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出版与中国当代文学

2014-06-07 03:51付昌玲
小说评论 2014年3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出版社文学

付昌玲

文学出版与中国当代文学发展息息相关。在中国当代文学60余年的发展过程中,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也取得了瞩目的成绩,作为国家现代化建设一部分的文化建设领域所取得的业绩也是举世瞩目。文学出版业作为文化建设的一个环节也经历了沧桑变化。从国家出版政策的视野看,文学出版由建国初期计划经济的“国家出版”,渐渐转轨到80年代以市场为导向的现代出版,乃至现在的多元化出版模式。

一、当代文学出版领域的研究概况

当前关于当代文学出版研究领域的成果出现井喷之势,从外部出版政策、出版观念的沿革到消费化语境下文学出版的市场化,从作品主题的“一体化”到作品内容的“去分化”过程等等都有所研究。但基本上是对某一文学现象的阐述或者某一相对时间段内文学出版制度、出版观念、编辑观念的变化研究,从研究的视角来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研究成果:1、对前三十年“计划出版”体制下文学编辑和文学出版特点的研究。比如王秀涛的《当代编辑制度的建立与文学生产》和《当代出版制度的建立与文学生产》就是从编辑制度和出版制度两个视角来谈建国前三十年文学生产问题的。2、文学生产与传播媒介的相互关系研究。比如梁旭燕的《论大众传媒对当代文学的影响》、刘坚的《媒介文化思潮与当代文学观念》、仵从巨的《现代传媒环境中的当代文学》和宋炳辉的《文学媒质的变化与当代文学的转型》探讨的都是新时期传播媒介的变化对文学出版和文学创作的影响。3、对文学出版观念变化的研究。比如阙道隆的《谈出版观念的变化》一文对改革开放以来出版观念的变化进行分析,认为改革开放以来出版观念在价值标准、文化视野、经营意识、自主意识等方面有所变化;张春的《论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学出版观念的变迁》以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学出版观念的变迁为主线,观照文学创作和阅读潮流更替的轨迹,集中体现文学出版对文学生产、传播和接受的形塑作用。4、社会市场经济对文学出版的影响研究。比如周根红的《文艺出版社转型与中国当代文学生态》谈及文学出版体制的转轨及其出版自主危机意识的产生问题;刘玲的《市场经济语境下的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研究》,考察市场经济体制下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对当代文学生产所带来的影响;邵燕君《倾斜的文学场: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市场化转型》一书从文学生产机制这一视角切入,对当代文学机制市场化转型进行了全面的研究;潘大春的《90年代中国文学与出版关系研究》以90年代为突破口,分析文学的发展从政治规训转向市场操控和媒介制造,即由政治意识形态到市场意识形态和媒介意识形态的转型,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市场和媒介对文学起着制约作用。5、以具体的文学现象探讨文学出版和文学发展的关系。张云峰的《莫言之歌与当代中国的文学出版》是针对当下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文学现象来看当下的文学出版现象,如何资本运作,出版制度的缺失,经纪人缺乏以及对当下文学萧条的原因及思考;李阳的《当代文学生产机制转型初探-以〈上海文学〉1980年代的文学实践为线索》,以《上海文学》1980年代的文学实践为主要的考察对象,探讨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演变过程;方莹的《转型时期文学出版与文学发展关系研究》,以长江文艺出版社为主要的考察对象,从文学出版的几大市场化策略:畅销书生产机制、读者服务战略、文学评奖引导战略等方面、对文学消费观念的形成、大众主体意识的矛盾性等加以具体分析,从而探讨文学出版和文学发展之间相互影响的互动关系。

总的来说,以上研究都没有完整地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出版问题做一个系统的探讨,只是对某一时期的文学出版观念、编辑制度、出版制度以及某一阶段文学出版的时代特征进行分析,或者对某一时期文学出版所表现出来的鲜明特性做个案的考察,缺乏一种整体上的把握。如果从艾布拉姆斯的“文学四要素”出发,从整体上探讨文学出版与当代文学之间的关系,则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新的视角,这种分析如下图所示。

年代出版体制四要素49年—78年78…90年代90年代—至今计划出版计划市场过渡市场导向世界(外部出版环境)社会主义建设初级改革开放90年代文学生产者(出版者和作者)缺乏独立意志作家和出版者本我意识的回归作家的市场导向和出版者的专职性作品(出版物)宣传国家意识形态和服从文化建设反映现实,通俗化,文学作品“井喷”现象娱乐化、大众化读者(受众)读者范围有限读者范围扩大阅读并积极反馈受众广泛文学接受多元化

这一图表可以直观的反映中国当代文学六十余年的发展与出版之间的互动关系。建国前三十年,文学出版是国家计划出版的一部分,作为文学生产者的出版家和作者在国家计划政策面前缺乏自己的独立意志,要完全按照国家的意志来安排文学生产,作为出版物的文学作品则是宣传国家意识形态的工具,因而这一时期“红色经典”得以流传开来,作为读者来说,是接受国家意识形态教育的受众。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实施改革开放的国家政策,作家和出版家自我意识得到加强。从1978年到90年代初期,文学出版围绕“文学性”展开,这一阶段反映现实、具有较强文学性的作品,比如“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等先后出版,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商业原则对文学的出版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计划出版体制下选题的计划性,出版与发行的分离原则在市场化洗礼下分崩离析,出版机构更加的重视出版策划与市场运作,市场在作家写作中起到了指挥棒的作用,出版者也从国家单位工作人员转变为专职的出版家,其工薪与其出版作品的市场份额紧密挂钩,出版的作品也从“文学性”转变为“消费性和娱乐性”,在这样的氛围下,消费文学成为出版的主流,由于读者的群体的扩大以及接受的娱乐化趋向,文学出版呈现出“丛书化”和“长篇小说”井喷的现象。

二、文学出版制度的确立与当代文学的发生

文学出版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过程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杨扬先生就曾经指出:“近现代出版业的兴起,是20世纪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没有近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出版业的兴起,我们简直难以想象,20世纪中国文化的发展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同样,没有20世纪以上海为中心的现代出版业的崛起,我们也无法想象,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否还会有茅盾、郑振铎、叶圣陶,是否还会有文学研究会……”文学出版在现代中国的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它不仅仅是文化事业,还是文化产业。文学出版是出版者文学理念、政治倾向和经济效益动态平衡的产物。出版与作家之间形成了存亡相依的依存关系,现代文学出版遵循的是市场化的运作机制,自由分散以及市场化的出版制度得以形成。出版商的经济效益追求、文学编辑的文学理念以及读者的阅读趣味等多种因素参与了文学出版的产业活动。文学结社和现代稿酬制度的确立是现代文学出版的重要衍生物,具有相同文化理念的作家围绕着某一刊物结成一个同盟,形成趣味相近的文学社团,比如文学研究会,其社团刊物就是《小说月报》,创造社的刊物是《创造》季刊,海派文学以《现代》月刊为核心。而现代稿酬制度的确立则是现代出版市场化机制的产物,期刊稿酬和编辑的编辑费成为现代作家生计的主要来源。因为在文学期刊上投稿发表作品可以取得相应的稿酬,这种摆脱政府依赖性的生存方式使得现代作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从而与封建的士大夫阶层区分开来,由于摆脱了对政府生计的依赖关系,中国现代作家能够与当局保持一定的距离,很多刊物成为了持不同政见者发表批评言论的舆论阵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即是出版家、又是作家和编辑家的人非常之多,比如叶圣陶、巴金等。

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共中央就已经开始考虑新闻以及出版问题,认为新闻出版属于国家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直接划归之党和国家的直接领导之下。1948年11月,中央指示:“报纸、刊物与通讯社,是一定的阶级、党派与社会集团进行阶级斗争的一种工具,不是生产事业。”这一决策,从国家政策的高度阐释了与现代出版制度的不同,即文学出版是具有意识形态性的,是文化事业,而不是文化产业,但这种政策上的阐释并没有形成制度性的规定。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出版事业就纳入到国家文化事业发展的整体框架之中。国家在行政机构成立了出版总署和新闻总署,对国家的文学出版和新闻事业进行总的管理。首任的出版署署长为胡愈之,叶圣陶和周建人分任副署长。1951年,国家对机关单位进行精简,新闻总署撤销,并入到出版总署。到了1954年,出版总署也被撤销,出版行政业务划归文化部管理。文化部的出版事业管理局负责对出版社的管理和规划。出版事业管理局对出版社的具体管理包括一下几个方面:(1)对出版社执行国家的方针政策进行监管;(2)对出版社的出版计划进行审定,对出版社出版的书籍进行审读,对出版社出版书籍的质量进行监管,并组织对书籍的评论;(3)制定各种出版制度,诸如出版的编辑制度,稿酬制度以及发行制度等;(4)对出版社的内部管理进行监管,保证出版社能够正常运转;(5)审查各类出版社的财务制度;(6)对全国的出版计划进行汇总和平衡。

在党和国家的统一领导和管理下,新中国的文学出版在政策上执行以下的措施:(1)专业分工。出版、发行和印刷专业分工,出版社专管出版工作,发行则交给了新华书店,印刷由印刷厂负责。另外出版社走向专业化,分工明确,出版文学的书籍的出版社仅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和上海的新文艺出版社,因而具有高度的权威性。(2)条块管理。“在行政管理上,国家对出版单位,在中央和地方,实行两级管理;在中央,实行主办部和归口部双重领导;在地方,中央管方针政策,规章制度,经验交流、统筹规划等,人、财、物都由地方领带。”(3)选题计划和审查制度。1955年文化部出版事业局发出《中央一级出版社编制选题计划出书计划暂行办法(草案)》,要求出版社编制三种计划,几年长期选题计划、下一年度选题计划、下一季度选题计划。年度以及季度计划要求非常明确,比如说作者、题目、内容和字数等。国家对文学的审查制度也有明文规定,在1952年出版总署发布的《关于公营出版社编辑机构及工作制度的规定》中,明确提出了出版社对书稿的三审制度:及编辑初审、编辑部主任复审和总编辑终审。(4)人事制度。在1956年出版社进行了公私合营以后,出版单位全部纳入了国家单位的管理之中,出版单位的经费、利润和工资待遇等都有国家承担,建国前出版社遵循市场化的运作机制完成转变为计划性的出版机制。

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生,学界的主要观点是国家意识形态的规训促使了中国文学从现代的表现作家思想情感为主转变为当代的体现国家意识形态为主。当然,国家意识形态的规训对当代文学的发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国家意识形态的渗透必须落实到具体的文学活动机制当中才能展现其规训的功能。对于当代文学来说,文学出版体制的转变应该是当代文学发生的重要因素。

在现代文学出版体制中,市场化的运作机制使得文学市场成为文学出版活动的内在驱动力,文学出版要围绕着文学市场来进行,任何超越文学市场之外的干预力量对文学出版活动的影响都不是特别明显。而在1949年建国后,由于在出版制度上实施了专业分工的政策,文学出版的出版社与书籍发行的新华书店之间职责分明,出版社只负责文学书籍的编辑出版,而新华书店则负责书籍的发行,这样出版机构与市场之间的联系被彻底的斩断。到1956年,经过私营出版社的公私合营和国有化之后,国家所拥有的出版社已经完全的归为国有,过去依靠市场运作的出版社已经转变为依赖国家的计划才能生存的公有制的出版社。文学期刊以及文学书籍的出版,由国家制定计划,统一进行出版和发行,文学出版资源完全由国家掌控。而在人事制度的安排上,出版社也依照国家单位的管理模式,推行干部制和职工制,出版社的社长、总编辑以及编辑等都是国家干部或职工,国家发工资给他们,他们的文学出版活动不需要对市场负责人,但必须体现国家意志和意识形态要求。对作家来说,作家也被安排在国家机构——各级作家协会中担任专业作家,享有国家干部和正式职工的待遇,拥有自己的工资,当然他们也能获得文学作品发表以及出版所享有的稿费,由于他们享有固定的工资,他们的生活与他们的作品是否卖座无关,他们的写作不必考虑文学市场的需求,但是必须体现国家意志的要求,否则他们的作品就无法通过国家出版制度中所设立的审查制度——“三审制”。从文学出版的计划性来看,国家政权可以更好的控制文学活动的整个过程,“三审制”的确立直接决定了作品的出生问题,与国家意志相悖的作品无法通过“三审”制度,而国有化、一体化的新华书店发行机制也控制了作品的传播权,人事制度上的国有化也使得作家必须进入国家体制才能生存,否则个人身份确认都是一个问题。

总的来说,由于文学出版制度的调整,通过国有及一体化的出版制度国家控制了文学的出版资源和经营渠道,从而使得中国当代文学在发生上趋向“一体化”的模式——即要体现国家意识形态的功能和要求。当代文学的发生机制,当然与政权的更迭以及国家意志相互关联,但是与当代文学的出版制度联系的更为密切。在当代文学出版体制下,作家、文学编辑和出版人身份发上了根本性的变化。作家、文学编辑以及出版家的身份不仅仅是个人的,更是国家的。从1948年开始的出版制度的探索到1956年全部的私营出版社实现了国有化,我国的文学出版机制和活动机制与现代文学出版及活动机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型,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面貌也就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中国文学进入了“国家文学”和“共和国文学”时期,当代文学的特性得以彰显。

三、文学出版观念的变革与当代文学的演进

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现在,当代文学在这短短的六十多年中,道路走的并不平坦,由建国初期的“国家文学”到“改革文学”再到新时期的“多元文学”,这一时期的文学出版也经历了多次转轨,整体上是从“计划出版”向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市场出版”转变的。

自1949年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取得合法领导地位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出版业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全国出版业的统一集中管理,国营出版社逐渐成为出版业的主导力量,同时一整套的出版制度和体制也相应建立,为文学出版行为提供了必须遵守的政策。全面的行政干预和政治领导、分工合作制度以及基本职能和任务的确定,把文学出版纳入了一套严格的规范之中,也使得文学出版成为体制化的生产行为,在建立体制与秩序的同时,也造成了文学出版的相对单一化。这一时期的文学出版和文学生产,完全处于国家计划体制之内,没有自己的“声音”,实行的是统购统销,出版什么人的作品和出版什么样的作品,都由国家说了算,国家拥有绝对的“发言权”。虽然1956年也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文化界在随即而来的“反右倾”运动和“文革”中也噤若寒蝉。在这一阶段,人民文学出版社作为国家级的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大量的当代文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作品,比如丁玲的《太阳照在桑乾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杜鹏程的《保卫延安》、曲波的《林海雪原》、杨末的《青春之歌》、袁静、孔厥的《新儿女英雄传》、李英儒的《野火春风斗古城》、欧阳山《三家巷》、周而复《上海的早晨》、周立波《山乡巨变》等,这些作品在当时广泛传播,全国人民耳熟能详,对推行新中国的意识形态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同时这些作品的文学性对提升全国人民精神境界,都产生了积极和深远的影响。从1958年起,人民文学出版社还先后集中出版了几批优秀作品选拔本,共144种。90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从中精选出反映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10部长篇小说,组成“红色经典丛书”,受到读者的欢迎。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做出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重大决策,并实行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文学界在经受了十七年“国家文学”和十年“文革文学”之后在慢慢的恢复和调整,随着现实主义的回归和作家主体意识的觉醒,“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相继出现。国家在出版政策上也进行了相应的变化,从“二为”方针到“双效”策略,文学出版的计划体制逐渐松动。在这以后,文学出版和文学生产正在慢慢摆脱国家政治的附庸地位,开始走向生活化、自主化和半市场化。在文革中饱受摧残的文学出版事业慢慢复苏,文学出版人从文学的“文学性”出发,通过文学期刊和图书出版的推动,新时期文学显现出了初步的繁荣局面。从出版社角度来看,这一阶段出版社还是重视出版的选题和策划,注重出版作品的社会效益,关注作品的正确导向。“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出版社普遍重视旨在申报各种奖项的图书的编辑出版,……获奖经历成为衡量一个单位业绩的重要砝码,获奖的光环同样会制造市场热点。这样,‘主旋律’图书的出版得天独厚,有实力的出版社总是全力以赴”由于“主旋律”图书有国家意识形态的保障以及影视改编的潜质,主旋律图书成为这个阶段出版社图书出版的新宠。出版观念的变革也使得新时期文学创作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作家的主体意识得到了高扬,文学写作的领域也突破了现实主义的局限,新潮小说的出现在内容和形式上给人们耳目一新的感觉。80年代中后期,文学出版出现了“百花齐放”的多元化格局,“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等精英文学、古龙和金庸的武侠小说、琼瑶的言情小说在图书市场上先后涌现,真正实现了雅俗文学共享的出版格局。

进入90年代,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国家对图书市场逐步放开,图书开始作为商品开始在市场上运行。十四大召开以后一个月,即1992年12月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为了贯彻十四大精神,召开了全国新闻出版局长会议,当时的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宋木文做了《贯彻十四大精神,把新闻出版事业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的报告,报告中提出要逐步建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出版体制。出版体制必须进行转轨,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型市场经济体制,这从根本上意味者出版社必须完成生成经营方式的变革,即从生成型的生产方式转变为生产经营型的方式,出版社过去可以不管作品的发行问题,而现在作品的发行直接与出版者的收入挂钩,这标志着中国的出版事业进入到市场经济体制当中。进入市场经济,出版社由国家包办转向自负盈亏,文学出版也不再附庸于国家财政体系而渐渐走向独立,自办发行的观念和机制逐渐形成,具体表现为作品选题、审稿标准、市场需求等方面的自主决策。面对竞争激烈的图书市场和日新月异的网络科技,以及读者兴趣的多样化导致文学阅读危机,文学出版必须改变原先角色来增加亮点以求自我生存,因此面向市场、研究读者心理、进行图书策划、借新兴媒体发展自己就成了文学出版发展的必经出路。

走向市场成为90年代以后文学出版的显性话语。“丛书出版”、“版税制”、“出版策划”开始进入文学出版领域。“丛书出版”从过去的作家主导转向“市场主导”,“求新”“猎奇”成为图书策划的基本理念,“英雄加美女的情节结构承载着暴力与性的双重主题,这堪称畅销书的经典模式。”随着90年代市场在文学出版领域的渗透以及电子媒介技术的迅猛发展,传媒文化开始在人们的生活中展现其强势的魅力,传媒文化通过影视对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多媒体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为媒介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随着媒介的发展,当代文学对媒介的依赖性增强,文化产品的生产、交换到消费,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媒介的参与。王晓明以为“20世纪90年代至今的中国文学与以往(1950-1990间)的一个最重要的不同,就是它所置身的整个社会文化生产机制(包括作为它的一部分的文学生产机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种新的正在继续转变的文学生产机制中极为突出的一点,便是文学出版的市场化转型,以及由此带来的文学观念、文学生产方式和文学形态等的重大变化。

由于出版观念的市场化转型,文学创作的价值取向也发生了分化。面临商业原则的洗礼,一部分作家开始沦为“雇佣写手”,和出版社签约成为出版社的签约作家,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与柳建伟的签约,人民文学出版社遵循市场化的原则,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包装”柳建伟,让他的作品成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畅销书。还有一部分作家坚持人文精神,坚守纯文学的审美品格,通过人文精神的高扬抵制商业文化对文学的入侵,诸如张炜、张承志等人的创作;还有的作家从现实主义文学原则出发,坚持文学直面现实,描述现实中发生的冲突与矛盾,关注工厂下岗职工以及底层人民的生活,掀起了“现实主义文学冲击波”,比如河北“三架马车”何申、谈歌、关仁山的创作;另一方面,随着电子媒介的兴起,影视艺术成为了主导性的艺术种类,文学创作的影视化趋向也日益盛行,许多作家的文学创作就是为了能够改编为影视剧,作者“触电”也是当时的一道风景线,苏童、刘恒的作品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后,其作品立刻引起大家的广泛关注,这也是“触电”给作家带来的直接利益。

进入新世纪以来,数字媒介发展迅猛,文学传播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网络文学的出现动摇了纸质文学的一统天下的局面。在出版体制上,国家明确提出出版的市场化转型以及出版社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政策,2006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提出有条件的出版集团可以谋求上市,由此来开了出版社合并成出版集团的热潮,2006年12月,上海新华传媒上市,之后,出版传媒和时代出版先后上次,由此拉开了出版业进入产业与资本运营、产权资本与金融资本运营相结合的阶段。由此文学出版理念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转变,即“文学策划”成为文学出版的一个关键环节。网络文学的出版、青春文学的出版与“出版策划”关系密切。在作家出版社包装了韩寒的《三重门》,获得成功之后,春风文艺出版社和长江文艺出版社对青春文学的出版起到了推动的作用,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出版了郭敬明的《幻城》,接着推出了“青春布老虎”丛书,对青春文学的出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2004年长江文艺出版社则与郭敬明合作,推出郭敬明的杂志书《岛》,2006年在《岛》的基础上出版发行郭敬明主编的杂志书《最小说》,其发行量最高时达到50万册,创造了一个出版界的神话。网络文学出版呈现出“丛书化”的局面。如:“榕树下·网络原创作品丛书”(上海文艺出版社)、“网络之星丛书”(花城出版社)、“网络文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时代书系”(知识出版社)、“小说E时代书系”(现代出版社)等,都创造了不俗的出版业绩。在网络文学出版方面,超长篇小说也是一个显著特点,比如《侯卫东官场笔记》八册,还没有出完,也就是说,网络文学的出版完全追求市场效益。“但这种由市场利益驱动的商业策划机制,明显地影响了文学创作的自主性,淡化了作家坚守精神立场和社会良知的主体性,编辑在文学生产中的介入、以市场为导向的出版行为,在很大程度上规约了文学创作的审美过程,导致文学创作的欲望化、媚俗化以及片面迎合大众阅读趣味的“浅阅读”倾向等,这已经成为新世纪备受关注的文学问题。”

文学出版作为文学活动中一个重要环节,在中国文学史的发展历程中承担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正因为文学出版的存在,文学才能够进入公共视域当中,得以书面文本的形式流传下来,那些未形成书面文本的民间传说和口头文学,最后也只能湮没在历史的车轮中而无法留下自己的印记。文学出版在当代文学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代文学的发生与出版制度的“一体化”模式密切相关,而当代文学的演进历程也与出版观念的变革密不可分,梳理文学出版与当代文学发展的关系,我们可以从“两次转型,三段分期,四个角度”来进行,即当代文学出版模式的两次转型,由于时代出版观念的不同文学出版可以划分为三个分期(建国后——改革开放——90年代至今),这三个时期文学四要素也表现出不同的连接方式。通过这种宏观的历史梳理,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学出版在当代文学中的运行轨迹。

注释:

①《扬子江评论》2012年第6期。

②《现代中文学刊》2013年第3期。

③南京师范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

④吉林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

⑤《渭南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1期。

⑥《文艺理论研究》2002年第3期。

⑦《编辑之友》1988年第1期。

⑧《学术界》2012年第6期。

⑨《中国出版》2013年第2期。

⑩华中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2009年硕士论文。

⑪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

⑫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2004年博士论文。

⑬《出版广角》2012年第11期。

⑭2011年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论文。

⑮湖北大学2011年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论文。

⑯杨扬:《商务印书馆:民间出版业的兴衰》,第2页,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⑰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关于新解放城市中中外报刊通讯社的处理办法》,《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卷,北京:中国中央党校出版社1987年版。

⑱王益:《我国出版事业的管理体制》,《编辑之友》1984年第1期。

⑲⑳黄发有:《文学出版的文化转型》。

[21]王晓明:《面对新的文学生成机制》,《文艺理论研究》2003年第2期。

[22]张春:《论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学出版观念的变迁》,《学术界》2012年第6期,196-2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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