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类型和特点

2023-03-05 04:16尹鹏飞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字格朔州音节

尹鹏飞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朔州位于山西省西北部,大同盆地西部南端,雁门关外;西北与内蒙古自治区相接,南邻忻州市、雁门关隘,东北紧靠古城大同市,南至省会太原200余千米,东到首都北京近500余千米。因地处晋蒙交界处,曾与少数民族交流频繁,在数千年农耕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融中,朔州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而方言中的俗成语便是其独特的地域文化重要表现之一。俗成语是一种特殊的方言词汇,和成语一样具有意义的专指性和结构的稳定性,以四字为主,其他还有三字或更多字数;又与俗语不同,相对而言,词序更加固定,结构更加凝练,不可随意拆散组合,也不可作任意增添删减,否则,结构及语义上均会发生变化。本文所论之朔州四字格俗成语,是指在朔州口口相传的、通用的、具有固定的结构、准确生动的语义和形容词性语用价值的四字语,一般通过比喻、引申的方法来形容、描摹人或事物的性质、状态[1],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和地域色彩,是朔州方言语汇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此次研究所运用到的语料,一部分来源于落常厚先生《晋蒙地带方言成语》一书[2],一部分来自本人的调查收集。发言人年龄集中在45-80岁之间,以老人居多。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类型多样,除复合式和重叠式外,还有独特的附加式;其结构具有对称性的特点,分别体现在音节、语义和结构形式上。

一、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类型

“成语是二二相承的描述语和表述语”[3],其“选词用词上的成双成对”的特征凸显了视觉上的对称和听觉上的协调,体现了汉民族自古以来崇尚的对称美与和谐美,所以汉语中的成语基本上以四个字构成居多。而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虽出自朔州人日常口语,但还是沿袭了成语的传统特点,结构相对固定,不可任意增减替换。不同的是,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类型较为丰富,大致可分为三种,包括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补充式、并列式等复合式结构,以及ABAC 式、ABCC 式、AABB 式、ABAB式等重叠式结构,还有颇具当地特色的附加式结构,如:以“日”字为主的前缀式;以“不”字为主的中缀式;以“烂气”“马爬”“打蛋”“式似”“污烂”为主的后缀式;以表音字“圪”为标志的“圪”字式,其中,“圪”字式尤为典型。笔者经整理收集到的朔州四字格俗成语,其中,复合式结构585 词,重叠式结构265词,附加式结构494词。其结构类型及数量之具体情况如下表1所示:

表1 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类型表

(一)复合式

在多数地区的四字格俗成语中,复合式结构均较为常见,数量较多。但对于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来说,其复合式结构中的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却相对较少,主要集中在并列式。下面就其复合式内部结构关系进行分析:

1.主谓式

主谓式结构的谓语有些是由动词充当,一部分动词后面还可以跟宾语;有些则是由形容词所充当。

由动词充当谓语的,整词在句中通常以作谓语为主。如:㞘底流油、油盐不进、水米不进、众人掇澹。“㞘底流油”中“㞘”,指人体尾部,连屁股都在流油,意为十分富有;“油盐不进”比喻一个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水米不进”指吃不进饭,喝不进水;“众人掇澹”中“掇澹”指的是用双手端着盛满水的器皿,使之保持平稳,不让里面的水洒出来,整个词比喻许多人对其捧敬呵护。

由形容词充当谓语的较少,这类四字格在句中既可作谓语,也可作状语。如:清潭利静、斜眼圪尥。“清潭利静”意为清爽安静,没有搅扰;“斜眼圪尥”形容眼睛不端正,眼神歪斜之意。

2.动宾式

动宾式相较于主谓式数目偏少,在句中以作宾语和谓语为主。如:不进人言、死求一计、死守一地。“不进人言”指听不进别人的忠告和建议,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想法做事;“死求一计”意为只有一个计策,再没有第二个办法,形容那种死脑筋、不懂得转弯儿的人;“死守一地”本意是拼死防守一个地方,现指某人始终处在一个地方或一个位置上,一点儿都不挪动的意思。

3.偏正式

在偏正式结构中,中心语主要有名词、动词两种类型。

由名词充当中心语的四字格俗成语在句中一部分可以作主语,另一部分可以作谓语。如:得啷棒槌、擀面轱辘、囫囵衣裳、热烘晌午。“得啷棒槌”中“棒槌”是空心圆形木,木棍叫槌子,敲打发出“得啷”声,用于打更或做打击乐器,整个词用来比喻人脑袋长得像棒子,含贬义;“擀面轱辘”就是擀面杖,一种擀面用的器具;“囫囵衣裳”指不脱衣服就睡觉;“热烘晌午”多指在炎热的夏天中,当天太阳最热的时候。

由动词充当中心语的,在句中多作谓语。如:嚎天哇嗓、悠迷打盹、顺毛扑拉。

“嚎天哇嗓”比喻像和老天爷哭喊一样,指叫或哭得很大声;“悠迷打盹”多指困倦情况下,坐着或靠着断续地入睡,处于迷糊状态,也用来比喻对事情的注意力不集中、不上心;“顺毛扑拉”是指顺着毛发生长形成的方向抚摸,比喻顺着脾气个性说话、行事。

4.补充式

补充式结构的四字格俗成语较多,在句中通常用作谓语和状语。如:挨背兴兰、白不楞怔、更震哗啋、日能死了、膈应撩烂。“挨背兴兰”中“挨”指遭受暴力,“背兴”是一个表事态严重的程度词,整个词形容交厄运,遇事不吉利;“白不楞怔”形容物体表面发白泛光,显得呆头呆脑之意;“更震哗啋”形容连续发出巨大的声响;“日能死了”表示赞叹、惊讶,后多用来鄙夷吹牛者;“膈应撩烂”意为感觉疑疑惑惑、放心不下,亦表示对某种物体从心里排斥、厌恶。

5.并列式

这种结构在朔州方言中主要以二并式为主,分为“动宾+动宾”式和“偏正+偏正”式。

首先是“动宾+动宾”式,这种结构在句中经常作谓语来使用。如:挨打受气、扯幛盖脸、翻舌撩嘴、掺糠掖菜。“挨打受气”指经常受欺负,受处罚,处境差;“扯幛盖脸”用于评价虚夸的形式、显摆的行为、多余的举措,为贬义;“翻舌撩嘴”指把听到的话又说给别人;“掺糠掖菜”说的是把这种东西掺到那种东西里,其中“掖”为塞进、加进之意,整个词意为粮食里掺了糠,加了野菜。

其次是“偏正+偏正”式,在句子中也经常作谓语。如:软腰趔胯、寡说溜道、寡汤淡水。“软腰趔胯”形容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人的走路姿态,后通指劳动之人不胜体力的样子;“寡说溜道”形容爱与人攀谈、交谈聊天,但话里没有多少有用的内容,即无用之谈;“寡汤淡水”指汤水里没油没肉,也没什么调料,味道清淡,用来比喻讲话空洞无物。

(二)重叠式

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重叠式结构虽总体数量不多,但因其说起来朗朗上口,节奏感强,听的人也会觉得亲切而委婉,所以在日常生活交流中,人们更偏向于使用这种叠词。这种形式的俗成语不仅具有匀称的音节、整齐凝练的结构形式,而且给词语增添了新的语义和感情色彩。主要有ABAC 式、ABCC式、AABB式和ABAB式。

1.ABAC式

ABAC 式也称间隔重叠式。这种形式的四字格俗成语因其能产性较强,所以数量相对多一些,其中B、C 的词性既有名词性的、动词性的,还有形容词性的。如:不当不正、不亲不拦、不歇不住、没边没沿、刮底刮拉、憋呲憋咽、忽腥忽喃、絮缕絮连、扒脚扒拦。“不当不正”指位置、时间不合适;“不亲不拦”指一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同“非亲非故”之意类似;“不歇不住”指不歇息、不停止;“没边没沿”指的是超出主题范围,毫无边界之意;“刮底刮拉”指把剩余的粮食都搜集出来也所剩无几;“憋呲憋咽”指已经吃饱,还要吃,硬往下咽饭,后引申为没话硬找话,没事儿找事儿;“忽腥忽喃”指肉食品味道不正,有腥味儿,也形容说话拐弯抹角、不爽快;“絮缕絮连”形容棉絮、花絮、柳絮、丝缕、煤烟之类的物体粘连飞动的状态;“扒脚扒拦”指行走时被别的东西或人绊着,抬脚迈步有障碍感,使人觉得做事受影响,是一种妨碍。

2.ABCC式

ABCC 式也叫做后叠式,这类四字格俗成语大多是形容词性的,其中的A 代表着整个四字格的词义,B起着凑足音节、增强音节节奏韵律的作用,CC则相当于现代汉语中跟在单音节形容词后的后缀,此番重叠意在加强程度或形容性质、状态,而且还增加了新的语义,附带一定的感情色彩。如:新圪自自、板圪盈盈、灰不楚楚、寡不采采。“新圪自自”形容物品崭新,未经使用的样子;“板圪盈盈”形容人背部竖直、平展,体重身高适度,属于标准身材,其中的“盈盈”“自自”用于加强“新”的程度、形容“板”的性质和状态,且二者带有褒义,充满喜爱的感情色彩;“灰不楚楚”形容色调灰暗;“寡不采采”指食物没有什么味道,也比喻某人给别人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其中“楚楚”“采采”分别在加强“灰”和“寡”的程度的同时,带有强烈的厌恶、不喜爱的感情色彩,为贬义。

3.AABB式

AABB式,也称完全重叠式。按照重叠后的词性,又可以分为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以及少部分拟声词四种类型。

名词性的,如:头头点点、棱棱架架、匙匙碗碗。“头头点点”指的是细小的东西,零头;“棱棱架架”形容搭建起的脚手架以及类似结构;“匙匙碗碗”泛指餐具。

动词性的,如:躲躲对对、噇噇囔囔、腾腾驾驾、努努趄趄。“躲躲对对”指躲开不利的情况,等待有利的时机,根据实际情况周旋,尽量把事情办成;“噇噇囔囔”中“噇”指大吃大喝,“囔”指拼命地往嘴里塞食物,整个词表示食物充足,可放开肚皮食用;“腾腾驾驾”形容说话办事不稳重,不是过头,就是不足,而且虚多实少;“努努趄趄”是用尽全身之力,即拼命努力的意思。

形容词性的,如:棱棱格格、沫沫汰汰、哩哩烂烂、半半拉拉、痴痴雾雾。“棱棱格格”形容东西收拾放置得干净整洁、有秩序,亦形容穿戴、装束整齐;“沫沫汰汰”形容泡沫翻滚、鼓动、漂浮的样子;“哩哩烂烂”形容唠叨啰嗦,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没有主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半半拉拉”形容半途中止,半截子;“痴痴雾雾”指发呆,愣怔的样子。

拟声词,如:嗨嗨嗲嗲、吱吱忸忸、吱吱哇哇。“嗨嗨嗲嗲”形容笑声不断;“吱吱忸忸”形容说话声音又细又低,不好听;“吱吱哇哇”指高声喊叫。

在AABB式中,大多数AB原本并不是一个词,如上面所举的“棱格”“努趄”“棱架”等。但也有作为独立的词,重叠之后增强、减弱其程度,或是附带了新的意义的情况。如:“厾打”指的是用手轻轻点击,而重叠之后的“厾厾打打”指不安分的手指连续点击;“蹾筛”指的是抖落、晃动,而重叠后的“蹾蹾筛筛”是指上下颠簸,来回摇晃。这两者就表明重叠后的词相比较原来程度加深;而有一些词重叠之后,词义反而比重叠前的程度弱,如:“抠掐”指用手掐人的某个部位,会致使一种疼痛的感觉,而“抠抠掐掐”则指用手指头小挖、小捏。

4.ABAB式

在ABAB式中,AB通常为动词,可以单独使用,几乎代表了整个四字格的意义。如:扒掐扒掐、拔撩拔撩、裹哄裹哄、饧转饧转、忽撩忽撩、馕暄馕暄、拉大拉大等。“扒掐扒掐”指寻找毛病、问题;“拔撩拔撩”用于有什么不清楚或不明白的问题时,请人指点、指教的意思;“裹哄裹哄”用好言劝说安慰;“饧转饧转”指消化食物;“忽撩忽撩”表示挑弄、引逗之意,也形容人轻浮,不稳重;“馕暄馕暄”形容嘴里塞满食物,使劲咬嚼下咽的声音;“拉大拉大”即闲谈、聊天。

(三)附加式

附加式是由有实在意义的词根与无实在意义、起语法作用的词缀共同组合而成的[4]。根据词缀嵌入的位置可大致分为前缀式、中缀式和后缀式和特殊的“圪”字式四种。

1.前缀式

前缀式主要以表音的“日”字为主,这个字本身并无实在意义,作为词头,与别的词组合以构成一个全新的形容词,如:日怪马爬、日馕不够、日脏污烂。“日怪马爬”形容某些奇招诡道等怪异的现象,让人纳闷、不解;“日鬼马爬”形容私下打闹、捣蛋、暗箱操作等行为;“日馕不够”中“日馕”指吃,整个词为吃不够之意;“日脏污烂”即不干净。

2.中缀式

中缀式以“不”为主,如:犟不愣怔、闷不楞腾、整不棱甑、生不拉茬、黑不溜秋、灰不溜秋、沉不楞腾、粗不楞腾、白不楞憎等。“犟不愣怔”指倔强,固执,不听劝导,动辄还瞪眼;“闷不楞腾”意为突然,猝不及防,没有准备;“整不棱甑”形容没有经过加工的、有棱角的粗笨物体,后比喻做人做事不开窍、不圆滑;“生不拉茬”形容没见过的人、没经过的事或者形容没有煮熟的食品;“黑不溜秋”指像煤球一样黑;“灰不溜秋”形容颜色发灰,暗淡无光;“沉不楞腾”指物体很沉,搬不动;“粗不楞腾”形容某物很粗,不好看;“白不楞憎”为颜色太白,毫无生气之意。

在这类词中,第一个语素大多是单音节形容词,其基本意义等同于整个形容词的意义,后两个语素作为补充,表明这个形容词的语义程度。但是,第一、三、四这三个语素并不能直接使用,必须依靠表音字“不”加以连接。此外,除了表音,嵌入的“不”字既附带了不喜爱、厌恶的感情色彩,还使整个词的节奏也变得更加紧凑,说起来更加响亮。

3.后缀式

后缀式一般是在双音节合成词的末尾或者后半部分附加两个音节,其中双音节合成词表达的是整个词的主要意思,附加的双音节语素没有实在意义,只是为了补充说明双音节合成词的程度和状态,因此这类四字格俗成语不可以再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常见的双音节后缀有“烂气、马爬、打蛋、式似、污烂”等,含贬义。

“烂气”表示程度之深,总是用在表示味道不好的词的后面,借以进一步强调这种气味的难闻。如:圪膻烂气、糊巴烂气、奶腥烂气。“圪膻烂气”指的是生肉味儿或某种难闻的体味;“糊巴烂气”即锅巴的焦糊味儿;“奶腥烂气”是指奶液的腥味,这类四字格词所表示的气味要远比“膻”“糊”“奶”自身的味道更难闻。

“马爬”经常用在双音节动词后面,起补充说明的作用,含贬义。如:丢盹马爬、圪尥马爬、受罪马爬。“丢盹马爬”形容打盹的状态;“圪尥马爬”指不配合、不顺从,比较难相处、不合作;“受罪马爬”表示遭受折磨、苦难。

“打蛋”一般用在双音节动词和形容词后面,同样起到补充说明动词和形容词性状、状态的作用,附带一种嫌弃的意味。如:圪搐打蛋、圪朽打蛋、忽摇打蛋、圪揉打蛋。“圪搐打蛋”指抽缩成圆蛋形状,形容人或物体不够舒展,褶皱太多,不精神;“圪朽打蛋”指植物失去水分而枯萎,也用来比喻人毫无精神的状态;“忽摇打蛋”形容来回晃动;“圪揉打蛋”比喻人在原地挪来挪去就是动不了。

“式似”是一个比况词,用以表示“像……一样”的意思,整个四字格俗成语的意思是由双音节合成词体现的,而“式似”增加了一种轻视、不屑的意味,如:叼毛式似、妨主式似。“叼毛式似”中“叼毛”,即拔毛,形容行为动作快速,时间短促,如同拔毛一样;“妨主式似”指妨害主家、家族的运气。

“污烂”同“烂气”有相似之处,都用于程度的加深,表示味道不好,还可用于表难看的词之后,如:臭腥污烂、荡扑污烂、心翻污烂、黑槽污烂。“臭腥污烂”形容气味很臭,闻着很恶心;“荡扑污烂”指吹着风,扇起了土,落在哪里哪里脏;“心翻污烂”指厌恶的人或事,说起来就使人感到恶心;“黑槽污烂”形容浑身又黑又脏。

4.“圪”字式

“圪”[kəʔ]字是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中使用频率极高的一个表音字。它是一个不成词语素,不能独立使用,只有依附在名词、动词、形容词等实词上,形成“圪X”式,才能用于日常交流。虽然“圪”字本身并无实在意义,但与其他词结合后便具有了一定的意义,使用范围广,结构类型多,表达作用也极其丰富。这种“圪X”式多在重叠形成“圪X 圪X”式后使用。如:“圪”和“摆”组成“圪摆”,重叠后成为“圪摆圪摆”,词性依旧是动词,但具有两层意思:其一为没事干,四处随便走一走,转一转;其二为因某事、某物自己心里很得意而专门在别人面前显摆。这里举两个例句进行说明:

这几天封禁,不让出门,我就在客厅圪摆圪摆哇。

看那穿新衣裳圪摆圪摆哩,抖死你呀。

再如“圪别”,指别住、绷住的意思,但当两个“圪别”重叠成为“圪别圪别”之后,这个动作就具有了连续性、递进性。如:

你把我这个袖口圪别圪别,要么湿兰。

那个螺丝钉圪别圪别就进去了。

再如“圪抖”,为炫耀、抖动之意,而当将“圪抖”重叠成为“圪抖圪抖”之后,就使得“圪抖”这个词具有了一定的时间长度和空间跨度。如:

好不容易弄好了,咋也不得出外面圪抖圪抖啊。

剩个底底兰,把那点儿圪抖圪抖干净。

以下是对“圪”字四字格俗成语的分析:

(1)“AB圪C”式

“AB”和“圪C”之间主要有四种关系,分别是:补充、偏正、主谓和并列。如:表示害羞、感到不好意思的“抹羞圪拉”一词和指稀饭或泥浆之类的“干稠圪瓦”一词,“抹羞”“干稠”和“圪拉”“圪瓦”分别是被补充与补充的关系,其主要意义分别集中在“抹羞”和“干稠”上,而“圪拉”和“圪瓦”只是作为附加义来加深程度或者补充性状;指被窝之意的“盖窝圪筒”,“盖窝”和“圪筒”是偏正关系;比喻陷于困境,处于挣扎阶段的“旱泥圪巴”,“旱泥”和“圪巴”是主谓关系;形容棍状物又多又乱的“棍棒圪榄”,“棍棒”和“圪榄”构成并列关系。

(2)“圪ABC”式

这里的“圪”字作为一个词头出现,和后面的A结合构成一个双音节词,其中的“圪A”和“BC”之间在语义结构上主要有补充和并列两种关系。如:“圪谗苦了”中的“苦了”是对“圪谗”的补充,加深“圪谗”的程度;“圪搐打蛋”中的“圪搐”和“打蛋”是被补充和补充的关系,后者用以说明前者的性状;“圪溜拐弯”中的“圪溜”和“拐弯”则都表示弯曲之意,为并列关系。

(3)“圪A圪B”式

在“圪A 圪B”式中,A、B 词性相同,可以是动词,表示动作的连续性;也可以是名词,表示事物数目多、连续做某些动作,且二者意义相近。如:“圪底圪旯”的“底”和“旯”,均为名词,意指地上零碎的夹缝、角落或几处坑坑洼洼的地方;“圪嘟圪蛋”的“嘟”和“蛋”,都是名词,形容一些大大小小的圆体物串联在一起的形态;“圪抽圪扯”的“抽”和“扯”,同为动词,指双手一直抽扯衣服,形容故意扭扭捏捏的样子。

(4)“圪A圪A”式

“圪A”既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拟声词,其中A具有实在意义,可单独使用。当“圪A”为动词时,重叠后更加突出动作的短暂性。试比较“圪眯”与“圪眯圪眯”:

我圪眯了一前晌。

*我圪眯圪眯了一前晌。

我稍微圪眯圪眯。

“圪眯”只是表示“睡”这个动作,它可以加上时量进行补充,而它的重叠式“圪眯圪眯”则表示短暂性的动作,因此不能再加表示时间长的时量短语进行补充,只能被表量小的副词“稍微”修饰。

当“圪A”为拟声词时,重叠后则是表示某种声音的连续性。如“圪叭圪叭”:

这油烧得锅一直圪叭圪叭地响。

(5)“A圪BB”式

“A圪BB”式中,A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BB是为了补充说明A的性质和状态,“圪”字起到补足音节或舒缓语气的作用。如:风圪尘尘、紧圪奏奏、黑圪髹髹、棱圪正正、白圪森森。

“风圪尘尘”形容吹风的样子;“紧圪奏奏”形容夹得紧,握得紧;“黑圪髹髹”形容皮肤被晒得黝黑;“棱圪正正”形容穿戴整洁,形容人很精神;“白圪森森”即洁白之意。

(6)“圪圪AA”式

“圪圪AA”式是“圪A”的重叠式,表示“很多”“连续”或“慢慢”等附加意义,既可以是形容词性的,也可以是动词性的。如:“圪圪仁仁”是由名词“圪仁”重叠而来,重叠后的词性转变为形容词,“圪仁”是指细小的颗粒,而“圪圪仁仁”用来形容有很多细小颗粒的东西;“圪圪捣捣”是由“圪捣”重叠而来,为动词,“圪捣”是鼓动的意思,而“圪圪捣捣”指捣乱,一直不停地做小动作之意;“圪圪滚滚”中,“圪滚”仅仅表示“滚动”之意,而重叠后的“圪圪滚滚”则表示“慢慢地滚动”。等等。

二、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特点

四字格俗成语具有特殊的地域性,符合特定地域范围内人们的交流习惯,隶属于口语范畴。因此,不同地域的四字格俗成语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构特点,朔州四字格俗成语的结构特点则主要体现在对称性上。

(一)音节的对称性

首先,在音节方面,朔州四字格俗成语具有一定的对称性,体现着一种和谐美,这种和谐美主要表现在音步上。一般情况下,以两个音节为一个音步单位,形成“二加二”的跨度,也就是“二二相承”的关系,两个字两个字为一个节奏点,四个字中正好包含两个节奏点[5]。如:“齐棱板正”就是在“齐棱”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停顿,构成一个小节奏点,然后在“板正”后面再形成另一个节奏点。在复合式和重叠式中,基本都是这种典型的“二二式”结构,“牛蹄两瓣、恬出把戏、载娃老婆、圪谄苦了、敲匙打碗、小脚妙手、整整垛垛、是长是圆、面人板板、支吾支吾”等等,数不胜数;但有一些四字格俗成语,需要添加衬字才可以构成“二二式”的对称结构,从而实现音节的对称性。如附加式中多数的“圪”字词,其中的“圪”字虽不表意,但若无“圪”字表音,这个词就不完整,也就达不到音节的对称性。例如:“盖窝圪筒”,“圪”并没有实在的意义,但作为一个衬字音节出现,便以“盖窝”“圪筒”两两相对构成一个节奏点,使整个词构成“二二式”结构,这类词还有“洋灰圪巴、糊巴圪蛋、灰泥圪洼、黄土圪巴”。等等。

(二)语义的对称性

语义的对称性是指“凡是前后两部分字数相等,结构相同,意义相反、相同、相似者均是对称的成语,亦即该成语从语义上讲具有对偶或对仗关系”[6],在朔州四字格俗成语的并列结构中,语义对称性最为典型,前两个语素与后两个语素在语义上呈现三种关系,分别为同义关系、反义关系和相类关系。

1.同义关系

同义关系,即四字格俗成语前后两部分词义相同,如“费劲拔力”中的“费劲”和“拔力”都表示“用力、消耗力气”的意思;“斜眼圪料”中的“斜眼”和“圪料”都表示歪斜、不端正的意思;“脱寡无味”中的“脱寡”和“无味”都表示做的事情没有意义。在这类词中,当其前后两部分结合在一起时,语义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2.反义关系

反义关系,即四字格俗成语前后两部分词义相反,如:跌倒爬起、白明黑夜、拿轻扛重。

“跌倒爬起”中“跌倒”与“爬起”词义相反,整个词指不怕失败,敢于从头开始,引申为一个人很励志;“白明黑夜”中“白明”与“黑夜”词义相反,整个词形容白天连着黑夜,忙碌到一刻也不停歇;“拿轻扛重”中“拿轻”与“扛重”词义相反,整个词表示挑重担,干重活之意。

3.相类关系

相类关系,指的是构成四字格并列关系的前后两部分对称的词语,词性相同,词义相似[7]。如:“寡汤淡水”一词中的“寡、淡”和“汤、水”;“翻舌撂嘴”一词中的“翻、撂”和“舌、嘴”;“扒高上天”一词中的“扒、上”和“高、天”,这些四字格俗成语都是由一组一组在结构上对称、在意义上具有相类关系的词语组成的。

(三)结构形式的对称性

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有几种固定的结构形式,如:“A 眉B 眼”式、“不A 不B”式、“少A 没B”式、“没A没B”式。这些固定的结构形式具有对称性,构词能力强,丰富了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数量。

1.“A眉B眼”式

“A 眉B 眼”式是朔州四字格俗成语中能产、表现力强的一种结构形式[8],A与B词性相同,语义相同或相近,与“……眉……眼”一前一后构成对称关系。朔州四字格俗成语中这样的结构形式数量较多,主要用来形容人的外貌神态和性格,以贬义的感情色彩居多。如:朝眉架眼、急眉迸眼、死眉怵眼、蔫眉饧眼。

“朝眉架眼”中的“朝”与“架”都是动词,且均有“向上”之意,与“……眉……眼”一前一后构成对称关系,形容人反应迟钝,呆头呆脑;“急眉迸眼”中,“急”与“迸”都是动词,且均有“着急、激动”之意,同理,在“……眉……眼”框架中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形容人因着急发火而眉毛竖起、眼球突出的面部表情;“死眉怵眼”中“死”与“怵”均为形容词,且都表示“害怕、毫无生气”之意,分别与“眉”“眼”一前一后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形容人面目表情呆呆的,无神;“蔫眉饧眼”中“蔫”与“饧”均为形容词,且都表示“死气沉沉,没精气神”之意,在“……眉……眼”框架中对称,整个词形容人无精打采,情绪低落的样子。

2.“不A不B”式

“不A不B”式也是朔州四字格俗成语中常用的一个固定格式,A与B词性相同,语义相同、相近或相反,与“不……不……”结合构成对称关系,通常表示对当时行为动作的一种批评和否定。如:不当不正、不紧不慢、不亲不揽、不人不鬼。

“不当不正”中“当”与“正”在这里均作形容词使用,意思相近,为“正好、恰当、合适”之意,与“不……不……”结合,一前一后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指位置、时间不合适;“不紧不慢”中“紧”与“慢”为形容词,二者意义相反,也同“不……不……”结构一前一后形成对称,整个词形容心态平和,言行从容;“不亲不揽”中“亲”与“揽”同作动词,均表示一种人际关系,分别与“不”“不”一前一后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指人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人不鬼”中“人”与“鬼”都是名词,代指一种生活状态,在“不……不……”框架中对称,整个词表示在过一种非人的日子之意。

3.“少A没B”式

这种格式同样是用来表示对某人或某事物的否定,能产性强,数目多,使用率高。其中A、B可以同为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此外,A和B的语义相类或者相反,与“少……没……”结合之后构成对称关系,且A和B通常也可直接组合使用。这种结构表示的意义和脱落掉“少”之后的“没AB”意义相同,如:少吃没穿、少大没小、少精没神、少脸没皮。

“少吃没穿”中“吃”与“穿”均为动词,意义相类,与“少……没……”结合之后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意指缺少吃的、没有穿的,以此形容穷日子;“少大没小”中“大”与“小”均为形容词,意义相类,同样与“少……没……”结合之后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形容眼里不管长幼辈分,无视尊卑地位;“少精没神”中“精”与“神”均为名词,意义相近,在“少……没……”框架中对称,整个词形容萎靡不振,没有精气神的样子;“少脸没皮”中“脸”与“皮”均为名词,意义相类,与“少……没……”结合构成对称关系,整个词为不顾脸面羞耻之意。

4.“没A没B”式

“没A没B”式是和“少A没B”式特别相像的一种格式,A、B大多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二者语义相类或者相反,与“没……没……”一前一后结合构成对称。如:没时没节、没明没黑、没情没义、没灾没祸。

“没时没节”中“时”与“节”均为名词,意义相类,与“没……没……”一前一后结合构成对称,整个词指的是记不起什么时节;“没明没黑”中“明”与“黑”作形容词,意义相反,同样与“没……没……”一前一后结合构成对称,意为天明接着天黑,不分昼夜;“没情没义”中“情”与“义”为名词,意义相类,构成对称关系,表示冷酷无情,没有情义;“没灾没祸”中“灾”与“祸”都是名词,意义相类,在“没……没……”框架中一前一后构成对称,意为没有灾祸,平安无事。

总之,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使用频率高,具有强大的表现力,不管处于什么样的语境,说话人都可以使用四字格俗成语表情达意。这既来自它灵活的构词法,又因其部分结构成分强大的能产性,极大丰富了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种类和数量。文章通过对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复合式、重叠式、附加式等多种结构类型的分析以及对其构词特点的研究,发现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以复合式为主要结构类型,以对称性为结构特点。但随着社会的发展、普通话的普及,一些极具地方色彩的方言词汇正在逐渐消亡,因此此次对朔州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调查搜集并对其进行整理分析,就是为了让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留存得久一点,使得更多人能够了解到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构词形式及意义内涵,认识到方言四字格俗成语的价值。由于时间和笔者能力有限,文章对方言四字格俗成语构词法的研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如在语音构词、语法构词等方面还须深入拓展,这也是笔者后期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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