跨学科式文学研究的理论问题简述

2023-01-05 14:01潘东伟
当代教研论丛 2022年10期
关键词:人文学科跨学科儿童文学

潘东伟,司 维

(1.黑龙江省妇女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职业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文学定义的开放性注定了文学研究会包罗万千。任何一种文学,无论是文学理论,还是文学作品,从未单纯只表现独属于文学的内容。并且从现实层面出发,人类认识领域是否存在仅属于文学的内容尚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在一部文学作品中,可能有历史的指涉,有政治的指涉,有经济的指涉,有社会生活的指涉。因此,文学研究必然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问题在于如何从理论话语的层面论证文学研究跨学科的可行性、必然性,如何为跨学科式的文学研究整理出一条标准的理论路径,让文学研究跨学科而又不偏离专业本位,让跨学科成为拓展文学研究的有效方法。

一、研究方法还是研究宗旨:跨学科的理论定位

什么是跨学科,怎样才算跨学科,这是从理论高度进行文学跨学科研究的基本问题。人文学科的各个对象彼此联系,相互渗透,不仅跨越国界、跨越时代,也贯穿了不同的学科,所以“跨学科”被视作突破学科研究瓶颈的一种有效途径,学界对跨学科研究方式的期待也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需要对“跨学科”概念本身做细致并深入的研究,纵观其历史发展过程、探讨其发展的理论缘由、确定其研究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归纳总结跨学科的优势以及存在的问题,以此不断丰富跨学科研究方式的内涵,纠正其存在的问题,扩大跨学科研究对于文学的启示作用。文学从某种意义上即是人学,一切由人所创造的学问,都与文学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因而,研究文学势必要跨越学科。本文以美国的文学研究为例,探讨跨学科的理论定位。

根据美国文学史著名学者斯皮勒的研究,直到1918年,美国文学并没有作为一个单独的学科,出现在大学课程中,此后的很长时间里仍然没有得到特别的关注,尽管美国文学在美国大学中的教学可以追溯到19世纪90年代,甚至更前。有关美国文学的阐释,从一开始就被放置于美国思想发展史的大背景下进行。在这个方面,1927年出版的《美国思想主流》可以看作是一个范例。作者帕灵顿在导言里这样说明其研究方式:“(本书)选择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融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于一体,而不是狭窄的基于‘美文’的纯文学作品(belletristic),主要研究内容放置于构成文学流派和运动发展的各种势力之中,它们形成了思想的体系,而文学的潮流最终是从中发展出来的。”在帕灵顿的这个思想体系中,被并列在一起加以讨论的有文学作者库珀、爱默生、梭罗、富勒、艾伦·坡等,以及思想者爱德华兹、富兰克林、杰弗逊、林肯等。显然,帕灵顿的做法打破了以往的聚焦于“美文”的文学研究方式,把文学视为思想表述的渠道之一,意在从文学中辨析美国思想发展的痕迹,正如美国研究学者怀思所称,帕灵顿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探索所谓“美国心灵”(American mind)。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帕灵顿所运用的方法,实际已经涉及跨学科方式,尽管在那个时候甚至连一些学科的分野并不那么清晰。

帕灵顿着重于历史背景的综合式文学研究方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之后时常出现在美国文学研究的著述中。简括来说,帕灵顿研究方法的精髓是深入历史语境,归纳其中的核心思想,于纵横交错中勾勒出美国思想的发展脉络,具体做法则是对各种不同文本进行细读,将文学文本与其他非文学文本放置在一起,爬梳归类,从中探寻主流思想的发展轨迹。这种对不同类型的文本进行研究的方式,其实已经显现了跨学科倾向。1941年哈佛大学教授马西森出版的《美国的文艺复兴:爱默生和惠特曼时代的艺术与表达》一书,被誉为美国文学研究的奠基之作,确立了“美国的文学身份”。马西森延续了帕灵顿开创的背景研究方式,强调对作家所处的时代背景进行阐释。但他同时也批评帕灵顿把文学仅仅当成思想表达的工具,忽视了文学本身存在的重要性。在马西森看来,“文学反映了一个时代,同时也照亮了这个时代”,而所谓“照亮”是指文学本身的作用,文学不仅仅反映历史大潮流,它也有“自己的生命”。[1]由此,他发展出了一种新的文学研究模式,即以对文学发展过程的研究为目标,以对主要作家的阐释为手段,梳理美国文学表现的特征。这种对文学本身的重视,之后也成为美国文学研究的一个趋势。需要指出的是,帕灵顿和马西森的研究方式并不是一种截然相对的关系,而是彼此间可以互相借鉴;历史背景与文学阐释无论在哪种方式中都是必不可少的,两者的融合与后来出现的“美国研究”关系密切。现在看来,这种融历史背景与文学本体于一身的研究方式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就跨学科方式而言,一是要把文学研究放置于思想研究的大背景中进行,二是要始终确定文学研究为本体的宗旨,以一种“我注六经”的手段拓宽文学研究的领域,以“六经注我”的方式深化对文学文本的多元化认识。[2]

如此来看,跨学科仅作为文学研究的一种方法,这种方法的应用无损于文学研究的独立性。事实上,强调跨学科的意义正在于凸显文学研究的独立性,因为文学研究综合了人文学科的各个领域,这种综合性恰好是其他人文学科所不具备的。而文学的综合性未尝不是因为文学所研究的中心对象是人类的表达能力和表达习惯,是建构起人类思维整个罗格斯体系的语言。而在二十世纪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强调共时研究之后,文学学科的语言学基础逐步明确,而语言又成为了将文学联系到其他诸多学科的纽带。因而跨学科之于文学研究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必须选择的方法。

二、跨学科的理论价值:一种新的文学观的凸显

自韦勒克对文学做出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区分以来,人们的文学本质观日日更新。事实上,这表明了文学观是一个问题区间,且这个区间具有张力性。而多学科融入文学研究就是释放这种张力,让文学观处在一种自然流动的进步状态。文学观的进步也不意味着文学问题有了逐渐明确的答案,[3]突出的不是文学问题的逻辑性,而是文学问题的逻辑性和开放性。这里以中国儿童文学为例加以论述。

关于儿童文学有许多定义,这些定义基本上都是在描述“成人为儿童创作”这一单向关系。为了避免这一缺陷,对儿童文学构成的内部机制,我设立了“儿童文学=儿童×成人×文学”这一公式进行描述。我用乘法公式而不是加法公式,显示儿童与成人在文学这一平台上形成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向交互关系。如果成人文学也有一个公式的话,我认为它不会有儿童文学这么复杂。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绝不会复杂过儿童与成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说儿童文学创作和研究有其特有的难度,就是因为要处理、解决好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复杂关系。处理、解决好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复杂关系的前提是对儿童这一生命存在获得真正的理解和认知。儿童研究是难的。

儿童研究不仅是一门大学问,而且更是一门跨学科的学问。儿童文学的儿童研究,主要涉及的学科有哪些呢?如果我们将儿童文学视为关注、关怀儿童成长的文学,那么,涉及儿童成长问题的就有儿童心理学、儿童教育学以及哲学(主要是探究“自我”建构的问题)。由于年幼儿童的图像认知这一思维方式,具有实指性定义功能的绘画(美术)大规模进入儿童文学,构成了图画书(又称绘本)这一重要文类,于是,绘画(美术学)研究成了儿童文学研究的题中之义。不是有生物意义上的儿童存在,就有儿童文学的存在,儿童文学是历史的概念,是在人类社会对儿童的认识发展到更高水平的阶段才会出现的一种新文学,所以,童年历史学也是儿童文学史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要写出适合儿童理解并被他们喜爱的儿童文学,就要了解儿童阅读的机制,于是,认知科学和脑科学的知识及其方法,自然也就进入了儿童文学研究领域,比如,尼古拉耶娃等人就在从事具有前沿性的儿童文学认知研究。

儿童文学研究的学术力量的分布也表现出鲜明的跨学科性。就中国来看,呈现出的分布图是:在文学系统里,分布于文艺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英语等不同语种的文学、翻译学等学科;在教育系统里,分布于小学语文教育、学前教育等学科;在心理学系统里,分布于儿童阅读与学习领域;在美术系统,分布于美术设计、插画等专业领域。可以说,与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等学科不同,儿童文学学科是由众多学科的学术力量所组成的“学术共同体”。

而文学学术也可以看做这种“学术共同体”。学术共同体的存在揭示了各个人文学科先验存在的联系。同时,我们可以从中发现文学处于其中哪一个环节,这个环节可能不是固定的,故而文学观也是时常更新的。

三、理论的外延:文学研究跨学科的更多可能性

长期以来,文学研究被认为是意识形态领域理性思辨的主观研究,科技人文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在当前计算机技术飞速发展的前提下,科技人文研究由于计算机技术的引领,也被称为数字人文。1837年,美国人莫尔斯研制的世界上第一台有线电报机,最早利用科学技术解决了语言文字远距离传输的问题。摩尔斯电码是一种早期的数字化通信形式,是当代数字通讯的源头。1898年,丹麦的波尔森发明了钢丝录音机,解决了人类保存语言的问题。1981年,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购买了MS-DOS(Microsoft Disk Operating System),为IBM PC机定制了微软磁盘操作系统,从此拉开了科技人文数字化信息化的帷幕,文学开始进入科学化的时代。科技人文研究国外早已开始,如牛津大学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数字人文研究。21世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在文学、语言、历史等人文研究领域,传统观念和研究方法要么科学化,要么被抛弃,古籍文本数据库的建设就是传统学科研究科学化的实例。

我国有关科技人文的研究在近几年发展迅速,已经形成趋势,国内一些高校如清华大学和中华书局联合主办了中国大陆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数字人文学术期刊《数字人文》(2020),浙江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等高校已经开始实施科技人文研究的规划。就中国高校的双一流建设而言,文学研究要实现双一流建设的目标,赶超世界一流大学,科技人文跨学科研究是发展的必然之路,可以说是不二选择。科技人文跨学科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人文研究观念的科学更新,二是科学方法在人文研究中的运用。

当代人文科学研究的进步与繁荣,是在以计算机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现代科技推动下实现的。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同传统的人文科学研究相比,科技同人文研究的融合改变了人文研究的性质,即将传统上以意识形态为特征的主观研究转变为以科学原理探讨和技术分析为特征的科学研究。认知神经科学、人工智能、生物芯片、人机接口等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它们在人文科学中的普遍运用,已经呈现出主导人文科学研究的总体趋势。由于科学技术不断介入人文科学的研究,传统上与科学技术相对的人文研究正在迅速地同科学技术融合在一起,如数据统计分析、数据库资源的运用及信息搜索,人机对话与交流,人工智能等,正在或将会主导人文科学的研究。尤其是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语言识别、图像识别、自然语言处理、智能翻译、专家系统等在人文学科领域得到广泛运用,人工智能甚至已经可以取代作家、读者和研究人员的部分工作。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已经成为开展人文科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对于当今人文科学研究而言,科学技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重要,千百年来人文学科一直依赖传统意义上的图书馆,正在被数字资源库迅速取代,纸质人文正在快速转变成数字人文。文学同语言学、历史、哲学、伦理学、生理学、计算机科学等学科相互交叉、渗透、融合,形成了数字文学及数字文学研究。

当代科技介入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并逐渐形成对人类生活的主导,已经不是我们出于伦理的思考选择接受与选择拒绝的问题,而是接受即生存、拒绝则淘汰的问题。

人文研究借助科学技术的优势和资源推动文学、语言学、哲学、历史等学科对基础理论及具体问题的研究,在整个科技人文交叉发展的宏观背景下有效地推动了人文学科的整体发展。另外,国内外人文学科建设都是由语言、文学、哲学、历史等具体学科的建设体现的,对人文学科建设的目标评估也是以上述学科为对象,因此科技人文跨学科研究的目标不是淡化具体学科,而是在国内外人文学科尤其是国际一流人文跨学科发展的前提条件下,用新的观念和方法既推动一流人文学科的整体建设,又突出各个学科的特色,如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

四、结语

在理论研究的范围内,跨学科式的文学研究已然成为一种常态,而从理论走向实践,从研究文学的现状到预期文学的未来,这种常态等于是在给未来的文学划定路线。我们需要的是一种与时代发展,与社会现实,与人们所需相契合的文学和文学理论,强调跨学科即是强调学术体系的内在亲缘关系,这种亲缘关系喻指着人类的普遍理性,喻指着一种理想的人类学术的建构。在这条路上,每一个正在思考的人都是荣辱与共、亲密无间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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