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藩篱”:少子老龄化与全要素生产率提升

2024-02-28 20:00刘康
海南金融 2024年2期
关键词:人才战略藩篱全要素生产率

刘康

摘   要:少子老龄化已成为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所面临的重要问题。短期内劳动力充沛,但长期需充分考虑基本国情、治理体制、发展路径等因素,明确少子老龄化关乎长期社会经济发展,需在长期角度制定应对策略。本文分析少子老龄化问题成因,从不同层面探讨影响,厘清应对的关键因素,在全局和中长期视角探索适合发展规律的应对策略。以劳动力质量和效率提高,资本要素投入以及对劳动力的替代为切入点,促进技术进步,最终实现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短期内应从降低抚育成本、建立完善的养老体系等方面延缓少子老龄化趋势;中长期应关注要素替代、技术进步带来的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等方面,保证社会经济持续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少子老龄化;人才战略;全要素生产率;要素替代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24.02.002

中图分类号:C924.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31(2024)02-0019-12

一、引言

人口问题是全世界面临的一项重要而复杂的社会议题,就进入老龄化国家的社会发展经验来看,少子老龄化是长期社会趋势,就目前已进入少子老龄化的国家而言,其主要采取的措施集中在鼓励生育、延长社会劳动力就业时间、吸纳国际移民等方面。但中国人口少子老龄化具有特殊性,一方面中国是人口第二大国,老龄化人口在绝对数上超过美欧日韩四大经济体总和,同时存在跨时空的劳动力不均衡,即现阶段人口红利逐步向人才红利转化,劳动人口充足,而后备劳动人口数量不足;另一方面亦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人均GDP尚未达到同期发达国家水平,存在未富先老的隐忧。医疗健康水平不断提高,养老机制体制更加健全,平均寿命增加,育龄人口生育率和生育意愿不断降低,加剧了少子老龄化趋势。少子老龄化对社会经济发展有着深远影响,一方面劳动力下降减少劳动投入,减缓了企业转型升级的活力,降低了社会生产率(陈熠辉等,2023);另一方面,老龄化将会对养老、医疗等体系产生冲击,对其他社会支出产生挤出效应。

应对人口冲击,对当今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和未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意义,必须从生产要素角度出发,以全要素生产率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要素替代为核心,社会各方積极参与,走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发展目标和路径、制度机制的应对道路。

二、少子老龄化的多重成因浅析

少子老龄化直接原因是出生率下降,深层原因是经济增速放缓导致的就业问题、实际劳动收入降低、高企的生活和抚育成本,逐渐完善的养老体系和抚育观念转变等综合促成的。

(一)计划生育政策导致适龄生育人口下降

计划生育政策自1982年开始执行,此后四十年出生率不断下滑,从1982年的22.28‰,降至2000年的14.03‰,2012年出生率跌至10.38‰,导致适龄生育人口逐年下降,15-49岁育龄女性在2010年约3.8亿,但2020年降至3.2亿。2016年放开二胎政策后,仅在两年内短暂提高出生率,未逆转计划生育政策的长期影响,因而二胎政策放开后面临的生育人口降低问题短期内难以解决。

(二)经济增速下降影响出生率

GDP增速自2007年达峰值14.23%后,除2021年由于疫情导致2020年基数较低,呈大幅反弹外,总体呈下降趋势,第二、三产业下降趋势明显,育龄人口对未来持谨慎态度,对抚育后代所需付出的成本持更审慎态度,生育意愿下降。经济增速放缓意味着未来就业和劳动收入的不确定性,在家庭层面注重增加储蓄、降低杠杆水平以抵御潜在风险。同时,房地产业下行导致构成家庭资产60%的房产财富缩水。近年来,房贷利率持续下行引发提前还贷潮,间接减少了家庭可用于抚育下一代的支出。

(三)高企的经济成本抑制生育

根据Numbeo数据,中国大陆2022年房价收入比为34.6,位居全球第四,家庭收入中偿还房贷比例较高,严重挤压了其他生活开支。教育、医疗等必需消费持续增加,经济负担直接抑制生育意愿。

育龄人口普遍较长的工作时间挤占了养育后代的时间,在一、二线城市,更长的通勤和工作时间挤压了劳动人口的生活时间(翟振武和金光照,2023)。高昂的抚育成本是抑制生育的重要因素,根据育娲人口研究数据,0岁至本科毕业的养育平均成本为62.7万元,养育至18岁的平均成本相对于人均GDP为6.9倍,几乎全球最高。住房、教育、医疗的高成本是抑制生育的“三座大山”(梁建章等,2022)。

(四)农村劳动力向城镇聚集但难以融入城市化进程

城市人口密集、市场需求大,不断细化的劳动分工创造了新的就业岗位,收入较农村有大幅提升等是农村劳动力向城市流动的主要因素。但生活成本、户籍限制等原因,造成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远高于户籍人口城镇化率,适龄生育的转移劳动力难以享受优质的教育、医疗等城市公共服务。

(五)医疗卫生养老体系健全完善、抚育形势转变

医疗卫生水平明显提高,尤其是基础医疗条件的提升使得人口平均寿命和健康状况稳步提高,生活质量显著改善,按照现行老龄人口的划分标准,人口老龄化问题加剧。

逐步完善的养老保障体系,即“三支柱”(基本养老保险、补充养老保险和个人储蓄型养老保险),保证按规定缴纳养老保险的人员离开工作后的生活质量。人们的生育和养老观念转变,从20世纪的“养儿防老”观念逐渐转向依靠养老保障体系,抚育后代由“多子多福”转为高质量抚育。退休人群更愿意享受夕阳旅游、老年教育等。适龄生育人口选择聘请专业人士或一方全职养育,增加了家庭的生活成本和抚育成本。

三、少子老龄化影响社会经济发展

三次“婴儿潮”为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1950—1958年年均出生人口2100万人,1962—1975年年均出生人口2628万人,1981—1997年年均出生人口2212万人,按现行老龄人口标准,三次“婴儿潮”人口分别在2010—2018年、2022—2035年和2041—2057年相继步入老年期。出生人口自2016年达峰(1883万人)后大幅下降,2022年首次低于1000万,现阶段育龄人口主体为第三次“婴儿潮”人口。未来新生劳动力占比下降和老龄人口占比快速提升,导致劳动供给直接减少,在各方面产生深远影响。

(一)养老、医疗和教育在结构和规模上的变化

1.养老体系发展不平衡,养老产业发展前景广阔

“三支柱”养老体系中,基本养老保险和社会保障基金构成规模最大最成熟的“第一支柱”,也是养老体系的主要资金来源,存在缴纳基数与受益人群不匹配、缴纳年限较晚等问题,未来基本养老保险支出压力大。“第二支柱”补充养老保险和个人储蓄型养老保险起步晚,主要参与者为实力较强的大企业。“第三支柱”尚处于起步阶段。随着深度老龄化到来,养老保障体系将持续承压,养老保险金可能面临入不敷出的问题。养老产业将成为朝阳行业,养老产品和服务将更加丰富,并形成更加完善的养老制度和标准,各地将健全养老服务体系,加强养老基础设施建设,形成完善的养老生态圈,部分地区将出现针对高净值客户的定制化上门养老服务。

2.医疗体系改革势在必行

老龄化进程加剧助推医疗体系改革,加强对神经系统、呼吸系统疾病等老年疾病的研究;针对老年人的特殊医护服务将快速发展,医药企业将加大对老年病药品和治疗方式的研发投入,阿兹海默症、脑动脉硬化等老年病治疗将会成为医药行业的蓝海。与老年健康有关的保健、运动等大受欢迎。

3.教育影响复杂,呈现结构调整和收缩并行趋势

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方面,新生人口减少直接导致入学率不足,对教育资源的竞争将缓解,按现有教育规模,基础教育将呈现优胜劣汰的趋势,公立教育机构和优质的私立教育机构吸引力加大,但机构数量和就业人数逐步下降。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将不断收缩,高等教育专业设置不断优化,冷门学科专业不断缩减,职业教育受影响较大,面临生源严重不足的问题。老年教育方面,老年人更加注重教育提升生活质量,老年教育体系将迅速走进生活,配套设施、標准逐步建立。

(二)影响产业、社会储蓄和收支结构,加剧人口出生和流动的区域差异

短期内,“人口红利”依然存在,受经济增速放缓影响,劳动供给可能出现过剩。但长期将面临劳动投入不足的问题,劳动参与率不断降低。在现行退休政策下,未来十余年将面临第二次“婴儿潮”人口退出压力,对劳动密集型产业影响较大,对储蓄、消费、财政等产生深刻影响,最终影响经济长期增长。

1.主要影响劳动密集型产业

劳动密集型产业集中在房地产、建筑、制造业、运输、餐饮、教育等细分行业。供给方面,劳动投入减少将对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经济增长率影响较大,技术进步对劳动要素替代将是重点。需求方面,2022年城镇化率已超过65%,人口减少叠加房价高企,房地产需求将大幅减少,此现象在非核心城市及人口净流出城市尤为突出;核心城市、发达地区由于人口净流入,住房需求依然旺盛。部分劳动力占比较高的行业,如制造业,受影响较大,劳动力成本上升,资本和技术替代将成为缓解劳动力短缺的重要途径。运输、餐饮等行业未来由于缺少劳动力,倒逼智能化升级,自动驾驶、机器服务、人工智能等技术将有效缓解劳动力不足。

2.储蓄率降低,消费和投资结构改变

劳动阶段积累的财富将用于退休后的养老、医疗等支出,新增储蓄无法弥补医疗养老等消耗,总储蓄率持续下降。自2010年劳动人口占比达峰后(占比74.5%),持续下降,国民总储蓄率也呈现下降趋势。

消费增加导致储蓄率和长期投资水平降低。随着劳动人口退出就业市场,养老需求大幅增加,储蓄随之转换为消费,主要集中在养老、医疗健康等老年经济。年轻人总体消费将减少,消费结构不断调整。同时,储蓄下降使资本形成率下降,投资减少。

3.财政支出压力增大,收支结构调整

养老、医疗健康等支出将增加,财政对基本养老保险补助和养老基础设施投资也将增加,进而对其他支出产生挤出效应。劳动人口的减少导致相关的个税等收入减少,社保缴纳额减少将进一步加剧养老支出压力。未来养老将不能仅靠基本养老金和社保基金,包括第三支柱养老保险在内的多元化养老体系将发挥更大作用。

4.人口出生和流动的区域差异显著增加

人口流动角度,各地区将加大人才吸引力度,制定不同的人才支持政策,人口将进一步向发达地区、大都市圈和核心城市群聚集,一、二线城市及具有较大增长潜力、适宜养老的城市将持续吸引人口流入。地区综合经济实力、基础设施配套、资源和产业、生活成本和环境等成为影响劳动力流动的因素,高新技术产业、现代服务业、智能制造等朝阳产业和广阔发展前景的产业将持续吸引人才聚集。完善的配套基础设施、教育医疗体系使农村人口持续向城市转移,未来农村人口加速减少的趋势无法逆转。

人口出生角度,经济状况、财政实力、育龄人口所承担的综合成本等因素影响不同地区的出生率。经济状况相对较好、综合财政实力较强的地区具有健全完善的托育体系,优质医疗教育资源,育龄人口对未来具有正向预期,生育水平将提高。

四、应对人口冲击的关键因素

未来三十五年是少子老龄化的加速期,将深刻影响中国社会经济。人口负增长加速已远超预期,应对少子老龄化对中国和世界是一项重大挑战。相较于韩日和欧美等老龄化国家,中国应对少子老龄化具有独特优势,主要体现在经济增长动能和结构、人口总量和素质、适应未来的战略选择等方面,这些独特优势为探寻应对少子老龄化问题的“中国方案”奠定基础,也为应对人口冲击对经济影响提供时间。

(一)强劲、稳定的经济增长驱动力

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动力强劲,是全球工业门类最全、规模最大的单一市场,有着健全完整的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在核心生产环节、战略支柱产业等实现自主可控。经济社会环境稳定,抵御外部风险能力强,产业和区域发展的多元化能有效抵御外部冲击。

供给端,独立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为经济发展提供有力支撑,三大产业结构合理,科研创新能力居世界前列,政府和社会资本大力支持科技创新,5G、智能制造、航空航天等高新产业对经济发展形成有效支撑,不断完善的制度体系保证了经济发展的稳定性和韧性。持续优化的经济结构和产业链供应链,为应对少子老龄化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全要素生产率持续提升能有效地弥补劳动要素减少对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广阔的土地、丰富的资源禀赋、多层级资本市场、健全完善的科研体系等组成的要素市场是必要保障。

需求端,中国是超大规模的单一市场。超大规模体现在本国的消费市场和对外贸易量巨大,规模优势有利于资源聚集和优化配置,大市场对先进生产力和生产技术具有虹吸效应,国外资本向中国市场持续流入,进一步促进了产业转型升级和要素优化配置。单一市场体现在统一的法律、税务体系,以汉族主导的民族体系文化差异小,不同民族和谐相处,构成了“实质性”单一市场。2021年中国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2.1亿,超越美欧日韩总和,人均GDP达1.27万美元,“银发经济”潜力较大,“三支柱”养老体系涵盖保险、银行、投资基金、养老咨询等多方市场主体,庞大的养老需求将促进相关产业发展。

(二)丰富的高素质劳动人口、优秀的文化传统

虽然2022年中国人口出现负增长,在当前条件下,负增长趋势短期内难以逆转,但人口总数依然庞大,联合国预计2035年中国总人口仍在14亿以上,2050年仍在13亿以上。得益于“第三次”婴儿潮和延迟退休政策纳入政策议程,劳动人口依然充足,不会出现断崖式下跌局面。劳动力充裕有利于劳动分工深化和知识技能外溢,支撑产业多元化和产业链供应链巩固完善,为产业转型升级、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要素市场优化配置奠定基础,最终实现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和要素替代。人力资源,而不是劳动人口数量,是决定经济增长的关键(李稻葵等,2023)。

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全国大学及以上文化程度人口2.18亿,高中文化人口2.13亿,与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相比,每10万人中大学文化程度由8930人上升至15467人,增幅达73%,15岁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由9.08年上升至9.91年,劳动力素质有了巨大提高。9亿存量劳动力,以及年新增平均受教育年限达到14年的超1500万劳动力,为经济转型升级提供“人才红利”。人口素质的不断提高离不开国家对教育的持续投入,较高的国民素质对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起关键作用。高质量劳动力能促进科技进步,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通过技术进步转变为技术密集或资本密集型产业。

民族文化在社会经济发展中起巨大作用,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所体现的是对老年人的尊敬和赡养,使其安度晚年,对儿童的关爱呵护,使其茁壮成长。对养老的重视使得在社会、家庭和个人层面上拓展了养老体系,社会为老年人提供养老保障,家庭、个人与老年人基于血缘的紧密联系和代际间的互帮互助,形成了坚实的伦理基础和制度支持,为进一步整合养老资源提供可能性。家庭是子女未来发展的重要因素,父母对教育的重视,使得下一代努力提升自身综合能力,成为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的人才,为技术进步奠定人才基础。高效的劳动参与,良好的工作责任心,无私的奉献精神等中华民族特有的品质间接提高了劳动参与率和劳动生产率,促进劳动力资源的优化配置,各行业能够高效运转,这些是中国社会经济稳步发展的根基。

(三)适应未来的战略选择

选择和执行正确的战略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坚实基础。“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高水平对外开放”等国际战略充分扩大市场规模,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带动经济高质量增长,持续扩大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一带一路”国际合作从亚欧大陆延伸至非洲和拉美,涵盖150多个国家,加大了对外开放的力度,更大规模的市场意味着更大规模、更多元化的需求,扩大了对外贸易规模,有利于形成规模经济,进而提升产业竞争力,促进相关行业的发展,为劳动质量提升、技术进步和资本投入带来更大空间;更多的签约国家意味着国际贸易中各国能充分发挥比较优势,实现资源禀赋的高效配置,整体上扩大国际贸易规模,降低产品和服务的成本。“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将有效提振内需,引导扩大消费市场规模,有效化解地缘政治和经济风险,激发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以构建与未来全面现代化相适应的社会治理结构为目标(杜鹏,2022),充分结合不断变化的国内、国际社会经济环境,将应对少子老龄化纳入国家治理范畴。

五、探索应对少子老龄化的“中国方案”

人口问题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必须明确少子老龄化是一个长期难以改变的趋势,要解决的不仅是人口问题本身,而是如何在此趋势下实现社会经济的稳步发展,最终实现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从全要素生产率的角度研究,重点关注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数量和质量,以及配置效率,不断通过技术进步和效率提高提升全要素生产率(范欣和刘伟,2023)。为适应少子老龄化冲击,需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增长动力由“要素驱动”转变为“创新驱动”和“效率驱动”,在劳动要素投入既定甚至是减少情况下,通过非劳动力要素投入增加、要素效率提高和优化配置,实现经济持续增长,其本质是技术进步、人力资源及其他要素质量提升等带来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和资源配置效率提高。

探索“中国方案”,必须从全局性和长远性角度,兼顾短期和中长期措施,以生产要素结构性转变和效率提升为基础,通过技术进步增加全要素生产率,发挥制度优势,走出一条适合国情、发展目标和路径的应对之路。从教育、医疗、劳动力总量和结构等角度,通过对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层面的探索,坚持要素市场化改革和非劳动要素替代并举,探尋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引擎。

(一)短期延缓少子化趋势,完善养老体系,维持劳动规模

短期内应重点延缓劳动要素在数量和质量上缩减的趋势。通过对欧洲、美国、日本、韩国等较早进入人口老龄化的国家(以下简称“老龄化国家”)进行系统性研究发现,老龄化国家的应对措施主要包括干预人口老龄化过程和应对人口老龄化结果两方面(夏翠翠和林宝,2023)。干预老龄化过程上,重点延缓老龄化趋势,一是通过制定带薪休假、育儿休假、家庭抚养补贴、保障平等就业、建立完善的托育制度等生育促进政策,提升生育水平;二是结合自身经济结构、产业发展重点等,出台相应的移民政策,吸引高质量、年轻化的劳动资源以填补劳动短缺的问题。应对老龄化结果上,重点关注劳动力短缺、老年服务支出增加等,一是不断完善养老体系,健全养老金制度;二是建立长期针对老龄人口的护理保障制度,提供适宜的养老服务;三是稳定老年劳动要素,保障劳动参与,延缓退出年龄,维持老年劳动质量。

总体上,老龄化国家的应对政策着眼于延缓老龄化趋势和应对老龄化影响,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则立足于本国国情而有所差异,所研究的老龄化国家大部分属于发达国家,有着良好的社会保障基礎和较高的人均占用资源,同时人口基数相对较小,因此可通过移民等方式直接弥补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中国有着独特的国情,首先,人口基数巨大决定了目前劳动力依然充足,并且劳动结构调整有充足的时间窗口,因此不适宜引入移民以补充劳动力;其次,健全完善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体系所带来的“人才红利”,富足的资源禀赋,全面的产业体系是转变经济发展驱动力的基础;再次,尊老爱幼、勤劳致富等传统文化理念奠定了中国式养老的伦理基础,拓展了老龄社会治理资源的格局;最后,相对较高的住房、教育和医疗成本,养老保障起步较晚,抚育配套的相关权利难以保障,近年来人口出生率的快速下降等问题,是短期亟需面对的重点任务。

1.强化就业保障,降低抚育成本

成本端降低住房、教育和医疗成本。政府在强化就业保障,提高生育水平方面起到关键作用。用“有形的手”提振市场经济,带动消费,稳定就业,增加民生支出,完善配套生育养育体系,降低养育的物质和时间成本,建立科学的幼儿养育教育体系。增加优质医疗资源供给,处理好不同地域和城乡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健全完善针对未成年人和老年人的医疗体系。

收入端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进一步激活企业等市场主体活力,保证就业岗位平稳增长,重点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吸纳大部分新增劳动力。统筹运用财政和货币政策,支持市场主体纾困,通过减费让利降低生产经营成本,鼓励金融机构增加普惠金融贷款投放力度,通过贷款贴息、设立专项支持计划等降低资金成本,做好资本市场直接融资的服务配套工作。加大对第三产业支持力度,强化政策引导,通过税收优惠等方式鼓励企业增加就业岗位。

人口增长转入拐点,城镇化率已处于较高水平,房地产市场不可避免地进入下行趋势,在“房住不炒”的背景下,除个别中心城市以及核心城市群外,未来住房成本不会出现大幅提高的局面,住房成本对生育的抑制作用将逐步缓解。

关注教育体系的结构性和成本问题。不断加大对教育的综合支持力度,降低教育成本。健全幼龄托育体系,完善婴幼儿托育服务,支持多种形式婴幼儿照护服务机构建设,将托育体系和幼儿园纳入小区配套。将幼儿和高中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范围,降低教育成本。

解决医疗成本问题。高质量的医疗成本居高不下,与医药研发周期长、投入大等特性密不可分。需求端,医保家庭共济政策使新生人口直接受益,建议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医保资金向生育抚育环节倾斜,根据各地区情况适度提高医保缴费年限和额度。供给端,加大对高等院校、研发机构的医疗科研支持,优化要素配置和激励机制,提高服务水平;探索市场化机制,在医疗设施建设等领域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制定支持政策,鼓励辅助生殖技术的自主研发创新和应用,纳入医保或发放补贴,降低生育成本。

2.完善生育配套政策,建立良好的抚育环境

优化生育政策,适当延长产假、陪产假、育儿假等假期并确保严格执行,增加财政对育儿家庭的补贴,加大育儿和子女教育的专项附加扣除力度。制定相关政策,保障生育女职工抚育权益,鼓励政府机关、国有和民营企业等市场主体增加生育女职工福利待遇,并适当给予企业税收等方面优惠。

人口流入省份的教育、医疗等资源较为集中。研究制定教育体制改革方案,在中高考升学等环节,创造良好的竞争环境,考虑不同省份考生人数、教育水平等因素,调整高校的招生名额和专业分配,统筹不同教育阶段对上阶段的承接力度。不断提高劳动力质量,研究普职融合的教育模式。

3.推动资源优化配置,完善养老体系

基于当前老龄化进程和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基本养老金累计结余预计在2035年耗尽(郑秉文,2019)。“三支柱”养老体系中,第二、三支柱发展壮大势在必行。第二、三支柱养老金市场未来具有较大提升空间,但能提供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的企业较少,个人养老金仍处于萌芽发展阶段。需整合社会资源,探索建立市场化运作模式,制定有关政策制度,规范和支持养老金投资市场。通过企业所得税抵扣等税收优惠方式鼓励用人单位提供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加大专项附加扣除力度等税优政策以鼓励个人养老金缴存(金双华等,2023)。

不断增加民生支出,完善养老基础设施,建立生态养老社区,以用户为导向,创新个性化的养老产品和服务,构建老年友好型社会。养老具有较强的地域属性和群体属性,完善养老体系需重点推动资源有效整合利用和下沉,以养老社区为主体,在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同时发力,打造“养老社区共同体”(胡湛等,2022)。针对高净值客户和有特殊需求的客户,鼓励发展上门养老服务。支持养老基础设施建设,以税优政策、审批绿色通道等措施支持市场化主体入局。鼓励医养结合模式,针对失能、患有慢性病等需要长期医疗护理的老人,依托医院提供的医疗服务,设立专业的养老护理机构,以经济发达地区为试点,逐步向全国推广。

根据风险承受能力、养老目标、财富实力等细分领域探索不同的养老模式,以客户为中心,创新产品和服务。贝恩咨询公司根据资产和收入,将养老群体分为高净值、富裕、大众富裕和大众人群四类,并总结出“养老生态整合者”“全景式养老金服务商”“专业投资管理人”和“第三支柱专家”四类养老商业模式(梁霭中等,2023)。

4.维持劳动规模和质量,发展银发经济

按照现行退休政策,“第二次”婴儿潮人口在2022—2035退出劳动力市场,基本养老金支出将不断增加。同时,新增劳动力下降将导致基本养老金收入减少,第二、三支柱养老体系起步晚,覆盖面有限,短期内难以缓解基本养老金的收支压力。随着健康水平的不断提高,“第二次”婴儿潮人口依旧具有较高的劳动质效。有关文件提出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留住高劳动生产率人群,有助于缓解基本养老金压力,为第二、三支柱养老体系发展壮大赢得时间。

发展“银发经济”,支持夕阳旅游、老年教育和文娱等行业发展,提高老龄人口生活品质,激活老龄群体促进经济发展的潜力。“银发经济”的基础是老年人具有一定的财富,对新兴事物有较强的包容性,在离开劳动市场后有能力有意愿扩展多元化需求。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带动人均GDP和可支配收入提高、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养老体系完善、老年人财富积累等,为发展银发经济提供可能性。健康养老产业是“银发经济”的基础,文化旅游、科技创新等则是“银发经济”的延伸,在基本需求满足后,老年人将需求延伸至教育、文化旅游等产业,对新产品和服务接受度高。老年群体将带动多种行业发展,为长期非劳动要素替代创造条件,促进国内消费市场壮大,支持“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二)中长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调整人力资源结构和提升劳动质量,促进共同富裕

劳动要素不断减少,技术、资本、土地、数据等非劳动要素对社会经济发展的作用将大幅增加,有关政策对土地、劳动力、技术、数据等要素市场化配置,以及运行机制做出重要指导。技术进步将显著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科技创新和成果转化对资本积累和要素替代等起关键作用。提升人力资本质量和动能,优化劳动空间结构,利用和聚集劳动要素将有力地支持非劳动要素发挥作用。未来应重点实施科教兴国、人才强国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通过提升劳动力质量和效率,进而推动生产技术进步和效率提升。

1.优化教育体系,提高劳动力综合质量

新生人口数量下降影响教育体系生源数量,应根据人口客观发展规律,改革教育体系,统筹优化机构规模,提高教学质量,避免资源浪费。应不断提高劳动力综合素质,保证教育质量和受教育人口数(厉克奥博等,2022),建立提升教育水平和适应时代变化的长效机制,确保在人口下降的趋势下提升人力资本综合质量。基础教育环节注重受教育人口整体能力和综合素质的提升,避免培养应试型人才。高等教育环节保证质量和人口基数,教育资源向重点领域突破、重大科研技术创新、基础科学等领域倾斜,一方面鼓励机构优化学科结构,发挥比较优势,侧重于专业领域的研究创新,培养专精尖人才;另一方面加强国内国际教育交流,鼓励合作办学,打通高等教育人才流动渠道,培养综合型人才。

顶层设计,国家层面制定适应未来发展的人才强国战略,厘清人才和经济发展、科技进步相互适应的关键环节,统筹好“专才”和“通才”培养。考虑未来经济增长驱动力,适配相应的人才发展策略,资源向基础科学、前沿科学、产业发展和升级、生产率提高等方面的人才培养倾斜。吸引国际高端人才,放宽国际人才来华交流、定居、入籍等限制,打造人才优势聚集地,优化福利体系,完善一线科研人员待遇和晋升通道(孙锐,2022)。

2.持续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完善科研创新和成果转化模式

技术进步而非要素投入日渐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加大对技术进步支持力度,促进产业转型升级,劳动力逐步向技术难以替代的领域转移,加强劳动力转化过程中的培训,为全要素生产率的持续提升奠定基础。支持机械化、智能制造等成熟技术在第一、二产业的大规模应用,在可控的前提下大力发展人工智能等革命性技术,加速科研创新进程。

基础科学研究成果所产生的影响短期内难以量化,但又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产业转型升级的基础。因此,国家层面需加强大对基础科学研究的支持力度,建立长期科研创新体系,在科研经费、考评等方面倾斜。

鼓励发展“政-校-银-企”合作模式,由政府根据“卡脖子”技术和对社会经济发展起长远影响的科研方向,向有关大学、科研机构发布研究指引并设立专项研究基金,建立长期考核机制,引导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支持重大科技创新项目,引导商业性金融支持成熟技术应用,鼓励相关企业入局,借助产品、市场和资金优势推动成果转化。合理的激励机制是促进科学技术进步和成果有效转化的保障,建立科研成果转化和经济效益的联结机制,激活研发动能,促进科技创新和成果转化持续推进。

3.继续推动新型城镇化,加快要素聚集

生产要素的聚集能充分发挥规模优势,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具备完整产业配套的城市群和都市圈是产业集群发展的最佳载体。发展壮大城市群和都市圈,以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成渝等城市群为核心,以点带面,促使人才、技术、资本等要素向重点区域聚集。地方政府需完善人才落户、土地、招商引资等配套政策,在纵向和横向层面促进形成产业集群。发展规划需统筹考虑资源禀赋、产业成熟度、劳动力规模和质量等因素,平衡好土地和其他生产要素的关系,通过增加保障性住房等措施降低劳动人口生活成本。打通人才流动机制,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推动公共資源按常住人口规模配置,建立配套基础设施,增加教育、医疗等基本公共服务供给。扩大职业教育覆盖面,根据城市规划和产业集群需求,对转移劳动力进行技能培训,提升技能与产业发展适配度。

4.实现共同富裕,践行“双循环”战略

实现共同富裕,营造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发展国内大市场,加大对外开放力度,促进消费市场成为经济增长新引擎,提升居民美好生活的获得感,增强生育意愿,进而提高生育水平。

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引导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由“投资+出口”转向“投资+出口+消费”驱动模式,扩大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带动作用。广大人民有实力消费的前提是实际收入提升,虽然人均GDP超1万美元,超4亿人进入中等收入群体,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低收入群体,尚不具备消费转型升级的条件。实现广大低收入群体收入提升,是扩大消费市场的必要路径。经济发展过程出现市场失灵的情况,技术进步、资本增值对劳动要素产生挤出效应,劳动回报增速低于资本回报,造成财富向少数人聚集。因此,应充分发挥政府对市场的调控作用,加强二次分配的公平性(宋扬等,2023),创造收入分配和职业发展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引导人才流向关键领域和环节,既要促进技术和资本聚集,又要统筹兼顾社会公平性。

(责任编辑: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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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1-11

作者简介:刘 康(1990-),男,云南昆明人,现供职于国家开发银行云南省分行。

①详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

②详见《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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