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的逆向推理

刘福智，张继忠

(商丘学院 文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杂文的逆向推理

刘福智，张继忠

(商丘学院 文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杂文家独到的思想气质往往导致杂文撰写中的逆向推理的方式。这种推理的形式，其一是对现成认识的反诘；其二是对寻常观念的反叛。逆向推理不是一味地顶撞，不是无理谬三分，而是顶撞了对方而言之成理，又使对方不得不折服。

杂文；逆向推理；反诘；反叛

鲁迅在《热风·随想录四十》中说：“我们能够大叫，是黄莺便黄莺般叫，是鸱鸮便鸱鸮般叫”[1]132。这几句话最能反映鲁迅思想家的气质。鲁迅首先是一位思想家，其次才是一位文学家。鲁迅杂文首先是以其思想的独到而确立其崇高的地位，其次才以其文笔的犀利而独步文坛。每个杂文家必须有自己的声音，“是黄莺便黄莺般叫，是鸱鸮便鸱鸮般叫”；每个杂文家都应做到不唯上，不从众，不为脸面而顺从，不为尊亲而屈就。这才是思想家的气质。这种气质在杂文构思中往往表现为逆向推理的方式。

什么是逆向推理？柳宗元在《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中做出了回答。

此文写道：“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仆始闻则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听说朋友王参元家失火，作家是什么态度呢？先是惊骇——这是人之常情，然而“中而疑”就有些令人费解了，接着使人莫名其妙的是“终乃大喜”，最后“将吊而更以贺”，这种行为更是前无古人，似也后无来者。柳宗元甚而至于接着写道：“若果荡然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有贺也。”这种一反常情的怪语，其目的是：运用逻辑跳跃来吊起读者的胃口，促使你继续阅读下去。当你续读下文时，便会发现文中观点并不怪异甚而至于感到言之成理了。他写道：

以足下读古人之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士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无它故焉 ：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名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

这段话是说，你中了进士却不能做更高的官，是因为人们怀疑你的清廉。现在好了，一场大火帮了你的忙，家中“积货”荡然无存，你无疑回到了一个新的起点上。这当然有助于提高你的声誉。

柳宗元对王参元的祝贺，并不是因为发生了值得祝贺的事情，却偏偏是发生了巨大的灾祸，文章最后却能言之成理。这种推理形式就是逆向推理。它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对现成认识的反诘

逆向推理的显著特点，就是它总是建立在对现成认识的反诘上，或者说，它总是建立在对既有言论的反驳上。无论现成认识，还是既有言论，作为杂文家，不能盲目附和，应在众说纷纭中提出独特的看法，在逆向推求中得到正向的结论。

逆向推理着意于否定习见，突破陈言，超越常规，独辟蹊径；逆向推理着意于言人所未言，言人所未能言，言人所未敢言，而又能言之成理，让人在惊异之后却能心悦诚服。这正是逆向推理的风采之所在。

鲁迅文章中的逆向推理形式，其实早在“五·四”时期他写作小说《狂人日记》时就形成了。作家从满篇写着“仁义道德”的书的字缝中看到“吃人”两个字。那些书连篇累牍地宣讲所谓“仁义道德”，鲁迅并不附和，偏偏运用逆向推理，说他看到的却是罪恶。

鲁迅杂文被人称道之处固然很多，其首要的却并不是构思的巧妙、语言的幽默、手法的多样，而是其思想的独标一格，是其见解的高人一等。这种思想和见解往往就是采用逆向推理而获得的。这就给每一位杂文作者以启示：不要把你的精力大量地投入到构思、语言和手法这些非本质的因素上，这些东西固然重要，但相对来说都是次要的，而主要的、关键的则是非同寻常的思想和见解，有了这些，即便构思、语言、手法相对平庸，也会写出好文章。所谓思想和见解，在文章写作中，其实也就是立意的问题。

鲁迅文集《坟》中收有两篇关于雷峰塔的文章，即《论雷峰塔的倒掉》和《再论雷峰塔的倒掉》。所谓雷峰塔，是公元975年(宋开宝八年)建于杭州西湖畔的一座砖塔，1924年因年久失修而倒塌。鲁迅第一篇文章，非但未曾表达惋惜之情，反而说“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雷峰塔的倒掉”；“现在，他居然倒掉了，则普天之下的人民，其欣喜为何如？”对于雷峰塔的倒掉，没有惋惜，却是欣喜，这种情绪近乎柳宗元祝贺朋友家中失火。这种有悖事理之举，其根源也在于逆向推理。其实，作家是着眼于《白蛇传》这一民间传说，他同情代表善良妇女形象的白娘子，希望借着雷峰塔的倒掉而解放压在塔下的一个渴望自由和幸福的灵魂。其主旨是“五·四”时期颇有反封建意义的妇女解放话题。第二篇“再论”，则是揭示中国人心灵的病态：“十景病”和“十全停滞生活”。此文有如下一段：

我们中国的许多人……大抵患有一种“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概在清朝。凡看一部县志，这一县往往有十景或八景，如“远村明月”“萧寺清钟”“古池好水”之类。而且，“十”字的病菌，似乎已经侵入血管，流布全身，其势力早不在“！”形惊叹亡国病菌之下了。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连人的劣迹或罪状，宣布起来也大抵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歇手。

在中国人的生活和意识中，“十”或“八”这两个数字意为圆满、周全、极端、极限，因此，即便一座破败的小县，说起可观之景，也要凑成“十景”。岂止于此，点心、菜肴等等生活细枝末节，都要凑成十种。作家称之为“十景病”。中国人就在这种貌似圆满、周全的境况之中过着一种“十全停滞的生活”。人们总是赞叹中国秀丽的山河，而各地的“十景”或“八景”都是秀丽山河的一部分，也本应赞叹，但作家却冷嘲热讽，并抨击为“十景病”，他实际上是批评中国人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本该赞叹，却成抨击，这就是对现成认识的反诘，作家运用了逆向推理的思维方式。这两篇文章都是小题大做，所谓“雷峰塔的倒掉”，只不过是随意拈来的一个由头，作家由此说开去，生发出另外的道理。总之，与人们望文生义而会想到的文物保护问题是恰恰不相干的。

鲁迅文集《坟》中《未有天才之前》一文，针对当时文艺界大声疾呼“中国要有天才”这一呼吁，作家并不随声附和，推波助澜，却转而去谈天才是怎么来的，他写道：

天才并不是自生自长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所以没有这种民众，就没有天才。

作家认为，不要整天嚷着要天才，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培养天才的泥土”，鲁迅所言，还并不仅仅是呼唤天才的问题，还涉及了怎样评价自己的问题。这正如诗人鲁藜《泥土》一诗：“老是把自己当做珍珠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做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路”。鲁迅的文与鲁藜的诗有相同之处，那就是：每个人都不应自视太高，那就总有怀才不遇之痛；如果把自己视为普通的泥土，就能实现生命价值，甚至成为天才。鲁迅《华盖集》中还有一篇仅有一二百字的短文《长城》，现录于下：

伟大的长城！

这工程，虽然地图上也还有它的小像 ；凡是世界上稍有知识的人们大概都知道的罢。

其实，从来不过徒然役死许多工人而已，胡人何尝挡得住。现在不过一种古迹了，但一时也不会灭尽，或者还要保存它。

我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这长城的构成材料，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两种东西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将人们包围。

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

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

此文的最后一句“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至今还是鲁迅受人诋毁的一个口实 。因为，长城，作为中华民族的象征，说起“伟大”，人人认同；而说其“可诅咒”，则可谓大逆不道了。这种道理，鲁迅岂能不知？他其实是从象征的意义来谈论长城的，以长城来象征中国旧的思想文化，说“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联成长城，“将人们包围”，与世隔绝，实可诅咒，此文绝不是从象征意义和文物价值来谈论长城的。

以上这些篇章，鲁迅所采用的，是一种反向的为常人所不用的角度，所讲的道理是明白而清醒的，所引起的反响则可谓振聋发聩。只要认真阅读，就不会认为鲁迅是故作标新立异之举。杂文作家齐鲁著有《鼓倒掌与喝倒彩》一文，现录其前两段：

一提起鼓倒掌与喝倒彩，人们即刻会联想到旧时戏院里纨绔子弟和地痞无赖喧闹起哄、无事生非的场面。后来，此举似乎也就成了不文明的行为。

不过，细想一下，也不能一概而论。鼓倒掌、喝倒彩与鼓掌、喝彩一样，有时能直接表达观众对艺术的内容和形式的评价。

此文的作者，也运用了逆向推理的思维方式，也对现成的认识进行反诘。人们通常认为，鼓倒掌与喝倒彩是不文明的行为，作者却认为“不能一概而论”，认为这种行为也有可取之处，它“能直接表达对艺术的内容和形式的评价”。这说明，对于现成认识并不能一味认同。如若那样，人云亦云，人否亦否，文章也就平庸无奇了。当然，对现成认识的反诘，还必须言之成理，否则，文章也就没有价值。

如果说，“现成认识”大多是一些正面的为人认可的内容，那么，被反诘的某些现成认识则成为反面的遭人诘难的内容。如果说，论文有正论和驳论两种基本形式，而杂文大多属于驳论。杂文家的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不断发现那些被反诘的现成认识，写出一篇篇驳论来。而杂文的内容，往往就是对某些现成认识的反诘、驳难和批判。那么，对现成认识的怀疑、反诘和重新认识，就成了杂文家的基本素质和重要任务，而这些，便须要仰仗于逆向推理的思维形式。

二、对寻常观念的反叛

逆向推理的思维方式，其实是对寻常观念的一种反叛，是从常理中翻出新意，是所谓“反其意而用之”。毛泽东《卜算子·咏梅》就自称“反其意而用之”。他所“反”的是古代诗人陆游之“意”。陆游在同名词作中表现一种寂寞惆怅、孤芳自赏、怀才不遇的情调。而毛泽东的《咏梅》，则是对陆游的反叛，表现一种不畏艰险、达观开朗、积极进取的精神。

杂文也往往不屑于表达一些寻常观念，却是反叛这些观念，从这种反叛中实现不寻常，实现非凡，翻出新意，翻出意想不到的内涵。

鲁迅是一个不甘凡庸、不落俗套的文学家。他善于从平淡里揭示非凡，从表面上窥知内核。思想家的气质使他能够独立思考问题而决不随波逐流，他深感自己以及中国人受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不能谁说什么都相信，他甚至提出“怀疑一切”的口号，对于中国人顶礼膜拜的圣人也绝不随声附和，他甚至对孔夫子公然表现出大不敬。鲁迅是他那个时代在思想、胆略方面卓尔不群的文学家。有人讨厌猫头鹰，他偏为其鸣不平；有人总说“女人多说谎”，他却说“女人被指为‘讲谎话要比男人来得多’的时候来得多”[2]78；有人指女人堕落，说“各式各样的卖淫总有女人的份”，他却说：“然而买卖是双方的，没有买淫的嫖男，哪里有卖淫的娼女”[3]93。从这些片言只语中，人们可以看出鲁迅思维的特点，那就是：偏不落俗，偏不从众，偏不趋时。他在《华盖集续集·小引》中就直接道出这种思维的特征：

你要那样，我偏要这样是有的；偏不遵命，偏不磕头是有的；偏要在庄严高尚的假面上拨它一拨也是有的，此外却无什么大举。名副其实，“杂感”而已。

鲁迅的“偏不遵命，偏不磕头”，不仅反映了他的思维特征，而且也反映了他的“硬骨头精神”。这正如毛泽东对他的评价：“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其实也应是所有的杂文家的精神气质。有所谓“遵命文学”，不过，这种东西是写不好的，无论怎样的大手笔，无论怎样的名流学士，都不免写得死气沉沉，都难免使人“阅不终篇，辄欲睡去”。而“偏不遵命”，“你要那样，我偏要这样”，或许偏偏能写出好文章。精神气质不同的杂文家写出来的文章的效果是大相径庭的。杂文家流火曾写出《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一文，其中有这样两段：

当今，人们常说“还是好人多”。其实，坏人也不少。否则，为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屡禁不止？为什么坑蒙拐骗行为屡见不鲜？为什么抢劫盗窃案件屡发不辍？为什么贪污腐败官员屡杀不绝？

有人说，坏人在整个人口中还是占少数。此言不差，但是这些东西在整个人口中的比例，比起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恐怕是有所增加甚至是增加不少。如果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还能沾沾自喜于“还是好人多”吗？

此文不屑于附和媒体的口径宣扬“还是好人多”，认为“坏人也不少”，这即便不能说明作者的精神气质如何，起码也反映了21世纪初叶中国社会的大致状况。

鲁迅在《准风月谈·前记》中谈到，同样一个题材，在不同作者的手中会有不同的做法。也就是说，一个论题可以这样做，也可以那样做，究竟怎样做，是没有定规的。但由于作者思想气质不同，写出来的文章就有高下之分了。鲁迅偏偏不写那种政府认可、大众认同的文章，他甚至写出一些令人惊异，遭人诟病的奇文。因此，他的“京剧论”、“中医论”、“读书论”和“文字改革论”被人指责为“鲁迅四大谬论”。也许其中某些观点值得商榷，但主要原因恐怕在于人们对他那种特异的思想气质和思维方式还不够理解。他的思想气质可以概括为：敢为天下先，不与众人同。其思维方式可以概括为：求怪不求常，求异不求同。

有人曾经探讨过鲁迅的所谓“偏激”，其实，它表现了“五·四”时期文化人普遍认同的所谓“讨价还价战略”。市场里的卖家“漫天要价”，而买家“就地还钱”，他们报出的价钱都与商品的实际价值相去甚远，可以说都不无偏激。然而，这样一高一低地讨价还价，到了成交时就可能接近一个公平的价钱。因而可以说，偏激也不无可取之处，偏激有时甚至是阐释真理不可或缺的方式。对于这种方式有了一定的了解才能懂得鲁迅的某些文章。毛泽东曾经说过：“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他指的是农民运动中一些偏激过火的行为也值得肯定。

然而，偏激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甚至是对作家旷日持久的责难。鲁迅因为偏激而被误解和遭到诋毁的情况并不是绝无仅有的，而这种误解和诋毁，也往往会以偏激的形式出现。即便是鲁迅的战友，有时对鲁迅的文章由于疏于理解，也会因此打起笔墨官司。鲁迅曾有《倒提》一文，写道：

西洋的慈善家是怕看虐待动物的，倒提着鸡鸭走过租界就要办。所谓办，虽然也不过是罚钱，只有舍得出钱，也还可以倒提一下，然而究竟是办了。于是有几位华人便大鸣不平，以为西洋人优待动物，虐待华人，至于比不上鸡鸭。

此文从当时上海租界当局不许有人倒提着鸡鸭经过的规定谈起，揭穿西洋人所谓“人道主义”的虚伪面目，同时批评某些华人为自己争取鸡鸭以上的地位。鲁迅的这种对华人的批评便有偏激之嫌，于是招来猛烈地攻击，那攻击者却竟是他的友人廖沫沙。他讽刺鲁迅是“花边文学家”，攻击《倒提》一文是“代西洋人辩护”，是“买办”的“杰作”。其实，若论偏激，廖沫沙的文章却是较鲁迅为甚。鲁迅后来接过廖沫沙“花边文学”这一嘲讽，出版了《花边文学》这一杂文集，他在文集序言中对廖沫沙“背后的闷棍”予以反击：

这一个名称，是和我在同一营垒里的青年战友，换掉姓名挂在暗箭上射给我的。那立意非常巧妙：一，因为这类短评，在报上登出来的时候往往围绕一圈花边以示重要，使我的战友看得头疼；二，因为“花边”也是银圆的别名，以见我的这些文字是为了稿费，其实并无足取。至于我们的意见不同之处，是我以为我们无须希望外国人待我们比鸡鸭优，他却以为应该待我们比鸡鸭优，我在替西洋人辩护，所以是“买办”

廖沫沙所引发的同鲁迅的笔战，其原因是对鲁迅的误读，是因为对鲁迅那种特异的思想气质和特殊的思维方式缺少了解。鲁迅和廖沫沙之间的“花边文学公案”拖延了几十年也未能了结，甚至铸成了廖沫沙一生的厄运，在那“以鲁迅划线”的年代里，廖沫沙的命运可想而知。这当然也是鲁和廖都不愿看到的结局。

虽说“偏激”要付出代价，但是杂文家有时还未免要偏激一下。否则，就意味着恪守寻常观念而沦于平庸。而要突破平庸，就必须实现对寻常观念的反叛，或者由寻常观念生发出一个非同寻常的观念。杂文作者齐鲁的《论“包二爷”》一文就从“包二奶”这一寻常词语生发出“包二爷”这一非寻常词语。此文写道：

“包二奶”的历史颇为悠久。远的不说，只说《红楼梦》里贾琏包尤二姐，那描写的也是明清时期的事情了。家里放着个美艳照人的王熙凤还不知足，被贾母轻描淡写为“馋猫”的贾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仅与鲍二家的私通，与平儿关系暧昧，还常常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旦粘上尤二姐，便如漆似胶，于是，便在外面寻得一处宅子“包”了起来。这在那时还不算什么道德方面的问题，否则也不会创造出一个漂亮的词语：金屋藏娇。

至于 “包二爷”的历史，似乎更为悠久。唐高宗李治“驾崩”之后，武则天做了女皇。出于她的性别和欲望，包了几个“二爷”。如果就此再创造出一个漂亮的词语，那应该是“金殿藏刚”。假若武则天所藏的是武二郎，那还有点意思，谁知是几个不阴不阳的“面首”，不禁让人遗憾。其实，武则天并不是 “包二爷”的始作俑者，母系社会的氏族女酋大概早在几万年前就把部落里的所有爷们儿都“包”为己有，而且用不着“藏”。

几千年来，中国都是个“父权”社会，是一个男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因此，玩弄异性和泄欲的主体当然指的是男人，“拈花惹草”、“依红偎翠”以及“金屋藏娇”指的也是男人。这些词语仿佛并不具有贬义甚至给人华美之感。在封建时代，从理论上说，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属于皇帝。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紧接着的一句当然是“率土之女，莫非王妻”。武则天的根本错误就在于她是一个女人，如果是个大老爷们儿，即便一天选定二百美女入宫，人们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妥，而武则天仅仅搞定两个“面首”伴君，人们便感到何其丑陋乃尔。在男权社会，女人是无理可讲的。

杂文一般来说篇幅不长，然而颇为难写。杂文之难，并不在语言修辞上，不在结构布局上，而在思想高度上。可以说，“写文章”，关键并不在于写，而在于想。想得清，才写得明。杂文家要熟练运用多种思维方式也包括逆向推理方式经过缜密思考，才能不断地提高杂文写作水平。

所谓“逆向推理”，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抬杠”，就是“打别”，就是“顶嘴儿”，就是“戗茬儿”，不过，这不是一味地顶撞，不是无理谬三分，假若如此，也就毫无意义而近于无赖。所谓“逆向推理”，应是：顶撞了对方而言之成理，又使对方不得不折服。这才是杂文家的逆向推理。

[1] 鲁 迅.鲁迅文集·杂文集·热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2] 鲁 迅.花边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

[3] 鲁 迅.南腔北调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OnEssay’sBackwardInference

LIU Fuzhi, Zhang Jizhong

(Schoolofliterature,ShangqiuUniversity,Shangqiu476000,China)

An essayist’s unique ideological temperament often leads to a backward inference in his essay writing. Backward inference is a query of the existing knowledge, and also a rebellion of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However, backward inference is not a blindly retort or a deliberate disrespect, but a reasonable challenge.

essay; backward inference; retort; disrespect

2015-02-05

刘福智(1948- )，男，山东微山人，商丘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诗歌、杂文、美学及中国文化研究；张继忠(1982- )，男，河南民权人，商丘学院文学院教师，主要从事诗歌、杂文、美学及中国文化研究。

I207.6

A

1671-8127(2015)03-0058-05

[责任编辑袁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