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背景下中国-东盟贸易便利化发展现状与问题研究

葛慧慧

（杭州师范大学 阿里巴巴商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一、贸易便利化的内涵

随着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自由化的发展，当前世界上以高关税为代表的国际贸易壁垒正逐渐减少或被约束，但是“贸易非效率”等隐性的贸易壁垒逐渐成为国际贸易的重要阻碍。最近的研究表明，非关税措施的贸易成本可能是普通关税的两倍①。因此，要进一步降低贸易成本必须解决贸易成本的非关税问题，比如效率低下的运输、物流基础设施和服务以及烦琐的管理程序和文件编制。2015年6月4日，OECD一项研究表明，如果各国实施WTO贸易便利化协定（TFA）可以使全球贸易成本降低12.5%至17.5%。贸易便利化成为许多国际组织和国家普遍关注的热点问题，学术界的研究也由来已久，但是不同的国际组织和学术机构对贸易便利化的定义存在一定的差异。

亚太经济组织（APEC）在贸易便利化行动计划中指出，贸易便利化是指对阻碍、延迟跨境货物流动或增加流动成本的海关或者其他行政手续的简化及理顺。该计划将海关程序、标准一致化、商务流动和电子商务四个方面作为贸易便利化的主要内容。Wilson et al.(2005)认为，贸易便利化的含义既包含相对具体的“边界”要素，比如港口效率和海关管理，又包含“境内”要素，比如使信息技术有效运用于电子商务的国内监管环境和服务基础设施。Portugal-Perez and Wilson(2012)则进一步指出，从广义上来说，任何旨在降低贸易成本的政策都可被视为贸易便利化，且政策措施可以分为两部分：包括公路、铁路、港口等硬件基础设施和包括海关效率、制度改革和透明度的软性基础设施。

综上所述，不同的国际组织和学者对贸易便利化的定义均有差别。但是从总体来看，对贸易便利化本质上的认识是一致的，即贸易便利化的目的在于简化和协调贸易程序，减少贸易摩擦，降低贸易成本，加快贸易要素的跨境流动。

二、中国-东盟贸易便利化发展历程

近20年来，中国的贸易伙伴关系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2003年前，日本、美国、欧盟是与中国贸易往来最为密切的国家。2010年后东盟与中国的贸易合作往来逐渐迈向高水平发展。2020年东盟首次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这也是中国连续第十二年成为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2021年中国与东盟货物贸易额高达8782亿美元，同比增长28.1%，中国对东盟出口和进口的贸易额均同比增长高于26%。与此同时，中国与东盟在贸易便利化政策与安排等方面的合作更加紧密。2010年中国第一个自贸区中国-东盟自贸区正式建成，为了进一步提高双方贸易便利化水平，2014年进入了自贸区升级谈判环节，随后在2015年升级版的自贸区协定书正式达成。相较于2010版的自贸区协定，升级版的自贸区协定特别增加了海关程序与贸易便利化相关的内容，并着重强调了通关手续、公开透明的法律法规以及现代化互联网技术的应用对企业带来的便利通关服务，并就诉讼审议和预裁定等相关程序做出了详细规定，以此保障通关的便利。中国-东盟自贸协定的实施，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谈判和签署奠定了基础。

由于RCEP涵盖的国家数量之多，国情复杂，既包括日韩等发达国家又包括老挝、越南等经济发展中国家，各国的诉求难以统一，RCEP的谈判进程相当缓慢和波折。RCEP整个谈判过程的关键事件包括：（1）2013年5月9日，RCEP谈判正式拉开序幕，在文莱举行的第一轮谈判探讨了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三个关键议题的未来规划和挑战，意味着RCEP谈判正式开始。（2）RCEP谈判涉及核心领域。RCEP的谈判进程缓慢，直到2015年10月会议谈判进行到了第十轮，在此轮谈判中才涉及了三个关键议题的核心领域。（3）RCEP谈判进程加速。2016年2月4日，以美国为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正式签署，促使RCEP成员国加快了谈判进程。2016年全年总计6轮谈判，其中在印度尼西亚唐格朗举行的第16轮谈判结束了中小企业章节，并继续就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竞争以及法律条款等方面进行协商。（4）PCEP谈判圆满完成。2020年11月15日，在第四次RCEP领导人会议上RCEP签字仪式顺利完成。

RCEP是目前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域，RCEP成员国贸易总量占到了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一。RCEP的签署将会推动中国与东盟经贸交往进入更加积极发展的时代。一方面，RCEP有利于降低双方合作中的制度型成本。贸易便利化措施和原产地规则是影响制度型成本的重要因素，RCEP中相关贸易便利化水平高于世界贸易组织的《贸易便利化协定》，比如预裁定、抵达前处理、信息化等条款，这将会提高双方的贸易效率。另一方面，RCEP有助于中国与东盟国家的贸易互信。RCEP在WTO的基础上，不仅新增加了研发、管理咨询等22个部门，而且提升了金融、海运等37个部门的承诺水平②，尤其是对一致性、透明性以及海关合作等方面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有助于稳定整体产业链和供应链，这将会促进中国与东盟的贸易互信和贸易合作。

三、东盟成员国贸易便利化发展特征

贸易便利化并没有标准化统一的定义，因此在评价贸易便利化发展情况时，不同的学者和国际组织所采用的指标也并不完全一致。本文采用Wilson、Mann and Otsuki（2003）的四大指标来分析东盟各国贸易便利化发展现状，即口岸效率、海关环境、制度环境以及电子商务。

（一）总体特征

东盟各成员国贸易便利化措施的执行率差异较大。2021年联合国区域委员会就WTO贸易便利化协定（TFA）相关的58项措施，对全球143个国家或地区数字和贸易便利化发展情况展开了详细的调查。根据调查显示，菲律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等国的实施率均在80%以上。新加坡的实施率达到90%以上，在全球排名第三，达到世界领先水平。相比之下，老挝、缅甸和越南的执行率低于东盟的平均水平。

（二）口岸效率

多年来，为了促进贸易便利化的发展以及东盟内部的互联互通，东盟已经出台多项有关运输便利化的措施。但是从东盟口岸效率总体水平来看，各成员国之间口岸效率差异较大。按照2019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中道路质量、铁路效率、海运效率和航空效率指数平均值，可以将东盟国家的口岸效率分为3个层次：口岸效率高水平的国家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泰国、中国、文莱和印度尼西亚处于中等水平；越南、柬埔寨、老挝、菲律宾和缅甸属于口岸效率低水平国家。其中指数均值高于5.0的国家为高水平国家，低于4.0的为低水平国家，均值位于4.0—5.0之间的为中水平国家③。从整体上来看，大多数的东盟国家运输主要依靠公路和海运，铁路和航空运输建设比较薄弱。以公路建设为例，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的公路发展水平较高，但是与中国接壤的缅甸、老挝和越南的公路技术等级较低。根据越南统计局数据显示，等级较高的柏油路（含水泥路）覆盖率不足50%，约三分之二的道路为低等级的石砌路或土路。柬埔寨全国约70%的客运和货运运输要依靠公路运输，但是国内公路条件较差，其中8条一级国道是沥青路，道路状况只达到了中国三级公路的标准，二级国道大部分是沥青或碎石路，省道和乡村道路基本上是黄土路。

（三）海关环境

全球经济贸易中，各国政府面临着边境安全以及经济和贸易的竞争力等方面的挑战，为了应对这些双边或多边经贸挑战，越来越多的政府采取整合海关、口岸和贸易单证信息，建立国家级单一窗口的对策，以此促进服务便利、信息交流和互通，增强贸易竞争力。新加坡单一窗口建设起步较早，目前的发展水平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世界上第一个单一窗口系统便是新加坡贸易网（Trade Net），目前系统已经经历了7个开发阶段，进入了贸易网的4.0版本。该系统连接了27个新加坡海关和税务系统和其他35个政府部门，并且24小时运行，自动接收、处理、批准并返回电子报关单。在传统的海关环境中，贸易上通常需要在多个地点的政府机构进行访问和提交相关文件，但是单一窗口系统使国家跨境贸易商能够在单一地点提交监管文件，节省了海关申报流程和通关成本。但是经济基础发展较为薄弱的国家，单一窗口系统实施时间较晚。按照东盟共同签署的《建立和实施东盟单一窗口的协定》,文莱、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国家本应于2008年实施单一窗口,柬埔寨、老挝、缅甸和越南等国家2012年起实施。由于各国经济发展差异较大，该计划进展滞缓，东盟各成员国推迟了实施单一窗口的时间。目前，东盟各国单一窗口建设差距仍然较大，建设规划以及标准仍然难以统一。

（四）制度环境

国家的规章制度环境影响到贸易便利化推行的难易程度，一国的规章制度环境通常反映在政府政策的透明度和政府腐败指数等方面。亚洲发展银行将透明度定义为“公众对信息的可获得性以及政府规则、法规和决定的明确性”。WTO高度重视透明度原则，并且要求世贸组织成员及时公布与贸易相关的各项法律法规和司法判决。透明国际认为腐败是由于政府不透明导致的，腐败指数能衡量一个国家的透明度情况。一国规章制度越透明，寻租空间就越小，进出口商便越可在一个更加透明的法治社会进行贸易往来。东盟成员国多为发展中国家，政策制定的透明度整体上水平不高。根据透明国际发布的《2019全球清廉指数排名》可知，新加坡清廉指数得分在全球排名第四，总得分为85分，全球清廉指数平均值为43.17，东盟国家中新加坡、文莱和马来西亚的得分高于平均值，其余国家清廉指数都低于全球平均值水平，其中得分最低的国家是柬埔寨，在全球参与排名的180个国家中，位列第160名，仅比全球清廉指数最低分高11分。

（五）电子商务

当前，随着互联网技术发展，东盟互联网市场体量不断增长，但是受经济发展水平影响，东盟各成员国电子商务发展水平以及网络安全产业发展情况存在较大的差异，疫情全球蔓延则加剧其发展水平的差距。相较于其他东盟国家，新加坡网络安全基础设施较为完善，且在技术上也有一定优势。以安全互联网服务器数量为例，2019年新加坡每百万人安全互联网服务器数量1安全互联网服务器，即互联网交易过程中加密技术的服务器，这一指标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衡量一个国家网络安全基础设施的发展水平。远超东盟其他成员国。而东盟其他成员国网络基础设施发展水平相对缓慢，以互联网普及率为例，2020年缅甸的互联网普及率仅为34%，老挝的互联网普及率为35%，而柬埔寨的略高于缅甸和老挝，互联网普及率为50%④。在电子商务发展方面，目前东盟各成员国电子商务发展水平存在较大的差距。东盟成员国中电子商务起步较早的国家有泰国、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这些国家也得益于互联网技术的应用和物流体系的不断改善，国内电子商务的发展良好，通过跨境电商与全球的贸易量也在逐步增加。但是老挝、缅甸、柬埔寨等国家互联网基础建设相对较差，互联网使用人数不足，再加之并不重视电子商务贸易规则的制定，这些国家的电子商务发展比较滞后。

四、RCEP背景下中国-东盟贸易便利化发展面临的挑战与建议

（一）RCEP背景下中国-东盟贸易便利发展面临的挑战

RCEP的生效对于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往来是重大利好，但同时中国制造业、服务业和海关管理等方面也面临着重大挑战。一是中国出口至东盟的竞争压力增加。RCEP的生效将会进一步促进日本和韩国等发达国家对东盟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增加，中国无论是货物贸易还是服务贸易出口到东盟国家的竞争压力将有所增加。与此同时，相较于日韩等发达国家，中国的制造业发展较为薄弱，日本和韩国等制造业强国的制造业产品将会以低成本涌入中国市场，给中国国内制造业带来一定的冲击。二是中国的服务业面临诸多困难。RCEP中市场准入主要采用正面清单和负面清单的形式，其中7个成员国均采用的是负面清单，但是中国则是采用的正面清单承诺，协议生效的6年内才能采用负面清单。这并不利于中国服务贸易与其他成员国深度的竞争与合作。三是RCEP回避了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认可。自从中国加入WTO以来，就一直致力于世界各国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认可，RCEP的谈判过程中，中国也明确提出该诉求，但是RCEP协定并未提及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四是中国的海关程序和海关合作受到挑战。RCEP中对海关程序和时间的可预见性、一致性和透明度上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也深化拓展了缔约方海关合作的具体事项。虽然中国北京上海等发展较好的地区尤其是沿海地区有着较高的海关管理水平，但是中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各个地区海关管理水平存在较大的差异，这将会给中国部门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的海关管理带来一定的困难和挑战。

（二）RCEP背景下中国-东盟贸易便利化发展的建议

为了实现中国-东盟成员国之间的协同发展，各国要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协同与其他国家共同发展，在海关程序流程、技术法规、评定标准等方面加强交流与合作，并依据东盟各成员国贸易便利化发展的不同特征，进行有效且具有针对性的合作与改善。在口岸效率方面，加强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高离不开基础设施尤其是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善。在基础设施建设过程中，要重视中国与东盟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统筹和整体规划。东盟国家发展不均衡，多半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比较薄弱，中国应积极加强与东盟欠发达地区的合作与交流，鼓励本国企业走出去，积极投资东盟的基础设施建设。同时中国境内也存在基础设施较为薄弱的地区，鼓励引进来本国的企业以及发达国家企业的投资，共同助力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在海关环境方面，加强信息技术的应用。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强化科技赋能，进一步提高海关环境，加强中国与东盟各成员国之间单一窗口的互联互通合作，并且依托单一窗口推进国际物流公共信息平台的建设，加强不同部门数据的标准化整合，从而促进贸易信息的联通，提升口岸物流作业的综合效率。在制度环境方面，构建高效透明的政策环境。中国与东盟各国要不断地完善贸易相关的法律法规，在法律法规制定过程中多收集企业尤其是外国企业的意见，充分发挥企业在市场经济中的作用。并及时地公布进出口贸易相关的政策，严厉的打击经济贸易中的腐败行为，不断地提高政策的透明度。在电子商务方面，支持跨境电商的发展。互联网赋予现代经济贸易新的交易手段和形式，跨境电商越来越成为各国贸易发展的重要支撑，中国与东盟国家要积极推动跨境电子商务贸易规则的制定，促进跨境电商贸易的便利化发展。

注释：

①See ESCAP,2019,Asia-Pacific Trade and Investment Report 2019:Nontariff Measures toward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United Nations.

②“一带一路”国家基础设施指数发展报告2021[R].

③国际透明组织.2019年全球清廉指数[R].

④Asean Cyberthreat Assessment 2020,Interp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