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幸福观与伊壁鸠鲁幸福观比较研究

2015-10-21 18:09夏玉汉
学理论·上 2015年9期
关键词:幸福观庄子比较

夏玉汉

摘 要:庄子和伊壁鸠鲁是中西方大约同一时代的哲学家,他们在人生哲学方面颇有建树。而在对幸福的觉解上,他们二人有着极强的相似性,同时也有其差异。对庄子和伊壁鸠鲁的幸福观进行梳理和比较,认为这两位代表着中西古典幸福观的大师在阐述幸福的内涵、要素和途径时不谋而合,但也有其差异。庄子的幸福观与伊壁鸠鲁幸福观比较研究为评价他们二人的哲学提供了新视角,同时也对比较中西文化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庄子;伊壁鸠鲁;幸福观;比较

中图分类号:B8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25-0088-03

儒、释、道作为中国文化的核心部分,构成了中国文化的脊梁。它们都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形成了不同形态的人生哲学。在儒家哲学中,孔子最为赞许“孔颜之乐”式的幸福观,这种幸福观注重以德修身和安贫乐道的统一。而道家的幸福是在自然哲学的基础上的一种超然脱俗的游世之乐和至乐无乐统一。正如冯友兰说“儒家墨家教人能负责,道家使人能外物。能负责则人严肃,能外物则人超脱。”[1]而在同时代的西方,伊壁鸠鲁沿着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出发,吸收希腊哲学和伦理学思想,建构了他的以幸福为指向的快乐主义伦理学。伊壁鸠鲁的伦理学对西方自我意识的崛起和伦理学的建构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试图厘清庄子的幸福观和伊壁鸠鲁的幸福观,并对二者进行比较。

一、庄子幸福观

庄子是道家的主要代表之一,他承接了老子的自然哲学和人生哲学,并作了进一步发挥。庄子的“幸福观”是与道合一的逍遥自由的游世主义幸福观,其核心是“自由”和“逍遥,其实现路径是“心斋”和“坐忘”。庄子逍遥的人生智慧和游世的人生态度指引着中国人追求他们的幸福,潜移默化滋养着中国人的精神。

在《逍遥游》中,庄子以对人生幸福的不同觉解把幸福分为相对的幸福和绝对的幸福。正如冯友兰所说“自由地发展我们的自然本性,可以使我们得到一种相对的幸福;绝对幸福是通过对食物自然本性有跟高一层次的理解而得到的”[2]。也就是说,我们的自然本性自由而充分地发展了,我们就获得了相对的幸福。在这一层次的幸福中,主体通过对“自然”的觉悟,自由自觉地发展人的自然本性就可以获得。由于人的自然秉性不同,获得幸福的方式就不同。因此庄子在《庄子·骈拇》中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2]绝对幸福则是在更高一层次地对“道”的觉解上,与道统一,物我相忘的境界。这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和“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3]的境界。这种境界也就是李刚教授所指出的“内在的自然”,无知无欲,虚无恬淡,与道合一,正是游心于天之和的心境;自由与自然合一,人与天为一体,物我无待,“吾丧我”的状态[4]。在这一状态下,我们感受到的是逍遥、旷达和自在,是超越了有限的“我”的至上的幸福。

不同于儒家传统对“家”的文化硬核的强调,庄子强调至人心有天游的自得之乐文化主旨和硬核。《庄子》一书的开篇《逍遥游》强调了这一主旨。所谓“逍遥”是指游世以自得其乐的无所待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们不仅可以获得“无己、无名、无功”的无为的消极自由的幸福,同时也可以获得乘天地之正,以游无穷和用无用的积极的精神自由的幸福。这两种自由的结合是庄子幸福的直接的和现实的体现,也是个人仅有的和最大的幸福。因为,庄子生活的时代背景是在战国时代,是诸侯争霸、战乱不休和生灵涂炭的社会。像儒家倡导的那样,参与社会统治、积极入世和建功立业是很难全身保命的,更谈不上获得清净安宁、逍遥自在和闲适自得的幸福。因此,庄子追求去“成心”,谴“是非”,破对待,追求“振诸无竟”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5]。在这一境界中,自得其乐,逍遥自在,体验生命的价值和幸福。所谓“游世”是指一种人生態度和人生境界。李刚教授认为,人与天一、物我合一,是其游世主义即逍遥游理想境界的内涵;逍遥游的精神即游世主义是《庄子》的一根红线[6]。也就是说游世主义是逍遥自得,与道合一的“我”以“游戏”的态度来对待人生和社会。这里“游戏”与生活中的游戏有一些相同的特点,即是自由的、以娱乐为目的、有限的。这种游戏摆脱了对权威和功利的崇拜,主张自由与闲适的适应自然、回归本真、与道合一的自然主义。以游世的人生态度在自然中逍遥自在,不再受文明的束缚和世俗的羁绊。庄子的这种幸福观是自由逍遥的,也是超功利的,他给人一种洒脱、旷达和超然之感。庄子还给出了达到幸福的实现路径,即“心斋”和“坐忘”。何谓“心斋”?就是要保持心的虚静,摒绝任何思虑,“虚也者,心斋也。”亦即“去知”“黜聪明”。“坐忘”是实现“无己”和“逍遥游”的另一条途径。所谓“坐忘”,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堕肢体”。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幸福的逍遥之境就要绝圣去智,返璞归真。除去神秘主义的成分,这体现了庄子对世俗权威文明的反思和反抗。

二、伊壁鸠鲁幸福观

伊壁鸠鲁承袭德谟克里特的原子论自然哲学,并进一步发展这一理论。伊壁鸠鲁指出了原子的偏斜运动,为自我意识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上,他建构了自己的快乐主义幸福观。

在伊壁鸠鲁看来,幸福或快乐则是伦理学的出发点。他说:“我们认为幸福生活是我们天生的最高的善,我们的一切取舍都从快乐出发,我们的最终目的乃是得到快乐而以感触为标准来判断一切的善。”[7]因为伊壁鸠鲁从幸福的角度去考察道德,把快乐作为最高的善和判断道德行为的标准。所以他的伦理学被称为快乐主义或幸福主义。当然,他所说的快乐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种锦衣玉食、肉体享受的快乐,他所谓的快乐是理性的、精神的。他对快乐作了这样的规定:我们做的其他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免除身体的痛苦和灵魂的烦恼……我们说快乐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和目的,因为我们认为快乐是首要的好,以及天生的好。”[8]也就是说快乐是幸福生活的开端,没有对快乐的感受,幸福也就无从开始。

伊壁鸠鲁把幸福和快乐等同,他认为所谓的快乐就是身体的无病痛和灵魂的安宁。伊壁鸠鲁把快乐进行了区分和比较,他认为,静态的快乐比动态的快乐更持久和更实在[9]。一方面,身体的无病痛要求我们在生理上保持健康,这就排除了过度纵欲带来的痛苦。另一方面,心灵的无烦恼则需要理性的拯救和心灵的净化。伊壁鸠鲁还分析了造成心灵烦恼的原因主要有:首先,错误观念和迷信让我们充满了恐惧——对神、自然现象的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恐惧会引起我们心灵上的不安,思想上的迷茫。其次,人无法摆脱命运的必然性。一个被盲目必然性决定了的世界,一个没有自由的世界,快乐也不存在[10]。因此,要达到快乐和幸福,就需要解决这两个方面的问题。伊壁鸠鲁研究了德谟克里特的原子论,提出了原子的偏斜运动,这为自我意识的萌芽提供了自然哲学的依据,也就从自然哲学点燃了快乐之光。伊壁鸠鲁认为达到幸福和快乐的主要途径是哲学的沉思,因为,哲学的沉思是理性地把握世界的方式,这种方式带给灵魂安宁和平和。而伊壁鸠鲁从德谟克利特自然哲学上发现了原子的偏斜运动,这使自我意识和意志自由成为达到幸福和快乐的可能。伊壁鸠鲁的快乐是一种内心自由宁静的快乐。原子偏斜论证了意志自由,从内在维度营造那种摆脱外在羁绊和奴役的真正的心灵快乐。其实,个人意志自由才是快乐的前提、基础和目的。原子论自然哲学的宇宙图景消除了对神、自然现象和对死亡的恐惧,无非就是为了心灵的自由,也就是自己可以或者至少可以在精神上掌握自己,把握命运。因此,伊壁鸠鲁试图通过思维者的自我达到精神的快乐和灵魂上的安宁。

三、庄子幸福观和伊壁鸠鲁幸福观的异同

1.庄子和伊壁鸠鲁幸福观的相似性

庄子和伊壁鸠鲁的幸福都指向的是个体的幸福,而个体幸福的前提是他们必须能够自由地思想。也就是说,个体在面对自己、他人、国家和社会的时候能够具有自由的意志,能够自由地思想。其本质也就是个体主体自由意志和自我意识的发展。在这一点上,庄子和伊壁鸠鲁的看法是相似的。庄子把幸福区分为相对幸福和绝对幸福是建立在人的自然本性的基础之上的,而要获得更高的幸福即绝对的幸福就需要更高一层次地对自然的觉解。那么,这种觉解就需要自由和自我意识。伊壁鸠鲁的思想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更加浓厚。伊壁鸠鲁贬低外在的动态的快乐,追求内在的静态的快乐。达到这种快乐的途径就是通过哲学思考排除对死亡的恐惧、心灵上的不安和灵魂上的烦恼,以及普遍性和必然性对自由的禁锢。因此,马克思就认为,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比德谟克利特进步的地方就是提出了原子的偏斜运动,为自由意志和自我意识打开了大门,点燃了快乐主义之光。从这一意义上讲,庄子和伊壁鸠鲁都在个体的自由意识和自我意识的基础之上打开了幸福之门。

庄子和伊壁鸠鲁所提倡的幸福观的主要目的和实质是对个体生命的精神关怀。他们都关照了人的内心世界对自由和安宁渴望,寻找到了逍遥和平和的心灵归属。庄子描述了幸福的宏大气象,天地“大”与逍遥之“游”构成了两个基本的方面:天地之“大”是人生幸福的存在之域,逍遥之“游”是人生幸福的在世形态。“逍遥游”是一种对个人精神绝对自由的追求,它在现实世界无法真实地存在,因而在实质上是心灵的自由自在的状态,是一种“逍遥”的心境。在这个意义上,“逍遥游”既展现了人生幸福之宏大气象,同时也意味着对于人生幸福的心灵体验,意味着心灵的超越与境界[11]。正是这种超越和境界在人们遭遇现实的无情的时候,给了人们抚慰心灵的良药。伊壁鸠鲁更进一步,把这种心灵的关怀作为哲学的主要功能。因此,他这样说道:“哲学论证如果不能帮助治疗人的疾苦就是空洞无益的。正如医术如果不能帮助解除身体的疾病就毫无用处一样,哲学如果不能去除灵魂中的疾苦,也就毫无用处。能够产生无上快乐的,乃是摆脱大苦难。这就是最好(至善)的本质;如果一个人思考得当并毫不动摇,而不是在那儿漫步空谈什么至善,那他就能明白这点。”由此可见,伊壁鸠鲁把哲学功用归结为心灵的治疗和快乐的获得的统一,这其实就是对人生幸福的心灵关怀。

庄子和伊壁鸠鲁的幸福观在实现幸福的道路上有着某种相似性。庄子的幸福观是建立在对自然本性地觉解的基础上的,从根本上说也就是对“道”的理解。没有对道的理解,就难以达到幸福或者只能达到相对的幸福。沉寂本心,回归自然,与道统一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伊壁鸠鲁则是把理性作为通往幸福道路的桥梁,因为只有理性的哲学关怀才能让人心灵平静和灵魂安宁。然而,不同的人的文化背景和个人体验不同,庄子和伊壁鸠鲁的幸福观也含有部分神秘的色彩。

2.庄子和伊壁鸠鲁幸福观的差异

庄子和伊壁鸠鲁虽然在幸福观上有许多相似的观点,然而由于哲学传统、文化传統和个人经验上的差异,造成了他们在幸福观上的差异。庄子与伊壁鸠鲁在哲学观上的差异造成了其幸福观的差异。庄子认为哲学在于对道的认识,只有达到了与道统一、自然无为、无我其一甚至是忘我的境界才能得到最高层次的幸福。这明显是一种想要在精神上消除主体与客体的差异,消解哲学根本问题的思路。这一思路导致的后果就是在幸福观的理解上最终形成了一种否定性的回答:消除了幸福与不幸福的差别,绝圣弃智,达到不知之智的状态。然而伊壁鸠鲁则没有这么极端,面对着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强理性主义,他所采取的方法是限制哲学的功用。他认为哲学不是要建立宏大的思维体系,而是要获得快乐和幸福,不是思维的游戏和救赎,而是理性的安慰和治疗。因此,可以看出庄子和伊壁鸠鲁在哲学的理解和本质规定上区别了他们对幸福的理解。

庄子和伊壁鸠鲁是中西方思想发展上两朵奇异之花,对中西文化的发展和中西方人的性格塑造起了重要作用。在当代,人们太过忙碌于物质追求无暇顾及内心的关怀,外在的烦扰使焦虑和不安占据了我们的内心。所以,从庄子和伊壁鸠鲁的哲学中汲取人生的智慧是大有裨益的。

参考文献:

[1]冯友兰.新事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171.

[2]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03.

[3]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商原李刚.从《逍遥游》看《庄子》的游世主义及其现代意义[J].长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1):10-15.

[5]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

[6]胡渊如.庄子诠诂[M].合肥:黄山书社,1996.

[7]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古希腊罗马哲学[M].北京:商务出版社,1961:367.

[8]伊壁鸠鲁,卢克莱修.自然与快乐——伊壁鸠鲁的哲学[M].包利民,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32.

[9]赵敦华.西方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98.

[10]曹欢荣.营造快乐的伊壁鸠鲁自然哲学[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7(4):14-17.

[11]张方玉.论庄子“至乐无乐”的幸福境界及其现代启示[J].道德与文明,2013(2):2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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