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文性角度看李清照《声声慢》中“雁”一词的翻译

2009-05-13 06:00赵彦博
群文天地 2009年21期
关键词:声声慢互文互文性

赵彦博

一、引言

“互文性”又称“文本间性”、“文本互涉”或“文本互指性”。受到俄国学者巴赫金的启发,朱莉娅·克力斯蒂娃在1969年出版的《符号学》一书中首先提出了“互文性”这一术语。她认为,每个文本的外形都是用马赛克般的引文拼嵌起来的图案。每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任何一部作品里的符号都与未在作品中出现的其他符号相关联,任何文本都与别的文本相交织,每一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折射,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它们互相参照,彼此牵涉,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网络,从而构成文本过去、现在、未来的庞大辐射体系和文学符号的演变过程。”(高路,高远,2003:83)许多学者如罗兰·巴特、德里达和哈提姆都对互文性理论进行了多层次的界定和分类。

翻译是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活动,互文性理论的提出,给翻译研究带来了新的契机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因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互文性活动”(秦文华,2002,54)。中国古典诗词中包含了丰富的互文性,互文性理论的提出要求译者将文本置于整个民族的文化、文学传统中加以思考,从而更好地把握诗歌的意蕴和内涵。本文拟从互文性的角度,探讨李清照《声声慢》一词中“雁”这一意象的翻译,从而进一步证明将互文性理论引入中国古典诗词翻译研究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二、从互文性角度对“雁”的几种英译的分析

(一)原文与译文

原文: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译文1

Myself, into woe, a flight of wild geese has thrown.But with them, very familiar I have grown.

——徐忠杰

译文2

I recognize the geese flying overhead:My old friends,

Bring not the old memories back!

——林语堂

译文3

Wild geese fly past, while I'm broken-hearted;But I recognize they are my old friends.

——杨宪益夫妇

译文4

It breaks my heart, alas,

To see the wild geese pass,

For they are my acquaintances of old.

——许渊冲

译文5

Overhead, a heart-rending line-

South-bound wild geese at morn

Yet old acquaintances of mine.

——朱纯深

译文6

Wild swam, my old acquaintance

migrate in echelon,

leaving me more forlorn.

——潘家云

译文7

A flock of wild geese flew past,

It hurts to hear them cry, though

We are old acquaintances.

——龚景浩

(二)原文中“雁”文化意象的互文分析

这里涉及到了一个重要的互文指涉“雁”。首先,“雁”一词涉及到了不同作者不同作品间的互文。在中国的古典诗词中,“雁”以其“秋雁南飞”的特性,触动文人的心弦,寄托着文人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情感。唐朝诗人赵嘏在《长安秋望》中写道:“残星数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残星数点”和“长笛一声”里,雁与人都在塞边踯躅。更有欧阳修的“夜闻归雁生相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杜甫的送别诗:“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西厢记》结尾崔莺莺长亭送别亦唱道:“碧云天,黄草地,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点是离人泪”,则情景相生,其情不堪,成为了千古绝唱。此外,刘禹锡的“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白居易的“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等等,都是以“雁”表达思乡之情的典范。此外,文人还常借雁叹孤寂。蒋捷的《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以雁喻孤寂悲凉,令人不胜唏嘘。

其次,“雁”还涉及到了同一作者不同作品间的互文。在李清照的早期作品《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衫,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作于李清照和赵明诚离别之后,词人利用鸿雁传书的雁这一意象表达了对丈夫的无限思念和无法派遣的孤独寂寞。在《声声慢》中,词人看到北雁南来,引起无限“伤心”,原来在北方时已是“旧时相识”,此时的“雁”,不只是指能够传书的鸿雁,还应暗喻北宋遗臣南渡之人,睹物思人,旧相识的鸿雁更加促起词人的感伤之情,对丈夫的怀念,对故土的怀念。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雁”一词既包含了同一词人不同作品之间的互文,也包含了不同词人和诗人不同作品的互文。这里,正是通过“雁”这一互文意象和其他意象的叠加,意境逐步沉郁,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女词人的孤独和哀怨之情。(张颖,2006:62—63)

(三)从互文性角度对不同译文的分析

正如舒奇志所言:“文化意象是文化记录的语言符号,它凝聚着人类的经验和智慧,是世界各民族观察、分析外部世界的心灵果实,是各民族的历史沉淀和他文化结晶,它高度体现了各民族的文化精神,反映出各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舒奇志,2007:58)这里,词人李清照正是借助“雁”这一文化意象的互文性,表达了思念丈夫、思念家乡的感情和孤独落寞哀伤的情绪。在翻译时,译者要将这一互文性意象内涵传递给目的语读者。浸染在中国传统文化环境中的读者看到“雁”很容易就能体会到其中的种种意蕴,但大部分浸染于英语文化中的读者仅凭借字面固有信息是很难体会到这种种意蕴的,因此,如何把这一互文意象传递给目的语读者对译者显然是一个考验。

在选取的七种译文中,徐忠杰、许渊冲、杨宪益夫妇和龚景浩不谋而和,都把“雁”译为“wild geese”,在未加任何注解的情况下,译文读者很难通过这“wild geese”一词联想到其中饱含的词人思念家乡、思念丈夫和孤独悲伤的情绪。此外,在英语文化里,“geese”还含有贬义色彩,指傻瓜笨蛋,这更和原文的意蕴相差甚远;而林语堂把“雁”译文“geese”,和前面译文大同小异,未能将“雁”的厚重文化意蕴传递出来,丧失了原文通过无数互文积淀的联想意义;潘家云将其译为“wildswans”,“swan”是天鹅,常让人联想到高贵典雅之美,对于西方读者来说,在缺少有关中国文化的互文背景知识的情况下,从“swan”一词他们是无法联想到思乡和悲伤的意蕴的;朱纯深将“雁”译为“a heart-rending line-South-bound wildgeese”,他在自己译文的脚注里解释道,“译文用了a heart-rending line,放在wild geese之前,意在暗指书信或诗的一行,再转为雁阵的‘—线,暗示雁过人去不见音信的孤独悲伤。”(朱纯深,2002:94),这一译法不仅指出了秋天北雁南飞的特点,并且“line”在这里一词双关,既指书信或诗的一行,也指雁阵的“—”线,这样处理使“雁”这个意象的通过互文积淀形成的深刻联想意义表达无遗,非常有创意。(郑恩岳,2003:4)

三、结语

中国古典诗词是中国文学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要想把这颗明珠展示给世人,译者就必须充分认识到其中的文化意象和意蕴,互文性理论的提出,为中国古典诗词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本文主要从互文性角度对李清照《声声慢》中“雁”这一文化意象及其七种不同的译文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发现,雁一词涉及到丰富的互文指涉,只有将其置于整个民族的文化中才能正确并充分理解其中包含的意蕴,从而恰当地将其转化为译入语,既保存了源语文化,又让译入语读者接受源语文化。通过本文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互文性理论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翻译研究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译者只有发挥主观能动性,充分认识到其中的互文现象,才能翻译出好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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