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服制法令中女子礼服形与制的转向

李奇，刘卫

（北京服装学院，北京 100105）

0 引言

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建立了新政权中华民国。民国政府上任颁布了一系列包括服制在内的礼制规范，其中民国服制法令共颁布了三次，包括1912 年《服制》、1929年《服制条例》及1939 年《修正服制条例草案》。民国历次服制的修订反映了不同时期政治精英对国民服装礼制的构建。

有关民国服制法令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男子礼服，对于女子礼服的研究多关注服装本身。鲜见从服装形制内容看近代礼制转向的专题研究。基于民国服制条例的具体内容，以女子礼服为研究对象分析其形制背后的礼制转向。

1 民国服制法令中女子礼服形制内容

民国服制法令对以礼服为主的服装作出了具体规范及图示说明，包括男女服装的形制类别、质料服色。通过梳理1912 年《服制》、1929 年《服制条例》、1939 年《修正服制条例草案》中的女子礼服形制内容，探寻形的发展规律。

1.1 1912 年《服制》中的女子礼服的规制

民国元年《服制》从讨论到颁发历经数月，其中，男子礼服除保留长袍马褂外，内容照搬了“国际礼制”的绅士服范式[1]，为中西并行的双轨式样。女子礼服沿袭了传统汉族女装的形制。（如表1 所示）礼服中保留的中式服装虽为传统，但相较于古代舆服繁复规制要求已做了相当大的简化。民初服制内容不再有等级分别，以体现平等原则。

表1 民国历次服装法令中女子礼服形制内容及特点

清末，西学东渐直接影响了官方对于男子礼服的制定，而女子礼服未受其影响，因循守旧，男女服制定不均的实际引发了知识女性坚决抵抗，其要求男女礼服同变革以示平等真义[2-3]。随后，国货维持会邀请女界同胞共同商讨，重制女子礼服，经草议其具体款式按场合分礼服与便服两种。礼服照公布图样长过膝一寸，袖宽六寸，出手齐手腕，衣带已出阁者用紫红色。未出阁者不拘颜色。便服齐膝，袖长齐手腕袖宽四寸，腰身前稍宽，领高不过二寸[4]。此次商讨后的服装形制未公布，但相较民初《服制》内容有了场合细分，款式内容更为完善，然形制仍未脱离传统。

1.2 1929 年《服制条例》中女子礼服规制

民国中期因受到西方文化及生活方式的影响，人们开始趋于装饰华丽的服饰，《妇女杂志》有对妇女艳服现象进行评论，认为女子服装应废除“奴隶性”的装饰，以材料朴素，构造简便为标准，废除一切附属身体而很无关系的奢侈品[5]。另一方面，受新文化运动及五四运动的洗礼，知识女性开始觉醒，提出妇女改穿男子长袍以示革命和平等。民国女学生所穿的“文明新装”，成为民国中期最为流行的着装形式，其简朴素雅的款式风格象征文明和进步，引起一时风尚。

1929 年《服制条例》中女子礼服的制定与当时服饰着装实际直接相关。1929 年《服制条例》中女子礼服为中式形制，分甲乙两种。官方文件中虽未给女子礼服形制正式命名，但甲种礼服实际为旗袍。民国服制条例将旗袍法理化，推动了旗袍的流行和发展，30 年代旗袍制作吸收了西式裁剪工艺，旗袍形制由平面造型转化为立体造型，女性身体的曲线之美得以展现，旗袍独特的艺术美感使其在民间得以流行。乙种的裙袄即上述提及的文明新装，文明新装反映了民国知识女性挣脱封建礼教的规制，开始主动争取的平等自由的生活方式，因其体现时代进步而得以流行。1929 年《服制条例》中女子礼服形制内容实质上反映了民国中期女子的现实着装，值得说明的是服制中两款服装衣身结构均有中缝，为传统的袍、袄形制。

民国中期服装从大众流行的“礼俗”推进至官方服饰礼仪的“礼制”的具有时代进步性，为20 世纪30 年代后女子礼服的持续发展指引了方向。

1.3 《修正服制条例草案》中女子礼服规制

20 世纪30 年代是旗袍发展的黄金时期，旗袍取消了袖子，缩短了长度，省去了繁琐的镶滚，普遍采用了西式女装的省道和装袖技术[6]。改良后的无袖旗袍将女子整个手臂袒露，旗袍的开衩高度几近臀下，女性的体态直接显露，这些服装上大胆变化被认为有伤风化。至1934 年新生活运动发起，各地因此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关于取缔女子奇装异服的禁令[7]，这也直接对服制的制定产生影响。

1939 年《修正服制条例草案》是对前一法令的完善，内容贯彻“简单庄严，经济合用，富有弹性，限用国货”的原则。女子礼服内容删去文明新装，保留旗袍。此时的旗袍为衣身无中缝已是改良袍式。旗袍衣长衣袖分别加长至踝至手肘，对开衩高度亦有了严格的规范和限制。政府对女子服饰的干涉，反映其力求女子服装回归保守内敛、朴素简洁的态度。

总体看，民国服制女子礼服形制经历了从传统裙褂式、裙袄式与袍式、改良袍式的发展过程，这一过程实质反映了民国女子服装款式的流行动向，透过服制内容可以看出女子礼服发展过程的曲折和艰难。

2 民国服制法令女子礼服的礼制转向

从民国所处的社会背景来看，19 世纪末20 世纪初正值资产阶级政治运动与妇女解放运动。同时，“五四运动”以及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一些经过新思想润滑的知识女性开始觉悟，要求与男子拥有相同的权利，在服装上亦希望突破传统形制的束缚。服装是形式，形式背后更有重大意义，透过女子礼服的形制及内容中可以窥见这时期的礼制转向。

2.1 从繁文缛节到因陋就简

服饰是礼制的重要构成，传统服饰内容以儒家思想为指导，以吉宾嘉凶军五礼为形式，通过繁复规制体现人物尊卑，出礼则入刑。至清代，服饰礼制发展至中国服饰文化的巅峰。其中，女子礼服根据不同的场合从服装的绣饰的数量布局、配饰的材质大小、服色的尊卑内涵都有着繁杂的要求。到清代晚期，随着封建王朝衰落，有些规定渐流于形式，宫廷内着装呈现出“为我所用”之势[11]，传统服饰中的礼制内容至清末开始走向弱化和模糊。

中华民国建立后于1912 年8 月18 日颁布《礼制》，同年10月颁布《服制》。《礼制》内容反映当时女子已挣脱“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封闭状态，开始踏入社会。《服制》内容简化了封建礼服中繁复的服饰品类及装饰内容。民初服制中对女子礼服的装饰虽有“周身加绣饰”的说明，但对于绣饰内容未有限制，且服色上不拘泥于传统服色体系，随后颁布的服制法令中女子礼服不再有绣饰说明，服色服质以美观实用为首要。不同于传统服饰以繁简辨等威的礼制传统，民国以后繁杂的装饰已不再具有明辨身份的礼制功能，服装从繁复冗杂转向简洁明快，展现了新时期女性的精神风貌，正如《廉美的服饰》中所言：“简是艺术的最高峰，也是高尚服饰的标准。”[12]

2.2 从男尊女卑到男女平权意识初现

中国传统礼制的观念认为女子位卑于男，女子受伦理和政治的双重社会控制。民国全新的礼制、服制使得社会风俗发生了剧烈变化，男女平权的意识率先在知识女性中树立，且反应激进，坚决要求“将女子与男子权利一律平等明白规定于临时约法之中”，“以重法律，以申女权”[13]。传统礼教规制下的女性角色开始有所转变。

从历次民国服制的内容看，男子礼服形制对西式礼服的推行与改进，反映出男子礼服对外来文化呈开放包容的态度立场。女子礼服内容中传统裙褂、裙袄、改良袍服的形制始终为中式形制的主体构成，则体现出对待外来文化的被动保守。民初女子礼服争议风波与袍服被纳入服制，均表明女子开始追求解放，希望得到平等。与此同时，“女尚男装”亦成为民国以来的一股新时尚，如秋瑾用这一行动表现对“男尊女卑”的传统礼教的反抗，以体现男女平等、女性独立自强的急切心情。与女子礼服形制近代化变革发展一致，男女平权未有根本性转变，但此阶段男女平权的思想意识已然树立，这种意识的觉醒冲破了传统礼教对女性上千年的禁锢，对于民国以后女性追求自我审美的观念有深远意义。

2.3 从封闭保守到开放审美倾向

受儒家礼教文化的影响，传统服装审美讲究含蓄、注重伦理，服装隐蔽女性体态以示其贞洁。近代以后，在西风东渐及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国人的思想观念与价值取向发生了显著变化，直接影响了国人服饰审美观念的转变。

民初服制中旧式裙褂逐渐被人们抛弃，旗袍、文明新装逐渐成为流行，服装开始向多样化方向发展，具有西方摩登气质的时装开始出现。至1929 年《服制条例》，女子礼服删去裙褂旧制，将旗袍、文明新装纳入服制中，其中袍长减短至小腿中部，衣袖从民初期长至手肘减短至手肘与肘之中点，服装款式“由藏到露”。西式裁剪技术的应用使女性曲线体态得到展现，服装结构“由宽到窄”。至此，中国女性服饰迎来巨大转变，开始为满足人体需求而设计[14]。此后女子服装形制更加趋向开放大胆，形成潮流，受新生活运动倡导的影响，1939 年《修正服制条例草案》中制定女子礼服形制回归保守，服制内容对旗袍开衩高度的限制，这一细节表明现实中女装审美开放的现状[15]。民国服制中女子礼服发展过程虽曲折，但服装从封闭保守到开放审美的趋势已势不可挡。

3 结语

民国建立之前，古代舆服制度以直接彰显人物身份的等级贵贱为主要内容。民国建立以后，新服制打破了历代繁琐的服饰礼制规制，具有鲜明的革命性质。其中女子礼服的制定是在男子礼服影响之下缓慢推进的，从民国服制中女子礼服的发展历程来看，其形制总体上呈现出传统裙褂式、裙袄式与袍式、改良袍式的递进规律，其演进过程曲折，具有变革与保守并存的双重特性。民国服制法令中女子礼服的形制背后体现的礼制转向，主要有从繁文缛节到因陋就简，从男尊女卑观念到初现男女平权意识，从服装的封闭保守到倾向开放审美三方面。近代礼制的转向体现了民国政治精英对新时期礼制构建的尝试，这一制定历程对今天新时代礼制文化的构建具有积极的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