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花鼓灯与文化认同研究

2023-09-11 09:12李东旭楚亚丽
宿州学院学报 2023年7期
关键词:花鼓文化遗产民众

李东旭,楚亚丽

宿州学院音乐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安徽被称为中国戏曲之乡,民间表演艺术种类繁多,历史久远,可查证的地方剧种就有30余种,享誉国内外的花鼓灯就诞生于淮河两岸,被称之为“东方芭蕾”。花鼓灯由“灯”而得名,究其名称有一种观点认为:在民间花鼓灯表演时最典型的角色分别是兰花和鼓架子,因多是在夜晚活动,旧时没有电灯,所以照明的灯笼又很具特色,由此各取一字,称之为“花鼓灯”[1]。其实,花鼓灯的表演活动并非只在晚上进行,农闲时节的白日里,每年的重要节庆里都有花鼓灯的身影。特别是早些年的涂山庙会,可谓是一年一度的花鼓灯盛会,十里八乡的班社在此争相竞演,逐渐演变成了班社之间相互竞技的时机。各式各样的交流活动也助推了花鼓灯表演艺人技艺的提升,涌现出许多花鼓灯名角,如“小金莲”冯国佩、“石猴子”石金礼、“小白鞋”郑九如、“小红鞋”杨再先等。传统花鼓灯是一种以锣鼓为主要伴奏乐器,配以岔伞、手绢、扇子等道具的综合性民间歌舞表演艺术,也是汉族最具有代表性的民间表演艺术,通过舞蹈动作、山歌小调、民间小戏等表现手段,讲述老百姓身边闲情琐事,它是老百姓生命情调的集中呈现,也是农村生活中民风、民俗之集中展现。

民俗学者乌丙安教授把花鼓灯归为民俗活动中的民间歌舞一类,认为它最早的起源是“傩”[2]。旧时淮河流域洪涝灾害多发,在动荡的年代里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事不断,生存不易,所以淮河流域的百姓心中始终对大自然怀有敬畏之心,自古就有祭拜神灵和祖先的传统,花鼓灯也是每年祭祀的重要仪式之一。驱瘟疫、驱厉鬼、祈丰收、保佑人畜平安,是原始“傩”文化的根本意旨。在民间,“傩”的仪式中慢慢融入了百姓的生活内容,傩文化的形式也更加自由,形成了傩舞、傩戏等新的民间艺术形式,就此花鼓灯从“傩”的仪式中逐渐脱离出来。淮河流域的多灾多难造就了淮河人民顽强的性格和“乐活”的生活态度,也成就了花鼓灯的独特魅力。

1 花鼓灯的非物质遗产化

20世纪中后期以来,世界各地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现代科技和通信手段飞速发展,使得彼此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整个世界更像一个地球村。文化同质化成为急需探讨的问题。在此背景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采纳第三世界国家关于捍卫“传统文化所有权”的建议,设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体系,同时在借鉴日本、韩国等应对“现代性灾难”的文化财产保护策略的基础上,以此维护人类文化多样性,促进人类文化可持续发展。

我国2003年由文化部率先启动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工程,通过建立遗产代表作名录、遗产传承人和文化生态保护区等方式,对濒危遗产展开抢救和保护。花鼓灯作为先导项目第一时间就被列入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国家保护代表名录。2004年我国正式加入“非遗公约”。2006年花鼓灯又被列入第一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级名录中。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系统工程一经启动,原先各村镇的锣鼓班子、花鼓灯班子又逐渐恢复了表演活动,特别是在蚌埠市区周边、怀远县等地其生态环境得到明显改善。

总之,在花鼓灯保护工作中国家及地方均出台了一系列利好政策,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正式出台后,国家和地方政府都有了法律依据。不过,我国非遗保护工作还只能算是刚刚起步,特别是民俗类非遗的保护工作,尚处在初级阶段。“人民的非遗,人民共享”,其中重点强调非遗需要人人参与,人人享受,要让非遗保护成果惠及广大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才有参与的动力。

2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文化认同的内在关联

就区域生活群体与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而言,群体是民族文化体系的载体,又以其文化为聚合,一个特定的民族群体要以特定的文化体系来维系,所以文化与民族之间是对应的关系。根据美国学者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有关观点认为:“以共同文化界定民族”,因为“文化的本质是族群的文化”[3]。对于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生活共同体——民族来说,存在着“共同文化特征才是维系民族自我意识的纽带,共同的文化特点是构成民族的最根本特征。”[4]自血缘氏族社会解体以来,维系各个集体的纽带从原来的血缘关系变成了共同的文化,是文化认同维持了族群等共同体的存在和延续,使各集体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交流、融合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群体。正是通过融合这些文化要素,使不同的族群建立起族群的归宿感和认同感。

“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是民族团结之根、民族和睦之魂。”[5]“认同”一般意义指的是认可赞同,实际上表达的是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个体通过模仿和内化使自己与他人或群体趋于一致的心路历程。认同是一种社会心理的稳定性,使人在一个群体中的情感发生聚合,在成员之间体现为亲切感,所以“认同”一定是双向的,也一定是互动的。当今世界,“认同”(identity)出现率非常之高,由认同衍生出的子概念更多。近些年来学界关于“认同”问题的研究不断向文化领域收缩:认同是动态的、自然的,一种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总是伴随着它的认同过程;认同还会随着文化生态环境变化呈现出流变性,同时也具有可塑性。马克思主义认为,客观存在决定主观意识,认同其实就是主观意识与客观存在的相互作用下产生的个体认识。如此,可以理解为认同依附于一定的客观存在,也是一定个体意识作用的结果。认同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关本民族的历史、神话、宗教、语言、文字、艺术、价值理念等,在人类各民族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代代相传,形成了维系各民族共同体发展的文化认同。

在本质上,国家认同是一个民族对自己与他人的区别和他性的确定。在多重性认同中文化是产生国家认同感的内在力量,文化认同的生命力永远要比其他因素的影响力更坚韧,是国家认同感和归宿感的主要来源。对于“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其实就是这个民族确认和肯定了自己的文化”[6]。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悠久的历史,有的几乎同人类社会一样久远,是族群在社会实践中积淀的对生活、情感、思维以及价值判断最集中的呈现,是人民对生活情感的集中表达,是该区域人民对生活实践和认知的艺术化呈现,是特定区域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它还是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的集体创造,是集体民众情感与智慧的结晶。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保护一个民族文化认同的载体。

在非遗保护中,主要界定的主体仍然是国家有关部门、当地政府、民俗学家、人类学家等。尽管不能否认他们是非遗保护实践的导向力量,但在处理非遗动态变化的同时,也应该对实践者的立场予以理解和尊重。因为他们才是文化的创造者和实践者,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专家呼吁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同时,对其生态系统还要整体性的保护。就花鼓灯而言,作为非物质文化的价值无可非议,但是在当今社会它已经不再是民众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何引领民众对花鼓灯文化事象的再认识,使民间文化回归生活,本研究认为通过对文化认同感再培育研究或许是一个方向。

3 花鼓灯:农耕文化认同

农耕文化是在农业生产的基础上产生的,人们的行为、生活、思想、思维和心理活动都深受其影响。中国历来是个农业大国,几千年的农业社会使得人民对农耕文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致力于研究中国农耕社会的费孝通先生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根植于农耕文化之中,他认为最能概括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就是“乡土中国”。花鼓灯是记录这里的人们在自给自足的物质条件下艺术化的表现形式,是人们对农耕生活集体记忆的艺术化样式,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土地的特殊情感表达。所以花鼓灯是一种具有浓厚农耕文化色彩的民间文化,是在特定的地理和人文环境中农民的艺术创造,它源于淮河两岸的农业生产,播布于淮河两岸的农村。

淮河人民对自然、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刻而复杂的感情,这里不仅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而且又是天灾人祸不断的地方。“淮河水漫淮河,水漫淮河水”,“小雨小灾,大雨大灾”,历史上的淮河是一条极为复杂难治的河流。据统计,从1400年至1900年,淮河全流域共发生较大水灾350次、旱灾280多次;从1901年至1948年,淮河全流域共发生水灾42次、旱灾23次。早期花鼓灯发展史也是淮河流域的一部“流民”史,灾荒年间唱着花鼓乞讨的淮河受灾群众足迹踏遍全国,也不经意地传播和促进花鼓灯的发展。“农耕文化型民间舞蹈具有和谐安详的律动,节奏平稳和缓,队形变换讲究平衡对称等基本特征;形式上具有歌、舞、技三者结合,充分运用各种道具,以及鼓、舞相伴等特点。其组织形式和活动的实践,都与农业生产的季节性相适应”[7]。花鼓灯表演时而舒缓、时而紧促的锣鼓节奏,以及男女演员穿插跑场的欢腾热烈场面,让观者仿佛看到大地丰收时节农民欣喜劳作的情景。以天地为根本,与自然浑然一体的观念深植于民众的深层意识之中,花鼓灯所表达的最大期许就是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小小麦秸是空心,掐个草帽送郎君, 虽说不是无价宝,能遮晴来能遮阴,麦秸无心人有心。”舞蹈中简短的故事情节传递着农民朴素的情感和对真善美的歌颂,也规范农耕社会最基本的操守。“小小岔伞八根柴,七拼八凑凑起来,五忙六月高高挂,正二三月玩起来”。这里的人民表演花鼓灯不说跳舞、演戏,他们称之为“玩灯”,一个“玩”字充分体现出了人民身上那种坚韧的性格,舞蹈中的欢快也传达出他们“乐活”的生命观。

人类将记忆从生存本能的需要上升为文明进化的动力,不仅可以将个体的心理感受转化为群体的历史记忆,甚至是国家的历史记忆。从图1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作为国家认同、民族认同、个体认同的核心价值内容——文化认同,与花鼓灯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它们相互影响,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农业社会的集体认同与其以前的氏族社会和其后的民族国家有很大区别。盖尔纳在《民族与民族主义》指出:农业社会呈地域分散性特点,但是又有其相对独立且稳定的地缘关系,并以出生地、语言、风俗习惯等因素联系起来,是农耕文化集体认同最主要的特征。花鼓灯之所以能够在淮河流域传承千百年,认定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被中国不同区域不同民族所接纳,重要原因是它反映了中华民族在数千年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集体记忆,而且其中所蕴含的优秀文化基因,是中华儿女普遍认同的。

图1 农耕文化、花鼓灯和文化认同的关系

4 花鼓灯文化认同的强化

花鼓灯作为一种源于民众日常生活的文化,曾经是安徽淮河两岸农民心中重要的文化传统。长久以来,安徽淮河两岸的农民对传统的庙会、祭祖等传统民俗一直深怀誊念,为花鼓灯的传播提供了现实土壤,这也是其生命力的基础。据了解,涂山庙会、赛灯会、祭奠先祖大禹等民俗活动,直到今天仍是蚌埠市怀远县每年一度的地方节庆活动,现存“玩灯人”还是会把它当成自己的重大节日积极参与,淮河两岸方圆百里的民众来此聚集。

花鼓灯在历代的传承过程中如同不断流淌的河流,随着生态环境的变迁而不断更新着自身的内涵,它是集合了整个历史时期的发展成果。文化创造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随着经济、政治、文化等外部环境的变化,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花鼓灯文化认同也随之发生变化,新的认同又能引发新的花鼓灯创造,为集体记忆提供了新的内涵,新的集体记忆又促进了一种新的文化认同的形成,所以在当代强化花鼓灯文化认同一定要动态地把握其文化的发展过程。

当今社会,面对人民群众对区域性文化认同感逐渐减弱的现状,要积极参考国内外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传承推广上的可行性经验。国家和地方政府要围绕人民群众参与的实际问题,不断改进现有的公共文化供给方式,并根据当地民俗保护状况制定制度,完善民众参与的制度建设,完善花鼓灯的文化空间建设,充分利用现代教育手段创新拓展保护理念,增强花鼓灯播布区受众的文化自信,尊重他们的立场、视角、话语,保持花鼓灯文化生命力。

4.1 完善民众参与的制度建设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民众参与是提高文化认同的前提条件。面对民众逐渐减弱的地域性文化认同感,地方政府应该根据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实际情况,始终围绕提升民众参与的问题制定制度。在涉及花鼓灯传承人、民间花鼓灯文化组织、花鼓灯爱好者个人等不同参与层次,政府要完善民众参与的激励政策和保障机制,同时在民间文化发展方向上起到督导作用。还要根据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的地域特性、人文特征进行不断调试,创新多渠道畅通民众参与的途径。根据花鼓灯所在区域民众对民俗的了解程度、参与意愿程度、参与渠道等情况,定期开展民意调查;根据当地的经济发展情况,分析民众对于花鼓灯衍生类或民俗类特色产品的消费情况,在符合当地民众生活方式和消费观情况下,实现花鼓灯相关产业的优化升级。只有提高了民众参与的积极性,民众才能主动配合政府开展花鼓灯的保护工作。

4.2 完善花鼓灯的文化空间建设

开展花鼓灯活动需要一定场所,若要持续保持其活力和对民众的吸引力,其文化空间的建设和维护也是必要条件。文化空间的建设与维护一般包括:民俗活动场地修善、交通设施配套、民俗活动的道具、民俗博物馆建设等。对于个别花鼓灯开展所需的特定物品和场所,政府应重点进行购买和保护。新建的花鼓灯民俗博物馆应在保留传统风韵的同时结合现代化科技手段,利用人工智能、VR等技术多维呈现花鼓灯,在适当增强现代属性的同时一定要保护好其鲜明的个性特征,让老人怀旧,让年轻人好奇,使之成为大中小学生开展传统文化教育的基地。

4.3 教育是非物质文化传承的重要途径

教育能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起到长效作用。学校既是宣传和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阵地,也是培养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后备力量的摇篮。花鼓灯作为地方民间舞从根本上来讲它还是建立在传统文化之上,就舞蹈本身而言,文化也是其发展的内在动力。在花鼓灯教学过程中,不单是把握舞蹈动作的风格特点,还要注重花鼓灯舞蹈文化的教学,引导学生从文化事项的视角更全面地理解花鼓灯。

花鼓灯从最初的自娱自乐到半职业化表演,都是人民自发组织、共同参与的。其艺术形式质朴平实,表演者和受众面都是普通百姓,它演的是百姓身边的人和事,能让普通观众熟悉而又亲切,能激起人民的共情从而产生强烈的认同感。今天花鼓灯的传承与发展光靠政府和学界的热情而没有民众的参与是无法完成的,更核心的问题是提高民间对非遗保护工作的认同度。花鼓灯必须根植于民间,广大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传承主体。只有保持最初的开放体系,实现民众广泛、积极地参与,才能让非遗保护成果惠及广大人民群众。

5 结 语

花鼓灯作为民间活态文化,保护与利用的首要任务是能够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让花鼓灯在城市化、工业化、现代化、信息化的今天能够再次与当代人的生活发生关联,让关联后的文化需求来引领民众对花鼓灯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再认识。花鼓灯的当代传承和重塑文化认同事关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创新与发展,所以显得尤为重要。只有对花鼓灯文化有了充分的认同才能形成“认识共同体”,进而对其文化精神内涵有更深刻的认知和理解,最终把传承花鼓灯变成其自觉的文化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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