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一部向“先锋”致敬的小说

2015-04-02 11:36李晓禺董国俊
关键词:马原先锋主义

李晓禺,董国俊

(1.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2.甘肃农业大学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牛鬼蛇神》:一部向“先锋”致敬的小说

李晓禺1,董国俊2

(1.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2.甘肃农业大学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马原的《牛鬼蛇神》首先是一部向“先锋”致敬的小说,其次也具有“新自传”小说和“神实主义”小说的因子。中国先锋小说深受域外文学思潮与小说创作的驳杂影响,而“后先锋”小说试图整合民族审美经验和文化传统,走向一条自由创造的文学之路。

《牛鬼蛇神》;先锋;新自传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50120.1403.018.html

作为中国先锋小说的开拓者之一,马原在“归隐”文坛20年后的2012年出版了《牛鬼蛇神》,再一次回到了批评家和读者的视野当中。该书腰封上以极其醒目的方式印着“王者归来”的字样,也许今天的读者对这种极具广告效应的腰封广告已经习以为常。事实证明,读者并没有当真。如果从马原1985年发表的成名作《冈底斯的诱惑》算起,三十年后的《牛鬼蛇神》是否有着作者文学童年的记忆,作者在以何种方式实现“王者归来”,这种归来是否成功呢?

一、向域外盗火:从《冈底斯的诱惑》谈起

马原在《阅读大师》《新阅读大师》等书及其他文章中,多次提及了曾影响他小说创作的大量域外作家和作品。在他列举出的80多部作品、60多位作家中,英国小说家亨利·菲尔丁的《汤姆·琼斯》、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孚的《骑鹅旅行记》和《古斯泰·贝林的故事》以及海明威的小说对“马原式的叙述风格”影响重大。此外,昆德拉、罗伯·格里耶、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等世界知名作家的小说,整体上几乎影响了所有中国先锋派小说家的创作。

在马原的《拉萨河女神》《冈底斯的诱惑》《叠纸鹞的三种方法》《西海的无帆船》《虚构》《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双重生活》《倾述》等小说中,《冈底斯的诱惑》无疑以“叙述圈套”“元叙事”抑或“向内转”的形式或内容而被批评界津津乐道。《冈底斯的诱惑》开篇是这样一个题记:“当然,信不信都由你们,打猎的故事本来是不能强要人相信的——拉格洛孚”。这与《虚构》这篇小说的开篇异曲同工:“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我喜欢天马行空,我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耸人听闻。”一部小说的开篇颇为重要,作者常常颇费心机,因为它为小说接下来的叙事定下了一个格调、气氛和节奏,期待“隐含读者”的出现。我们有必要重温一下那些被中国作家所熟知的开篇方式: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卡夫卡《变形记》)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这些小说句式以怎样天启式的魔力击中了苦苦寻求突破的中国作家,使他们从此重新“发现小说”。对于《冈底斯的诱惑》等作品来说,把它与博尔赫斯等作家的相关小说作一对比分析,并不会产生“时代误置式”的尴尬。

博尔赫斯,这位出生于书香门第、“神秘而伟大的失明命运的承接者”[1],给世界文学贡献了包括短篇小说在内的大量优秀作品。博尔赫斯对虚构的辩护、对逻辑的反对、对梦及游戏的推崇,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先锋派作家。其中,《曲径分岔的花园》中的“迷宫式小说结构”与“马原的叙述圈套”指向了同一性质的叙事策略。在《曲径分岔的花园》中,博尔赫斯以史书《欧洲战争史》的记载、崔彭的故事、余准的故事、艾伯特的故事、余准作为间谍的故事为“迷宫”,最后滑向了余准的“悔恨和厌倦”。那是历史所无法记载的、只有依靠虚构和想象的小说所能达到的最真实的部分。而由陆高和姚亮、穷布、顿珠和顿月三个没有多少关系的故事套接而成的《冈底斯的诱惑》中,传统小说明晰的故事线索消失了,甚至连故事的时间、地点也是不确定的,由此而书写出的故事人物也呈现出模糊性。除了在第十五节由叙事者与读者讨论小说的“结构”、“线索”和“遗留问题”这一技法以外,小说似乎也表征了由偶然性、神秘性、不确定性所构成的生存中的真实。而《牛鬼蛇神》不仅延续了早期作品的“叙述圈套”,更直接续接、改造、再组合了早期作品《零公里处》《冈底斯的诱惑》《叠纸鹤的三种方法》《拉萨生活的三种时间》等文本。具体而言,《牛鬼蛇神》是向《零公里处》、《冈底斯的诱惑》《叠纸鹞的三种方法》和《喜马拉雅古歌》等作品的致敬之作,这集中表现在小说文本中的这样一些简单事实:《牛鬼蛇神》的起点就是《零公里处》;卷1第3章第1节的部分叙述,几乎完全辑录了《冈底斯的诱惑》的第一、二、三、五、六、七、九节①参见马原著《牛鬼蛇神》,第85-99页,201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在卷2第3章第1节中,有部分类似于《叠纸鹞的三种方法》的第八、九节②同上,第222-225页。;而卷2第2章第3节,完全相似于《喜马拉雅古歌》③同上,第230-244页。。这种“互文性”叠加、重组是江郎才尽式的“复制”还是具有独特意味的“创造”?关于这一问题我们将在下文作具体论述。但不可否认,《牛鬼蛇神》依然是“马原的叙述圈套”。对于这样一部特殊的文本,我们再用“影响研究”、“平行研究”等模式来解读,显然是机械论的套用。但“如果不用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的眼光,你没法把中国当代文学看透。”[2]我们身处当代,要“看透”中国当代文学实属不易,但在“影响研究”基础上的“平行研究”,总能看到两者之间的渊源关系及各自的特色。

二、向过去致敬:《牛鬼蛇神》的虚与实

《牛鬼蛇神》首先是向“先锋”的致敬之作。先锋是一个流动的术语,这不仅指它从一个军事用语到政治、哲学、美学概念的演进,也不仅指它在美术、电影、音乐、文学等领域的展开,其修辞意义更是指向了任何一个时代甚至任何一个个体都会存在的一种先锋精神,因为“从文学对时代的审美规范和价值观念所具有的挑战意义来看,文学的先锋性行为始终存在于文学的潮流中”[3]。前文已经讲过,《牛鬼蛇神》是向《零公里处》《冈底斯的诱惑》《叠纸鹞的三种方法》和《喜马拉雅古歌》等作品的致敬之作。当然,这种致敬的方式也最为遭人诟病,甚至被称之为复制之作。其实,关于艺术作品是否可以重复,大量的文学实践已经告诉我们,这已经不是一个需要再讨论的问题。我们要思考、考察的是作品在以怎样的方式重复,以及重复频率等问题。《牛鬼蛇神》并不是对《零公里处》《冈底斯的诱惑》等文本的简单复制,而是做了精心修改,或者说是再创造。《牛鬼蛇神》的起点就是《零公里处》的“重写”,关于这一“重写”的优劣已有学者对此作过精彩的论述。张定浩认为,《牛鬼蛇神》对于《零公里处》的再创造不仅仅是个别语词、语法的完善和修改,更体现着独特的叙事策略和马原对于小说和自我的认识①参见张定浩:《徘徊在零公里处的幽灵》,《上海文化》,2012年第9期。。其实,这样的修改很多,李德胜部分的增加,不仅使相对“割裂”的结构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弥合,而且也体现出了作者对“小说”和“生活”的新的认识,原来的简单的“坚定”变成了今天的“比较”。在现代小说的叙述技巧层面上,预叙、倒叙、插叙、补叙以及叙述者的更换、叙述视角的转换、多层次叙述者的设立已不再让读者感到陌生,小说叙述的场景画面在跃进、闪回、重叠、分解、组合之间急速地变换也不为过,至于小说情节的虚化、小说人物在外貌、性别、姓名、身份、职业等方面的改变也正是先锋小说或“新小说”所刻意追求的效果。在《牛鬼蛇神》中,尽管也存在着多种叙述技巧,但与他发表于80年代的那些小说相比,其叙事话语明显“收敛”了许多。从整体上看,马原从早期极度关注形式演变为“形式”之中的情感体验,或者说在以极端的“形式”书写情感。

而《牛鬼蛇神》的小说结构方法颇值一提,整部小说从卷0(北京)开始,再到卷1(海南岛)、卷2(拉萨)、卷3(海南)结束,但在章、节的安排上均以3、2、1、0这样的倒计时排列,并且在每一章都有一个独特的0节“冗余”安排,它们游离于小说故事的叙述,围绕“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的终极问题,探讨了“事实”“外星人”“上帝造人”“进化论”“常识”“心”“智”“坏”“创造与破坏”等难题。很懂小说的马原对自己的0节叙事也感到忐忑,建议心急的读者可以把它们忽略不读②参见叶开:《叶开评〈牛鬼蛇神〉:尖锐叙事,人生繁华》,《中国图书商报》,2012年5月22日。。殷罗毕认为,“抽象的讨论与故事叙述几乎都处于脱节之中,讨论也往往沦为泛泛空谈,而难以进入具体生命的内部体悟。……游客玩家马原虽在理论和讨论层面指向了归零点,但在身体和感知层面,却远未拉伸自己以趋向于游戏空间的极限点”[4]。殷罗毕先生的观点不无道理,但我们不能从而否认“形式”本身的意义。数字结构模型本身就带有巨大的意义,以卡尔维诺、雷蒙·格诺为精神领袖的“乌力波”集团就追求文学的极端数字化,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使用极端的“形式化”,而在于这个文体形式和作家认识、理解的世界模式是否具有契合性,在于这种形式能把我们指向哪里,是否能由虚至实或由实至虚。

如果说,上述“致敬”的方式,仍属于艺术层面的“虚”,那么《牛鬼蛇神》也是一部“实录”之作。《牛鬼蛇神》可以看作是一部“新自传”小说。有作家、学者认为,所有的小说都是自传或半自传小说。这也难怪,作家只有在自己最具有深刻体验的时空才能产生独到的思考。与“经典先锋小说”不同,《牛鬼蛇神》具备清晰的故事情节,那便是四十五年里大元和李德胜之间的奇缘和友谊。

大元和李德胜于1966年在北京相遇,一起度过了十一天;十七年后(1983年),大元到海南岛看望李德胜;1988年,李德胜回访大元做客拉萨;1989年,大元离开拉萨,随后去了海口、上海等地。“蛇神”李德胜的一生除了在北京、拉萨、海口做短暂停留以外,绝大部分时间在他的家乡吊罗山崩石村谋生,行中医、理头发、做纸工;六岁女儿被车撞死,怪胎儿子被迫溺毙,他女人也因劳累多病而亡;阿光、阿霞债务缠身,举步维艰,只有阿花给那个困顿的家庭带来了些许安慰。在外人看来,患过失忆症、与世无争的李德胜似乎能够咬牙坚持与承受。而“牛鬼”大元的生活充满漂泊感,在沈阳、西藏、海南、上海等地四处游荡,“总在路上”,犹如浮萍;他做记者、写小说、当老师,他离婚、生病、再婚;他过着与李德胜不一样的生活,也经历着别样的人生之悲喜哀乐——这些曾极力被经典先锋小说刻意回避的故事情节与现实生活,在《牛鬼蛇神》中得到了明晰的彰显。

此外,小说中的许多细节与马原本人的实际生活颇为相似,比如小说中提及的大元发表的专著:《虚构之刀》《阅读大师》《细读精典》《新阅读大师》《小说密码》和《电影密码》),即是马原在同济大学做教授时出版的著作。又如,小说文本中大元和李小花的婚事,不仅对于大病中的大元还是打工谋生的李小花来说,都是非常温情的一幕;而马原在现实生活中也经历着同样可遇不可求的爱情与婚姻。

因此,《牛鬼蛇神》已无法归为经典先锋小说,而可以是一部向“先锋”致敬的“后(新)先锋小说”。当“以形式为内容”的先锋派标记趋于淡隐或者说试图达到有机统一之时,后(新)先锋派便应运而生。马泰·卡林内斯库针对历史学语言中前缀词“后”,作出了如下解释:“根据某一具体现象发生在另一现象之后来描述它,绝不意味着它就不重要。前缀‘后’只是表明缺乏正面的分期标准,而在那些过渡时期,缺乏正面标准是很普遍的事”[5]。然而,中国的后(新)先锋小说可能有怎样的“正面标准”呢?

三、向创造进发:“神实主义”因子

作为文学史书写中一个代表了一种文学思潮的先锋小说已归于沉寂,但先锋小说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延续至今,特别是从先锋派群体中脱颖而出的部分作家,已位移到中国当今文坛的主流小说家之列,“莫言、苏童、余华被奉为90年代新的文坛主流的代言人或象征者,并且代表主流中国作家而在国际文坛取得承认”[6],其先锋性也是不减当年。先锋性以反叛为旨归,直到最终自愿地否定自身,这是先锋所包含的一种悖论诗学。马原的《牛鬼蛇神》是否具有这种否定之否定之后的成功呢?在此我们有必要详述一下阎连科所倡导的“神实主义”理论。在阎连科的文学随笔《发现小说》中,作者以一句振聋发聩的宣言“我是现实主义的不孝之子”开始了他的思考,并认为现实主义在不同地域、不同时间、不同文化背景下有不同层面的真实。按照阎连科的划分,不同的“真实”和“主义”大致有以下几种对应关系:社会控构真实—控构现实主义,世相经验真实—世相现实主义,生命经验真实—生命现实主义,灵魂深度真实—灵魂现实主义①参见阎连科:《发现小说》,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7页。。作者接着以中外大量经典作品为例,论述了“零因果”、“全因果”、“半因果”和“内因果”问题;最后回到了“神实主义”的焦点概念上。他说,神实主义,大约应该有个简单的说法,即“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神实主义疏远于通行的现实主义。它与现实的联系不是生活的直接因果,而更多的是仰仗于人的灵魂、精神(现实的精神和事物内部关系与人的联系)和创作者在现实基础上的特殊臆想。有一说一,不是它抵达真实和现实的桥梁。在日常生活与社会现实土壤上的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移植等等,都是神实主义通向真实和现实的手法与渠道。神实主义绝不排斥现实主义,但它努力创造现实和超越现实主义。……创造真实,是神实主义的鲜明特色。”[7]

依据神实主义的范式,阎连科把谌容的《减去十岁》、吴若增的《翡翠烟嘴》、莫言的《酒国》和《生死疲劳》、王安忆的《我爱比尔》、杨争光的《老旦是棵树》等看作是具有神实主义特质的作品,因为“内真实和内因果,正是神实主义与其他小说最大、最根本的区别”[8]。阎连科强调的“内真实”,是指人的意识、精神和灵魂的真实;而“内因果是小说在故事与人物的进程中,依靠内真实推动人物与情节变化的原因与结果,它既不是外部世界(社会、环境及他人)的因素,也不是零因果中模糊的象征与寓意,更不是半因果中那些奇异的在零因果和全因果之间游走滑动的因果关系,而是依据不在现实生活中必然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但却在精神与灵魂上必然存在的内真实——心灵中的精神、灵魂上的百分百的存在——来发生、推动、延展故事与人物的变化和完成”[7]。那么,《牛鬼蛇神》是这样的一部神实主义作品吗?

《牛鬼蛇神》最令人称道的莫过于卷1和卷2两部分,分别以“神气”体验“鬼气”和“鬼气”体验“神气”为深层结构,构成了整部小说人、神、鬼互相关联的神气与诡异的世界。在卷1中,小说叙述了如下情节和“真实”事件:李德胜与山妖成了好友,只有他一人知道的“五毒乐园”,飞隼瀑布的突然消失,李老西(李德胜)在梦中向一个恶鬼求情,恶鬼答应了这一次不收人,此后村子里发生了牛瘟疫,与他梦中的巨大车鼁见面,神婆与黎家女孩亡灵的合二为一,李老西以烧人偶治愈大肚病女人等。在卷2中,也有如下情节和“真实”事件:巫师作法,布达拉宫老太太的生死不明,诺布阿爸和一个珞巴猎人的不明故事,扎巴老人和玉美姑娘的“神传”及说唱艺术,康巴汉子的宠物绿蜻蜓,而这蜻蜓只在晚上到那位康巴汉子的辫子上睡觉等。总之,小说叙述试图告诉读者,大元不相信真理和逻辑对这个世界的解释,就像李德胜不相信科学和理性对人的解释一样。

神实主义强调内真实和内因果,既然“在日常生活与社会现实土壤上的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移植等等,都是神实主义通向真实和现实的手法与渠道”,并不是最终的内真实和内因果,那么《牛鬼蛇神》就不是一部神实主义作品了,它只能是带着神实主义因子的神秘现实主义作品。

不了解过去就不会理解现在,“过去就是未来”的格言也充满智慧。南帆在《文学的维度》一书中认为,在叙事话语的层面上,1980年代的中国小说经历了三次较为集中的震荡,并浮现出一条较为清晰的线索,“80年代初期,作家的目光首先看到了人的内心存在;重新转向外部现实以后,作家强烈地体验到了荒诞;拉美文学启示作家根据传统文化解释现实,并且对现实作出魔幻式的叙事;而最后的失望和无力使作家遁入后现代主义式的语言游戏,从而将反抗权威圈定于话语领域内部”[8]。在叙事话语的统摄下,这条历史线索链接了“内省”“荒诞”“魔幻”“后现代主义”等文学的内部与外部,这里既有中国经验,又有域外影响,更有理论本身所创造的现实。

就此而论,《牛鬼蛇神》是把先锋主义和现实主义试图融合在一起的小说,但并未走向“神实主义”的高度。人们在批评当年的先锋派小说时,经常指出先锋小说存在着忽视民族审美经验和文化传统的先天性缺陷,借鉴的终极目的应该是为了创造,否则便会迷失自己,而中国部分作家正在从先锋主义向神实主义位移吗?对中国当代文学英译事业已作出很大贡献的美国译评家葛浩文认为,“中国文学己经开始了创造的时代”[9],神实主义是一条中国小说的创造之路吗?我们认为,这至少是可能的突破途径之一。当然,关于这种“创造”的批评之声也很多,但批评者的核心因素是对传统“故事”“现实”的固执性的迷恋,其实关于先锋小说的批评也主要集中在生命体验与文体形式、故事与现实等概念。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在文学产生之前,“故事”每天都存在着;在今天,即使没有了小说家,“故事”依然存在。小说的核心永远都不能仅仅停留在“故事”“现实”层面。特别是在电子媒介高度发达,各种“故事”已经把我们包裹的今天,再苛求作者讲述好看好读的“故事”显然有些不合时宜。有作家甚至宣称:“那种纯粹想依靠讲故事获得小说成就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10]。小说家应该有挣脱“故事”与“当下”的冲动,有指向未来、探索未知世界的意图和能力。否则,小说艺术与今天各种媒介所提供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无论我们能从理论上找出多少理论、观点来论证一部小说是优秀的还是拙劣的,其实都是纸上谈兵,都是理论层面的逻辑推演和假设。文本所有的价值和意义都必须依靠真正的文学阅读来实现。如果能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实现有效的文学阅读,各种“主义”才能成为真正的“主义”。

[1]高尚.一个人留下他的影响[M]//博尔赫斯文集:文论自述卷.海口:海南新闻出版中心,1996:2.

[2]南波.“1949-2000中外文学比较史”出版座谈会在京召开[J].文学评论,2010,(3).

[3]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39.

[4]殷罗毕.马原——第二口气卡在中间[N].文艺报,2012-06-08.

[5][美]马泰·卡林内斯库著.现代性的五副面孔[M].顾爱彬,李瑞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43.

[6]王一川.中国现代学引论——现代文学的文化维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43.

[7]阎连科.发现小说[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157-195.

[8]南帆.文学的维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98.

[9]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6).

[10]藿香结.地方性知识[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0:1.

(责任编辑:任屹立)

LI Xiao-yu1,DONG Guo-jun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Northwest Normal Universty,Lanzhou 730070,Gansu,China; 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Gansu Agricultur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00,Gansu,China)

Ma Yuan's novelis firstly a novel which salutes to the Avant-Garde,then bears some features of new autobiographical novel and Unrealism.The Chinese Avant-Garde novels in the 1980s were greatly influenced by the western literary trends and works,while Chinese post-Avant-Garde novels try to start a creative writing on the base of national 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cultural traditions.

Avant-Garde;new autobiographical novel

I207.42

A

1671-0304(2015)01-0095-05

2014-10-10

时间]2015-01-20 14:0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新世纪词典体小说研究”(13YJC751025)。

李晓禺(1981-),男,河南商水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文艺学研究;董国俊(1974-),男,甘肃临洮人,甘肃农业大学外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翻译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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