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禹的杂文

2015-02-13 10:03陈为兵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寄寓杂文

陈为兵

(贵州财经大学 文化与法律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陈为兵

(贵州财经大学 文化与法律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摘 要:王禹偁的杂文“合为时而著”,或臧否人物,或针砭时弊,或详论政教,或讴歌时代,文章虽然题材不一,但却包罗万象、内容丰富,而寓讽喻是王禹偁杂文最主要的特征,讽喻是目的,托人、托物、托事是手段,体现了其简雅古淡的文风。

关键词:王禹偁;杂文;寄寓

王禹偁是北宋初期重要的作家,是“连接唐之李杜韩白与宋之欧苏的关键人物,也是形成宋代诗文特色主流之先河”[1,p168]。

其一生创作丰富,其作品主要收在《小畜集》和《小畜外集》中。他的杂文创作很有特色,杂文集中收录在《小畜集》卷一四和《小畜外集》卷八,共20篇,另外《小畜外集》卷九中还有《乌先生传》、《瘖髡传》和《休糧道士传》,杂文共计23篇。

“文而谓之杂者何?或评议古今,或详论政教,随所著立名,而无一定之体也。”[2,p1625]从作品内容来看,王禹偁的杂文“合为时而著”,或臧否人物,或针砭时弊,或详论政教,或讴歌时代,文章虽然题材不一,但却包罗万象、内容丰富,而寓讽喻是王禹偁杂文最主要的特征,实现讽喻的手段有三种:托人、托物、托事。

一、托人寓意:《唐河店妪传》《滁州五伯马进传》《乌先生传》《瘖髡传》《休糧道士传》

关于传,徐师曾曰:“按字书云:传者,传也,纪载事迹以传于后世也。自汉司马迁作《史记》创为‘列传’以纪一人之始终,而后世史家卒莫能易。嗣是山林里巷,或有隐德而弗彰,或有细人而可法,则皆为之作传,以传其事,寓其意,而驰骋文墨者,间以滑稽之术杂焉,皆传体也。故今辩而列之,其品有四:一曰史传,二曰家传,三曰托传,四曰假传,使作者有考焉。”[2,p2124]由此看,王禹偁的《唐河店妪传》《滁州五伯马进传》《乌先生传》《瘖髡传》和《休糧道士传》等五篇传是托传或者假传的可能性很大,撰写的目的也只不过是藉此来表达自己的一些理想或者态度。

这些传记中只有《乌先生传》完全采用了司马迁的传记手法,以叙为主,篇末予以点评。全文主要是叙述乌光“隐—仕—隐”的人生经历,赞美他“始而隐者,求其志也;中而仕者,行其道也;终而退者,远其害也”[3,p462]的睿智,以突出“功成、名遂、身退,天下之道”的主题,其实也是在告诫文人士大夫们不要贪恋权位、要善于把握隐和仕之间的度。

与《乌先生传》相比,《唐河店妪传》《滁州五伯马进传》和《瘖髡传》在文章结构上也是“叙事+议论”结构,但不是以叙事为主,而是以议论为主;而且与《乌先生传》不同的是这三篇的议论不仅仅局限于对人物的评价,而且还由人物事迹本事引申开来,以此来议论时政。以《唐河店妪传》为例,文章先叙述了一个老妪靠着自己的机智勇敢制服敌人、夺取敌人战斗装备的故事:

唐河店南距常山郡七里,因河而名。平时虏至店饮食游息,不以为怪。兵兴已来,始防捍之,然亦未甚惧。端拱中,有妪独止店上。会一虏至,系马于门,持弓矢,坐定,呵妪汲水。妪持绠缶趋井,悬而复止,因胡语呼虏为王,且告虏曰:“绠短不能及也,妪老力惫,王可自取之。”虏因绠缶弓杪俯而汲焉。妪自后推虏堕井,跨马诣郡。马之介甲具焉,鞍之后,复悬一彘首,常山吏民观而状之。

然后由此产生联想,引申出宋代边防策略的讨论:

噫!国之备塞,多用边兵,盖有以也,以其习战斗而不畏懦矣。一妪尚尔,其人可知矣。近世边郡骑兵之勇者,在上谷曰静塞,在雄州曰骁捷,在常山曰厅子,是皆习干戈战斗而不畏懦者也。闻虏之至,或父母辔马、妻子取弓矢、至有不俟甲胄而进者。顷年胡马南下不过上谷者久之,以静塞骑兵之勇也。会边将取静塞马分隶帐下以自卫,故上谷不守。今骁捷厅子之号尚存,而兵不甚众。虽加招募,边人不应,何也?盖选归上郡,离失乡土故也。又月给微薄,或不能充饥。所赐甲胄鞍马,皆脆弱羸瘠,不足御胡。其坚利壮健者,奚为上军所取。及其赴敌,此辈身先,宜其不乐为也。诚能定其军,使有乡土之恋;厚其给,使得衣食之足,复赐以坚甲健马,则何敌不破?如是,得边兵一万,可敌客军五万矣。谋人之国者,不于此留心,吾未见其忠也。故一妪之勇,总录边事,贻于有位者云。

从发生在唐河店老妪身上的故事可以看出边兵善战勇敢的特点,所以作者认为应该多用边兵。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宋代边防军队之所以战斗力不强、边境之战屡战屡败的原因一是大量骁勇善战的边境本土士兵被调往别地,流离故土,守土的积极性下降,而从别地调来的又没有乡土之情,自然不会珍惜守土,拼死一战之心更无从谈起了,这对朝廷奉行的“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国策间接地提出了批评;二是对边兵供给不足,表现在粮饷不足以让边兵吃饱穿暖、坚利的铠甲和强健的战马都被抽走了,每当敌人来袭却又让这个士兵冲锋在前,士兵怎么可能做到呢?如此一来,宋军必败。所以王禹偁建议谋人之国者应该留心这些问题,找到解决办法,这样才能算是效忠朝廷。

文章采用对比手法,将过去边兵全家踊跃备战、参战的情形和如今边人冷对招募的情况作对比,鲜明突出地对军事当局治军方略提出了严重的批评和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文章阐述的道理就远远超过了所记叙的一个老妪的故事本身,这跟一般的人物传记是大有不同的。

同样以议论为主和采用对比手法的还有《滁州五伯马进传》和《瘖髡传》。相比《唐河店妪传》而言,这两篇传叙事更简略,《滁州五伯马进传》全文229个字,叙事只用了50个字;《瘖髡传》全文269个字,介绍人物仅仅用了37个字。《滁州五伯马进传》叙述的是:滁州五伯马进因为贪财好利而对别人滥施酷刑,经常导致别人手脚残废,因果报应,自己的儿子刚出生就没了左臂,就像刚被砍断的一样。文中还列举了一些世禄之家子孙的悲惨下场,与马进及其之子形成对比,作者以此来告诫主政者要慎用刑,否则人在做天在看会早天谴的,虽然这有点封建迷信,但在古代社会这对那些滥施刑罚、谄主忌贤、剥民固宠的人无疑是一种强烈的警告,具有很强的心理震慑力。《瘖髡传》则将“默焉无辞,止求一钱之惠、一饭之费”的瘖髡与那些“馨炉、鸣螺、掌牌、肩像以动”“墄阶瓴庑、丹榱朱桷以为题”“饭僧供佛、金容碧貌以为目”“芒张丝焚、千万其说,欲率蠹人而利己”的“髡之丐者”相比,来突出瘖髡的礼仪之大,来讽喻那些“崇冠高车、扬扬君门,睹国非政失则诈瘖不语者”的行径更为恶劣、对国家来说更是一种犯罪。

而与以上传不同的是,《休糧道士传》的议论则是借传记对象的口中说出,这又是一体:

人有服古之儒服者,众目之曰道士。其人又从而称之,复能不食累月、一裘穿结数十年矣。隆冬之日无寒色,鼻气如虹,面光如童。虽披裘拥炉而酣酒者,神色未如也。姓氏乡里,人莫得而知焉。或师之以求却粒之术,则曰:“非子之所宜学也,非吾之所乐也,盖不得已焉。衣食为民天,何可休也。但有用于时,则可食矣。是以君子运其智,有功德及于人,然后食之;小人运其力,有利益于世也,然后食之。吾既不仕,则无功德矣;又不为农工商贾,则无利益矣,苟窃其食,则人之蠹矣,吾是以弗食。故曰非吾之乐也,盖不得已焉。今子,士大夫也。有圣贤之道,布在方册,可学之以求仕。苟遭时得君,则天下之人受子之赐也,虽千钟万钱,不为愧尔,没世之后,又得血食焉,何粒之却邪!若反是道而求仕,苟利乎亲族妻子,亦人之大蠹也,不如舍名位而独善其身,则吾之术可授也,子其择之。”或闻之曰:“隐者也。”故作传以示于后。[3,p463]

此传开头和结尾与前面诸传无异,惟有议论部分乍看似无,但其实议论就寓于休糧道士对求却粒之术之人所说的这一段话之中,这短话是全文的核心部分。在这段对话里,休糧道士从自身和他人的角度回答了求教之人有关却粒的问题,明着看是休糧道士在解释食与不食的原因,其实作者借道士之口批评那些既无功德又对世人没有好处但却享受俸禄的人,指出是这些人尸位素餐的人是祸国殃民的蠹虫,这也反映出王禹偁“在其位须谋其政”的从政理念,这和他在《进端拱箴表》中“久蠹大官之膳,曾无绩效,空玷清华。……语所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臣之谓矣”所表现出来的愧疚之心是一致的。

二、托物寓意:《记蜂》《记马》《海说》《鹦鹉志》《吊税人场文》

此四篇的共同特征是以物拟人、托物寓意。《记蜂》由蜂想到王道:“予爱其王之无毒似以德而王者。又爱其王之子尽复为王似一姓一君,上下有定分者也。又爱其王之所在,蜂不敢螫似法令之明也。又爱其取之得中似什一而税也。至于刺王之台,使绝其息,不仁之甚矣。”[3,p200]《记马》则记叙了一个马种培育过程中发生的故事:

居一岁,有牝产子,与他驹异者。既壮,圉人将以合其母。当孳尾之月,出而示之。见其所生,卒无欣合之态。将强之,则啼齿不可向迩。圉人复曰:“以是驹配是母,幸而骝,其骏必倍;不幸而骡,又获其种。明年将胥靡之,不可失也。”乃以数牝马诱之。乘其峻作之势,以巾羃其目间而进其母也。撤巾,然后晓其所生,因垂耳俛首,若不欲活者。旁顾适有永巷,修直百余步。巷际有閈閎,扃鐍甚固,盖常所不启者。遂哀鸣疾驰,以首触其铺。如是者数,踣而死。

母马不堪乱伦,痛苦自杀,禽兽尚知廉耻,人又如之何?故事结束后,作者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呜呼!礼称: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夫马,圣人调伏而御之,故曰伏牛乘马是也。是马也,兽其身而人其心乎!圉人诱陷,知耻而死,于小人之心也远矣,圉人之心望于禽兽者又远矣。予尝恨不目睹其事、弊帷以葬之,又懼其事久泯而不传,且欲警声色狗马之家与世之内乱者,故记。

是马虽兽但却有人的羞耻之心,世之小人却连这点都做不到,而像圉人那样的人却禽兽不如,这就是《记马》的寓意所在,也是王禹偁“警声色狗马之家与世之内乱者”的原因所在。全文对母马的描写形神兼备,极力突出其不堪屈辱、知耻而死的惨烈;对圉人言行的描绘也表现其卑劣的行为和险恶用心,可以说叙事部分言简意赅、用语简洁但刻画却入木三分,这也是这篇杂文的成功之处。

《记马》中的故事是由作者的挚友臧丙讲述的,采用同样叙事方式的还有《鹦鹉志》,其关于鹦鹉的故事是由一个因主人获罪流放而流落街头的女奴讲述的,故事的大意是:某使侯家豢养了两只鹦鹉,一只能言善语,一只终岁不出一言,不出一言的鹦鹉因为得不到主人欢心所以被放走了,能言善语的鹦鹉虽然更得主人宠爱但却因为说破女奴铺张浪费的事而被拉断脖子死去。叙述亦是简洁有力,两只鹦鹉前后截然相反的命运和结局足以“为君子之戒”:

且夫鹦鹉不言,非全身远害乎?鹦之能言,非讦以为直之谓乎?妪之毙鹦,非恶直丑正乎?且念古之小人居大用者,尸堂庙之位、素钟鼎之食,人之言,岂特害其身、亦得赤其族,又何啻妪之毙鹦也。

文章以曾经“温于身而不知衣之出,饱于腹而不知食之自”的老妪比拟尸位素餐者,认为加害能够如实指摘自己错误的人的行为和故事里的老妪加害说真话的鹦鹉的行径性质是完全相同的,言外之意告诫居庙堂之人对批评自己之人应该持有允许和赞赏的态度。从鹦鹉身上得出的结论也多多少少折射出王禹偁的影子,虽然文中说是在“策名辇下,与同年觞于旗亭”之时遇到的老妪,但从后来王禹偁因为刚直不屈、屡屡直言进谏而被贬斥这件事情来看,因直言而惨遭毒手的鹦鹉后面隐隐约约仿佛有着王禹偁的影子。

与上面三篇叙议结合、先叙后议论的行文结构不同的是,《海说》则完全是一篇议论文,尽管如此,《海说》依然是托物寓意,全文抓住大海“有所纳亦有所施”的特点展开议论。文章首先以“凡物有纳者必有所出”开宗明义,接着从两个方面论述大海“不独有所纳,抑亦有所施也”:

海,吾见其纳也,未见其出也,然则弥天地,亘万世,滔滔百川,靡昼夜而东注,虽海之巨者,庸能不满溢乎?伯阳谓:海为百谷,固为王矣,固善下矣,然不独有所纳,抑亦有所施也。犹圣人之道,日用而不知。故朝夕被海之泽者曰:海之功也。何以明之?海涵虚东荒,密迩旸谷,每日浴于渊而气腾乎。由是蒸而润者谓之露,嘘而霈者谓之雨,飞而结者谓之霜,飘而散者谓之雪。雨露之生成,雪霜之收藏,是万物朝夕被海之泽也明矣。譬设爨于釜,盖之以盎缶,则釜未沸而盎缶已濡矣。物之小者犹尔,况巨浸乎?故曰:不独有所纳抑亦有所施也。或谓:方载万里,海在一隅,岂海之泽能备于天下邪?噫,海既为王矣,则以五湖为五侯,以九川为九伯,以四渎为四岳,至于池沱沼沚、陂泽浦薮,皆附庸也。故五侯得以专其惠,九伯得以供其职,各以其所属土地分野。而为雨露以生成之,为霜雪以收藏之,斯亦上尊王室而旁市民利也,诚所谓有所纳而必有所施者尔。[3,p447]

先提出问题,接着借古圣人伯阳的话来回答,解释了虽然有滔滔百川日夜不停注入但大海不会满溢的原因是大海“不独有所纳,抑亦有所施也”。然后用问答论证法从两个方面论证:一是大海浴于渊而气腾从而形成露、雨、霜、雪来润泽万物,用“釜未沸而盎缶已濡”的比喻形象生动地回答了“何以明之”的问题;二是大海虽在一隅,但却通过九川、四渎、池沱沼沚和陂泽浦薮等遍洒雨露霜雪于人间,这就回答了“海在一隅,岂海之泽能备于天下邪”的问题。接着就由大海的特点联想到人:

故古之王者厚往薄来,以恩信御天下,不敢侮于鳏寡,况诸侯乎?故禹会塗山,玉帛万国,未闻禹之盈而覆、满而溢也,盖所纳鲜而所施广矣。商受积粟渭桥,聚财鹿台,知所纳而不知所施,故盈而覆、满而溢亦宜矣。是知海不特以柔远而为尊,亦以惠物而能永。是以屯其膏者,易象有悔;竭其泽者,诗人攸讥。自秦郡天下,恩苦惠乾,食民若蚕,吞国若鲸。六国之鬼,馁而不祀;兆民之首,悬而不解。汉用晁错,削夺诸侯,亲亲之恩绝于上,憧憧之赋疲于下。厚敛自足,多藏取亡,吁可惜哉。以至天道用违,人心以离,春露之不滋,夏雨之不时,秋霜之不令,冬雪之不正,怨气积而为骄阳,谤言振而为迅雷,饿肤散而为飞蝗,战骨化而为暴电,凶荒盗馑,良由是欤。呜呼!人君者,大海也;诸侯者,江湖川泽也;兆民者,百谷草木也。人君善下,则诸侯归之;国君利下,则兆民戴之。苟有所纳而无所出,知其积而不知其施,则诸侯叛、兆民乱矣,又焉能长久乎?如是,则为天下者,无于人鉴,当于海鉴。

在作者看来,人君如海,惟有像大海一样有所纳亦有所施方能让诸侯归附、百姓爱戴,否则便会众叛亲离。文章将禹与商、秦汉处理纳和施关系的做法进行了对比,指出惟有施恩泽于天下才能统治长久。全文论证层次分明,思路严谨缜密,环环相扣;比喻的运用让说理更形象生动,正反对比让议论更鲜明、更具说服力,而文中大量排比的铺陈让文章读起来有一股连绵不绝的磅礴之气,更能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吊税人场文》更是将官之税人比喻成虎之搏人,文章先用了近一半的篇幅描绘了老虎的凶残和人们的谈虎变色,然后将官员横征暴敛和老虎搏人相联系:

於戲!虎之搏人,止于充肠;官之税人也,几于败俗。则有泉涌鹿台之钱、山积巨桥之粟、周幽厉之不恤、汉柏台之肆欲,是皆收太半以充国,用三夷而祸族。牙以五刑,爪以三木,搏之以吏,咥之在狱。马不得而驰其蹄,车不得而走其毂。铍在匣以谁引,矢在弦而莫属。斯场也,大于六合;斯虎也,害于比屋。虽有黄公之力,莫得而戮;虽有卞庄之戟,岂得而逐,必在乎立道德为戟刃为,张仁慈而为穽为机。俾尔兽之驯扰,见我场之坦夷。乃芟凶薙恶,除浇涤漓。帝道以之荡荡,人心以之熙熙。来驺虞之仁兽,返浮风兮庶几。[3,p450]

正如柳宗元《捕蛇者说》所说的那样“苛政猛于虎也”,这一形象比喻表达了作者对横征暴敛的无比痛恨,对征税这只猛虎只有用道德仁慈去制服了,惟其如此方能“帝道以之荡荡,人心以之熙熙。来驺虞之仁兽,返浮风兮庶几”。

三、借事说理:《记孝》《录海人书》《译对》《书蝗》《拾简牍遗事》《续戒火文》《有巢氏碑》

通过平常小事来阐发治国齐民的大道理也是王禹偁杂文的一大特色。如《记孝》从大食之民在福州葬父、庐于墓侧为父守孝三年、临行悲伤欲绝的事情感叹今之中原丧礼尽废,而中原人眼中的蛮夷之人却恪守孝道,孰是孰非,不辨自晓,如此下去,“所谓中国无礼节则求之四夷,非虚语也”;《书蝗》则通过宋太祖时期爆发蝗灾、皇帝“贬常膳、避正寝、撤宫悬、眚灾恤刑以赦天下,会未旬浃蝗死于野”这件事来告诫帝王应该通过修德以对灾害而不是抱怨天数。

《录海人书》通过一个海岛夷人讲述自己的见闻描绘了一个海中的世外桃源,最后通过桃源之民表达了治国理念:“薄天下之赋,休天下之兵,息天下之役,则万民怡怡。又何仙之求、何寿之祷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完完全全是另一个版本的陶渊明《桃花源记》。

《译对》则从翻译这件事上让人联想到帝王应该善译生民之心,文中依次指出伏羲、神农、皇帝“始善译者,以皇道译天下人之心,故饮食、衣服、器械、耒耜、牛马之用作焉”,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以帝道译天下人之心,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制行焉”,夏商周三代“以王道译天下人之心,故道德、仁义、礼乐、刑罚兴焉”,接下来又列举了三代之后的诸侯相争时的齐桓晋文之译和秦汉之译,然后顺势提出“古之译天下者非己能之,必有师焉”,指出周公、孔子才是“译之最大者”,译者应该拜他们为师。到此为止,《译对》的主旨便非常明了,那就是:国家要施行周公、孔孟之道,帝王要顺从民心、因势利导以谋求君民安乐、和谐相处。

提倡仁政的还有《有巢氏碑》和《续戒火文》。《有巢氏碑》从有巢氏居民以巢但百姓却各得其乐、得以寿终说起,历数各代帝王宫殿的建设情况,指出今古的区别在于“太古之君,居民以巢,非君之巢,惟民之巢,故民不劳。后世之主,宅民以宇,非民之宇,惟君之宇,故民罹苦”[3,p199]。作者据此认为仁君应当“常念巢居,上节宫观,下丰室庐,纵不及于有巢,亦庶几乎尧乎舜乎大禹乎周公乎”。而《续戒火文》则从成公发布禁火令一事说展开来,认为火灾的原因不在火本身,而在“于民”、在“于身”,“斯火也,防之在德,救之在仁。省征赋之烟燄、去征伐之芻薪,礼乐兴而绠缶斯具、刑罚明而畚挶是陈,如此则除害于六合、防灾于四邻,又乌煨烬万国而烟煤兆人者哉”[3,p451]。

相对于以上几篇杂文议论的繁杂,《拾简牍遗事》则采取不言自明的说理方式,除了文末一言蔽之外,对事件本身不作太多评述,其中蕴含的道理留待读者自己去思考:

秋,郑饥,郑伯使子产如公乞糴,宋亦辞以饥。子产还,舍于葛,遇田父之私者,召而与之语曰:“父老矣,凶荒水旱悉尝之。今兹国饥,君使不佞如宋乞籴,宋复以饥辞我。以今计稔,缺逾月之食,国将如之何?”对曰:“吾农夫也,皆尝计于家,未尝计于国。”子产曰:“愿闻家之说。”对曰:“岁在陬觜,郑已饥矣。葛有公孙氏,吾之婚姻也。井田车赋,非不侔也;婴耋丁壮,非不等也;播植储蓄,非不同也。然公孙氏之子泰于赖者。食非甘,弗食也;衣非鲜,弗衣也。虽有终岁之蓄,不数月而廪已虚矣。由是有老而挤于沟壑者、壮而为人佣赁者、幼而毙于饿殍者。吾是岁之不足也,命僮隶之可去者去之;庆吊之,可绝者绝之;犬鸡羊豸,可市者市之。丁壮之劳者,精其食以充之;婴耋之优者,半其菽以供之。故卒岁而家无菜色焉。是吾之计于家也,国则吾不知。噫,吾又闻宋郑耦国也,今宋饥,郑亦饥矣。唯俭者能存之,盍以吾之公孙氏为戒乎?”

子产归以告。郑伯遂命贬肴膳、节车服。宫掖之冗食者出之,官吏之不急者废之。滅廄马之粟,去坊集之胾,削聘会之仪,寝宴享之礼。是岁也,郑国饥而不困。传言:农鄙之言不可弃也。

农家之事相对国家是小事,但小事也蕴含大道理。葛之农夫与其亲家在灾年持家方式的不同直接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殷实的亲家因为不肯节衣缩食所以家破人亡,而自家却因为大力节俭得以安然度过灾年。一家如此,一国更是如此,郑伯从农夫的经历得到启示,在全国大力提倡节俭,并且身体力行,从自身做起,因此使郑国在饥荒之年没有陷入困境。小道理不啻于大道理,很显然,作者也是借这个故事给当政者以警醒。

除了上面提及的外,王禹偁杂文还有《并告》、《论交趾文》、《书纪》、《诅掠剩神文》和《单州成武县行宫上梁文》,这五篇文章或写祭祀,或宣示朝廷威严,或歌颂圣君美德,无不写得通俗易懂。总之,王禹偁杂文内容丰富,文风古朴,充分显示了其向韩柳学习古文达到的功力。

[参考文献]

[1] 郭预衡.中国古代文学史长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

[2] 王水照.历代文话[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3] 王禹偁.小畜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责任编辑、校对:王文才)

On Wang Yu-Cheng’s Essays

CHEN Wei-bing

(School of Culture and Law, Gui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Guiyang 550025, China)

Abstract:As a writer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Wang Yu-cheng’s essays are natural and simple. Allegory is the main feature, which reflect the style of the ancient light

Key Words:Wang Yu-cheng; essay; allegory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5.04.015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15(2015)04-0060-05

作者简介:陈为兵(1974-),男,山东日照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收稿日期:2015-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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