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的故事

吴再军

飞虎队的故事

吴再军

一提起当年抗战的事，爷爷两眼就放光。

有一天，他忽然问我，小子儿，你说咱爷俩看了几遍铁道游击队了？我撅着嘴说，您真是老糊涂了，我都陪您看了八遍了，您还老说没看够。爷爷挂满褶子的脸上堆出一串笑意。随之，用手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呵呵一乐，说小子儿，你爷爷我可不糊涂。我告诉你吧，当年我们就跟电视里头的刘洪王强他们一样，那简直就是我们的原版。我惊诧地瞪大俩眼追问道，真的？以前咋没听您讲过？难道说爷爷也是铁道游击队的？

爷爷笑了。然后，他眯上眼，仿佛沉寂在当年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半响，才接过我的话茬，说那倒不是。不过，等哪天你得空儿还是翻翻丰南县志，里边有。小子儿，咱就说当下，安倍这小子竟然歪曲侵华事实，不认错不道歉，居然还去拜鬼，简直岂有此理？今儿我若不和你念叨念叨，恐怕我就要把过去那些事带进土里去了。我知道爷爷年轻时候抗战打过小鬼子，他们这辈人绝对是鲜活的抗战教材，十分珍贵。我心一动，便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爷爷，那您快给我讲讲，我要给你们著书立传，写一写飞虎队打鬼子的事。

爷爷闻言，面露喜悦之色。他自豪地说，那时，我们叫飞虎队。当年是陈七（原名叫陈振东）和宏图（原名叫韩振福）两人组织起来的队伍，只有十几个人，在北宁铁路（现京哈线）上专吃鬼子的两条线。我呢，就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跑。你是不知道哇，想当年我们可厉害了。小鬼子只要闻听飞虎队仨字，一准吓得夜里睡不着觉。

北宁铁路沿丰南境内东西贯穿而过。日本人在“九一八”事变占领了整个东三省，之后，要挟国民党政府签订了《塘沽协定》不费吹灰之力吞噬了冀东地区。至此，整个冀东沦陷在日寇的铁蹄之下。冀东四大名镇——胥各庄，自然也难逃一劫。日本关东军驻唐山第一联队派出一个五十多人的宪兵小队占领了胥各庄。鬼子入侵后强占了翟家地主的大院，把主人赶了出去，四角修建了碉堡，又在院子中央筑起了一座圆柱形的水泥炮楼。机关枪架在炮楼顶上虎视眈眈火力覆盖全镇。

胥各庄之所以成为冀东四大名镇，主要是因有了煤河。

清光绪六年（1880年），为了将开滦的煤炭运往天津，西起蓟运河闫庄至胥各庄开凿了一条长35公里，底宽19米运煤的河，待挖到胥各庄东端遇到流沙只得作罢。胥各庄便有了另外一个名称“河头”。同年5月，清政府动工修建了我国自建的第一条标准轨距铁路——唐胥铁路（翌年5月建成），全长11公里，也就是唐山至胥各庄的铁路。唐胥铁路开通后，把开滦的煤炭用火车运到河头，再经煤河的水路转至天津。河头也由此修建了三个码头专用于运煤。有了铁路和水路，胥各庄的经济日趋繁荣。清光绪十七年的丰润县志记载当时河头景象：“洋楼花坞，目不暇赏，稍西桥旁，列肆鳞比，人烟辏集，居然成为唐山西部最繁华的一水陆埠也。”也正因开凿煤河，唐坊小镇上涌聚了大量逃荒来的外地劳工，待煤河通航，他们最终选择了在此定居。后来，铁路一直西延修到北平，又东伸修至奉天，称之北宁铁路。一些劳工为了生计当上了铁路工人。

爷爷说，小鬼子攻破山海关，长驱直入占了唐山占了胥各庄，又占了天津，自然铁路沿线的唐坊小镇也未能幸免。小镇上的这座木桥横跨于煤河南北两岸，人们往来经过必须接受鬼子的严格检查。老百姓生活在日寇的铁蹄之下，岁无宁日。

1941年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是春节。驻唐山日军华北方面军直辖二十七团第一联队调集丰润、遵化、玉田、迁安、滦县、唐山等地的千余名日伪军，于当日拂晓，在丰润日军顾问佐佐木二郎的指挥下，突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潘家峪村。枪声，打碎了这座山村的宁静。潘家峪村是一个抗日堡垒村，冀东党政军首脑机关经常在此驻留。鬼子将全村人逼进大地主潘惠林家的深宅大院，四周房顶上和大门口架上机枪，院子里撒满了柴草又浇上煤油，威逼八路军的下落无果后，血腥的一幕开始了。野兽般的鬼子点燃了洒过煤油的柴草，大院里火光冲天，手榴弹接连在人群中爆炸，机枪疯狂地吞噬着无辜的生命。鬼子大屠杀持续到晚上七点，致1230人被害。

陈七和宏图两人得知本县（丰南还未分治，唐坊隶属丰润县）潘家峪村惨遭日寇血腥杀戮后，义愤填膺，同仇敌忾。过了年，他俩召集了本村和邻村十几个手脚利落的年轻人，决心抗击日寇，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雪恨。爷爷说，陈七和宏图二人少年习武，出手不凡，翻墙越脊如履平地。他自己会个三拳两脚但非常机灵，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们商量，决定以扒日军火车上的物资为主，来牵制鬼子的行动。他俩把这十几人分成两个小队，一小队为扒车小队，以陈七为首，带领爷爷和另外七名队员窜至列车上扒货。二小队为运输小队，以宏图为首，带领八名队员既要负责增援还要将扒下的货物转移运走。

从此，在北宁铁路线唐坊至茶淀段，有了一支专门吃鬼子两条线的队伍，那就是我爷爷他们的飞虎队。他们常常是昼伏夜出，神出鬼没，几次行动都非常顺利得手，打出了飞虎队的神威，灭了鬼子的锐气，搅得敌人昼夜不得安宁，顾东顾不了西。

一是进一步完善水利水电勘测规划设计标准体系。水规总院加快推进标准化工作，着力开展了涉及资源环境管理、生态环境保护、保障公共安全、政府社会管理等方面的技术标准制定工作。《混凝土面板堆石坝设计规范》《防洪风险评价导则》等28项水利标准已经发布，《灌溉与排水工程设计规范》《水土保持工程调查与勘测规范》《水利建设项目环境影响后评价导则》已通过水利部审定。

民间自发组织的抗日队伍在冀东大地迅猛发展起来。

两棵高大粗壮的槐树枝繁叶茂，它一动不动地戳在那儿，遮挡住唐坊火车站西侧半个货场子，为爷爷观察鬼子动静提供了便利。爷爷说，他会凫水，会上树，陈七队长经常派他侦查鬼子的活动情况。他说，更多时候是趁着站台上人多眼杂，从煤河北岸凫水过去悄悄潜入车站，隐藏在西侧货场子边上的一棵槐树杈子上，两眼透过密实的树叶子紧紧盯着站台上鬼子的一举一动。

爷爷说，一时，陈七和宏图领导的飞虎队被当地百姓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我们是一群从东北追下来会飞檐走壁的侠客，与鬼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不然，那跑得一溜烟的火车谁能追得上？还有人说我们是区小队的，专门破坏日军的火车，阻止鬼子的军火不能按时发运。其实，我们这帮人都是唐坊小镇上普通的铁路工人和庄稼汉子。

唐坊火车站不大，却是日寇通往京津和东北的必经之地。鬼子把征集到的兵员和掠夺的物资源源不断经此运往中国的各个战场。

驻扎在胥各庄镇的日军宪兵小队长看着运载的军用物资连续被扒，十分震惊。他不明白这支队伍咋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来无踪去无影，防不胜防。旋即强化了对铁路的治安防范。当侦知是陈七和宏图指挥着飞虎队扒走日军火车上的军用物资时，气得小鬼子嗷嗷直叫，咬牙切齿叫嚣着一定要消灭飞虎队。宪兵小队长把陈七和宏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铁路沿线画影图形悬赏捉拿，必欲除之而后快，他带着鬼子和伪军多次对飞虎队进行围堵均未得逞。

中共丰玉宁联合县委也得到消息，陈七和宏图领导的飞虎队在北宁铁路线上扒日寇火车上的战略物资，虽是民间自发组织，实际上绊住了日军铁路运输的后腿，造成鬼子供给滞后，间接地帮助冀东八路军消灭鬼子赢得了战机。他们的行动引起了县委的高度重视，主动派人与陈七和宏图两人取得了联系。向他们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希望团结起来一起打击日本侵略者。陈七和宏图两人深明大义，十分敬佩八路军在冀东坚持抗战打鬼子，欣然接受共产党的领导，把队伍交给了丰玉宁联合县委。

爷爷说，有一件奇怪的事，一直令他百思不解。就是驻扎在唐坊火车站东侧炮楼里有一个鬼子军曹，后来他发现飞虎队有人隐藏在槐树上侦查车站的行车情况。于是，派出两个小鬼子拿着斧子要砍掉货场之上的这两棵槐树。鬼子围着粗壮的槐树兜了一圈，欲从槐树根部砍断。这小鬼子抡起斧子凶狠地朝着槐树砍了上去，斧头嵌入槐树的皮肤。几条似是血液般的殷红液体喷溅出来。小鬼子一惊，这槐树咋会流出了红红的鲜血？吓得他手脚冰凉，七魂生烟，丢下斧子“咕咚”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另一个小鬼子一见同伴突然倒地，两眼紧闭，也慌了手脚，撒腿跑回车站东侧的炮楼里，把军曹喊来。军曹看了看仍在滴着殷红液体的槐树，不禁一诧。他疑惑地上前把鼻子凑近槐树处嗅了嗅，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又伸手指探探倒在地上小鬼子的鼻孔，还有一口气。这家伙被吓晕了。

鬼子要砍掉车站上的槐树，树干却喷溅出鲜红的液体把小鬼子给吓晕了。这一消息犹如长了翅膀，在唐坊地区不胫而走，人人称奇。

至今，这两棵高大粗壮的槐树仍然屹立在唐坊铁路工区的院子内，它已经成为丰南区重点保护的百年老树。

飞虎队员们对小鬼子在冀东大地烧杀抢掠的暴行恨之入骨，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劲。为了不惊扰鬼子，爷爷说他们一般采取白天该到铁路上班的上班，该到田间干活的干活，只是利用夜间行动的方法与鬼子机智周旋。白天，鬼子占有绝对优势，武器装备好，机动性强，反应灵敏，靠近行驶的列车有难度。夜里，鬼子如同被打瞎了眼的鸟，窝在炮楼里几乎不敢动弹，只出动一辆巡道车例行巡夜。爷爷说，陈七和宏图两人派他摸清了唐坊火车站上鬼子列车经过的时间，常常在后半夜潜伏于铁路线一侧的茅草丛里，待鬼子列车隆隆地开过来，几人便于草丛中分头跃起，贴近行驶的列车。

爷爷个头不高，身材矫健，手脚敏捷。他说，为配合丰玉宁联合县委作战，飞虎队从鬼子的列车上扒下大量军火物资支援冀东军民前方抗战。令人难忘的是1943年那个冬夜，在唐坊火车站东侧截击鬼子的列车，击毙日军少佐吉田，一鼓作气吃掉了鬼子的押运小队。

唐坊车站以东七八里处有一段胳膊肘似的弯道，这地方是鬼子炮楼上探照灯照射不到的一个盲区。按照陈七和宏图的部署，他与其他六人趁着夜色，在干枯的芦苇遮护下，提前来到了弯道处。宏图等人则潜伏在唐坊车站以东约六七里远的地方接应。

一道雪白的光柱远远地照射过来如同白昼，列车由胥各庄车站方向隆隆驶来。爷爷说他和几个队员相互仅隔几米远，就隐藏在路基下的杂草中。待列车驶入弯道处减速的一刹那儿，他们几人随着行驶缓慢的列车疾跑二十几步，迅猛贴近车厢。他们一个个纵身弹起犹如一只飞鸟，一双大手虎钳般抓住车厢上一个个拉手，几条身子立马贴在车厢上。爷爷说，他胆大心细，丝毫不知畏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行动了。他勾起双脚紧紧踩住车厢外两公分宽的边沿，掌握住身体平衡。一手从裤腰后抽出钳子，剪断车厢扳手上缠紧的铁丝，用力推开车门。他轻松地钻进车厢内。

我爷爷说，钻进车厢里边，俩眼一抹黑，只由车门子透进来几缕晃动的星光，看到苫着几块大大的苫布。待掀开苫布，露出了一垛垛齐整的木箱子。他又抽出裤腰后的铁钎，撬开木箱子。霎时，他愣住了。箱子里的武器从来没见过。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一只只木箱子朝车下扔去。

爷爷说，他们的行动很快被押运的鬼子发觉。十几个鬼子在一名少佐指挥下气势汹汹地朝着飞虎队包围过来。危急时刻，陈七钻进列车驾驶室，一瞅两个火车司机是本地人，只有一个小鬼子站在旁边监视，立马挥枪击毙了监视的小鬼子。令火车司机停下车。火车停了。宏图也率队员冲上来，两拨人马前后一夹击，把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晕头转向。鬼子还以为遭遇了冀东八路军主力的伏击，无力抵抗。战斗从打响到结束仅用了几分钟，十几个鬼子全部被歼灭。后来，据驻扎在唐山日军联队发布消息称，被击毙的鬼子少佐叫吉田，负责押运军火。

这次行动下来一清点战利品。陈七的扒车小队从鬼子列车上扔下九六式带刺刀轻机枪9挺，手榴弹5千枚，反坦克带磁性五八雷10箱，军毯5千条。还有大米，白面，药品，白糖等生活必需品和急需药品。这些军用物资和生活物品被队员们装上驴车，连夜运往冀东抗日根据地。

军用物资连续被扒，敌人加强了戒备。驻扎在胥各庄的日军宪兵小队为确保北宁铁路线的畅通和军用物资的安全，不仅在铁路沿线每隔五六里筑起一座水泥炮楼，还配备三五个鬼子和一个班的伪军驻守。炮楼与炮楼之间电话相连，一有风吹草动，反应快速相互增援。敌人又在各村抽丁拉夫建立“护路村”。这些护路人员均为铁路沿线村子里上了年岁的百姓，他们受尽鬼子的欺凌和折磨，名为护路，实则成了为飞虎队提供情报来源的一条渠道。飞虎队依托熟悉的地理环境和群众的支持，成功出击，有力地粉碎了敌人在唐坊至茶淀段建立起来的“护路村”计划，并使之土崩瓦解。他们一次次扒车行动，不仅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也为阻碍敌人的铁路运输发挥了重要作用。陈七和宏图领导的飞虎队得到了中共丰玉宁联合县委的特别嘉奖。

1944年夏，中共丰玉宁联合县委正式命名陈七、宏图领导的飞虎队为“民族先锋队”。从此，爷爷他们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一支地方抗日武装，经常活跃在北宁铁路线的抗日战场上。

陈七和宏图两人在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双双加入了党组织。

（作者单位：唐山国丰钢铁有限公司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