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法结构形成中的语用因素:以现代汉语名词谓语句为例

2015-01-31 09:16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构式现代汉语谓语

高 航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英语系,河南 洛阳 471003)

句法结构形成中的语用因素:以现代汉语名词谓语句为例

高 航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 英语系,河南 洛阳 471003)

语法结构一方面是语用模式约定俗成的结果,另一方面对受话人的推理范围施加限制,帮助受话人识别说话人的交际意图。遵循这一思想考察发现,现代汉语的名词谓语句是一个独立存在的构式,不是省略句。该构式的作用是从一个特定方面对主语名词所指实体进行范畴化,使受话人关于该实体的认知状态发生变化。任何名词都有充当谓语名词的潜力,但在使用频率上存在差别。这一观点能够得到跨语言证据的支持。

名词;名词谓语句;基于使用的模型;关联理论

一、引言

20世纪40年代以来,现代汉语的名词谓语句引起了不少语言学家的注意。高名凯(1948)、赵元任(1952)和吕叔湘(1979)等都讨论了名词谓语句的概念,而丁声树等(1961)提出了体词谓语句的概念[1-4]。20世纪90年代以后,关于名词谓语句的研究逐渐增多,对于这一结构①的描写和解释越来越深入。名词谓语句②之所以引起广泛兴趣,是因为对这一看似简单的结构的认识实际上牵涉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包括汉语词类的划分、句法结构的性质、语义与句法的关系等。到目前为止,汉语语法学界还没有形成关于名词谓语句的统一认识[5]。本文对名词谓语句的考察立足于两个观点,包括认知语言学基于使用的模型(Usage-based Model)[6-7]和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中关于交际本质的认识及其推理机制[8]。我们认为,现代汉语名词谓语句是一个独立存在的构式,不是省略句。该构式的作用是从一个特定方面对主语名词所指实体进行范畴化,使受话人关于该实体的认知状态发生变化。任何名词都有充当谓语名词的潜力,但在使用频率上存在差别。

二、名词谓语句以往研究及存在的问题

现代汉语的名词谓语句以往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关于名词谓语句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结构还是属于省略句的研究;第二,对名词谓语句的结构进行细致的描写,将其分为“名词+名词”“形容词+名词”“数量词+名词”等多个小类;第三,对主语名词和谓语名词之间的语义关系进行考察,将其分为同一关系、空间关系、整体—部分关系等。下面是近些年来几种有代表性的观点③。

(一)基于语义分析的思路

马庆株(1991)极有创见地提出了名词的顺序义是名词谓语句成立的根本条件[9]。他认为,现代汉语大多数名词只有指称作用,而有顺序义的名词和名词性结构不仅有指称作用,而且有陈述作用,因而可以作谓语。除了马庆株(1991)以外,还有不少基于语义分析的名词谓语句研究。例如,丁雪欢(1994)认为谓语名词表示人物出身、籍贯、姓名、品质等8类语义[10];周日安(1994)认为谓语名词与主语名词之间主要存在同一关系、相属关系、空间关系、时间关系、比分关系、量化关系[11];项开喜(2001)认为名词性成分的主要功能是指称,但在一定的句法位置上可以出现功能游移现象,因此具有陈述功能[12]。

(二)谓语的指称论

沈家煊(2013)提出,汉语中名词可以直接作谓语,还可以受到副词的修饰,这是区别于英语等印欧语的一个重要特点[13]。这不是因为名词有述谓性,而是因为汉语句子的谓语本来就有指称性,因此使用指称语对话题进行说明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这一观点体现了沈家煊(2007,2009,2010,2012)近些年来在一系列论述中提出的“名动包含说”,即汉语中动词是名词的一个次类[14-17]。沈先生赞同Heine和Kuteva(2002)的假设,认为人类语言的词类最初是一个名词大类,然后分化出动词、形容词、副词等,分化程度在各种语言中是不同的。汉语、汤加语、他加禄语等语言中的动词还没有形成标记[+述谓]特征的强制性变性格式,因此还没有从名词范畴中分立出来。所以,这几种语言的谓语有指称性,名词可以直接作谓语。

(三)特征句论

庞加光(2013)提出了以构式为中心的思路来解释名词谓语句的成立条件[18]。他赞同张韧(2009)[19]的观点,认为名词谓语句和形容词谓语句有相似之处,都能够赋予主语某一方面的特点,两者都可以处理为更抽象的特征句的子构式。形容词谓语句是特征句的典型成员,而名词谓语句以形容词谓语句为参照标准,对谓语名词重新范畴化,使其概念结构调节为具备特征描写功能的关系成分,从而被形容词谓语句和特征句范畴化。因此,哪些名词成分作谓语并不依赖其句法或语义特征,而是取决于它们在特征句构式网络下的范畴化关系。

(四)以往研究存在的问题

以往关于名词谓语句的研究从不同角度探索名词谓语句的性质以及成立的条件,但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问题。顺序义的观点能够令人信服地解释许多名词谓语句,但是也有不少实例中的名词谓语并没有顺序义。例如:

(1)老张上海人,来洛阳已经二十多年了。

(2)这个人河南口音。

例(1)中的“上海人”和例(2)中的“河南口音”没有顺序义,但它们所在的名词谓语句是合法的。

其他基于语义的分析思路大部分是对主语名词和谓语名词之间的语义关系进行分类,但都是基于有限的语料进行列举,没有阐明分类的根据或逻辑原则。沈家煊(2013)从语言类型学的视角,结合汉语中名词和动词的词类划分探索名词作谓语的理据。这一研究视野开阔,有理论高度,但关于汉语中动词属于名词的一个词类以及谓语本身就有指称性的观点目前尚未得到广泛接受,还需要进一步论证。庞加光(2013)从构式语法的视角把名词谓语句处理为与形容词谓语句同样的特征句,这一观点是比较合理的,但没有从根本上说明名词充当谓语的理据。

三、本文的理论基础

本文的理论基础是认知语言学中基于使用的模型和语用学中关联理论对于交际本质的认识及其推理机制,现简要表述如下。

(一)基于使用的模型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法来自于语言使用,是从实际出现的语言表达式中抽象出来的构式。人类大脑能够识别事物之间的相同之处、相似之处和差异,并据此进行归类。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反复出现的相似经验时,会把其中没有重复出现的方面过滤掉而保留其中的相同之处,以此组织自己的知识世界。范畴化能力作用于人们的语言经验,使得人们能够对言语事件进行范畴化并存储到记忆中,由此产生的认知表征构成了语法[7]。语言表达式的使用对语言知识的表征产生直接影响,尤其是使用频率在语言结构的形成中起关键作用。高频表达式和语法模式在心理语法中的固化程度高于低频表达式和语法模式[6]。

按照基于使用的模型,语法不是一套自足的、没有任何例外的一般规则,而是由一个约定俗成的语言单位构成的巨大的、高度冗余的清单。这些单位从最一般的到最特殊的,构成一个连续统一体。语言研究者可以寻找有概括力的一般规则,但是具有完全概括性的规则在语言中只是特殊现象,而不是典型现象。因此,语言研究者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一般规则和普遍原则上,而忽视那些例外的语言结构,因为这样会把大量语言现象排除在研究范围以外。

(二)关联理论对交际本质的认识及推理机制

Sperber和Wilson (1986/1995)认为,交际的本质在于受话人通过推理而识别出说话人的意图。说话人和受话人受制于两个关联原则。第一个原则是认知关联原则(Cognitive Principle of Relevance)。在认知层面,人们总是在寻求成本(即心智努力)与收益(即认知效果)之间的最佳平衡,这表现在能够从环境和记忆中选择值得关注并能进行处理的信息。一个外界刺激在特定时间和个体的关联性与该个体能从信息处理中得到的认知收益成正比,与取得收益需要付出的成本成反比。第二个原则是交际关联原则(Communicative Principle of Relevance),即每一个话语或其明示刺激都被受话人认为具有足够的关联性,值得受话人注意。受话人在理解过程中遵循最省力原则。具体而言,在歧义消解、指称识别或会话含意推导时,遵循可及性顺序(order of accessibility)。当受话人关于关联性的期待得到满足时,停止推理[8]266-278。

根据关联理论,在实际的交际情景下,说话人对于自己所在的语境没有选择,但是作为交际者可以选择自己所使用的语言形式。说话人所使用的语言形式越明确,受话人的推理范围受到的限制就越多,所付出的心智努力就越小。当说话人反复使用同一话语模式来限制受话人的推理范围时,该模式会约定俗成下来,发展成为语法结构。语法结构的形成就是从会话含意到规约含意,再到语法规则的过程[20]121-122。

四、作为图式性构式的名词谓语句

(一)作为独立构式的名词谓语句

无论是在古代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中,名词谓语句都是常见现象。首先看古汉语中的例子[21]2:

(3)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

(4)螃六跪而二鳌,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燥也。(《荀子·劝学》)

(5)山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山海经·西山经》)

在现代汉语中,名词谓语句的出现频率很高,各种语体中都有,并非像有些研究者所认为的那样,仅仅出现于口语中。例如:

(6)这人神经病。(日常口语)

(7)刚上车的乘客请扶稳坐好,下一站长安路。(公告)

(8)某年中秋节到了,母亲一脸愁云,平日里难得吃上的月饼在她的嘴里一点儿也不香。(文学语篇)

(9)在竞相绽放的油菜花衬托下,位于院桥镇洋岙的田野上一片春色,美不胜收。(《春暖花开》黄岩新闻网,2011年3月28日)(新闻语篇)

(10)这次事故已经二十年了,人们对事故后期辐射和健康影响仍然十分关注。(毛秉智《切尔诺贝利核事故:辐射和健康影响近况》)(学术论文)

按照基于使用的模型,语法构式是从实际出现的语言表达式中抽象出来的。从例(6)—(10)可以看出,名词谓语句在日常生活中的出现频率很高,完全有可能使得人们从高频率出现的实例中抽象出图式性构式“NP1+NP2”。除了抽象程度较高的图式性构式以外,名词谓语句中有不少表达式由于出现频率极高,已经完全固化为习语。这些语言表达式本身成为语言系统的一部分。交际者在产生和理解这些表达式的过程中,不需要进行计算。例如:

(11)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12)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

(13)没有大而空的口号,你一句我一句,代表委员们的提案实实在在,深入人心。

(14)一个萝卜一个坑,稍微一加班回家晚,就没有位置停车了。

(二)名词谓语句形成的理据

语言交际时,说话人必须决定有多少信息通过语言来编码,有多少信息不必编码,因为后者可以从语言语境及非语言语境中提取出来。这种取舍的关键是平衡。从说话人的角度看,表达的省力原则意味着自己使用的语言形式越简洁越好;而从受话人的角度看,表达的清晰原则意味着自己在推导对方意图时所付出的心智努力越少越好。从说话人的角度看,名词谓语句是一个最简单的构式,只需要两个名词性结构的并置就可以构成小句;而从受话人的角度看,需要理解两个名词性结构所指实体之间的关系并识别出说话人的意图,这是一个需要付出较多心智努力的推理过程。

语法是语用策略约定俗成的结果,不同语言可能选择不同的语用策略。有的语言可能侧重表达的省力原则,要求受话人作出更多的推理;而有的语言可能侧重表达的清晰原则,要求说话人把更多的信息通过语言形式编码。在同一种语言内部,口语交际和书面交际存在明显差异。口语交际中,受话人能够从语境中提取的信息很多,因此推理负担大大减轻,这样说话人就可以使用十分简单的语言形式;而书面交际中,受话人能够从语境中提取的信息十分有限,这就要求说话人把尽可能多的信息通过语言形式编码。例如:

(15)a.Please give me some water.

b.I need some water.

c.I’m thirsty.

d.Water!

(16)a.Please help me.

b.I need help.

c.I’m drowning.

d.Help! Help! Wolf! Wolf!

例(15)中,说话人希望受话人给他水喝,可以使用各种语言形式,受话人在作出推理时所付出的心智努力是不一样的。从例(15a)到例(15d),受话人的心智努力由小到大,其中例(15d)要求受话人付出的努力最大,因为受话人需要由语境中提取的信息量很大,才能识别出说话人的意图。与此类似,例(16a)到例(16c)中,受话人的推理负担由小到大,但是例(16d)与例(15d)却有差别。例(15d)中的water的含意没有发生规约化,没有约定俗成为请求受话人提供水的语言手段;而例(16d)中的help已经规约化为感叹词,表示在紧急情况下请求受话人提供帮助。

语言符号不是思想的容器,只是受话人通过推理而识别出说话人意图的基础,为受话人推理提供证据和线索。因此,例(15)和例(16)都是说话人提出请求时使用的很自然的语言形式,这些形式相互之间并没有转换关系,只不过是说话人根据不同的语境选择不同语用策略的体现而已。就现代汉语的名词谓语句而言,“NP1+NP2”是说话人为了从一个特定方面描述一个实体,从而使受话人的认知状态发生改变而选择的一种策略。说话人相信受话人能够推导出主语所指实体与谓语所指实体之间的修饰或限制关系,进而识别出说话人的意图。

(三)跨语言的证据

以往不少研究认为,名词谓语句是汉语特有的现象,是区别于英语等印欧语系语言的一个显著标志。实际上,这一结构在俄语、蒙古语、土耳其语、越南语等有形态标记的语言中也很常见。这说明,通过两个名词性结构的并置来使受话人确定两个实体之间的关系并识别出说话人的意图是一个普遍的语用策略,并不仅仅为母语是汉语的人所使用。例如:

(17)Мой отец - инженер. (俄语)

我的 父亲 工程师。(我的父亲是工程师。)

(18)Түүний аав багш.(蒙古语)

他的 爸爸 老师 (他的爸爸是老师。)

今天 星期二 (今天是星期二。)

我 人 中 国 (我是中国人。)

此外,在哈萨克语、泰语、高棉语中都有名词谓语句现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俄语、印尼语和希伯来语中,名词谓语句都是常态现象,通常情况下不使用系动词连接两个名词短语。因此,我们不能将名词谓语句看作是汉语特有的现象。甚至在英语有些特殊语境中也会出现名词谓语句,只是使用频率很低。例如:

(21)John a physicist? It’s incredible.

(22)You idiot! Why did you let him go?

五、名词谓语句的语用功能

(一)名词谓语句的赋值作用

对语言交际而言,名词谓语句的作用在于使受话人能确定NP1所指的实体在一个特定方面的值,为其后续交际中的推理奠定基础。赋值意味着有一个值域,即取值范围。名词谓语句从这一范围中选择一个值赋予主语名词。名词谓语句的赋值功能类似于形容词的作用,即从特定的方面对主语名词所指的实体进行描写,对受话人的推理范围进行限制。现代汉语中最典型的名词谓语句中,NP2为时间名词或数量结构。例如:

(23)我们班六十个学生。

(24)这本书二十块钱。

(25)明天中秋节。

(26)山上净石头。

例(23)—(26)中,例(23)和例(24)中的谓语是典型的数量短语,其赋值作用最为凸显。例(25)中的谓语是时间名词,本质上属于数量。在例(26)中,数量概念由副词“净”激活。除了数量结构以外,谓语名词可以是各种类型的表达式,只要它们都是从一个特定方面对主语名词所指实体进行说明,都可以理解为赋值行为。例如[22]201-209:

(27)这孩子大眼睛、高鼻梁。

(28)她爸爸高工,妈妈大学教授,家庭条件应该说不错。

(29)人家现在北京人,哪儿会愿意到洛阳来工作?

(30)刚看的天气预报,明天早晨大雾。

(二)名词谓语句中的范畴化

赋值本质上是一种范畴化过程(categorization),即把主语名词所指的实体归入特定的范畴中。范畴化是人类最根本的认知活动之一,它把一个实体识别为一个更抽象的实体的实例[23]74。范畴化在语言系统中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名词,每一个名词(无论物理名词还是抽象名词)都是对一个特定范畴的命名。因此,每一个名词都有充当谓语的潜力,其中包括最普通的物理名词。这与名词有界还是无界、陈述功能大还是小没有关系。例如:

(31)新买的餐桌大理石台面,看着挺上档次。

(32)他的车手动档,不好开。

(33)1床肺结核,住了半个月了。

(34)明天上午前两节英语课,下课后我去找你。

例(31)—(34)中的谓语名词都没有顺序义,但所有小句都是自然的、合法的。这些小句成立的关键,是其中的谓语名词都从一个特定方面对主语名词所指实体进行范畴化。上文分析的实例都是单一的名词谓语句。当两个名词谓语句在语篇中并置时,由于存在对比关系,赋值过程中事物所属的范畴的差别被凸显出来。例如:

(35)他讲师,你教授,待遇不一样。

(36)我们带了些水果,这一箱苹果,那一箱梨。

六、结语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名词谓语句在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引起广泛的争议,这一争议关系到汉语语法中的一些根本问题,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往从结构主义语言学和生成语法视角进行的研究在许多方面深化了我们对该结构的认识,但是并没有解决其中的根本问题。本文根据认知语言学基于使用的模型和关联理论中关于交际本质的认识及语用推理机制,考察了现代汉语中的名词谓语句,希望这一分析能够有助于解决有关该结构的争议。下一步的研究工作应把现代汉语名词谓语句的研究置于语言类型学的视野中,通过跨语言的语料考察揭示这一结构的分布规律及制约因素。

本文在考察其他语言中的名词谓语句的过程中,曾得到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张凤教授(俄语)、谢群芳副教授(越南语)、兰强副教授(越南语)和张燕(印尼语)、丁慧君(土耳其语)、张辉(哈萨克语)、钟楠(柬埔寨语)、缪敏(普什图语)、张建利(蒙古语)、张一尼(韩国语)、史江华(波斯语)、石金花(日语)、陈晖(泰语)等老师的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注释:

①本文中使用的“结构”(structure)和“构式”(construction)两个术语的意义有所差别。“结构”指两个或两个以上成分按照一定规则组成的形式,无论是音系结构、形态结构还是句法结构。“结构”是一般意义上的术语,没有明显的理论背景。“构式”则指广义的构式语法(包括Fillmore和Goldberg等提出的狭义的构式语法、Langacker的认知语法、Croft的激进构式语法)框架中所说的象征单位(symbolic unit),即形式与意义的结合体。构式既有实体性构式,又有图式性构式(或称语法构式)。本文所讨论的汉语中“NP1+NP2”属于图式性构式,而其中有一些固化下来,如“一寸光阴一寸金”,则属于实体性构式。

②按照朱德熙先生的定义(参见朱德熙:《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体词是充当主语和宾语的词,而谓词是作谓语的词,因此体词谓语句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参见石定栩:《体词谓语句与词类的划分》,《汉语学报》2009年第1期,第29-40页)。本文使用名词谓语句而非体词谓语句的说法,这样就避免了自相矛盾。主语、宾语等语法范畴本身的界定还没有一致的认识,而名词和动词的区分被认为是在各种语言中都存在的普遍范畴,因此使用名词谓语句的说法更符合逻辑。

③关于名词谓语句研究的详细综述,参看吴正基:《体词谓语句研究说略》,发表于《上海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第28-31页;陈勇:《名词谓语句研究综述》,发表于《安徽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第92-94页;陈满华:《体词谓语句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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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陈满华. 体词谓语句研究[M].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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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roft W,Cruse D A. Cognitive Linguistics[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AStudyoftheRoleofPragmaticsintheEvolutionofSyntaxwithReferencetoNominalClausesinMandarinChinese

GAOHang

(DepartmentofEnglish,PLAUniversityofForeignLanguages,Luoyang471003,China)

Grammatical structures are the result of conventionalization of patterns of language use,but they also constrain interpretation,facilitating the addressee’s identification of the speaker’s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Based on this insight,we argue that nominal clauses in Mandarin Chinese are not elliptical structures but belong to a family of constructions that have their own rationale. The function of a nominal clause lies in assignment,namely,providing a description of an entity from a particular angle in order to change the addressee’s cognitive status. Assignment is a case of categorization. Any noun has the potential of functioning as a predicate,including common physical nouns,but nouns may differ from one another in the frequency of occurrence in nominal sentences. And this view is supported by data from a variety of languages.

nouns;nominal sentence;Usage-based Model;Relevance Theory

H030

A

2095-2074(2015)05-0001-08

2015-09-02

高航(1971-),男,河南周口人,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文学博士。

语用学研究:语用学界面研究(主持人:安徽大学 詹全旺)

以1977年创刊的JournalofPragmatics为标志,语用学自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开始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现已走过近40年的发展历程。回顾语用学的这段历史,我们可以将其大致分为两个发展阶段:语用学本体研究阶段和语用学界面研究阶段。

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至20世纪后期,语用学大致处于本体研究阶段,研究内容主要包括指示、预设、言语行为、会话含意以及会话结构。经过20多年的发展,语用学这门学科中,无论是语用学理论还是语用学研究方法都日臻成熟。

从20世纪末开始,语用学显示出界面研究的发展态势。1999年,Ken Turner主编的TheSemantics/PragmaticsInterfacefromDifferentPointsofView正式出版。进入21世纪后,语用学界面研究的趋势日益明显。2011年在英国曼彻斯特召开的第12届国际语用学大会和2015年将在中国合肥召开的第14届全国语用学研讨会的主题都是“语用学界面研究”。2012年,Kaith Allan和Kasia M. Jaszczolt主编的TheCambridgeHandbookofPragmatics、Yan Huang编写的TheOxfordDictionaryofPragmatics相继问世,这两部最新的语用学工具书都列入了语用学界面研究的内容。这说明,语用学界面研究已成为当代语用学的前沿研究领域。

本专题所组的三篇文章即为从不同角度对语用学界面的创新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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