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辞（组诗）

夏宁

扫烟囱的女人

在烟囱口  她咳嗽不止

灰烬和尘埃呛得她眼泪四流

烟囱里传来风的吼叫

她的五脏六腑就会

没有理由地疼

她用谷草扎成梯子

她用眼神比划烟囱的长度

她在梯子上上上下下

她的犹豫在于她胆小如鼠

她试着驱散满屋的浓烟

浓烟漂白她散乱的发丝

她盡力地咳嗽

她的手臂无力地拉扯风箱

烟囱是她的唯一通道

她学会了妥协

她要做一个用自己能力

扫烟囱的女人

寻小学老师不遇

流水在坟冢外

我就着流水写着祭文

你的青布中山装

和略显消瘦的面颊

以及几丝飘动的胡须

占领了我童年的高地

我就是一个喜欢逃学的少年

差点在一条河里溺亡

你从河边走过  把我带走

我跟着你走进那些石头桌子石头板凳

的教室

你五音不全的音乐课

以及你烤红薯的手艺

二者难分伯仲  我都喜欢

晴天  你在教室外敲钟

雨天  你撑着破伞在雨中

等待我们的到来

你没有子女

我们尊你为父亲

你的坟头青草在微笑

每年一次到你坟头看你

敬你一杯酒  和你说几句话

这样的约定我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双胜市场

站着睡觉  至少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有一天   在双胜农贸市场

一位大嫂  站着站着就睡着了

她的身前  放着

两只被草绳绑着翅膀的鸡公

一堆白花花的鸭蛋

还有一堆

刚去地里掰下来的带壳的嫩玉米

我看着大嫂

她仿佛我的妈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来到这个城市里的

市场的  她的

裤脚还卷起  凉鞋上

还粘着土里的新泥

她背靠着一面墙

那仿佛就是她的床

她  的的确确眯着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