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早期乡村工业化对家庭妇女的影响
——女性视角下的《江村经济》

2014-03-29 10:41王景欣
昌吉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江村费孝通蚕丝

王景欣

(石河子大学 新疆 石河子 832000)

论早期乡村工业化对家庭妇女的影响
——女性视角下的《江村经济》

王景欣

(石河子大学 新疆 石河子 832000)

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经济》一书从出版至今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该书描述了长江流域一个叫开弦弓村的村庄如何在西方工业化影响下发展变化的过程。本文以全新的女性视角出发,通过梳理书中关于早期乡村工业化前后不同年龄角色的妇女在家庭地位中的变化,探讨工业化对乡村家庭妇女所产生的影响:包括家庭两性分工模糊、家庭经济关系调整、女性自我意识增强和女性自我发展诉求提高等。从而试图在学习经典的基础上对早期乡村家庭妇女发展作一回顾与分析,以促进当今妇女与发展的理论。

《江村经济》;乡村工业化;家庭妇女;女性视角

《江村经济》是由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所著,于1939年在伦敦Routledge书局首次出版,原名为《中国农民的生活》,该书被誉为人类学研究的启蒙读本和经典范本。“这是一本描述中国农民的消费、生产、分配和交易等体系的书,是根据对中国东部,太湖东南岸开弦弓村(又名:江村)的实地考察写成的。”[1]P20

《江村经济》自出版至今,一直都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学者们的研究主要集中于:(1)从经济学意义上,探讨江村的经济体系与其社会结构的相互作用[2]、城乡关系[3]及乡村工业的改革[4];(2)从社会学以及人类学的角度,学者多以分析《江村经济》著作中的研究理论[5]与人类学实地研究方法[6],或探讨微型社区的范本[7]为主;(3)从法律层面上,强调乡土中国的“熟人社会”这一特色,探讨乡村秩序如何培植与维护,乡民间的纠纷如何解决等问题[8];此外,有关研究还涉及消费生活[9]、教育[10]以及相关书评等。显然,还没有学者以女性视角关注早期乡村妇女的发展。20世纪30年代,由于近代资本主义的来袭,家庭传统手工业开始衰退,农村经济生产模式开始变革,工业化带来的科学技术使得该村村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时传统的家庭制度和家庭观念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乡村妇女这一弱势群体在家庭中的地位发生了悄然的变化,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已然冲破裹足不前的封建思想,从原本以家庭为中心的定位里渐渐走出来。

文中“早期乡村工业化”是指该村在20世纪30年代,由于西方工业的扩张,传统家庭手工业的衰亡,使得外界资本主义力量开始变革乡村小农经济这一过程。“家庭妇女”是指乡村里已经成年的女子,本文选取媳妇、母亲、婆婆这三种家庭

妇女角色进行分析,由于这三种角色之间会有交叉和重复,笔者按年龄分类特指刚入门的新媳妇,青年母亲,以及年老婆婆这三类妇女。书中第三章——家;第四章——财产与继承;第五章——亲属关系的扩展以及第十二章第九节——蚕丝业对亲属关系的影响都提到了与乡村女性有关的内容。

一、环境与女性发展:开弦弓村的特殊性

由于开弦弓村优越的地理位置、精湛的蚕业手艺以及相比之下良好的女性教育,该村最先受到外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影响。同时由于西方先进技术的引进,大型工厂的新建代替了剩余的劳动力;提高了原手工蚕丝产品的质量,造成了家庭手工业的落寞,大量农村妇女进入工厂工作。还有当地的杰出女性代表费孝通的姐姐费达生,成功开办农村机械蚕丝场,引领先进的蚕丝技术,吸引许多年轻妇女在蚕业学校学习,着眼今后的前途和发展。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开弦弓村的自然地理及人文环境的特殊性都影响着该村妇女的生存和发展。具体有以下几点:

(一)优越的地理位置

费孝通的《江村经济》研究的是一个位于长江三角洲叫开弦弓村的地区,临近苏州吴江,处于长江和大运河这两条水路干线的交叉点,所以水域交通非常便利。因为是沿海地区,该地区可以通过远洋运输发展国际贸易,所以该地区商品经济贸易日趋发达。优越的自然环境与适宜的气候使得该地区物产资源极其丰富,尤其是该地水质较好所以适宜发展渔业和蚕丝业。

(二)良好的女性蚕业教育

蚕丝业是开弦弓村居民的第二主要收入来源,这是太湖一带农民的特点。蚕业的发展在家庭经济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女孩子从小就从母亲那学习蚕业技术、缝纫及家务劳动。直到女孩出嫁,蚕业技术的学习始终伴随于夫家。甚至很大程度上妇女蚕丝手艺的好坏直接影响着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另外,村里有开办的公立学校,学校教育是根据教育部大纲进行教学,学生学习文化知识的时间大概为6年,12岁以后有足够的时间学习主要职业技能,蚕丝业或农业劳动。除了学校教育以外,书中还提及了当地女性职业教育,位于苏州附近的“浒墅关的女子蚕业学校”,这所技术学校负责在农村地区传播新的技术知识,同时为当地妇女提供了就业和学习的平台。

(三)杰出女性代表的影响

费孝通的姐姐费达生,1903年出生于江苏省吴江县同里镇。自幼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14岁时考取当地的蚕业学校,毕业后选派到日本东京蚕丝高等学校留学,之后她回到母校工作,一边教学一边在农村推广蚕丝技术。早在1929年,费达生和几个股东建立庙港开弦弓生丝精制运销合作社,“装置机器,计日式缫丝车32座,复摇车16座,全部设备,计洋21000余元,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村机械丝厂,为开弦弓村播下了第一颗工业种子,也为费孝通形成自己的学术思想奠定基础。”[11]无论从哪方面看,费达生作为那个时期的杰出女性代表有利地推动了当地的蚕业发展,同时她也为当地女性个性解放起到了一个良好模范带头作用。

二、工业化前后江村妇女家庭地位比较

在传统的中国社会体制中,家庭是中国女性最重要的活动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不同年龄女性担任着如女儿、妻子、媳妇、母亲、婆婆等多重家庭角色,女性的家庭角色义务也由此产生。在开弦弓村“入门新媳妇、青年母亲、年老婆婆”三种不同年龄阶段女性角色在工业化前后家庭地位变化是如何变化的呢?

(一)乡村工业化之前:

1.媳妇——初为人妻地位艰辛

这里的“媳妇”是指女孩子刚嫁入夫家未孕的新媳妇。媳妇的地位是由传统乡村习俗支配的,一般从早到晚要对丈夫毕恭毕敬,同时还要

在婆婆的监督下从事家务劳动。不仅如此,她还要处理好妯娌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地位非常的卑微。“但如果儿媳掌握一手好的养蚕技术,赢得婆婆对她的好感,这可以在她丈夫家确定她的地位。”例如“在结婚之后的第一个春天,新的儿媳妇必须经过这样一种考试。新娘的母亲送给她一张特殊挑选出来的好蚕种。她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养这批蚕。如果她养得好,显示了她的技能,就能赢得她婆婆的好感。这被认为是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据此可以确定她在丈夫家的地位。”[12]P56-57此外,如果媳妇到了适孕年龄,她可以生一个孩子,特别是男孩,她的地位也可以得到提高。所以明显看出女性在家庭的地位,是受她给这个家庭所带来的经济价值和延续香火的程度而决定的。

2.母亲——专职母亲家中忙碌

生过孩子的母亲产后基本没有长期的休息,一周后就开始恢复劳动,这种做法常常造成该村孕妇产后高死亡的原因。还有一些村里的妇女不到田里劳动,就会整天在家中忙碌。她们不仅要带刚出生的孩子,还要操持家务劳动,打扫卫生洗衣服同时还要进行缫丝。平常的日子里,孩子总是被抱在手里很少用摇篮,所以母子的接触几乎是不间断的。但孩子与父亲的关系稍微不同,比较疏远一些,妻子在怀孕和生孩子时,丈夫没有什么特殊的责任,他们一般从早到晚出外务农,相夫教子的角色就由母亲来充当,由此看出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在传统江村家庭非常明显。

3.婆婆:家中的大家长

婆婆在一个家庭生活中的传统权力要大一些,一般充当大家长的角色。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纠纷很难处理。婆婆平日的工作主要是监督儿媳妇干家务活,如果发现任何问题,都会引起婆媳之间的纠纷,如果闹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婆婆会有权力把儿媳妇休了,甚至有时会违背自己儿子的意愿。媳妇是无权提出离婚的,她唯一可以采取的有效行动就是放弃整个家庭。但是为了维持家庭的和睦,免遭周围人的指责,婆婆会害怕面临这种可能性,通常不会把儿媳妇逼到这个地步。婆婆作为家中的年长者,再加之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惯例,乡村妇女到这一年龄阶段后家庭地位提升很高。

(二)乡村工业化之后:

由于开弦弓村受到资本主义“外来性”的影响,传统的家庭制度和家庭观念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首先先进技术的引进直接造成劳动力过剩的问题,生产所需的劳动力减少了,由于农田面积如此之小,妇女劳动力再引向田地是不可能的,所以大批的女性劳动者流入城市或乡镇工厂,至此,在家庭手工业的衰落下,妇女劳动力在村里形成了一个市场,随之在家庭中的地位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1.媳妇——从家庭走向社会

农村工业化后,媳妇不再像以往在家忍气吞声看人脸色生活,以男权为中心的夫妻关系也得到应有的变化,婆媳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缓和。媳妇出外挣工资被看作是家庭里特殊的待遇,因为它对家庭的预算有直接的贡献。书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在村中工厂工作的女工因为下雨时丈夫忘记给她送伞,竟然公开责骂她的丈夫。根据传统观念,丈夫是不伺候妻子的,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这么做。同时工资由工厂直接付给她本人,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花费”。[13]P198以上事例可以证明,媳妇从家庭中渐渐脱离出来,其夫妻关系的变化和个体的独立性可以看出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明显提高。

2.母亲——专职母亲变兼职

家庭手工业的衰落,致使村中的妇女劳动力形成了一个市场。“由于母亲出外打工挣钱,所以孩子从母亲处分开,就会使家中的亲密关系发生新的安排。母亲的喂奶时间就会缩短,当祖母的接过母亲的责任,继续照看、抚养孩子。”[14]P199从而母亲从相夫教子的角色中挣脱出来,这些都随着工业的变迁得到了调整。然而母亲和孩子的

分离使得家人相聚较少,亲子关系疏远,母亲这一传统女性角色由原来的专职母亲变为兼职母亲。

3.婆婆——家庭决策权弱化

家中有挣钱的妇女并且从一家的成员中分离出来,对亲属关系也产生了实质的变化。书中列举这样一例:“有一个妇女,在结婚一年后离开了她的丈夫。她在无锡的一家工厂工作,并和这个厂里一个工人发生了爱恋甚至同居,他们这种不合法的行为被发现后,他们被厂方开除。这妇女回到村中,受到很大的羞辱。她的婆婆拒绝再要她,但后来又收留了她,想要卖了她,最后又考虑到她在本村丝厂里能工作的本领就待她一如既往。她的丈夫对这件事则完全采取被动的态度。”[15]P199从这个例子中很明显地看到一方面由于自主并经济独立的媳妇受到重视,另一方面婆婆传统的家庭权威日渐弱化,婆婆不再是较过去处于支配地位,她要顾忌到挣钱的媳妇,所以不再事事处于上级对待下级的态度。

三、乡村工业化对家庭妇女的影响

从江村妇女家庭地位的前后变化可以看出,工业化不仅给江南乡村家庭带来了机会,更给早期传统江南乡村妇女的思想变革提供了可能。

(一)两性家庭分工的模糊化

众所周知,中国的传统男女劳动分工具有明确的性别界限,即“男主外、女主内”。工业的变迁,村里蚕丝工厂的新建,吸引着开弦弓村的妇女到工厂里打工,随着她们个人的独立自主性加强,她们渐渐从家庭走向社会,打破了“男主外”的格局,改变了女性对男性家庭成员的过分依赖,她们自己成为了家庭收入的直接提供者。例如,书中提到原先一年之中,因男人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在户外劳动,所以父亲对孩子的养育只是作为母亲的助手,偶尔是孩子的玩伴。但是,随着母亲出外打工,父亲也会代替女性照看孩子。“我曾经看到,一些年轻的丈夫,经过一天忙碌的劳动,在傍晚余暇的时候,笨拙地把孩子抱在手里。”[16]P49这时的家庭两性分工界限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了。

(二)家庭经济关系的调整

传统意义上,一个女人的经济地位是依附于她的丈夫或是父亲的,而如今乡村妇女经济独立后,其工资是由工厂直接支付给本人,她可以将自己的一部分工资用来为了正当目的的个人开销,例如“女孩子在合理范围内,可以买一些衣服,这些是不受家里人干涉的”。[17]P199所以在新形势下,一家之主会权衡利弊,不惜放弃自己的权威允许妇女有个人开销。可以说,农村工业化对家庭妇女最直接的影响,要属妇女家庭经济关系的改变,妇女的自身独立都归于她们经济的独立,这不仅影响她们在家庭中地位的提升,同时也影响她们在社会中地位的改变。

(三)女性自我意识的产生

传统的“男尊女卑”观念一直困扰着乡村的妇女,如前文所提到的女性在家中始终对丈夫毕恭毕敬,夫令妇随,她们的全部诉求都依靠着出外挣钱的丈夫身上。随着乡村妇女参加社会劳动,她们有机会去蚕丝工厂学习技术,可以以自己的智慧和创造性劳动取得独立的经济地位和权利,在家庭生活中的地位提高,例如丈夫开始侍候妻子,妻子对丈夫的不满意会大声说出来,这些都激发了乡村妇女女性的自我意识,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品。

(四)自我发展的诉求提升

时过境迁,由于开弦弓村受到资本主义世界经济衰退的影响,蚕丝价格下跌,生产技术落后,迫使蚕丝业在世界性范围内向有科学方法的工厂企业谋求发展。新建的工厂多了,自然吸引乡村妇女进厂打工维持生计,同时主动要求上当地的蚕丝学校进行系统学习,为自己也为家庭谋求今后的发展,自我发展的诉求不断提升。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费孝通的姐姐费达生,从小受到良好蚕业教育的她,一心致力于向西方学习先进的蚕丝生产技术,回国后潜心研究并开办农村机械

蚕丝工厂,为当地妇女提供就业平台,影响了当地不少妇女的发展。

于个人而言她作为当地杰出女性代表也在不断地提升自我发展的诉求。

四、结论

随着20世纪30年代这个江南乡村工业的变迁,乡村妇女作为社会角色在劳动生产中的付出以及回报与男性是一致的,都是以按劳付酬,用发工资等货币形式得到回报。随着这种经济收入的显现性增加日益成为家庭经济来源的一部分,真正实现经济独立的妇女故对家庭和丈夫的依赖性相对减小,自主权增大,所以农村妇女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也为江南乡村妇女的发展与兴起起到独特的影响作用。

然而,《江村经济》中该村的妇女地位仍处在变革的前夜,传统文化观念变迁和男女平等无法得以真正的实现,其艰巨性决定了她们在家庭地位中存在一种过渡型的身份特点。“乡村妇女从事家庭以外的生活,更多地还是为了赚点钱补贴家用,让家庭生活过得更好一点,主要是以经济压力的缓解与分担为目的。”[18]P3但是,由于当时的中国乡村妇女人数构成中国妇女群体的绝大多数,所以她们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的改善必然为当时整个中国妇女解放思想的进一步提高奠定了基础,同时也为当今妇女发展起到启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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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13.68

A

1671-6469(2014)02-0009-05

2014-03-20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基金项目“兵团妇女口述史研究”阶段性成果(13YB12)

王景欣(1990-),女,青海人,石河子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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