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心人》：还孩子“自由呼吸”的童年生态*

□文│谈凤霞

在“讲好中国故事”时代风潮的当下，如何在看似清浅的儿童生活故事中融入并彰显中国元素、中国特色、中国气韵，同时又能照拂真切的儿童生命和普遍的人文精神，需要作家去探索“盐溶于水”的艺术之道。冯与蓝的《塑心人》（明天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是一部带有“文化寻访”和“现实审视”意味的作品，两相交织，在“冰火两重天”般的对比描写中，触及对童年生态和生命应有姿态的思考和选择。这样的书写尤其细腻、敏锐、深刻，并启迪思索。

《塑心人》讲述了女孩许沐心从幼儿园到小学的成长经历，因学业而发生的冲突频频发生于母女之间。沐心妈妈是典型的望女成凤式家长，驱赶孩子在学业的疆场上东奔西走，希望孩子在竞争中出类拔萃，打压不被允许的“业余”爱好，母女矛盾不断升级。作者毫不留情地揭示了这种以“为你好”为旗号的教育方式的冷酷和谬误，也写出了孩子的抗议、委屈和挣扎，对变异的童年教育生态进行了洞幽烛微的探照，作品中渗透着她对教育高压下的童年困境的忧思。

幼小的沐心对于自然万物充满好奇之心，不愿意也不善于学自己毫不喜欢的才艺。当她接触了“面人章”爷爷的面塑活儿，“世界仿佛在她面前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礼盒”，她在这里找到了可以“安放”甚至“放飞”自己心灵的地方。在学业和面塑的两个世界，沐心处于截然不同的境遇：一是现实重负中的心之禁锢、心之压抑、心之呻吟；一是面塑世界中的心之解放、心之飞扬、心之歌唱。从真正有益于心灵发展的角度来看，妈妈所禁止的心有旁骛的“分心”，恰恰在养育着孩子的“全心”。“面人章”魅力无穷的捏面人小屋，不仅代表精湛的“海派面塑”这一传统民间手艺而焕发光辉，还作为一种“养心之地”引导生命的成长。

这部小说的艺术构思别出心裁，把亲子成长问题和面塑手艺相联结，“醉翁之意”不在于故事表层的“面塑”，而在于更为深层的“塑心”——既写出了孩子以“面塑”为途径而抵达“塑心”的探索，同时也有父母逐渐理解孩子而重获“塑心”的转变和亲子关系的重新确立。

小说真实地描绘了亲子教育中硝烟弥漫的战场，由此可能引发读者的共鸣和反思：教育的“正道”究竟何在？波兰教育家雅努什·科扎克在《如何爱孩子》中一针见血地揭示：在现代教育的灵魂上方，响着工厂那具有压迫感的哨声。他早在一个世纪前就倡导关于儿童权利的大宪章，主张“儿童有做他自己的权利”，而“最重要的权利”是允许他们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主动参与大人关于他们的考量及决定。对此，冯与蓝以儿童小说《塑心人》作出了跨越时空的回应。

儿童文学的一个核心问题是成人与儿童的权力之争，包括成人是否给儿童赋权的问题。《塑心人》对此有独到的省察，展示了关于儿童教育和成长的中国式经验。小说高潮，沐心用三个朋友照哈哈镜的面塑参加创造力大赛，将之命名为“不同的我们”，并诠释道：“不管镜子里照出的我们是什么样子，那都是我们美好的样子。”这充满自信的心声可看作是来自孩子们的一份童年权利宣言，也蕴含着作者的现代童年生态理念：尊重孩子做自己的权利，尊重他们成为与众不同的“这一个”的权利，还他们“自由呼吸”的童年，如此，才会有真正繁盛的生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