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公共论坛的“乌托邦”式构建

2014-04-18 01:46何志武吴瑶
新闻界 2014年3期
关键词:乌托邦

何志武 吴瑶

摘要:现有的关于电视公共论坛的研究将电视公共论坛的搭建描述为一个促进公民参与公共政治,政府公开政务信息,为两者牵线搭桥,达成政治协商的良好平台。而依据媒介批判理论。电视媒体理性思维的缺失和混乱、隐形的门槛以及“象征性暴力”让其并不具备“公共论坛”所必需的三大特性:理性、开放性、平等性。电视媒体公共论坛的构建只能沦为“乌托邦”式的虚幻愿景。

关键词:电视公共论坛;电视批判理论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 何志武,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湖北武北Z430074;吴瑶,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74

2011年11月22日,武汉市交管、交委、城管以及城建委等4部门负责人坐在电视直播问,通过电视、网络直播,就承诺的交通秩序、黑的、便民自行车等问题,公开接受群众评议,成为备受推崇的“电视问政”。时至今日,“电视问政”被广泛认为是搭建电视公共论坛的一个成功案例,与网络问政、报纸问政一起共同形成媒介公共论坛。媒介组织、政府机构、普通公民在电视媒体平台上就政治问题、公共事件开展广泛的互动和讨论,俨然构建了一幅公众自由“问政”、“论政”,公共讨论的图景。

对此,我们有必要进行深度剖析。电视公共论坛的形成确实能够在公众与政府之间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对社会的协商民主起到积极促进作用,但是,这座“桥梁”的搭建最终能否实现本质意义上的“公共论坛”的形成?“电视论坛”在公共论坛的搭建中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我们应该冷静深思。

一、公共论坛与大众媒介

(一)公共领域的形成与大众传媒

“公共领域”是政治学、传播学、社会学以及舆论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这一概念的最早提出者为德国女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哈贝马斯关于公共领域的概念界定在学术界获得了最广泛的认同。1990年,哈贝马斯的重要著作《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在美国问世后,学术界掀起了对公共领域的研究热潮。

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指出,从封建专制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变,出现了公共权威和市民社会。公共权威涉及国家,诸如司法体制和暴力手段使用的合法化等,政府是公共权威的集中代表;而市民社会则是一个在公共权威保护下的私有经济关系领域。它不仅发展出经济关系,同时也塑造了不断脱离经济活动的人际关系。在这种人际关系的交往中,介于公共权威和市民社会的私人领域之间公共领域空间产生。文人雅士成为这一领域的最初主体,他们以理性论争的方式讨论封建时代禁忌话题,对国家、权威或市民生活进行争论和批判。

大众传播媒介的介入,对公共领域的后期发展发挥重要影响。早期公共领域中只存在少数有地位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但这批知识分子在公共权威和私人领域间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社会中间力量。现代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使其区别于传统权威贵族统治者,又在经济地位上、文化能力上高于普通市民阶层,因此在中间地带对公共权威和私人领域产生强大张力与黏性,他们通过理性讨论和争辩形成公共见解,进而构成一种影响力巨大的“公共性”原则。大众传播的出现,诸如小规模的报纸和独立的出版社等,拓展了公共领域,在大众传播媒介介入后,初期公共领域的物理空间由沙龙、咖啡馆而扩展到报纸、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体平台上,空间的扩张使更多社会阶层有可能进入领域内。这意味着,个人见解可以通过公民的理性一批判论争而形成舆论,进而通过“公共性”原则产生巨大影响。早期公共领域最初的探讨也只限于文学艺术问题的讨论,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介入,参与者范围的扩大,探讨话题的扩宽,政治论争、公共事件议程等问题也涉及其中。但随着大众传播媒介中消费主义文化的兴起,也从根本上改变了公共领域的性质和特征,“公共”属性被逐渐消解。

(二)公共论坛的形成基础

现代社会中的“公共领域”已几乎不能脱离大众传播媒介而完全独立存在,公共领域已与大众传媒紧密结合,涵盖了公共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并衍生出具体物理性质的公共论坛。胡涤非在《市民社会与公共领域》一文中如此陈述“公共领域”与“公共论坛”的关系:“(公共领域)是一个公共论坛,在这个论坛里,私人会合成一个公众,并随时准备破坏公共权威在舆论的合法性基础。”…在这个定义中,公共领域被视为论坛(forum),也就是一个供公众辩论的开放空间,它可以是一个市政广场,一个里民大会,一个报纸版面,一个电视或广播时段等。公共领域是后设议题空间(metatopicalspace),这个空间不是真正的物理空间,而是由议题所串联而成的形上空间,同一个议题在不同空间的延展下的由数个论坛所共同构筑而成。每一个论坛都有一个固定的物理空间,相关的人们在议题的引导下聚集特定论坛。

公共论坛的建构中,理性、开放性、平等性三大基本原则,确保公共领域的“公共”属性。首先,对理性的推崇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动力,也是公共论坛脱离闲话家常、市井聊天的根源。感性具象的思维方式有助于社会艺术的创作,但在政治性、政策性等公共议题的探讨中,过多的感性只会局限在狭隘的在私人领域及利益中,发言的价值标准的最终去向的仍是理性的思考与陈述。一个论点的好坏,最重要的是以这个论点的理性程度而定。其次,《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谈到:“当我们说这个空间是一个论坛,就表示这里面有一些运作的规范,其中最重要的是开放的,也就是说,原则上每个人都能进入空间参与,进行公共事务的辩论。”第三,论坛的构建也不可缺失平等性原则。平等性原则保证的是论坛探讨观点的平等性。不预设立场,不压制观点的自由表达,以开放性的姿态平等对待所有论坛内产生的观点。“公共领域绝不是预设地位平等,而是完完全全地不考虑到地位的问题。”但要强调的是,所谓不考虑参与人的地位,并不是指每个人的发言内容都有相同价值,对哈贝马斯而言,对发言价值的评量,不应该以发言人的社会地位为标准,而完全以内容的好坏为依归。

根据公共领域的产生来源与其对社会的本质影响力,我们可以看出:公共领域具化的公共论坛存在与否的判决标准不是其物理意义上的存在,更不是是否借助大众传播媒体囊括公共权威与市民社会,而是在形而上的公共议题场中形成开放、平等、理性思想的对抗与论争,任何对对理性思想表达的压制、对开放性准入机制的损害、对平等论争的破坏,都是从根源上破坏公共论坛的形成基础。

二、影像与声音:电视媒体理性传播缺失的根源

电视媒体自其诞生之日起,就以其影像与声音的双重传播而备受推崇,对其褒奖赞美之词也从未间断。影像、声音的双重符号系统完全区别于印刷媒体的文字传播,“低门槛”的信息符号理解要求,“不识字”者也能不经任何学习过程成为电视的无差别受众,受众普及面大大扩宽。同时,借助电子传播信号,可以实现即时、现场、形象的再现传播,电视媒体一度成为了实现信息传播大众化、民主化的首选工具。

而与此同时,电视媒体对人类社会行为的影响也是传播学界,特别是功能学派研究的热点。在功能学派针对种种电视传播现象进行规律性探析的同时,批判学派另辟蹊径,从根源上审思电视传播的价值性存在,传播工具的使用过程对人的改变,比如上世纪六十年代与文字媒体对比,从而批判电视媒体话语理性思维的缺失。

(一)影像媒体的伪语境化一一理性思维场景的缺失

电视媒体优势地位的确立从根源上看是因其影像符号的传播手段,而影像与传统的文字符号不同,它只是一种描述特例的语言,无法从具象提升到抽象的语言程度。在任何影像符号的叙述过程中,它虽可以把现场、现实、现物用最佳的表现手法、极度贴近真实的再现,但却无法将现场的背景信息、现实孕育的思考、现物抒发的情感等清晰直接地表达出来,而必须通过“看”影像的人进一步结合实际的社会经验进行思考、提炼、总结,并借助自身语言系统进行转换。比如一张照片,只是对一个具体事物、具体场景的描绘,对其反映的基本信息、观点、思想,照片背后的“画外之音”、“言外之意”,影像本身是无法做到不言自明的。因此,从本质上而言,影像缺乏语言的直接交流功能,不能算是一种完全独立的语言系统。“照片记录的是这些形形色色中的特例,而语言的作用则是使它们变得更加容易理解。”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缺少语言解说,同一影像会给不同观众留下不同的信息印象。

在影像具象化的传播基础上,电视媒体缺乏话语传播语境的抽象思维场景,理性思维被转化为一幅幅具象画面,硬生生地打断了逻辑的内在连贯性。信息的传播除了基本描述性事实之外,还有大量抽象性的概念、观点的表达。而这种由具象到抽象,由具体到一般的过程是人类思想升华的精髓所在。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在前人对大量事实基础进行思考后,经验性、规律性、理性表达的经验之上沉积而来。这类抽象性思考的过程只能通过在相同经验积累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提升,是不可能又回归到具象的表达方式,通过画面来展现其深层内涵。抽象的思考被拆散成一幅幅幻灯片式组合,前后之间内在线索的断裂,是无法用生动、逼真的画面来弥补。

为了重拾影像话语间的前后关系,电视媒体塑造“伪语境”来衔接具象的影像关系,但“伪语境”的建造只能是为了让脱离生活、毫无关联的影像片段获得一种表面的联系,对于观点产生的过程及具体内涵表述是无能为力的。“语境”是信息存在的具体环境,在文字媒体时代,读者对上下文的反复翻阅参照,是为了更好确立具体信息的存在语境,明确信息传达内容,建立段落间、篇幅间的逻辑结构。而在电视媒体中,电子传播的即时性消灭了人脑思考的“短暂滞后”,具体影像的不断叠加打断了思考的连续性。为了掩饰断裂痕迹,电视影像往往故意设置一个虚构的“语境”,比如新闻中常常出现的解说词“现在我们来到了……”、“下面我们关注……”,但这种人为设置的话语的衔接,仍然是缺乏与影像相匹配的深层关系解说(事实上,在电视传播中加入深层的画面关系的解说也是不可能的,这与电视媒体的传播属性相悖),实质上是无法掩盖前后段落之间的鸿沟。辅助性的影像“伪语境”的设置,仅仅能使已有相关读图能力的观众(更不用说毫无专业读图能力的普通观众)获得较浅层的基本信息,而对影像转换间深层背景意义、由具象到抽象的理性思考过程,这种人为制造的“伪语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清晰再现人脑信息接收的真实过程。

(二)电视传播话语的非逻辑性一一理性思维秩序的混乱

在文字媒体时代建立的“阐释”逻辑,是一种线性的、理性的、抽象性的思维逻辑。在印刷术统治下的文化中,印刷文字是一种有语义、有释义、有逻辑命题的内容。“如果一个句子不能起陈述事实、表达请求、提出问题、明确主张或作出解释的作用,那它就毫无意义,就只是一个语法空壳。”在人的社会化过程中,这种文字的习得与思想的进化过程是同步进行的。阅读本身是一种压制性的行为,要求读者屏气凝神地与书本独处,拒绝周遭喧嚣与欲望的诱惑,在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行一行的扫视中,与书的作者建立跨越时空的交流对话。而对话本身不是一味的信息填塞过程,更多的是对作者叙述的认同、怀疑、驳斥、论争的混合矛盾体。阅读混合过程促进人理性思维能力的发展,对于知识的分析管理能力、观点的提炼总结能力、信息的批判怀疑能力都有全面的发展。因此,即使是“阐释”时代的口头演说者,也无法摆脱在阅读中业已形成的信息整合与表达的习惯,充满书卷气的演讲,在口头表达中大量修饰词、限制语的使用,逻辑性条理的层层递进,看似繁琐实则谨慎的反复强调,就是为了极尽全力准确清晰的表达,缩小人脑内部的活动过程与话语表达之间的差距。此时的公众话语往往是事实与观点明确而有序的组合,推崇客观和理性的思维,同时鼓励严肃、有序和具有逻辑性的公众话语。

电视传播话语打破了读者与作者之间跨越时空的思想对话,而以视听刺激为最终目标的娱乐性取代冷静思考,为了“好看”,“视觉效果突出”,情节设置上波澜曲折,戏剧性冲突性矛盾是电视叙事的基本要求。电视只有一种不变的声音——娱乐的声音,以影像的“表演”代替逻辑的“思考”,衍生出大量的电视谈话,实则是把没有逻辑、彼此无关的事件和东西堆积在一起,在给定的时间、空间内展开论述,论述的过程也必然要求符合电视传播的“效果追求”,高潮迭起,段落过程清晰,论争也要唇枪舌战,矛盾冲突此起彼伏,无所谓谈话内容的实质与目标,只追求形式上的娱乐效果,电视谈话助长语无伦次和无聊琐碎。电视对于娱乐化的追求,使其天性就缺少理性思维的秩序,电视是一种天生就不适合严肃的、逻辑性思考的工具:论述时间的限制是对观点陈述空间的压制;论述话题的框定是对思想发散性、扩展性的限定;娱乐性效果的追求是对理性思考、有理有据但却相对枯燥的思想过程的排斥。

三、电视的“门槛”:参与机制对开放性的破坏

《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谈到:“当我们说这个空间是一个论坛,就表示这里面有一些运作的规范,其中最重要的是开放的,也就是说,原则上每个人都能进入空间参与,进行公共事务的辩论。”但在实际操作中,将公共论坛的原型搬到电视平台上,是不可实现的,公共论坛对于参与主体的进入设置了一道隐形的门槛。

早期的公共领域参与者是现代的知识分子阶层,无论是在社会的经济地位、文化地位上均占有优势,而此类精英阶层在社会政治体系中并未占据相对应的影响角色,必然引发其在公共领域的意见表达诉求。在咖啡馆、沙龙的公共领域也已成熟的精英阶层,始终是公共领域的主要参与者,在一定经济基础的前提下,拥有充足的空暇时间进行思考辩争;较高的文化修养使其能将深度的批判式思考转化为修辞准确、清晰的语言表达,因此,现代知识分子阶层始终是公共领域的优质参与主体。

公共权威也是公共论坛必不可少的参与主体。一方面,公共权威为标榜其权威的合法性主动参与到公共领域建构中,希冀以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领袖属性影响公共议程走向符合自身利益诉求的方向。另一方面,某种程度上,公共论坛的形成也需要公共权威的加入以肯定论坛自身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公共论坛在肯定现存社会制度的基础上,不侵害公共权威的根本利益及地位的前提下,与公共权威达成了一种双赢式的合作关系。

大众传播媒体的介入,报纸论坛等公共大众媒体论坛的兴起,极大的放开了公共领域的准人机制,特别是大众报纸的普及,普通民众也能接触公共领域的物理场域与信息系统,论坛的准人门槛逐渐降低,普通民众也能成为某些公共论坛的“客串”嘉宾参与其中。

但在电视媒体的公共论坛上,电视媒体资源的稀缺属性使其始终不能跨越经济、政治阶层之间的界限,与普通民众的公共论坛诉求无缝对接,对于普通民众而言,电视论坛中,他们永远只是被动的“看客”与“听众”。基于电波资源的有限性,无论是哪个国家,哪种电视体制,电视资源都是掌握在公共权威手中,为保证对既定利益的合法性认可、资源的最大效益的使用,公共权威对参与电视论坛的主体前置了一道道的“门槛”——对现存社会秩序的认可、充分的公共知识储备、风险系数低但代表性突出、良好的电视镜头表现感、精彩的语言论述等等。精英阶层与公共权威在已默认的合作关系基础上能轻而易举的跨过种种“门槛”,而普通民众经过电视媒体的层层“门槛”的筛选,合格者所剩无几,即使寥寥数人跨过门槛踏入圈内,在接受完重重先置审查,告知电视媒体的播放准则及运行默认规则后,也必抱有诚惶诚恐之心,其后,面对镜头与早已熟知游戏规则的论争对手,自由开放性的论述也大打折扣。

因此,电视媒体的优势地位,虽具有亲民的受众属性,但在进入机制上仍为权威阶层、精英阶层所掌控,无法真正打开大门,削平门槛,让普通民众畅通无阻的进入。公共论坛存在的“开放性”原则荡然无存。四、象征性暴力:电视论坛对平等性的合谋式压制

皮埃尔·布尔迪厄是法国当代著名的思想家、社会学家和文化理论批评家,他在《关于电视》一书着重表达了其电视批判理论,其中一点便是电视的反民主的象征性暴力。皮埃尔·布尔迪厄认为电视在当代社会并不是一个民主的工具,而是带有压制民主的暴力性质和工具性质。

暴力是权力的一种极端的表现形式,丹尼斯·朗把暴力分为物质暴力和精神暴力,电视通过图像、声音等符号形式来决定对权力对象的信息限制,将权力或者资本转化为符号,借助符号的象征意义发挥某种特殊的支配性影响进而对权力对象进行精神控制,构成了一种象征暴力。布尔迪厄认为“象征暴力是一种通过施行者与承受着的合谋和默契而施加的一种暴力,通常双方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施行或者承受”。

在电视公共论坛上,平等性对话原则被电视的象征性暴力以一种暗示式的方式破坏。看似电视论坛中,论争各方进行的一场自由式摔跤的比拼,各自平等地占据一角进行力量的权衡,但实质上,在话语场中,主持人充当早有定数的“裁判员”,演播流程分割不对等话语场,电视公共论坛沦陷成展现言谈艺术的表演场。

(一)主持人“以显而隐”的干预

在电视公共论坛中,主持人的角色是很微妙的。在原则上,主持人是电视媒体的代表,为了表现论坛的论争平等性,主持人的设置是以平台式的非人物式功能扮演,最大限度的削弱个人性、主观性、情绪化以及其他人的属性可能对公共论坛产生的影响,仅仅以联接公共论坛的各方参与主体为宗旨。

但在电视公共论坛的实践中,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到主持人总是处处参与其中,甚至成为论争环节不可缺少的“裁判员”。他处处干涉,给人限制。总是由主持人摆出话题,提出问题,分配发言时间及顺序,并让公共论坛的参与各方严格遵守游戏规则。“让我们来关注…”、“对于该话题。我们想听听……的看法”、“……似乎有不同的观点”。此类衔接的使用,看似在黏合层层论争的推进,实则打断了论争的自然发展,人为地分配话语空间,而真正参与论争的主体沦为任由主持人摆布的“发声器”。

为了论证主持人强势干预的合法性,“我们”的使用也是极其巧妙。“我”仅仅能代指“主持人”自身,或是扩大到电视制作部门的自指,而“我们”则将电视公共论坛的物理空间瞬间扩展到场外,将电视屏幕的隔阂消除,并且观众被不被征询的情况下拉入到主持人代言的阵营中,场下所有的普通公众“被代言”,自然而然肯定了“干预”的合法性,进一步加强主持人的干预力量。

与此同时,主持人对游戏规则的回旋余地却各有不同:肯定性暗示极大程度上加大了对被否定方进一步平等论争的压力。主持人分配发言权,分配表示重要性的各种标记,将非言语的隐含成分从言语交流中分离出来:通过目光、沉默、手势、模仿或眼睛的运动等,表达鼓励交流或限制交流的内涵。主持人就是通过他不自觉地言语,他的提问方式和语气的改变来介入,来干涉的。他对一部分人说:“感谢您对我们刚才某个问题的回答,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您继续陈述”;“您刚才的意思是”“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等;而对另一部分人则说:“刚才提出的问题您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们不明白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谢谢”,虽然字面上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差异可追查,但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极其微妙的方式表现出来,仅仅是音调的极细微差别而已,但对话者能清楚无误的领会其主观倾向,被肯定方与被否定方的心理差距进一步拉大,在电视公共论坛中的平等性被进一步削弱。

(二)演播流程拒绝灵感式的表达诉求

电视公共论坛的播放往往采用直播的形式,直播凸显了电视媒体即时再现的优势,但也给其提出了诸多“不可控”的难题。因此,为了加强对整个公共论坛的预测性与可控性,事先策划好的演播程序、在正式开播前熟知论争主题、演播流程等方式是必需的。电视媒体的工作人员将接到邀请的人先聚集一堂讲解流程与规范,有时甚至可以形成某种演播脚本,确保每个嘉宾都必须按定下的模式去做。某种程度上讲,电视公共论坛在此时已经沦陷成为按照各方既定脚本的角色扮演,只不过缺少了表演的彩排环节,风险系数更高。

在事先定好的流程模式中,没有空间留给即席的、自由的、任意的发言,因为这种作法可能危及整个论坛的稳定性以及话题走向,对于主持人和电视播放来说太过冒险。但在思想领域,任何边界的设置都将可能造成对理性观点论争的拦腰截断。已经设置好的论争空间可发挥的余地不大,更多的只能产生一些陈词滥调,或是对已经达成共识的观点的反复陈述,而真正可能引发公共领域论争目标理性探讨的,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即兴、即席的发言陈述中。这种平等自由的论争也是公共领域极力倡导并产生巨大影响力的前提所在。而演播流程对于能够控制的论争过程的追求,对论争风险的规避,拒绝任何超越规则、流程、边界的表达,只能已有的框架内进行规定动作的表演,这在最大程度上破坏了公共论坛的平等性原则与对理性思维的推崇。

五、公共论坛:电视媒体“乌托邦”式图景

在大众传播媒介的平台上恢复沙龙时代公共论坛的辉煌,一直是新闻专业主义的奋斗目标。但公共领域的辉煌已随着文化消费主义的盛行而已消亡,对其形式的模拟也只能是表面的再现,无法复制其内核。复制公共论坛本质原则:理性、开放性、平等性三大原则在电视媒体上无一能够实现,电视媒体本身从根本与公共论坛的信息传播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体:电视媒体的影像属性造成理性思维场景的缺失、逻辑性思考的秩序混乱;电视的准入“门槛”设置将公共论坛的主要参与者——普通民众拦截在外;电视论坛的种种象征性暴力拒绝了平等交流的可能。因此,在电视媒体中构建公共论坛也只能是“乌托邦”式的美好理想,

电视媒体只能是表演性的媒体,其终究无法真实演绎理性、开放性、平等性思想碰撞的火花,无法重塑公共论坛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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