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语文的人文性及其落实

2014-03-31 04:14杨孝刚
关键词:大学语文人文文学

杨孝刚

(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学生处,安徽安庆 246052)

一、绪 论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全国各高校开始重新设立大学语文课程,但是在随后的十多年间,却一直带有浓厚的“补课”意味。这在当时主要是针对大学生语文能力和语文素养普遍较低的状况,目的是提高理工科学生对于语言文字的阅读、理解和表达能力,所以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与历史意义。但在目前,这一认识误区使当下的大学语文面临着尴尬的处境,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有学者分析当前大学语文课程的存在问题时,将其概况为“重视不够”、“定位不准”、“目的不明”、“队伍不稳”、“学时不足”[1]五个方面,并作了详细的考察与深入的分析。

我们认为,要从根本上解决上述问题,就要重新认识或者强化大学语文课程的人文属性,同时要在大学语文课堂中引入文本细读与平行研究两种教学方法。

一、关于人文的最初考察及其对大学语文的启示

为避免发生概念上的混乱以及有可能因此而引发的无谓争端,对“人文性”一词的来源和它的涵义以及它在不同时代和不同地方的作用做一番简要的追本溯源是十分必要的。

《易传》曰:“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王弼注云:“止物不以威武,而以文明,人之文也。”孔颖达疏云:“文明,离也;以止,艮也。用此文明之道,裁止于人,是人之文德之教。此贲卦之象,既有天文、人文,欲广美天文、人文之义,圣人用之以治物也。”[2]此处的“人文”,其本义乃“人的文采”,在王注与孔疏中,“人文”一词的含义逐渐扩大到文章、礼仪甚至于礼教文化。此外,“止”有另外一重含义,即“有所不为”。从宗教学的角度来说,含有浓厚的“禁忌”意味。禁忌是人类脱离野蛮状态进入文明时代的最初一步,它使人类与禽兽分离,逐渐趋于道德理性的自觉之境。

在西方,古罗马著名的政治家和演说家西塞罗,根据古希腊全面教育以发扬人性的思想,提出了humanitas(人文学)一词。在古希腊,文科共有七门,即语法、修辞、逻辑、算术、几何、天文和音乐。按照今天的学科分类,我们很难理解古希腊人为什么要把算术、几何、天文和音乐归在文科之内。其实,古希腊的文科叫做liberal arts,即自由人的学科。英国学者阿伦·布洛克认为“它们在好几个世纪以后终于在中世纪为大学教育定下了最初的规模”、“它提供了在一个没有书本的世界中进行教授和论辩的技巧,以语言的掌握、思想的精确、论辩的熟练为基础”、“它奠定了西方文明的一个伟大的假设,即可以用教育来塑造人的个性发展”、“最后,人的优越性是它要发展的一个概念,它在其中还包括了能言善辩和领袖群伦这些要在公共事务中扮演活跃角色所必备的品质。希腊人认为这种角色是一个人之有人性必不可少的条件”[3]。

综观东西方对“人文”概念的最初认识,均全部指向那些对提高人的素养来说必不可少的学问或知识。而这一源自希腊、罗马以来的传统,长期以来一直对西方教育发挥着异乎寻常的影响,其“人文”概念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包容于一身,共同服务于一种教育的理想。

这一认识对我们考察大学语文或许不无借鉴意义。目前,学术界对于如何理解“语文”有着较为一致的理解:即“语言文字”、“语言文学”、“语言文化”等。与此相对应,作为课程教育的语文教育也就有三个不同的层面,并有其各自的侧重点和要求。从一个人接受正规教育的时间段来看,母语教育总是或隐或现地与其伴随始终。经过小学、中学两个阶段的语文学习,“语言文字”与“语言文学”两种意义上的“语文”对于大学生来说,已得到较为系统的培养与熏陶。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当代中国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毕业,要经历十多年的语文学习,在这十多年中,语文作为工具性的第一属性地位确凿无疑,文字掌握能力、语言表达能力、阅读理解能力乃至一定程度的鉴赏评价能力应当在这十二年中完成,仅凭区区几十课时的大学语文再重复十二年的教学目标,无疑是大而无当。”[4]

这样,“语言文化”的学习与了解就必然地成了大学语文课程的教学任务了。

二、文本细读

文本细读是20世纪英美新批评特别标举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事实上,对于任何经典的研读都必须建立在对文本的仔细深入的阅读上,否则就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结论。

一般认为,文本细读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新批评家瑞恰慈的课堂教学实验。瑞恰慈在剑桥及其他几所大学讲授诗歌的几年中,一直在尝试着一个有趣的实验:将准备讲述的诗歌去掉作者的名字然后发给听课的学生,要求他们写出评论交回,其结果令人吃惊。几乎对每一篇诗作的评论,从主题到写作技巧都存在着截然不同甚至针锋相对的意见。瑞恰慈认为这充分说明了评诗之难。但他却由此提出,应该采用新的提高理解能力和分辨能力的教学方法和批评方法,这就成为“文本细读”的起点。

“文本细读”真正产生影响并被广泛接受,还应归功于新批评的健将布鲁克斯。正是由于他的《文学入门》、《理解诗歌》、《精致的瓮》等著作的出版和发行,不仅使得“文本细读”成为一种令人信服的文学批评方法,而且使得“新批评”在美国高校中占据了正统地位。“靠布鲁克斯和沃伦成长起来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是怎样随着编者细致地分析一首首诗;用他们的范例作基础进一步读别的诗时,他们更为激动。布鲁克斯和沃伦教两代学生更专注于诗的文本,更注意细微与含混之处,为文学研究做了一件大好事。”[5]

如何进行文本细读呢?新批评的理论家们只是提供了实践的范本而没有进行理论的总结。细察这些典范的文本细读之作,我们发现:他们的精彩分析充分证明,细读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当然,对于不同的文本,细读的侧重点也有所差异。对于古典诗歌,细读的着眼点在于为读者挖掘不易察觉的细微意义,以加深读者对诗歌的理解;对于现代诗歌,细读则侧重于帮助读者在意象之间搭桥,从而使晦涩难懂的现代诗变得易于理解。

至于新批评的细读多选择简短的文本,主要是为了适应教学的需要。文本细读首先是作为一种教学方法产生广泛的影响,而简短的文本显然比长篇的著作更适合课堂教学的要求。但这并不说明长篇著作就不适宜进行文本细读。布鲁克斯和沃伦对海明威的小说《杀人者》就进行了精彩的“细读”式分析。他们从“这篇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这个普通大众最关心的问题入手,通过对这四个场景的分析,最后揭示了“邪恶的发现”这个暗藏的主题。

文本细读常常能够帮助读者深刻把握即使是晦涩难解的作品,也能够帮助读者在对作者知之甚少的情况下成功地解读其作品,发掘其深刻的内涵。基于此,文本细读的方法应该成为《大学语文》课程的指导方法之一。

三、平行研究

平行研究是比较文学研究的三大方法之一,其目的在于通过对各种文学现象进行系统性的理论研究,以寻求对文学和文化规律的共同认识。

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一些产生于不同民族、不同时空和不同语言体系中的文学与文化现象,虽然彼此之间并无事实联系,却往往存在着或明晰或隐微的共通处或契合点。

钱钟书先生曾揭示过东西方文学在描写手法上的一条共同规律即通感: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等各种感官可以彼此交通,相互借用。在《通感》一文中,钱钟书一方面将中国古典诗文中“珠串咽歌喉”(李商隐《拟意》)、“歌台暖响”(杜牧《阿房宫赋》)、“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等名句通感现象的排比解析,另一方面又广泛联系西方文学中的通感现象:“十六七世纪欧洲的奇崛(Baroque)诗派爱用‘五官感觉交换的杂拌比喻’,19世纪前期浪漫主义诗人也经常使用这种手法,而19世纪末叶象征主义大用特用,滥用乱用,几乎使通感成为象征派诗歌的风格标志。”[6]这种“打通”式的研究理念充分显示出了平行研究的优势和特色:突破了时空的束缚,打破了语言和文化的界限,寻觅到了客观存在着的各民族文学内在共通的诗学特征。

事实上,比较文学的平行研究不仅仅局限于文学内部,它的触角极其广阔。首先,触及文学与其他艺术门类,如哲学、宗教、政治、经济、历史等学科的关系;其次触及文学理论与其他艺术理论,如音乐理论、美术理论、舞蹈理论以及影视艺术理论等的关系。人类各种艺术、各个学科之间曾经具有一种同源共生的关系,所谓“文史哲不分、诗乐舞同源”。在人类知识发展的过程中,尽管它们逐渐拥有了自己独立的领域,但它们之间仍然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在一系列的分化过程中,每一学科拥有了自己的边界与规定性,但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又总是相互依赖、相互渗透和相互促进的。各种艺术、各门学科往往是相通的,区别只在于把握对象的方式、媒介、侧重点的差异,这就给平行研究留下了广阔的天地而大有可为。

《大学语文》课程借助于具有跨文化与跨学科特征的平行研究,既有利于视野宽广地探讨比较不同文学之间的生成和特点,又能够在此基础上发现和探讨不同文化中文学与其他艺术或非艺术的共通性。

四、文本细读与平行研究的范例

《红楼梦》的故事发生在荣国府,作者是如何介绍的呢?下面以“小说文本细读”的叙述技巧来略作分析。如果是巴尔扎克,根据他创作的特点,他会采用“直接描述”的方式来描绘荣国府的富丽堂皇。但是,著名的中国小说家曹雪芹先生没有“直接叙述”,他是采用“间接叙述法”来叙述,借用他人的口,借用他人的听觉和视觉,让他们说,让他们听,让他们看,这不仅描述了小说要描写的环境,推进了小说故事的进度,同时,还调动了广大读者的阅读兴趣。

在介绍王熙凤出场时,作者采用的也是间接叙述法,说她是“人未到而声先到”,而在场的林黛玉则十分纳闷:“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凤辣子”在荣国府的地位和她的性格,通过林黛玉的切身感受,立刻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

在小说文本阅读中,通过小说的叙述角度、叙述节奏、话语模式等细致的分析,会吸引今天的大学生对古今中外的名著展开全新的解读,从而能进一步锻炼他们的抽象思维能力,而不再一味迷失在各种“平面化”、“无深度化”的大众文化阅读当中。

运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对经典文本《牡丹亭》与《罗密欧和朱丽叶》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首先,两部作品皆以爱情为主题。结婚必须有人证婚,罗密欧和朱丽叶有劳伦斯教士,柳梦梅和杜丽娘有石道姑。在西方是宗教,是在上帝面前宣誓;在东方,高堂在上,天地为证。其次,类似的习俗导致类似的结构。因为后面要证婚,所以故事前面就要介绍劳伦斯教士和石道姑。舞台上能容纳的人物有限,参与秘密结婚的证婚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参与秘密掘坟。开棺见人当然是情节上的大相似;最大的不同,自然是一为喜剧一为悲剧。因为是喜剧,《牡丹亭》里杜太守和柳梦梅之间仅仅是误会。而《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悲剧,两家父母间的鸿沟,竟由亲戚朋友鲜血划下而不可跨越。这一不同结局之外,东方与西方的前现代心灵之间,实在有太多相近之处。

重视《大学语文》课程的人文性,应将“文本细读”与“平行研究”引入大学语文的课堂教学。笔者认为,经过这种教学模式的改革、教学内容的优化,可以真正扭转当前《大学语文》所面临的尴尬,并有效地解决前文所提到的“重视不够”、“定位不准”和“目的不明”的问题。

五、结 语

在《大学语文》课堂上如此探讨课程,高校学子的眼界必将得到极大的开拓、高校学子的心灵必将得到极大的丰富。而在《大学语文》课程中引入“文本细读”与“平行研究”,《大学语文》的“人文性”也将能实实在在地落到实处。

[1] 李明清,丁 璞.大学语文课程的现状[J].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08,(12):77.

[2] 孔颖达.周易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0:1223.

[3] 阿伦·布洛克.西方人文主义传统[M].董乐山,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7:4.

[4] 徐 燕.大学语文教学现实性功能的探讨[J].黑龙江高教研究,2009,(3):163.

[5] 沃尔顿·利茨.“新批评”的衰落[J].董衡巽,译.外国文艺,1981,(5):

[6] 钱钟书.七缀集[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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