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文化学的建构以及研究方法探讨

2014-04-15 06:26魏本权
关键词:革命红色文化

魏本权

(临沂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临 沂 2 76005)

将红色文化置于文化学(Culturalogy)的理论视野下加以关注、讨论和研究,自然就触及到“红色文化学”的理论思考和学科架构。目前,学界对红色文化学展开的理论思考还不多,红色文化研究在学界尚未引起足够重视,也未获得相应的学科归属和学术地位,无论作为一个研究领域还是一个研究范式,红色文化研究都值得从研究视野、研究范式、理论方法的高度,思考其在文化史、文化学、文化研究中的地位。本文首先从红色文化研究兴起的学术契机的讨论开始,进而思考构建红色文化学的研究框架与研究方法。

一、红色文化研究兴起的学术契机

红色文化研究的兴起是近年发展红色旅游、深化红色教育、传承革命历史文化、开发红色文化产业的背景下出现的,一经出现就引起政学各界的不同反应,成为近年来颇受瞩目的一个文化热点与学术生长点。这是新世纪以来学界关于中国主导(主流)文化研究的一大特征,显现了从革命文化到红色文化的概念转换趋势。[1](P16-21)这一概念转换是当前文化研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学术现象,但是红色文化研究的研究方法、理论模式、概念体系尚未完成自身建构,与目前国际学界最有活力的学术思潮——文化研究的融合尚未开始。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研究领域,红色文化研究实际上是与历史学、文化学、政治学等学科紧密相关的。红色文化研究的深化,理应借鉴哲学、社会学、人类学、政治学、历史学、文学、教育学、经济学等多种理论话语,跨越不同学科之间的鸿沟,构建适应红色文化研究的概念逻辑、理论框架和学术话语体系。

红色文化研究是与近些年来重新重视革命研究、重新认识革命文化的学术潮流相契合的。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中国现代史研究领域,现代化研究范式对革命史研究范式形成了巨大挑战和冲击,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推进,从中国近代社会的现代化角度进行的历史研究成为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主流。于是,在对现代化的追寻中也就出现了质疑、否定中国革命的“告别革命论”,并曾经引起很大思想混乱。如今,20多年又过去了,我们能告别革命吗?或许,只有深化中国革命研究才能真正理解革命对中国社会变迁的意义和后续影响。例如裴宜理教授的研究说明,当前的中国政权之所以拥有足可维持秩序的能力,正是“革命威权主义”的遗产所致。[2](P231-291)时处后革命时代的今天,深入研究中国革命依然是颇有学术价值的选题,“新革命史”研究的设想和思路就是在此背景下提出来的。[3](P73-83)“新革命史”研究将革命史、乡村史、社会史研究的理念和方法结合起来,强调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的突破和创新,同时也对重新认识中共革命、中共革命文化提出了新的思路。但是,目前对中共革命文化的研究却是相对薄弱的。由于中共革命的历史遗产极为丰富,在革命、建设、改革的不同时期,我们对革命文化遗产的认识也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对中共革命文化遗产的研究就显得极为必要。中共革命历史文化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源头之一,对革命历史文化价值的再发现与再利用,是重新认识革命历史文化的当代价值,传承和弘扬革命优良传统,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和党史与国史教育,汲取革命精神力量,戒除精神懈怠危险、能力不足危险、脱离群众危险、消极腐败危险,共铸社会主义理想信念和信仰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在要求。迄今,红色文化研究和红色资源研究可以说就是重新认识中共革命文化的新思路和新视角之一,注重从文化资源学角度探索革命文化、革命传统在当前时代的价值,服务于革命老区经济社会发展与文化建设,突出革命历史文化资源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一,于是红色文化事业蓬勃发展,红色文化产业(如红色旅游产业、红色影视、红歌会等)快速崛起,对革命文化的宣传与弘扬蔚成潮流。

红色文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中的地位、作用及其影响也是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目前,国内学界尚未将1921年以来的中国红色文化视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对象加以研究,对红色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认识还极不一致。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基础不仅需要以中华传统文化为根基,尤其需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不断成长,并最终确立起在世界文化体系中的主流地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大特色是意识形态特色、制度特色和文化特色。制度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是文化层次的要素之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源头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的历史经验,实际上属于红色制度文化的范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 “文化特色”是中华传统文化与中国革命、建设、改革中成长起来的先进文化的统一体;意识形态特色体现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如果将中国共产主义革命中的文化创造与文化创新称之为红色文化,那么,红色文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的地位就是接续性的——是接续中华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桥梁和纽带。从此角度而言,红色文化研究尚未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

当代中国红色文化的研究还面临着环境的推动与影响——消费主义、流行文化的兴起与文化产业的崛起,红色文化产业化大众化成为当下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中的新现象。红色文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境遇可以从三个角度加以分析。其一,随着中共十六大以来中国文化产业的快速崛起,红色文化的产业化也成为一种潮流和趋势。“发展文化产业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繁荣社会主义文化、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途径。完善文化产业政策,支持文化产业发展,增强我国文化产业的整体实力和竞争力。 ”[4](P561)文化产业是新世纪以来的战略新兴产业,是以文化创意为中心的文化生产和文化服务活动的总称,即经济学视野下的文化的工业化,涉及文化产品的生产、流通、消费、分配等领域。红色文化具有文化资源的属性,也是可以创造经济效益的文化资源,故而与红色文化相关的红色旅游产业,以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为主的电影电视产业与音乐舞蹈美术,兼及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相统一的红色图书出版与音像制品、红色动漫游戏、演艺会展等红色文化产业业态,都占据文化产业的相当市场份额。其二,在消费主义和流行文化的推波助澜下,红色文化的流行趋势也值得研究和关注。20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西方流行文化以铺天盖地之势在中国流行开来,尤其是在青少年中造成巨大的影响,借助大众传媒平台,流行文化与商业利益实现了合谋,形成了大众文化的流行趋势。流行音乐、好莱坞大片、美剧、韩流、山寨文化、超女、快男、时尚消费、网络文化、恶搞现象、美女文学、身体写作、网络文学随之进入了青年一代的日常生活世界,也改变和重塑着他们的生活方式。革命文化符号在时尚与流行文化中,既曾成为被大众所娱乐和恶搞的对象[5],这是后现代主义文化对权威和经典进行解构、消解的反映;也曾出现红色经典的大规模翻拍,为大众所褒贬不一;甚至,革命文化符号也为流行文化所征用或移用。面对这些流行文化现象,保卫还是引导,抵制还是批判,成为当前文化建设的热点和难点问题之一。其三,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背景下,红色文化的大众化需要确立起公民大众对革命文化的正确理解,以马克思主义引领多元社会思潮,使革命传统和革命精神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发挥精神激励和价值引导功能,发挥红色文化在国民教育中的教育意义。这就需要将大众媒介研究、受众研究、文本研究、红色文化现象研究纳入红色文化研究视野,缕析红色文化大众化的有效机制和模式,营造宣传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时代氛围。

红色文化研究还应与文化事业全面发展、将红色教育纳入国民教育全过程的理念相衔接。江泽民在中共十六大报告中指出,“国家支持和保障文化公益事业,并鼓励它们增强自身发展活力”。[4](P561)胡锦涛在中共十七大报告中也强调,“坚持把发展公益性文化事业作为保障人民基本文化权益的主要途径”。[6](P36)坚持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提供公共文化服务,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需求,是发展公益文化事业的基本要求。在红色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保护传承中,红色文化资源提供了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爱国主义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党性教育的资源和素材,如何将红色文化资源转化为教育教学资源,如何创新红色教育的体制机制与教育方式方法,如何将红色教育纳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与国民教育的全程之中,是红色教育事业面临的首要问题。红色旅游作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与爱国主义教育的载体之一,也需要进一步对红色旅游理论进行深度思考。

改革开放以来国情、世情的深刻变化,对如何认识和阐释中共革命历史文化提出了新的挑战,社会主义现代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带来的时代变革,需要我们重新发现中共革命文化遗产的当代价值,寻求革命遗产在走向“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中国社会里的适用性和价值。红色文化学即以契合时代语境的学术话语,研究中共革命历史文化的发生、发展、传承及其嬗变。从这个角度而言,红色文化学是作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对中共革命文化遗产的学理研究。

二、红色文化学的学科构想

作为一个研究热点和论域,红色文化研究吸引了不少学者的关注和讨论,但是从 “红色文化学”角度进行立论的思考和研究却较为少见。2011年,临沂大学最先提出建立“红色文化学”的学科构想,但进展较为缓慢。目前,从百度、谷歌等搜索引擎输入“红色文化学”,仅能检索到相关研究成果1篇;除此之外,有关红色文化概念、红色文化研究方法的讨论散见于一些论著中。[7]对“红色文化学”进行学科化思考的罗浩波认为,红色文化学就是基于中华民族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强的伟大实践应运而生的一门新兴学科,是文化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他将红色文化的生成与机制、本质与特征、内容和精髓、功能和价值、传承及规律作为红色文化学的研究内容和逻辑构架。[8]在此基础上,本文认为,将“红色文化”作为一个独立研究对象和研究领域,确立相对明确的学科边界,在研究视野、研究范式、理论方法上架构“红色文化学”的学术话语体系,这对于提升中国人文社科研究的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提升中国学术话语权的国际影响力都是有意义的。

(一)红色文化学的研究对象

目前学界对红色文化的概念与内涵进行了广义与狭义的不同界定,这也就决定了红色文化学的研究对象有广狭之分。

从广义角度而言,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世界社会主义进程中的所有文化创造和文化革新都是红色文化研究的对象。从空想社会主义的发端开始,社会主义思潮在世界文化思潮中风云激荡,掀起了波澜壮阔的社会主义革命浪潮,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带给国际社会秩序以巨大的影响。在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从欧洲向外传播的过程中,俄国、中国等国家找到了走向社会主义的思想利器和文化武器,创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虽然20世纪末的苏东剧变葬送了苏联和东欧国家的社会主义体制,但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失败,相反,恰恰是苏东国家没有将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结果。在19世纪以来社会主义思潮传播、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曲折和反复中的文化变迁、文化创新与文化实践,构成了世界红色文化的波澜壮阔的历史。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研究中值得关注的新兴论域。

从狭义角度而言,红色文化学以20世纪20年代以来中共革命进程中的革命文化发生发展及其嬗变作为研究对象。本文认为,红色文化是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文化基础上创造的崭新文化形态,既区别于传统文化,也有别于近现代以来其他阶层与党派的文化创造;它是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心态文化的统一整体,构成20世纪以来中华文化发展的主流。红色文化是在与时代变迁的互动中不断演进更替的,探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时代化与红色文化的时代互动、红色文化与时代变迁和大众日常生活的关联,是颇有学术价值和理论意义的。

(二)红色文化学的研究内容

作为一个具有相对明确研究领域和学科边界的红色文化学学科,红色文化学应将红色文化观、红色文化史、红色文化层级与结构、红色文化资源研究、红色文化产业化大众化研究等论题纳入研究视野。

红色文化观是人们对红色文化的认知、态度、观点、情感的总称。人们对红色文化的认识是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的,这就需要从不同社会阶层对红色文化的感知与评价、认同与接受等角度研究一个时代的红色文化观。在革命如火如荼的时代,革命英雄主义、集体主义、爱国主义是红色文化的永恒基调,动员和吸引着先进分子走在时代前列,革命观念也渗透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时尚与流行文化铺天盖地的当下,大众在生产和消费红色文化的同时,也在对红色文化进行消解、征用和解构,对红色文化表现出多元化的认知结构。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红色文化的精神激励、教育功能、时代价值、国际影响力、资源属性也不容忽视。如何认识红色文化决定着人们如何开发利用红色文化,因此,红色文化观是红色文化学首要研究的问题。

红色文化史是从历史文化学角度对红色文化的发生发展与变迁的研究。20世纪20年代以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文化变革经历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社会主义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建设文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不同形态的演变。红色文化史从中国现代文化史的角度,探讨红色文化的自身演变史,红色文化在近代中国文化变迁、中华传统文化变迁中的地位。红色文化史的研究对梳理红色文化发生发展及其演变的历史、探讨红色文化传承嬗变的历史规律具有重要历史意义。

红色文化的层次与结构也是红色文化学的重要研究领域之一。物质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及心态文化等文化的层次与结构划分,是为了文化研究的方便而对文化做出的层级划分。红色物态文化是红色文化的显性存在,革命遗址旧址、革命文物等红色遗产在革命老区极为丰富。制度文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源头,革命战争时期的制度探索和革命实践为新中国的建立奠定了制度基础。精神文化体现为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战争时期形成的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等实事求是、艰苦奋斗、忠于理想信念的精神形态。行为文化和心态文化是红色文化影响下的人们的日常习惯、日常生活、精神风貌、审美观念、价值观念、伦理道德与社会风尚风习。

红色文化资源研究与红色文化大众化产业化研究也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紧密相关。将文化资源学、文化产业开发理论引入红色文化研究,从资源学角度对红色文化的解读契合了当下红色文化产业开发的趋势。[9](P13-18)文化资源学的探讨涵盖红色资源观、红色资源开发利用、红色资源传承保护、红色资源培植、红色资源效益等内容。从红色资源学角度而言,红色文化是发展公益性文化事业、提供公共文化服务、推动文化产业快速发展的资源基础。红色文化的产业化以弘扬红色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为主题,弘扬红色文化,重温红色历史,以发展红色旅游、红色文艺、红色教育为基本方向,提升文化软实力,进而实现红色文化的大众化与时代化。

(三)红色文化学的研究方法

对目前关于红色文化的讨论和争鸣,最好的回应莫过于深入的学术探索和理论研究,通过有说服力的、有影响力的和有深度的研究成果,来回答红色文化的历史变迁、地位、内涵、价值、功能和意义。在对沂蒙红色文化的初步研究中,笔者也始终在思考,红色文化是作为一个研究领域与研究对象?还是一种研究视角和研究范式?如何创新红色文化研究的思路和方法?结合笔者极为有限的学识,就此提出一些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理论方法。

第一,运用长时段理论,对中国红色文化的历史变迁进行研究。中国共产党成立90余年来的文化创造和文化创新,是在借鉴吸收优秀传统文化和西方优秀文化的基础上进行的,期间经历了从精英文化到区域文化、从区域文化到主流文化、从红色文化到红色资源的文化变迁。红色文化在20世纪以来的中国社会变迁中,文化形态和文化地位历经多次嬗变和重构。从中国革命史、中国近现代文化史的角度,厘清中国红色文化发展史,是极为必要的。目前,学界尚没有关于中国红色文化史的通史性和专题性研究,这既需要从长时段的角度研究中国红色文化的发展历程,也要从中时段和短时段角度探讨中国红色文化现象。借鉴法国年鉴学派布罗代尔的 “长时段理论”,从结构、局势、事件的角度,可以展开对20世纪以来中国红色文化变迁的多维度、多时段研究。布罗代尔所说的长时段历史关注的是结构,“长时段的历史——结构是人类社会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它以半个世纪、一百年、二百年的时段为基本量度单位,是人类深层持久、恒在的结构;在这种时段中,人们可以观察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种结构的变动。”布罗代尔认为,“结构本身就是一种长时段历史现象,它们规定和制约着历史,人们也只有在历史进程的深层因素——各种结构中,才能把握和解释一切历史现象。 ”[10](P81-82)而从中时段和短时段的角度,可以对红色文化变迁中的局势、事件进行考察。中时段,可以是10年、20年,也可以是50年,中国红色的中时段研究,应注重在中国革命、建设、改革的不同历史时期,红色文化与时代语境、时代局势之间的互动关系。例如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红色文化在中国革命中的历史作用;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红色文化如何被加以改造、拼接与移用;在改革开放新时期,红色文化如何释放出其资源属性等等。布罗代尔的短时间理论则关注短时间内的事件。文化变迁中的事件从来不是孤立的,而是与政治、经济、社会事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红色文化事件的个案考察有助于细化红色文化研究。例如对 “唱红”文化事件的理解就可以在短时段内加以考察。

第二,借鉴大众文化研究、流行文化研究理论开展对中国红色文化时代化大众化的理论研究。一种文化形态要想真正具有影响力和渗透力,首先需要实现大众化,获得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可与认同;其次,还要切合时代需要,在与时代发展的深层互动中实现时代化,与时俱进地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发展,并能引领时代文化的发展方向。中国红色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只有在红色文化的大众化与时代化中才能实现。在当前由传统文化、民间文化、外来文化、大众文化、精英文化、主导文化等多元文化构筑的中国社会主义文化格局中,红色文化的大众化与时代化任重道远。为此,有必要吸收和借鉴流行文化理论,研究如何创新红色文化的时代化和大众化的机制、机理、模式、方法。20世纪以来大众文化研究的理论,经历了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积极性大众文化理论、德国新公共领域的大众文化理论等不同理论形态[11],并在大众文化研究领域产生了重要影响。在研究方法上,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伯明翰学派的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约翰·费斯克的大众文化理论,以及社会文化史、新文化史的研究方法均值得借鉴和吸收。文化史、新文化史对红色文化研究的意义在于提供了多元化的研究视角和分析方法。“如果说新文化史有什么一以贯之的目标的话,那也许就是通过对各种文化体系的调查去研究话语、仪式、再现(Representation)中权力运作的机制、所使用的技术手段、以及所达到的成效,从而揭示权力是如何通过控制知识的生产来展开博弈的。”[12](P7)裴宜理在安源革命传统的研究中提出的文化置换(Cultural Positioning) 与 文 化 操 控 (Cultural Patronage)的概念,就是这种研究思路的体现。

第三,中国红色文化现象研究,即在跨学科的视野下借鉴中共党史学、文化学、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理论方法,构建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理论范式,在此基础上探究红色文化现象背后的文化本质。将中国共产党建党90余年来的中国红色文化现象置于从传统文化到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历史进程中加以解读,这是充分认识中国红色文化地位、价值的内在需要。红色文化的生产与传播是中国共产党创立以来特别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红色文化从精英文化到大众文化、从区域文化到全国文化、从边缘文化到主流文化、从主流文化到红色资源的演变趋势,与建党90多年来的历史进程密切相关。中国共产党建党90多年来,始终致力于构建适应时代需要的 “中华民族新文化”,红色文化与20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变迁紧密相连,这是红色文化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的时代成因。红色文化现象不同于其他文化现象的基本标识体现在物态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各个领域,其中红色精神对人民大众的规训和引领,民众对红色文化的认知与接受,体现了党的意识形态建构与社会意识形成之间的关系,是这一文化现象的本质所在。如何认识这一颇为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如何认识红色文化与不同历史时代发展之间的互动关系?如何认识红色文化现象与其他文化现象的不同?这些都值得深入思考。

红色文化曾经塑造了几代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理想信仰,深入解读红色文化与20世纪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变迁之间的关系,对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和谐社会建设提供文化资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为此,就需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解读文化现象视域下的中国红色文化现象。第一,从红色文化的历史演变与时代变迁的关系角度解读红色文化现象的成因,将历时性与共时性研究结合起来。历时性研究着力梳理红色文化发展演变的历程及其时代内涵,共时性研究着力进行中国红色文化的时代特征和跨文化比较研究,凸显红色文化的先进性与时代性。革命时代,红色文化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和党的创立时期的精英文化,演变为区域性的苏区文化、抗日根据地文化、解放区文化;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红色文化一跃而为主流文化;改革开放新时期,红色文化的资源属性得到全面释放。在20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变迁的视野下,探讨传统文化、红色文化、先进文化等文化形态之间的多维关系,深入探究红色文化与革命、建设、改革的内在关联,揭示红色文化现象之成因。第二,探讨红色文化现象的主要内容、表现形式与现象本质。“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提供了观察和思考红色文化现象的思路和视角。在革命、建设、改革的不同历史时期,红色文化的生产与传播呈现为丰富多彩的文化景观。分别从革命时期的红色文学与红色艺术、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红色经典、改革开放时期红色文化的大众化时代化等角度加以探讨,以揭示红色文化现象不同于其他文化现象的外在表现和内在本质。第三,考察红色文化作为一种文化存在对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生活习惯、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道德素养产生的多重影响,考察20世纪以来不同历史时期核心价值观的形成与变动,揭示红色文化现象的影响。对此,心态史学方法颇有借鉴意义。

三、红色文化学的学科意义

红色文化作为一个研究领域,在21世纪之初就已经引起学界的关注,在红色文化资源开发利用、红色旅游产业的助推下蓬勃兴起。随着中国红色文化研究的展开,将中国红色文化作为独立研究对象的红色文化学应运而生。目前,学界对红色文化学的理解体现为两种思路,其一,将红色文化学视为独立学科,并从学科建设角度对研究对象、研究内容、研究方法进行理论思考;其二,将红色文化学视为一种研究视角或研究范式,由于红色文化研究的跨学科性质,红色文化学提供了一个观察、思考和理解红色文化的新的角度,即如何认识和阐释中共革命历史文化的新思路和新视野与新角度。无论是作为一个研究领域,还是作为一种研究范式,抑或研究视角;无论是作为一个刚刚兴起的学术热点,还是作为文化资源开发的实践命题,“红色文化”为学界提出了许许多多需要研究和探讨的课题与问题,红色文化研究的学术魅力就潜藏在对这些问题的研究与解读中。

红色文化学是文化学理论方法运用于红色文化研究的尝试,并涉及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共党史学、中国近现代史等学科的研究方法,既可以说是文化学的分支学科,也可以说是多学科间的交叉学科。红色文化学注重跨学科研究方法的运用,体现了研究视野、研究范式的突破与创新。红色文化学的根本研究任务就是从不同的学科视角下,发现革命历史文化的时代价值。红色文化学的学术话语继承而又超越中国革命研究的学术话语体系,建构适应中华文化研究的理论框架和话语体系。

红色文化学也为与西方学界的文化研究展开学术对话提供了平台和可能。提升文化软实力,增强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红色文化是不可或缺的一环。红色文化作为一种文化模式,本质特征体现为对集体主义、社会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弘扬与倡导,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与西方基于个人主义本位的资本主义文化形成鲜明对比。中华文化国际地位的提升,既离不开传统文化,也离不开红色文化。由于红色文化的意识形态属性,西方社会对红色文化的偏见和敌视在所难免。正因如此,更加需要加强红色文化研究,在与西方学界可以对话的平台上展开文化交流和学术对话,积极推进中华文化走出去,扩大红色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在跨文化的比较视野下凸显红色文化的影响力、感召力和聚合力。

据笔者2014年2月28日通过中国知网 “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的检索,“精确”检索到的CSSCI来源期刊发表的以“红色文化”为篇名的学术论文,2005~2013年间仅有33篇;相同检索条件下,以 “红色资源”为篇名的学术论文2004~2013年间仅有20篇,以“红色文化资源”为篇名的学术论文仅在2012~2013年间出现3篇。即使在“模糊”检索条件下,三个篇名检索词也仅能检索到CSSCI来源期刊发表的学术论文59篇、37篇和7篇。可见,目前红色文化研究仍未能引起学界的相当关注。红色,曾经令国人群情激昂;红色,也曾令部分国人谈“红”色变。这一切都是由于缺乏对红色文化的恰当理解与独立认知所致。笔者祈愿,中国红色文化与红色资源的研究能引起更多的关注、讨论与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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