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视域下毛泽东党建思想

刘丽娜 丁晓强

提要：毛泽东党建思想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典范。通过把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同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毛泽东形成了特色鲜明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准确把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视域下毛泽东党建思想的文化渊源与鲜明特点，深刻认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于毛泽东党建思想生成的重要贡献，对于深化和拓展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研究、推进新时代党建理论和实践创新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理论源于实践，实践检验理论。习近平总书记在科学总结党的建设理论和实践经验基础上，提出构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体系”的重大理论课题，为深入开展党建理论和实践研究指明了方向。在运用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推进党的建设伟大工程、领导中国共产党革命的具体实践中，通过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毛泽东形成了特色鲜明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这一思想，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形成与发展，源于毛泽东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初心，在具体方法上汲取中国传统士人注重传统学风的特点。毛泽东党建思想，特别强调思想建党的重要性，并提出了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三大作风建设，初步探索出一条思想建党与制度建党相结合的有效路径，丰富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标志着党的建设逐渐走向成熟。

一、新民学会的创建与毛泽东党建思想的前期准备

五四运动以来的伦理道德启蒙与学会、学社等社团组织的广泛建立，一定程度上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提供了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陈独秀的“新青年社”、李大钊和恽代英等的“少年中国学会”、毛泽东的“新民学会”，与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组织承续关系。新民学会创建于1918年4 月。毛泽东表示，新民学会发起的原因有三点：一是为改造品性、增进学问而求友互助；二是在新文化运动鼓舞下，追求“动的生活”与“团体的生活”；三是入会者大多系杨怀中先生的学生，“与闻杨怀中先生的绪论，作成一种奋斗的向上的人生观”。①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1921 年1 月，第2、3、3、9 页。新民学会的宗旨是“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②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1921 年1 月，第2、3、3、9 页。，旨在从学术研究入手，以道德品行养成为手段，达到改良政治和社会习俗的目的。新民学会章程提出了会员“须守之各规律”，明确要求“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③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1921 年1 月，第2、3、3、9 页。强调会员的品行修养。五四时期的青年社团大都注重品行修养，如：恽代英组织的互助社，制定了互相督促砥砺的条规，每天在日会上进行检查；周恩来组织的“觉悟社”，以改造思想相号召，主张“批评自己—批评别人—受人批评”④参见《三个半月的“觉悟”社》，《觉悟》（第一期），1920 年1 月20 日。。当然，新民学会并非中国传统士人结社的翻版，而是体现出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下人们对“团体的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在新民学会发起成立之初，所谓“团体生活”还多少带有“新村主义”的意味。新民学会善于创造，吸纳新思想，从不依赖旧势力，学会会员头脑清晰，富有奋斗和牺牲精神。1920 年5 月，毛泽东与部分新民学会会员在上海半淞园讨论新民学会新会友入会的条件及手续：“决议介绍新会友宜有四条件：（一）纯洁，（二）诚恳，（三）奋斗，（四）服从真理。”⑤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1921 年1 月，第2、3、3、9 页。表明新民学会的组织建设已显现出政党化的发展趋势。1921 年，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新民学会完成了历史使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一）毛泽东党建思想的初心：改造中国与世界

毛泽东在新民学会内部提出的“改造中国与世界”，与中国共产党“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使命一脉相承，高度契合。青年时代的毛泽东亲眼目睹国家民族危亡与人民水深火热的深重苦难，萌生了“民众的大联合”的思想，进而认识到要联合更多的同志，组建一个政治团体进行革命运动，才能更好地发挥力量。作为“早期政党”雏形，新民学会率先在湖南发起建党活动。1919 年五四运动后，时任湖南省督军兼省长的张敬尧，欺压百姓、摧残教育，两度解散湖南省学联等种种暴行，引起社会各界的极大愤慨。毛泽东、罗宗翰等新民学会进步青年成立湖南请愿团，赴北京、上海等地公开揭露张敬尧祸湘的种种罪行，组建平民通讯社向京沪各大主流报刊发稿，针砭时弊、言辞犀利，声言“容忍张敬尧在湖南至两年之久，是湖南人的罪过”⑥参见《湖南请愿团到京后之活动》，北京《晨报》1919 年12 月24 日。，呼吁“改造湖南，须湖南人全体负责，而从驱逐张敬尧做起”⑦参见《湖南请愿团到京后之活动》，北京《晨报》1919 年12 月24 日。，迅速掀起驱张热潮，形成有力的舆论声势。驱张运动是毛泽东第一次独立发起并领导的大规模政治运动，凸显了毛泽东卓越的领导才能和革命精神。期间，毛泽东阅读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书籍，迅速成长为有实际斗争经验的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1921 年1 月，新民学会10 余名会员在文化书社开会，围绕“新民学会应以什么作共同目的”①《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75、75、75、75 页。议题进行讨论，意在提出解决社会矛盾、改造中国社会的指导思想。彭荫柏认为：“改造世界太宽泛，我们说改造，无论怎么的力量大，总只能及于一部分，中国又嫌范围小了，故我主张改造东亚。”②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二号），1921 年1 月。陈启民等人赞成“改造东亚”，并主张劳农专政。毛泽东则主张以“改造中国与世界”③《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75、75、75、75 页。为共同目的，认为改良只是“补缀办法”④《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75、75、75、75 页。，应该进行大规模改造。在他看来，“至用‘改造东亚’，不如用‘改造中国与世界’”⑤《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75、75、75、75 页。，因为中国的问题本来就是世界的问题。这是毛泽东首次提出“改造中国与世界”的论断。自此，“改造中国与世界”就成为新民学会的指导方针，并伴随着学会社会实践活动的不断深入，愈发显现出其正确性。从早年接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进阶到主张用革命的手段来改造中国与世界，表明毛泽东的社会改造思想更加成熟和坚定，这也为他参与创建中国共产党奠定了思想基础。

新民学会期间，围绕“改造中国与世界”的问题，会员内部进行了150 余次讨论。蔡和森在给毛泽东的致信中指出：“我近对各种主义综合审缔，觉社会主义真为改造现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外此。”⑥《蔡和森文集》（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56、57、75 页。他建议，“先要组织党——共产党。因为他是革命运动的发动者、宣传者、先锋队、作战部”⑦《蔡和森文集》（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56、57、75 页。。随后，他又致信毛泽东，主张“明目张胆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⑧《蔡和森文集》（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56、57、75 页。。毛泽东很赞同蔡和森的主张。1921 年1 月1 日，毛泽东主持长沙新民学会会员会议，一致赞同俄国式革命，同意组建社会主义青年团。经由法国蒙达尔尼和长沙两次会议后，新民学会会员逐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

（二）毛泽东党建思想的理论方法：注重传统学风

毛泽东的党建思想，从理论方法来看，汲取了中国传统士人结社浓重的学习风气和注重学风的特点。在新民学会本体及会员个人应采取何种态度的讨论会上，毛泽东主张采取“潜在的态度”⑨参见《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二号），1921 年1 月。。所谓“潜在的态度”，并非不活动，而是指学会要稳健活动。至于会员个人之间的交往，则主张“互助”“互勉”，致力于了解世界学术思想，通过新思想、新文化来启发、提高民众的觉悟。1920 年7 月，毛泽东在长沙创办文化书社，表示“愿以最迅速、最简便的方法，介绍中外各种最新书报杂志，以充青年及全体湖南人新研究的材料”⑩参加《文化书社缘起》，1920 年7 月31 日；《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61 页。。文化书社的组织大纲也明确提出：“使各种有价值之新出版物，广布全省，人人有阅读之机会。”⑪参见《文化书社组织大纲》，1920 年8 月2 日；《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61 页。文化书社面向群众积极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和马克思主义，在党成立初期发挥了积极作用。毛泽东主张学习的内容，一是马克思主义，二是中国传统文化。早在党成立前，毛泽东就已阅读西方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书籍，诸如达尔文、斯宾塞尔、孟德斯鸠等人的著作，接受了西方进步思想。俄国十月革命后，毛泽东在接触马列著作的过程中，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思想。毛泽东后来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专门谈到学习的问题，他说：“一切有相当研究能力的共产党员，都要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理论，都要研究我们民族的历史，都要研究当前运动的情况与趋势；并经过他们去教育那些文化水准较低的党员。”①《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522-533、533-534 页。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学风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主义内容与中国的民族形式相结合”②《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522-533、533-534 页。。1941 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报告中进一步把“学风”思想系统化，并积极倡导“实事求是”的学风。延安整风的基本方式和一项主要内容，就是学习大量的材料，联系实际，整顿学风。

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视域下毛泽东党建思想的鲜明特点

毛泽东自1920 年参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至领导中国共产党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50 年间，始终以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理论为指导原则，结合中国具体革命和建设实际，围绕着如何确保无产阶级政党“永不变质、永不变色”的历史命题，提出了很多党的建设新论断。其中，最具特色的方面——着重思想建党原则和“三大作风”建设。着重思想建党的原则丰富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建党学说。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工人阶级在它反对有产阶级联合权力的斗争中，只有组织成为与有产阶级建立的一切旧政党对立的独立政党，才能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732 页。换言之，党是建立在工人运动基础之上的，但工人阶级不能自发地产生无产阶级的意识，必须依靠外部灌输，这就是思想建党的基本依据。毛泽东关于三大作风建设的概括是在延安整风运动之后，以延安整风运动为契机，全党加强了学风、党风和文风建设。1945 年，毛泽东在党的七大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强调指出：“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思想武装起来的中国共产党，在中国人民中产生了新的工作作风，这主要的就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作风，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作风以及自我批评的作风。”⑤《毛泽东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93—1094 页。在这篇报告中，毛泽东把党的三大作风视为中国共产党有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显著标志。

④《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1942 年4 月3 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十九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93 页。

（一）思想建党的重要性——确保无产阶级政党的性质

毛泽东在创建农村革命根据地的过程中，感受到“无产阶级思想领导的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边界各县的党，几乎完全是农民成分的党，若不给以无产阶级的思想领导，其趋向是会要错误的”⑥《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77 页。。1929 年12 月，毛泽东针对红四军党内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倾向，在福建上杭古田村召开了红四军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毛泽东列举大量事实说明了红四军党内存在着单纯军事观点，极端民主化等错误倾向，并根据中央九月来信精神，起草了长达三万字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批评了极端民主化、极端平均主义、个人主义及流寇思想等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肯定了党对红军的领导原则。决议的一部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特别强调了思想建党的重要性，提出要用马克思主义和党的正确路线教育对主观主义进行纠正，教育党员“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方法去作政治形势的分析和阶级势力的估量”①《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2、85、92、1094 页。。毛泽东表示：“红四军党内种种不正确思想的来源，自然是由于党的组织基础的最大部分是由农民和其他小资产阶级出身的成分所构成的；但是党的领导机关对于这些不正确的思想缺乏一致的坚决的斗争，缺乏对党员作正确路线的教育，也是使这些不正确思想存在和发展的重要原因。”②《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2、85、92、1094 页。毛泽东着重把思想建党放在首位，视之为确保无产阶级政权“不变色”“不变质”的思想利刃。这也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在近现代中国行之有效的探索实践。

（二）思想建党的根本目的——理论联系实际

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是在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基础上提出的进一步要求。毛泽东在《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中同时强调了对实际情况调查研究的重要性，表示“党内批评要防止主观武断和把批评庸俗化”③《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2、85、92、1094 页。，初步提出了理论联系实际的工作作风。1941 年，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作专题辅导报告《改造我们的学习》。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自成立初期至今的20 年，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20 年，也是我们党从幼稚逐渐走向成熟的20 年。毛泽东带领全党深入剖析、批评了主观主义、经验主义尤其是教条主义的种种表现和危害，认为教条主义等错误思想对中国革命危害极大，党内的很多干部包括高级干部不会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和方法解决中国革命的实际问题。为此，毛泽东告诫党内干部要脚踏实地“沉下身”来作调查研究，切勿纸上谈兵，并将理论联系实际凝练提出“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1945 年，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的报告中总结延安整风运动历史经验时表示：“我们党在自己的二十四年奋斗中，克服了和正在克服着这些错误思想，使得我们的党在思想上极大地巩固了。……理论和实践这样密切地相结合，是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显著标志之一。”④《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2、85、92、1094 页。

（三）思想建党的处事原则——密切联系群众

密切联系群众，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毛泽东指出：“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其他任何政党的又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取得最密切的联系。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或小集团的利益出发；向人民负责和向党的领导机关负责的一致性；这些就是我们的出发点。”⑤《毛泽东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94-1095、898 页。1933 年11 月，毛泽东为了总结中央苏区乡苏维埃工作的经验，同农民群众一起参加劳动，通过长期的实地考察，形成了《长冈乡调查》报告，其中阐述了“密切联系群众”思想路线的极端重要性。在毛泽东看来，长冈乡革命工作的经验，就在于“密切联系群众，放手发动群众力量，积极关心群众生活”，把群众的生活与革命战争紧密联系起来，坚持了党的群众路线经验。此外，毛泽东还提出了关于群众路线的领导方法，一是要一般与个别相结合，二是领导与群众相结合。毛泽东还以延安整风经验为例，系统阐释了群众路线的领导方法。他指出：“每一单位的整风，必须在整风过程中形成一个以该单位的首要负责人为核心的少数积极分子的领导骨干，并使这一领导骨干和参加学习的广大群众密切结合，才能使整风完成任务。”⑥《毛泽东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094-1095、898 页。毛泽东表示，任何有群众聚集的地方大致都有三类分子，极少数先进分子、中间分子和落后分子，基本分布是“两头小，中间大”。因此，领导者要善于团结少数的积极分子作为骨干，并通过这些骨干提高中间分子，争取落后分子，也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集中群众的意见，再化为群众的行动。由此保证党的领导的正确性，这也就是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的具体化。

（四）思想建党的方式方法——批评与自我批评

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党的三大优良作风之一，也是正确处理和有效地解决党内矛盾、纠正错误的科学方法。毛泽东在《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中指出，“党内批评是坚强党的组织、增加党的战斗力的武器”①《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0、89、90 页。。进而又提出，运用批评的方法要注意大的方面，指出政治上的错误和组织上的错误。至于个人的缺点，如果不是与政治上的错误和组织上的错误有联系，则不必过多指责。1929 年，毛泽东在红四军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中，批评了极端民主化和非组织观点，提出“在组织上，厉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生活”②《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0、89、90 页。，认为“党的纪律之一是少数服从多数”③《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90、89、90 页。，在党内可以展开争论和批评。1939 年7 月，刘少奇发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文，发挥了毛泽东关于思想建党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思想。刘少奇说，共产党员的修养，“就是每个党员用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去同自己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意识进行斗争；用共产主义的世界观去同自己的各种非共产主义的世界观进行斗争；用无产阶级的、人民的、党的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去同自己的个人主义思想进行斗争”④《刘少奇选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年版，第121 页。。1942 年的延安整风运动，就是全党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来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运动，形成了“团结—批评—团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等一套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原则和方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也是党内民主的重要表现形式。毛泽东认为，扩大民主，目的是为了巩固纪律和增强战斗力。党内生活的民主化，就是要有利于广大党员敢于提出问题、发表意见，并加大对上级机关与领导的监督。因此，从工作方法的角度看，党内民主生活会也就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是群众路线在党内的集中贯彻。

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毛泽东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的重要贡献

中国共产党是在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指导下、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政党。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关于党的组织原则的构想和规定中，也包含了民主制。马克思、恩格斯在将正义者同盟改造为共产主义者同盟和批判拉萨尔派的斗争中，都提出要实行民主制。马克思在谈及共产主义者同盟时表示，“支部、区部的领导人和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全是选举出来的”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年版，第135-136 页。的这种民主制度，对于宣传团体的任务是不相矛盾的。列宁在创建无产阶级政党的过程中，十分注重划清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孟什维克主义与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想的界限，在《火星报》等理论阵地上与各种非马克思主义思想进行论战。列宁根据俄国处于沙皇专制的实际，提出了民主集中制原则。在俄国，党只有采取极为隐秘的形式才能得以生存，这样的党需要坚强的领导核心和组织上的统一，强调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部分服从整体、全党服从中央。毛泽东的党建思想是马克思、恩格斯的党建思想，尤其是列宁的党建思想在中国的具体化。中国的国情不同于西欧，也不同于俄国，中国革命的特殊性要求中国共产党必须扎根于广大农村，并与农民群众相结合。如何在农村环境中、在广大农民的基础上，建立无产阶级政党，这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从未遇到过的问题，是中国革命必须解决的问题。毛泽东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充分发挥了列宁民主集中制的建党原则，不仅与中国具体实际相融合，同时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

（一）在“知行合一”中推进“思想建党”

“思想建党”是毛泽东党建思想的显著特征。思想建党的主张在其形成过程中，充分汲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资源。思想建党特别强调作风建设，主张通过作风建设来体现、促进思想建设。思想阐述的是基本原则，需要通过作风来体现和实现。这就涉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行合一”说。“知行合一”是阳明心学的重要内容。王阳明强调，“知”即是“良知”，人人生来就有；“行”即是人的行为实践和心理实践活动。他强调“以求履其实而言，谓之行”，行是意念的外在表现形式。“知行合一”就是“尊重德性”，体现在身心的体履之中，以“知”为目的，以“行”为实践的过程。在王阳明看来，“致良知”是“知行合一”的理论基础。所谓“致良知”，即“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上，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①王阳明：《传习录》（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年版，第133 页。。也就是“吾心良知”的外化，与“知行合一”强调身心体履相一致。“致良知”的工夫在一定意义上就是“行”。王阳明说：“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艰，行之惟艰。”②王阳明：《传习录》（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年版，第245 页。王阳明所谓的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致良知，主张身心体履，其认识主体和客体对象都是心（良知），认识的目的是“求得其心”。所以，这些方面多少具有感情自然的主观唯心主义认识论的内容和性质，具有较多的经验性。

毛泽东强调阳明心学具有二元论的特点，反映了他对由“心”推至“身”的重视。因此，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毛泽东把“实现自我”看成是“充分发达自己身体及精神之能力”③《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1920）》，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208、57、60 页。。1917 年9 月16 日，张昆弟的日记中也记有毛泽东的观点：“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④转引自《毛泽东年谱（一八九三——一九四九）》（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年版，第30 页。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毛泽东写出了题为《体育之研究》一文。在文中，毛泽东重点论述了体育的功效，认为“体者，为知识之载而为道德之寓者也，其载知识也如车，其寓道德也如舍”⑤《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1920）》，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208、57、60 页。。论及体育对于知识的作用时，毛泽东指出：“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耳目脑筋之谓体，体全而知识之事以全，故可谓间接从体育以得知识。”⑥《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1920）》，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208、57、60 页。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一关于“精神”与“体魄”、“知识”与“体育”之间关系的论述，反映了毛泽东对于感官经验与实践功夫的重视。在他看来，阳明心学强调良知这个惟精惟一之学，惟变所适，这对于解决马克思主义如何应用于中国意义重大。“知行合一”之说重视“身心上的体履”，突出了实践与经验的意义。毛泽东深受启发，反对拘泥于马克思主义本本，而是抓住了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应用于中国革命实践。由此可见，阳明心学为毛泽东的思想建党主张提供了重要思想资源，成为毛泽东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的优秀传统文化来源之一。此后，毛泽东从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角度，撰写出著名的《实践论》一文，总结中国传统的知行关系，提出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二）在“修齐治平”中推进“大党建设”

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党员规模不断逐渐发展壮大，从1921 年的57 名党员到1927 年登记在册的党员人数达57967 名。在从小党向大党发展变化的过程中，如何在党内进行自我革命的问题，贯穿于党的建设始终。毛泽东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学说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形成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提出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三大作风建设，解决了这一历史性难题。在以武装斗争为主的中国革命实践大背景下，开展党内自我革命，需要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理论联系实际，就是主张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这与中华传统文化历来强调重践履、不务空谈以及经世致用、知行合一等思想相融相通。批评与自我批评作为自我革命的重要方法之一，与中国儒家注重道德伦理修养的传统紧密相联。在“修齐治平”的思想和逻辑理路中，“修身”是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前提条件。抗日战争初期，毛泽东表示：“所谓发挥积极性，必须具体地表现在领导机关、干部和党员的创造能力，负责精神，工作的活跃，敢于和善于提出问题、发表意见、批评缺点，以及对于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从爱护观点出发的监督作用。”①《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528-529 页。毛泽东的批判与自我批评的方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德反省，而是与中国革命实践紧密结合的党性锤炼。在革命实践中，毛泽东高度重视党组织与群众的关系，在党内如何走群众路线，则是吸收了列宁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在党外如何走群众路线，则强调要密切联系群众，与儒家强调的“民本”思想高度契合。

基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特殊的历史境遇，通过长期的革命实践，毛泽东党建思想得以探索确立。毛泽东首提“党的作风”这一大理论概念，为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壮大作出了独创性的重大贡献，成为区别其它一切政党的最显著特征。“三大作风”建设，是毛泽东党建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汲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经验智慧，也是党的优良传统的集中体现和历史经验总结，有力地清除了党内教条主义、主观主义、经验主义等错误思想，并逐渐把党的思想建设纳入制度化范畴，初步探索出一条思想建党与制度建党相结合的有效路径，丰富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标志着党的建设日益走向成熟。

综上，毛泽东党建思想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典范，在推进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中国化的进程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毛泽东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党建思想作出了重要贡献。新时代新征程，我们推进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中国化时代化，必须做好“两个结合”，特别是“第二个结合”，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指出的，“中国共产党必须坚定历史自信、文化自信，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同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融通起来，不断赋予科学理论鲜明的中国特色，不断夯实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基础和群众基础，让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牢牢扎根”②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 年10 月2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