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陶南山馆始末考

2015-11-22 06:47程显静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杨氏杨家聊城

程显静

(齐鲁师范学院图书馆,山东济南 250013)

杨氏陶南山馆始末考

程显静

(齐鲁师范学院图书馆,山东济南 250013)

陶南山馆是杨氏除海源阁之外另一重要藏书之地,囿于史料限制,学界对其购置的时间、地点及存续情况一直未有明确认定,是海源阁藏书研究的一个历史悬疑。本文综合已知文献的记载和最新发布的现代田野考察结果,就陶南山馆的购置时间、具体地点以及兴亡存废情况做了详细的论证,澄清了杨氏陶南山馆的相关历史事实。

陶南山馆 购置时间地点 存续情况

陶南山馆,也称陶南山庄、陶南别墅、华跗庄、花园、眉园等,是杨氏除海源阁之外另一重要藏书之地(杨氏论及藏书时,多以陶南山馆称之,因此本文除个别非以它名称之者外,也把杨氏在肥城的地产庄园统以陶南山馆称之)。据杨氏后人杨敬夫说:“余曾祖父指示,书分两份,以十分之四藏于聊城故居,十分之六藏于陶南别墅”[1]。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陶南山馆的藏书比海源阁还要多,是研究杨氏藏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世事沧桑,燕飞王谢,后人对陶南山馆的兴建时间、地点、规模及如何衰落凋敝等具体情况知之甚少,查诸各类文献都无明确记载,而杨氏家族对陶南山馆的详情也一直语焉不详,留给后人许多悬疑。本文综合已知文献的记载和最新发布的现代田野考察结果,拟就陶南山馆兴亡存废之始末考辨查实如下。

1 购置陶南山馆的时间

考陶南山馆的购置,应在咸丰四年间,即1854年,根据就是杨保彝《重修陶南山庄眉园记》一文。虽然该文对陶南山馆的购置时间所言甚明,但仍屡屡遭到学界忽视,各种观点都指向购置于1854年以前,有的认为是1853年,有的认为更早。但笔者认为这些观点大都注入了太多的猜想和推测,未见扎实的依据。重新研读该文中的关键段落,对于确定购置陶南山馆的起因和时间非常重要。文中写道:“余生三年,维咸丰甲寅丁寇乱。江河南北,莠民蜂起。时吾先祖端勤公帅南河,奉命治军江北,积劳甚病。及发逆北窜,迭陷几疆,神京震动。吾父学士公奉吾祖母太夫人家居。密通寇氛,人心傈傈。吾父谋所以安亲纾难及避乱之策于外王父傅秋屏先生。先生曰:‘事危矣。子父子谊应徇(殉)国。然明德达人,不可无后。吾闻距吾郡百里古肥子国有地,境僻而山匝,土沃而民纯。所谓桃源者似矣。子盍奉母挈子往居之,而后驰纾父难也可’。学士公从之,陶南山庄之卜筑于是焉”[2]。从以上文字可知,陶南山馆的购置完全是避难之举。1853年3月,太平军攻陷南京,改名天京,建立了太平天国农民革命政权,5月即率师北伐,一度攻至天津,京师震动,朝野惶慌。这时,杨绍和正候缺在家陪伴老母,自然担心家人以及海源阁图书的安全,鉴于“发逆北窜,迭陷几疆”的危难形势,于咸丰四年问安亲避难之计于他的岳父傅秋屏先生。傅秋屏原名傅声,后改名绳勋,字接武,号秋屏,山东东昌府人,官至浙江巡抚、江苏巡抚。咸丰元年(1851)因病辞官回籍。傅秋屏仕宦多年,政治经验丰富,当即亲授“安亲纾难及避乱之策”于外子绍和。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动乱多生的国家,历来不乏避难的智慧。孔子早就说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民间对此也有训诫曰“大乱居乡,小乱居城”。杨绍和听从他岳父的建议,遂在肥城购置庄园土地,这就是陶南山馆建立的由来,没有这个由来,就没有陶南山馆的购置,这是一个重要的关节点。当然,尽管形势危急,但从问计到实地考察,到最后完成购置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其间杨绍和也肯定会以书信或亲赴清江浦以请示他的父亲杨以增,但是陶南山馆购置时间应在1854年间无疑。

今有学者认为陶南山馆的建立应在杨以增时期,甚至还应早于杨以增,根据是江标曾在《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目》一书的跋语中写道“吴中藏书,甲申(1644)之后,几无全帙,百宋一廛中之物更稀如星风,岂知琅嬛福地,别在陶南”[3]。但是此说不妥,因为所引江标跋文实作于光绪十三年(1887),此时陶南山馆已建立多年,前后的时间顺序根本不对,当不以为据。道光九年(1848)底,杨以增调任江南河道总督。自上任以来、特别是进入咸丰年以来黄河连连出事,杨以增为河患连年疲于奔命,他因治河的功与过,几年间迭遭革职与复职的揉搓。咸丰二年(1852),因太平军逼近江南,又奉旨督防江北。 咸丰三年(1853)兼任漕运总督。咸丰四年(1854),又奉旨兼理淮北盐务。杨以增以老病之躯,效命朝廷与黎民,正如杨保彝在前文中所说,“时吾先祖端勤公帅河南,奉命治军江北,积劳甚病”,这期间,如无太平军北伐危及到他的藏书安全,他哪里还有另建陶南山馆的闲心和闲暇?另外,杨绍和在《楹书隅录续编序》中也说到,“惟继得黄汪二家精校名抄各本,以避兵而储诸山中者,悉未登录”[4]。其中“避兵”一词甚为关键。所谓避兵,避的就是太平军北伐。这次北伐对朝野震动巨大,清廷甚至有避难外迁的准备,民间更是人心惶惶。所以,陶南山馆建于太平军北伐之后,应是形势使之然。这是购置陶南山馆的起因,也是购置陶南山馆的时间节点。

2 陶南山馆的由来及购置地点与规模

关于陶南山馆的所在地点,由于杨氏一家皆未明言,致使后人众说纷纭。2009年,海源阁研究专家丁延峰先生撰写《杨氏陶南山馆记往》[5]一文,对陶南山馆的来龙去脉进行了考证,指认陶南山馆在今肥城市西南陶山之阳的杨庄,这是最早对陶南山馆比较准确的认定,但也认为其旧址已经颓败无存。2013年4月16日,《泰山晚报》发布消息,称泰安市文史爱好者发现了海源阁重要藏书处陶南山馆的确切位置在肥城市王庄镇的花园村,而且其旧址仍有遗存。这一消息的发布,再次引起人们对杨氏陶南山馆的关注。

具体情况是:2013年4月11日,圣君先生撰写《肥城王庄镇花园村陶南别墅考察记》在网络发表,文中就他们一行三人对陶南别墅的考察做了详细的记叙。他们通过和当地村里领导以及村民的座谈,通过对现有遗址的实地考察,一致认为王庄镇的花园村就是杨氏陶南山馆当年的所在地。该文叙述:花园村原名杨家庄,后来因为花园出名,称杨家花园,再后来因与附近的杨庄区别,省称花园。村庄地处肥城西南部的平原地区,和杨保彝所称“左揖泰山,右挟大河;汶泗遴(邻)其南,陶山镇其北”[6]的地形相符,其正北18公里即为陶山。花园村现有人口3125人,其中杨姓2600多人,但是他们和聊城杨氏并非一支。据村民讲,他们一般称陶南别墅为花园,花园位于花园村北边,大门朝东。大门原有二层,现仅存一层,圆拱形门洞,两扇黑漆厚重木门。大门里有朝南的二大门,惜已经无存。据村民回忆,二大门也叫南门,门楼比外大门的门楼装饰还精美,上面挂着“陶南别墅”的大木匾。木匾是在文革破四旧的时候拆的。当时,村人看着门匾周围的木框雕刻精美,有偷拿回家藏起来的。

杨家花园很大,约占地28亩,有32个角门,这些角门现都不存在了。花园号称一楼三厅六配房,现在大致的格局还在。宅院分前后三进或四进院落。每一进都是正房三间,朝正南的正房两侧都有后退一点的耳配房和东西向的厢房,配房有的是过道屋。住宅东侧的另一路布置是南北纵向的两个封闭厅榭,称前后花厅关于陶南山馆遗址现存状况,可参见山野散人于2013年5月24日在网上发布的花园村古建筑群的一组照片。从这些照片看,杨家花园现存房屋基本上是青砖青瓦,青石地基,拱券形门窗,窗下铺有石条。有的房屋是单檐硬山顶,还有一部分是平顶。平顶的有可能原先就是这样,也有可能和大门一样是二层拆除的。在这些有檐的和平顶的房屋中,有的有出厦,有的没出厦。出厦的有黑色廊柱,下有圆鼓形或方形石础,方形石础上四面刻有吉语或纹饰。个别房屋山墙前檐头仍存有“百禄是荷”“竹壁松窗”等砖雕。整个建筑群遗存完全符合地主庄园的风格,没有聊城海源阁那种二层五脊歇山式楼阁的伟岸气势,符合杨氏在此秘密藏书的特点。但是,除了村民所称文革中摘除的“陶南别墅”木匾以外,圣君先生文中也认为,目前“尚没有寻找到一锤定音的文献文物资料作为证据”。

肥城市王庄镇原史志办主任孔庆珍先生对当地发现海源阁藏书处一事十分关心,随即亲自去该村做了大量调查研究工作,并在网络上发表《肥城市杨家花园(陶阳别墅)及其庄主考略》一文,尤其对当地杨氏宗族迁衍和杨家花园的来历发布了许多新的资料。文中记:“杨家花园的第一任庄主为杨家庄的杨敬伦(二支人,子三)。该庄主的后裔杨宪雨(退休教师)说:花园的主体建筑始建于1840年之前。他的这位先祖晚年带领子孙修建了三处庄园,每子一处。位于村北的这处最大,为其长子所有。另外两处位于村中(现存一处,尚有原貌),为次子和三子所有。村北这处后来其长孙(伯元之子)卖给聊城东昌府的杨以增”。从该考察报告中可以明确三点:第一,陶南山馆的第一任庄主并非杨以增和杨绍和,而是当地另一位姓杨的庄主,名叫杨敬伦;第二,庄园有三座,后来杨敬伦的孙子将村北最大的一座庄园卖给了杨以增;第三,庄园始建于1840年以前。

孔庆珍先生文中又说到:“东昌府杨家买下此庄园后,又在住宅东面新建了前后花厅等建筑”。说明东昌杨家买下原来杨家的花园后,还对花园别墅进行了扩建。这次扩建时间孔先生未予确认,笔者考虑不排除杨氏密置藏书院落的可能。另外,孔先生还记到:“东昌府杨家号称72庄园,仅花园一带就有土地万余亩,花园只是他家的别墅之一。附近的庄园还有雷庄、于庄”以及济南、平阴的不少庄园等等。孔先生也认为在这些庄园中,杨家花园的庄园为最大,应是杨家陶南山馆的所在地。

热心的泰安乡土文化学者并未止于此,他们又将考察触角伸向新的领域。2013年8月12日,圣君先生在网络发表《花园杨氏族谱笔记》一文,称在杨家花园征集到杨氏族谱三册,分属当地杨氏三支人:“长支族谱六卷,杨延周持谱;二支族谱四卷,杨延明持谱;三支族谱四卷,杨建双持谱。”在该族谱中,不仅记载着“讵于咸丰十二年(1862)春,南匪串至,将牌位损伤过半,谱牒焚烧一空”的话语,可以和《重修陶南山庄眉园记》中所载“始咸丰辛酉,捻匪扰河北,踞山庄,火其屋,燔其书,百物荡然”所相互印证,更为关键的是,在《族谱》次册三集《谱叙》中,圣君先生看到了这样的记载:“岁在光绪十三年丁亥(1888),阖族又叙修之局设陶南别墅之书屋。”圣君先生认为,该记载说明“陶南别墅曾经存在书屋。书屋并非藏书室,而是如同鲁迅学习的三味书屋那样的学屋或学堂。因为杨氏家祠没有附属房屋,大殿内安置有历代祖先的牌位,不适合作为修订家谱的办公场所,所以借用了陶南别墅的学屋作为谱局”。如果说圣君先生在写作《肥城王庄镇花园村陶南别墅考察记》一文中,还就未能找到陶南山馆“一锤定音”的实物证据苦恼的话,在杨家花园征集到的《杨氏族谱》中的该句记载,应该使他庆幸已经找到了有力的实物佐证。

3 陶南山馆的兴衰存续

宣统二年(1910)杨保彝去世,因无子嗣,过继杨敬夫为子。当时杨敬夫尚幼,由其嗣母王太夫人主持家事。那时正是兵荒马乱的岁月,杨氏家道中落,书籍管理不似以前谨严,海源阁图书时有散出。1926年杨敬夫迁居天津,曾从海源阁拿走26种珍贵藏书,在天津藏书家手中传阅,开价出售。1929年,土匪王金发侵占聊城,自此海源阁藏书迭遭匪患,损失惨重。1930年杨敬夫将劫后残余书籍装50余箱运至济南保存。陶南山馆的藏书是否也在这次运出,各类记载无可考,但是这次运出的可能性极大。1930年,山东省图书馆馆长王献唐先生按照当时的教育部和山东省教育厅的指示,去海源阁查验劫后藏书现状,事后曾撰文专叙海源阁藏书流散情况,其中涉及到陶南山馆。他写到:“余以隅录曾载清捻匪之乱毁其华跗庄陶南山馆宋元旧椠,似当时杨氏书籍多存该处,或宋存书室,四经四史之斋,在陶南山馆,亦未可知。彼答该处书籍,久已移藏家中,陶南山馆之内,亦未见此书室名称”[10]。可见,在王献唐先生查验之前,陶南山馆就已经搬空了。

杨敬夫迁居天津后,陶南山馆渐次败落。再据孔庆珍先生在《肥城市杨家花园(陶阳别墅)及其庄主考略》一文中记叙:“杨家花园环境优雅,建筑宏大,房舍齐全,又因庄主很少在此居住,闲置房院较多,所以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成了区政府和上级领导机关理想的办公场所”。“1944—1946年这里是抗日高级小学”。“解放战争时期泰安行署曾住在这里,淮海战役时这里是后方医院,院内安置了好几百伤号”。“1948年杨家花园归国家管理,肥城市王庄粮所使用至今”。“目前,杨家花园因多年失修,文革期间又遭破坏,现在多数房舍已成危房,院内早已无花卉可观赏。几家住户管理着残院闲地,一家季节性纸盒厂使用着粮食库房和前后花厅”。

再据圣君先生在《肥城王庄镇花园村陶南别墅考察记》一文中记叙:“解放前打济南时(1948年),解放军后方医院住在杨家花园,有位赵院长说:这是有价值的文物古迹,好建筑、好风景。千万不要动,地主家的东西,也可以为老百姓使用。分地主家浮财的时候,家具都分到户家,有一些檀木家具,后来被收古物的买走了”。

考察陶南山馆的历史,从肥城杨氏初建庄园开始,到如今已历180余年了。其中作为聊城杨氏藏书地,其藏书也有70余年的历史。在泰安市各位乡土学者热心调查勘证下,能够确认此地即陶南山馆旧址确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观其现状也着实令人扼腕叹息。陶南山馆的购置时间地点及兴废存续情况,一直是学界在海源阁藏书研究中的一项悬疑,目前的田野调查结果对解开这件悬疑意义重大,很多材料印证了文献典籍的记载,实在令人鼓舞。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文献资料及文物遗存面世,以促进对陶南山馆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1〕 刘文生.海源阁藏书概述[G]//聊城县政协文史组编.聊城文史资料选集第一辑,1982

〔2〕〔6〕〔7〕〔8〕〔9〕 杨保彝.重修陶南山庄眉园记[M]//王雨著,

王书燕编纂.王子霖古籍版本学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2006.10

〔3〕 江标.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目跋[G]//聊城师范学院图书馆编.海源阁资料研究.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90.10

〔4〕 杨绍和.楹书隅录续编序[G]//聊城师范学院图书馆编.海源阁资料研究.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90.10

〔5〕 丁延峰.杨氏陶南山馆记往[J].文史知识,2006(10)

〔10〕 王献唐.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之过去现在[G]//聊城师范学院图书馆编.海源阁资料研究.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90(10)

The Research of The Library of Yang’s Tao Nan Shan

Cheng Xianjing

The Library of Yang’s Tao Nan Shan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places of the collection for books. Because the historical materials are finite, its time, location and continuation of the purchase are not affirmed clearly by the Chinese academic circle, and it is a mystery case. This essay make a exhaustive expounding and proving for its purchase' time, detailed location and the situation of the prosperity and the decadence by using the record of the document known and the latest modern field investigation of the result, and it is to clarify the historical truth about The Library of Yang’s Tao Nan Shan.

The Library of Yang’s Tao Nan Shan;The time and place of purchase;Existent situation

G258.83

A

程显静,女,1977年5月生,硕士,齐鲁师范学院图书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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