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小说的语言叙事艺术

吴姝娜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中国当代文学越来越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其中小说在发展过程中，作家们依然力求创作出具有故事性和感染力的文学作品，语言表达多以叙事为主。倘若小说语言叙事结构千篇一律，难免会给人带来一种陈旧、老套、做作之感。然而，铁凝的小说在叙事上充满了温情与怜悯，厚重的思考，叙事内容丰富有立体感，在整个叙事过程中保持对人始终不变的善意和柔软，能够使人感悟到生命的成长变化，以及作家对生命痛苦和困难的悉心关照。铁凝的写作从发轫之初，认识到文学伟大的地方就在于它怎样用艺术的语言和叙事把对人的同情和悲悯之心表达出来，同时也呈现出日月共生的美感，用作品进行着实践，传递出铁凝的精神追求和艺术高度。

一、铁凝及其小说艺术概述

铁凝无疑是中国当代文坛上成绩斐然的作家，她从70 年代开始正式发表文学作品，独特的个人经历，丰富的文化底蕴一并映射在她的文学作品中，饱含着她对生命，对现实的深刻理解和感悟。“铁凝从小受父母双亲的艺术思想熏陶，对文学艺术有浓厚的兴趣，并展现出超群的天赋。也正是因为如此，铁凝创作出非常多的优秀文学作品”。[1]铁凝很多小说作品不仅获得了批评家的高度认可与好评，同时也获得了普通读者的强烈热爱。很多铁凝小说迷都对铁凝小说的文体风格进行了深入解析与研究，发现虽然铁凝是当代作家，但其创作的小说在风格上始终与当代文坛的小说风格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差异。从整体上来看，铁凝的小说与当代文坛中小说在文学语境上是相通的，但细细品读，又能发现铁凝小说风格的与众不同，很难简单地将其与任何一种流派的小说划为一类，因此，铁凝的小说可以说是自成一派。最初铁凝小说受到关注是因其所创作的《哦，香雪》，紧接着铁凝又相继创作了《玫瑰门》《大浴女》以及《笨花》等小说，还有《七天》《暮鼓》《信使》等短篇小说。铁凝的小说创作灵感很多源自自身的生活经历和所见所感，她将这些生活中的人、事物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不仅表达了她对生活、对事物的观点和态度，也给读者带来了一部部精妙绝伦的文学精品。铁凝的每一部小说都能够给读者带来不一样的情感体验和阅读感受，仿佛是读者自身在小说中历险，时而惊喜、时而忐忑、时而掩卷思考，每每这时，读者会对铁凝有一个全新的认知，发现以往所没有发现的另一个铁凝，读者不断品读与赏析铁凝小说作品的过程，也是深入了解铁凝心灵的过程，可以说，铁凝与她的作品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每一部小说的“不同”、每一次“不同”的阅读体验，都源自铁凝对于自己所创作的小说进行千锤百炼后的成果，正如铁凝曾说过：一部小说能够吸引读者、打动读者不仅仅是因为小说包含诸多深邃的思想，也在于小说中所蕴含的创作者的情感表现，这种表现的丰富性能够深深地撼动读者的心灵。而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就可以理解为这种思想情感的具体表现。

语言是文学创作中最重要的基础元素，也是传递文学内涵、体现文学审美价值的一个关键性载体和途径。在小说中语言也是作家叙事、表达思想情感的载体，每一位作家在进行小说的创作过程中，语言的叙述结构都会跟着时代的发展和观念变化而产生变化，当然这也与作家自身的审美、对文学的认知以及自身情感和思想的转变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铁凝是才智与思想共进的优秀当代作家，她的小说创作紧紧抓住时代脉搏，与中国文学的变化息息相通。特别是以自身的成长历程为支撑勾勒作品的框架与内容，在吸收多种理念的基础上解读个人心性，从中收获了非常多的创作给养”。[2]纵观铁凝小说语言的叙述，不难发现，在其小说作品的语言表达上，不仅能深刻感受逼真的意境，还能感知到作家的思想和情感表达。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铁凝在小说创作语言表达上也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但是自始至终铁凝小说语言中所蕴含的对美的追求、对人性温暖的传递没有改变，这些可以从铁凝的小说中细细品味。如铁凝在1980 年创作的小说《夜路》，2006 年创作的小说《笨花》，以及2017 年创作的小说《飞行酿酒师》等，从创作时间上看相隔时间比较久远，从每一部小说语言叙事上看也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在语言叙事中那种尽善尽美的情感表达依旧如故，这也是能够让读者准确辨别出铁凝作品的一个显著特征。

二、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表现

小说叙事语言的最高境界是“状可见，声可闻，意可查，情可感”。[3](P151)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其一，形态美的呈现，这方面主要是指通过小说语言所描述的事物，感知到一个多维世界的存在，并且透过语言的叙事形成一幅幅逼真的画面；其二，声音美的传递，这方面主要是指小说语言叙事中关于声音方面的描述，通过生动形象的声音描述，赋予情境更多的真实感，使之呈现在读者眼前，使读者有一种可闻其声的阅读体验与感受；其三，意境美的创造，其中的“意”主要指的是意境，也就是小说创作者在语言叙事上通过对意境的创造，能够将读者带到小说的意境中，进而让读者能够深层次地感知小说的内在含义；其四，情感美的表达，这方面主要是指读者在铁凝的小说中能够体验与感知到作者所要表达的审美情感，从而激发读者自身与作品之间的情感共鸣。总之，在小说语言的叙事上展现出形态美、声音美、意境美及情感美，就能使小说语言叙事更加真实，更具情感，从而给人带来极好的文学艺术享受。在铁凝的小说语言叙事上通过细细品读可以发现，其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相关文学爱好者以及文学研究人员始终没有停止对她小说作品的研究，收获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可以使读者加深对小说作品的深度理解。铁凝小说的语言叙事不同于一般的语言叙事，它不仅是一种语言表达的形式，给读者传递相关的小说内容和故事情节，让读者能够通过叙事语言了解作者所讲述的故事，同时它也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通过艺术的表现形式将思想情感、意境哲理蕴藏在小说语言当中，当读者深入了解铁凝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后，就能够准确地理解这些隐藏在语言文字下的深刻思想，对读者了解小说的内在情感、走进铁凝的内心世界，从多角度解读铁凝作品有巨大的帮助。其二，对我国现阶段文学创作与发展大有裨益。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是每一位小说家在创作时所要追求的一种语言艺术效果，但是小说语言叙事艺术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呈现，而是一种内外结合的综合体现，也就是要将扎实的文学功底与个人审美情感和思想情感相结合，最终达到一定的语言艺术境界。对铁凝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进行分析和研究，能够让众多文学爱好者以及当代小说家更具体、更形象地了解语言叙事艺术风格的具体呈现，对推动我国当代文学创作与发展有很大的帮助。

三、铁凝小说语言的叙事艺术分析

（一）透过形态，体验美的质感 小说语言叙事艺术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人，有景，有情，有感。情境的描绘要有形态，若缺失维度，缺少质感，就会给人带来一种不真实、无美感的体验。对铁凝小说作品深入地品读和赏析，不难发现，在铁凝小说中所描绘的风景具有诗情画意的美感，而小说中的人物也是活灵活现，不仅尊重自然发展规律，也体现出了作家对现实生活的艺术化再创造，将生活与艺术结合，让人能够对生活进行思考的同时也不乏艺术美的熏陶。任何一种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在铁凝的笔下都会呈现出很强的质感，让读者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幅逼真而又具有艺术感的画面。比如，铁凝的小说《东山下的风景》中描述了一幅山间铁路图，小说的原文是这样讲述的：“铁路在山腰间小心翼翼的穿行，火车惊叫着穿过无数个隧道和峡谷，黑夜和白天在车厢里交替”。[4](P105)铁凝只用寥寥数笔，就呈现出了如此强烈和鲜明的构图效果，读者在阅读这几行文字的过程中，很自然地就会在脑海浮现出一幅“山间铁路图”。这幅图画中有静有动，静的是“山腰”“隧道”以及“峡谷”，而动的是火车穿行，穿过这些静态的景物，并且在车厢日夜交替中也呈现出一幅动态图。除了景物描写中“状可见”的叙事艺术表现外，铁凝小说中关于人物描写的语言也具有很强的“状可见”艺术特点，比如，在《闰七月》这部小说中，关于马掌铺孟锅的形象描述就是采用了白描的叙事手法，通过对其衣着的叙述不仅给人一种强烈的画面感，也让人感受到了人物角色身份的真实性。铁凝小说语言叙事的“状可见”是其主要特征之一，而之所以能够达到这样的语言叙事艺术效果，主要是因为铁凝在小说中的人物刻画以及景物描写都是以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事物为参照，即便很多小说情节是虚构的，但是作者对于生活的体验、感受与热爱却是真实的，而且铁凝小说在写作上比较追求生活的真实性，因此在语言的叙事上可以给读者带来强烈的画面感。

（二）透过声音，感知美的传递 小说语言叙事艺术强调声音的传递，就是利用语言文字将声音色彩惟妙惟肖地表达出来，使读者在阅读小说过程中，透过字里行间的文字可以产生一种闻其声的阅读体验，更加增强了小说故事情节的真实感，同时也让小说更具有代入感，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虽然大部分小说中的人物、故事情节都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但是这些虚构的事物、故事都是建立在作者真实的生活阅历和生活体验的基础上，因此，往往虚构的小说中所出现的事物、角色形象在现实生活中都有迹可循。再加上作者以特殊的角度进行叙事，就能够给读者带来良好的闻其声的阅读体验。特别是在一些小说中作者会以“我”的角度进行叙事，就能够更好地体现这种闻其声的叙事艺术效果。虽然铁凝的小说作品中，以“我”的角度进行叙事的作品数量并不多，但是却也不乏经典作品，铁凝的《夜路》《小酸枣》以及《永远有多远》等作品中就是以“我”的角度进行叙事，不仅进一步强化了小说的真实感，而且也表现出了较强的“声可闻”叙事艺术特征。以“我”为主体发声的小说语言叙述形式虽然写的并不一定就是作者本身，但是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却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作者的存在，而且在这种小说当中，作者的声音可以说是可闻可见的，比如：在《一片洁白》这部小说中，铁凝就以“我”为主体构建语言结构，小说中主要讲的是“我”在连续两次高考失利，又没有找到工作的背景下，决定到农村的亲戚家去散散心。到了农村后，“我”不仅受到农村环境的熏陶和感染，而且从表妹小素以及表弟小杰的身上学习到了很多，最终悟出了生存的哲理。在小说中作者以“我”的角度发声，将叙述者最初所面临的人生困惑、面对一次次失败而感到的焦虑、孤独和不安通过“我”的发声让很多读者内心产生强烈的共鸣感，就如同是与叙述者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交流一般，具有很强的闻其声的阅读体验感，也正是这种强烈的共鸣让读者十分想知道在这种困顿、迷茫的生活状态中“我”又是如何走出来的。其实这也是作者以“我”为发声的一个重要意图，给读者埋下伏笔，引发读者的好奇心，带领读者顺着故事情节一步步了解生存的哲理，帮助读者解决生活中类似的困惑与难题。事实上，“声可闻”的语言叙事艺术在铁凝的小说中非常常见，除了以“我”为发声主体的小说外，在其他人称叙述中也有这种叙事艺术的表现，只不过以“我”为发声主体更具有典型性，更能够让读者在字里行间感受到叙述者的存在，提高了读者阅读的真实体验与感受。

（三）透过意境，绽放美的色彩 意境的创设有助于增强小说语言叙事的美感。特别是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通过作者的语言艺术走进小说所营造的意境，能够对小说内在的意涵产生更加深入的理解与感知。一部优秀的小说能够被广大读者所认可和喜爱，在很大程度上是因其拥有创造性的内在意蕴，作者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会对各种创作元素进行整合，并不断渗透个人的审美情感，从而丰富小说的内在意蕴，提升小说整体的艺术性和文化内涵，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仅能够知晓小说所叙述的故事情节以及所刻画的人物特征，更能感受到作者要通过这部小说所传递的观点和思考。特别是在铁凝小说作品中，往往会传递一种美好的生活哲理或者体现人性的真善美，传递出正能量的情感价值，对读者有着很强的启发和教育功能。而小说的这一作用和阅读效果就需要通过语言的叙事来实现，“语言叙事艺术中的‘意’可以让读者感知到小说丰富的内涵及深层意义”。[5]比如，在《灶火的故事》这部小说中，铁凝通过叙事语言的描述给读者呈现出了比较具有生活气息的卖柿子、给部队送粮食等故事情境，但是通过精妙的叙事语言，让读者在了解这些故事的同时，感受到了当时背景下革命者的崇高精神和品格，这也是本篇小说中所蕴含的深层意义。再如，《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这部小说中，铁凝用大量叙事语言描写了各种家庭中的生活琐事，虽然没有直接去描述安然的性格及其性格产生的原因，但是让读者在阅读后自然而然地能够从这些生活的琐事中感受到安然的叛逆性格。其实，只要用心去品读铁凝的小说，就可以发现，几乎在铁凝的每一部小说中都会有这种“意可察”的叙事艺术风格，这是小说语言叙事比较常见的一种艺术手段，同时这也是一种隐晦的叙事表现手法，就是在小说创作中，对于一部分内容或者情感作者不用直白的方式进行呈现，而是将其隐藏在一些情节、事物当中，通过语言艺术的应用，让读者阅读时能够自然而然的感受与体悟，而这种隐晦的表现手法，往往可以达到直接表达所不能达到的艺术效果。

（四）透过情感，丰富美的内涵 小说语言叙述没有情感就等同于没有灵魂，无论词藻有多么华丽，景象刻画有多么真实，都不能冲击到读者的心灵，更不会引发读者的共鸣。一部成功的小说，就是善于借助情感的表达来丰富小说故事的内涵，使读者产生与作者相似的情感共鸣，从而提高读者的阅读体验。当然，每一位小说家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都会有个人的情感表达，但是，如何让读者准确地感知到作者所传递的审美情感和思想境界，关键在于作者是否能找到合适的情感切入口，合理地运用语言叙事艺术将情感表达得恰到好处。“从铁凝小说的叙事可以看到，通常情况下铁凝会采用两种形式进行叙事，一种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观照和记叙，另一种是以回忆的方式对都市生活进行叙述。铁凝在这两种叙事上都有比较经典的作品，而且都有着深刻的“情可感”的语言叙事特征”。[6]比如，在《孕妇与牛》这部小说中，主要叙述了在宁静的乡村环境中，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故事，勾勒出了一幅幅恬淡静美的乡村画面，同时也蕴含了作者对生命的尊重，传递着万物生灵相依相生的审美情感。在小说中，铁凝用优美的语言给读者带来美的阅读体验与感受，文中对孕妇与名叫“黑”的牛之间的细节描写与刻画，让读者感受到了那种淳朴的乡间情愫，看到了人与动物和平相处的和谐场景。激发读者对生态文明的情感共鸣。“长篇小说是一种极具‘难度’的文体，是对作家才华能力、经济、思想、精神、技术、身体、耐力等的综合考验”。[7](P102)正是在这个基础之上，可以看出铁凝对现实生活，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对个人、时代、生存的哲理思考和精神构建。2006 年的长篇小说《笨花》讲述了普通人向喜一家的抗战经历，作品表明正是这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他们身上有着最坚韧顽强的爱国品质和精神，展现出面对外敌侵略时高尚的民族气节，小说透过民族情感传递出厚重崇高的民族气度和精神内涵。

无论哪个时代的文学，都是作家与时代进行深度对话，铁凝创作的正是这样的作品，纵观铁凝的小说，在作品中不仅能够感受到丰润的意境，而且还能够感知到厚重的思想和充沛的正面力量。“铁凝的小说创作踏入了一种如王国维所言‘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的全新艺术境界之中。”[8]相信铁凝能够从前辈作家开创的道路上走下去，站到丰饶的现实主义世界中，继续追求和构建当代知识分子的人文叙事和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