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郑藩世子朱载堉交游考

王珍珍 梁丽红

黄河流域诞生了无数历史名人，一代代黄河先哲传承着黄河文明、弘扬着黄河文化。沁河作为黄河的一大支流，孕育了怀庆府众多的历史文化名人。为巩固中央政权，明太祖将皇子分封各地以作藩屏。明朝郑藩第五代世子朱载堉（1536—1611），怀庆府河内县（今河南沁阳）人，系明太祖九世孙，郑恭王朱厚烷之子。他一生交游广泛，著述丰赡，对乐律、历法贡献甚巨。本文梳理其交游情况，以期对河南郑藩文化资源进行系统梳理、研究。

结交名僧松谷

松谷（1538—1598），名如迁，字大方，号松谷，陕西凤翔府岐山县落星里人，精历算，通乐律，为少林寺第二十五代传法宗师。1567年，松谷游方过怀庆府结识了席藁独处的朱载堉，年龄相仿又兴趣相投的二人参悟禅宗性理、律历。朱载堉在怀庆府河内县马坡村为松谷建造龙岗寺，用于松谷栖身修行。

沁阳博物馆藏《敕赐龙岗寺传法宗师兼住京瑞云寺赐紫沙门松谷迁公碑记》一通，原存马坡村龙岗寺旧址。碑自左上至右下断裂，略残，因风化，碑身部分字迹漫漶，其余文字清晰可见。录部分文字如下：

……丁卯道过吾怀，適/郑国世主博综今古而贝典犹所笃嗜。即轧竺诸戒律不啻心佩躬行也。倾盖与语，箭锋触而针芥投。 同建四十八愿道场，延之龙冈者九年，以高中贵敦请入/都，开堂传演宗乘。寻复返怀，万历戊子奉/旨再入都，于千佛万佛慈寿慈云等寺讲宗教诸法。大宗伯给传法劄付。住持瑞云为国祝□□每一升座环而听者千余。 即宰官长者随问随答若洪钟，大小/叩悉，鸣而引经据传，多证以洙泗家言，人人虚往实归矣。坡公评道子画，谓如以灯取影，横见侧出，逆来顺往，各相乘除，公其近之/。钦赐藏经紫衣金镮，一时香積，多尚方供具。洎再返怀/，命乘传斋所，赐藏经于龙冈/，慈圣御书大法宝藏四字赐之/。上复颁给敕书一通，令勒□寺中，永为遵守。戊戌仲秋十有一日，奄然而逝，距生年为嘉靖戊戌冬十一日，得年六十有一，葬于寺之西偏/。郑世主为铭其塔，有代佛扬化功德居多之语，盖实录也。

碑载，松谷年少入学后，发现自己不喜儒家经学。而时游寺院，忘记归返。遂在其郡出家。沁阳市朱载堉纪念馆《敕赐龙岗寺故长老松谷禅师行略》亦载：“嘉靖甲寅，年十七，其又命投本处卧龙寺，师侍满空和尚。越三载，意欲遍参诸方，遂诣少林及伏牛山，南游普陀，北参五台。”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松谷16岁在卧龙寺出家。20岁始游历少林寺，又游历伏牛山、普陀山、五台山等佛门圣地。松谷刻苦钻研性相宗旨，后成为少林寺第二十五代传法宗师。1557年，松谷游方过怀庆府时，“適郑国世主博综今古而贝典犹所笃嗜。”郑国世主，即朱载堉。此时朱载堉21岁。二人结缘，“同建四十八愿道场，延之龙冈者九年”。《敕赐龙岗寺传法宗师兼住京瑞云寺赐紫沙门松谷迁公碑记》与《敕赐龙岗寺故长老松谷禅师行略》所载内容可相互补充印证。

朱载堉尚在席藁独处期间，“时与关西名僧松谷者，阐于内典”。在佛学研究中，两位性格鲜明的人“箭锋触而针芥投”。河南嵩山少林寺钟楼前立《钦依住持少林寺曹洞正宗第二十四世当代传法小山禅师行实碑》，碑文是朱载堉亲笔为松谷撰写，也是留存至今的唯一真迹。碑文记载了少林寺第二十四世宗师小山禅師的生平事迹和松谷重振少林寺的功德。落款：“郑藩掌国事德庆王撰文，三教中人狂仙载堉书丹，大明嘉靖四十四年岁在乙丑。”郑藩掌国事德庆王，即朱载堉的同父异母兄弟朱载堼，嘉靖三十年封郡王。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朱载堉因恭王非罪禁锢，被革除世子冠带。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德庆王朱载堼管理王府事务。隆庆元年（1567年），朱厚烷复爵。此时，朱载堉31岁，松谷29岁，在时间与年龄上与前述基本相符。

少林寺《钦依住持少林寺曹洞正宗第二十四世当代传法小山禅师行实碑》的背面，朱载堉留下了他最为著名的绘画作品《混元三教九流图》。朱载堉自幼受到正统的儒家教育，父亲郑恭王亦是笃行儒家思想的人。嘉靖年间，由于皇帝崇道抑佛，道教在全国风行一时。朱载堉在少林寺研修佛学后，三教思想体系在其心中得到了一个质的提升，图下便有释文：“三教一体，九流一源，百家一理，万法一门。”朱载堉与松谷的交游，结缘于佛学，寓心于禅宗性理之间，藐视红尘俗事，常借杯中物发泄胸中的气愤，“三教中人”“狂仙”应是由此而来。朱载堉席藁独处19年是对他人生历程具有决定性影响的一个特殊阶段，也是朱载堉晚年辞爵让位的一个原因。

松谷在梵行日高名扬天下之时，多次应邀到京师千佛寺、万佛寺、慈寿寺等宣讲佛法。万历十八年（1590年）二月，慈圣皇太后“赐藏经于龙冈，慈圣御书大法宝藏四字赐之”。在松谷的弘扬下，龙岗寺达到了鼎盛时期。1594年，松谷复返龙岗寺。朱载堉与松谷30多年的交往中，他所取得的成果也包含了松谷的心血，《金刚心经注》就是他们的佛学研究成果，可惜已佚失不可考。

1598年，松谷去世，葬于龙岗寺西侧。对此，郑世子朱载堉十分悲痛惋惜，亲自将其扬化佛法之功德撰书塔铭。松谷嗣曹洞宗学派，曹洞宗的“即事而真”的哲学思想，对朱载堉治学求真的学术思想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朱载堉的“惟求实理，不事文饰”，用辩证思想阐释律学与音乐之关系，都与松谷分不开。

与河内先贤王所用的交游

王所用，河内人，字行素，号宾吾。其七世祖王履是孝子，曾祖王瀛是一位乡贤。《河内县志》载：王所用，万历庚戌（1610年）进士。次年，任福建福宁知州，后调山西泽州、上党等地。任期内他对地方治理大有建树，“州濒海，多盗贼，所用下车擒其豪，州境肃清。寻调守泽州，裹粮往，丝粒无资于泽。泽强藩，夙称难治，畏其峻洁，罔不驯服，最为天下第一。”“崇祯时冀南兵巡道，真诚恻怛，蔼如家人。父子及妇竖皆得赴诉其庭。片言立剖其有，兴除行之如恐不及。所得俸金悉以购文昌书院，群潞泽之英而教育之，多所成就。”后来，王所用在官场上受人排挤，回归乡里，“去之日，经过城市，千万人跪道，左攀辕饮泣，上党至覃怀三百里，送者络绎有至其家者”。著有《广金人铭》《书香楼戒语》。

王所用曾在王府当幕宾，至于何时，应是在他入仕前，通常王府会聘用青年才俊。王所用曾为朱载堉《律吕正论》作序。不知何故错置于《律吕质疑辨惑》序言，文载：“句曲山人伯勤甫著，友人宾吾王所用暨怀宇蒋崇德同阅序。”序言陈述了王所用对于朱载堉学术理论的认识过程，“余闻伯勤甫言，遂有所悟。”“《正论》主意讥元定之失耳，予初读而疑之，疑之久，三复乃悟焉。”“予幸得见异书，得闻异义，一时得二异，然则异人，非予辈而谁欤？”字里行间流露出王所用对朱载堉的敬仰之情。《律吕正论》成书于1610年，时朱载堉75岁，王所用40岁。第二年，朱载堉卒，王所用外出做官。

史载，王所用“纂修邑志，颇有典则”，这与朱载堉的交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康熙三十二年的《河内县志》序言曰：“河内有志，自明万历丁酉始也，邑人宾吾王先生发凡举例，实当创始之任。”万历丁酉年（1597年），恰是王所用中举后、中进士前。王所用在万历天启《河内县志》城池图中，标注了郑府、繁昌王府、德庆王府、庐江王府、东垣王府的具体位置，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各种版本《河内县志》中，唯一的一幅标注有王府位置的图本。

王所用在志书中描述：“嘉靖初叶，民间交际服奉尚存古风，而后渐糜也，细民下走，至有周身之用多于盖藏之需，僣靡已极，独里中远城市者，短帽深衣呐言质行稍稍近古，而人耻效之。”这是在1597年，即朱载堉61岁时。时代的印痕，也深深体现在朱载堉的《郑王词》一书当中：“时人敬富不怜贫，世事一言难尽。”

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王所用任兵部车驾司员外郎，仕途奔波路过家乡。松谷的高徒性湛慕王所用饱学清名为时人所重，请他为师父撰写碑文。

与其他人的交游

明代儒学家何瑭（1474—1543），朱载堉妻何氏祖父，因乐律与郑恭王朱厚烷交情甚笃。朱载堉在《进历书奏疏》中说：“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何瑭，乃臣外舅江西抚州府通判何谘之祖也。臣父恭王壮年盖尝师友于瑭。臣虽未面觌，而亦幸私淑焉。”何瑭的乐律著作不仅朱厚烷深受其影响，朱载堉在乐律见解上也深受其益。由此可见，从学术道统上来看，何瑭与朱厚烷、朱载堉乃一脉相承。

朱载堉还与邢云路因向朝廷上奏修改历法掀起巨大风波。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至二十五年（1597年），邢云路两次到访怀庆府拜见朱载堉，探讨历法之事，戴念祖在《朱载堉和明代一场改历风波》中已详细考证，称“朱、邢二人是明天启之前真正探究《授时历》并有所心得的学者，他们的成功开启了明崇祯年间历法研究的新气象”。

此外，朱载堉与蒋崇德、吴光贤、姚存正等因律吕研究、郑藩刻书多有往来，这些交游经历在其人生历程及研究探索过程中都有着重要作用。总之，朱载堉交游过程中，既对明代乐律、历法贡献巨大，也对黄河流域地方的历史、文化、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明）敕赐龙岗寺故长老松谷禅师行略[Z].现藏河南沁阳市朱载堉纪念馆.

[2] （清）道光乙酉年重修《河内县志》点校本[M].沁阳：河南省沁阳市地方史志办公室，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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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清）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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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戴念祖.天潢真人朱载堉[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8.

[7]王军.时代的产物朱载堉“新法密率”产生之社会背景分析[J].人民音乐，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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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唐侍陛.乾隆乙酉年重刊怀庆府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

[10]王所用.河內县志.刻本.1693（康熙三十二年）：21.

[11]王所用.河内县志.刻本.1597（万历二十五年）：6.

[12] （明）阙名.明代登科录集编：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齿录一卷[M].刊本.台湾学生书局：11728.

[13]戴念祖.朱载堉和明代一场改历风波[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7（2）.

（作者单位 沁阳市文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