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旅游愉悦性:反思与解读

2016-02-25 12:45张高军吴晋峰
关键词:旅游体验

张高军,吴晋峰

(陕西师范大学 旅游与环境学院,西安 710119)



再论旅游愉悦性:反思与解读

张高军,吴晋峰

(陕西师范大学 旅游与环境学院,西安 710119)

摘要:愉悦性作为旅游体验的本质近年受到不断质疑,有必要对其深入论述以便旅游学科基础理论发展。旅游愉悦性的必然性体现于旅游活动中存在审美活动(包括审美与审丑、喜剧与悲剧)、心理满足(需要-动机-行为-满足)和生理畅爽(感官刺激与肌体运动)能够促使旅游者愉悦的过程。旅游愉悦性并非仅仅是人们口语中的高兴(低级感官刺激),还包括旅游者的高级心理需求;不仅包括对喜剧的审美(通常意义所理解的审美),还包括对悲剧的审美(也可理解为审丑);不仅包括通俗愉悦,还包括高雅愉悦。旅游愉悦中的低级刺激与高级需求、喜剧美与悲剧美、通俗愉悦与高雅愉悦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不可孤立审视。

关键词:旅游愉悦性;旅游体验;斯诺命题;旅游学研究

吴晋峰(1969—),女,山西文水人,理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旅游与环境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旅游系统论与目的地市场营销。

在旅游研究的发展历程中,学界一直试图寻找旅游的硬核(或称本质)[1][2]2-5[3-4],以便于夯实旅游学基础,从而建构学科大厦[5],使“旅游成学”[6],这是学者对其重视的意义所在。在学者们孜孜不倦的寻访中,旅游体验逐渐成为旅游研究的重要领域[2][7]2-3[8]204,愉悦性作为旅游体验的内核得到认同并被用于解释旅游活动。随着研究深度的增加,旅游愉悦性却受到了更多的质疑[9-10],争论由此而生。旅游愉悦性是否真的经不起推敲,无法作为旅游体验的内核呢?本文对此持否定态度,学者对质疑也进行了回应[11-12]。本文首先回顾旅游愉悦性论断的产生、发展和被质疑过程,厘清争论的来龙去脉;其次,依据回顾分析其受到学界质疑的症结并作出相应解释;再次,依据旅游学和相关学科研究成果论述旅游活动产生愉悦的必然过程;最后,结合旅游愉悦性受到质疑的现象对旅游学研究进行反思。

一旅游愉悦性①之回顾

旅游愉悦性论断的最初产生,归因于学界所观察到的旅游者游前游后的言行比较。在常住地,人们机械地完成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和生活,无论是否称得上枯燥乏味,但多多少少有些漠不关心,久而久之,人们对日常环境产生了审美疲劳(倦怠感),在内推外拉的作用下[13],人们考虑外出旅游活动来冲散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寻找生活的激情。在此过程中,一种普遍的现象是旅游者旅游之后的喜形于言表,于是在对旅游现象认识的基础上,学界提出了旅游活动具有愉悦性的论断[8]70。

在达成旅游具有愉悦性的共识后,人们开始思考愉悦性对旅游的反作用,在这一思考阶段,愉悦性开始作为旅游的本质属性用于解释旅游现象。谢彦君是这一观点的力倡者。邓辉将愉悦定性为旅游活动的精神追求,并认为旅游“成为超出求生和谋生以外的乐生活动”[14]。古森斯(Goossens)将愉悦因素和推拉力因素作为旅游者目的地选择的三大要素[15]。陈道山在解释旅游的本质时甚至将愉悦需要作为推动旅游活动的唯一要素对待[16]。于洁对旅游体验的论述中也将愉悦作为旅游体验的核心看待[17]11-13。从以上的论述看,旅游的愉悦性在解释旅游现象及本质过程中能发挥积极的作用。

随着旅游的发展,旅游活动和目的地逐渐变得复杂多样,旅游愉悦性在这些复杂情况下似乎颇受局限,学界的质疑之声也逐渐产生。在国内,质疑之声在汶川地震之后呈现爆发之势,一种典型的声音是,汶川地震对四川当地乃至全国人民都是巨大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愉悦性能否解释震后赴川赴汶的旅游活动?如果这类灾难旅游也具有愉悦性的话,是否会有违伦理道德?面对人们对旅游愉悦性的质疑,这些特殊的旅游现象是否真的具有愉悦性?本文认为愉悦性依然存在,只是相对于特殊的旅游活动,其愉悦性也表现出一定的特殊性。

二旅游愉悦性质疑之症结

现阶段学界对旅游愉悦性的质疑,总结其根源主要有两点:一是旅游学交叉学科的特性使然,二是大量对旅游愉悦低层次感官满足的论述掩盖了旅游愉悦高层次的心理满足。

(一)斯诺命题在旅游学界的表现

斯诺命题是物理学家、小说家斯诺(Snow)于1959年在剑桥大学所做题为《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的演讲中提出的,他在演讲中讨论了西方现代文化的一种突出现象,即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分裂,自然科学家与人文科学家缺乏有效沟通,不仅如此,二者之间有时还会相互攻讦,相互看轻,甚至不屑于和对方来往,这使得两种科学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终究不利于人类科学的向前发展。

学界对旅游愉悦的质疑,当属斯诺命题在旅游学这一新生学科中的表现。旅游活动涉及面广,决定了旅游学科的交叉特性,也因而吸引了多学科知识进入,促成了旅游研究大繁荣的盛况。但不可否认的是,来自不同母学科的旅游学者对旅游现象的认识总会受学科背景的影响。研究显示,现在的研究人员来自地理学、管理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生态学等多个不同的学科[18]。就旅游愉悦性而言,旅游学界关注的重点在于旅游者是否愉悦,但有关愉悦产生原因的研究,更多集中于美学、心理学或文学范畴,客观认识旅游愉悦性也令多个学科背景的旅游学者颇感困惑,质疑在所难免。

(二)相关论述的片面性

尽管旅游愉悦性受到质疑,但常规旅游活动所具有的愉悦性仍是学界的广泛共识(只是人们现在使用旅游愉悦时更为慎重)。本文在此引述部分文章对旅游愉悦的界定,以便从中发现问题。白凯等针对韩国潜在游客的中国旅游目的地形象对愉悦维度的认知构建结果是令人兴奋的、令人愉快的、有趣的、有活力的[19];罗成德研究所指的愉悦是游客所受视觉冲击所获得的体验[20];韩会然等将旅游者对购物目的地的期望与到达购物地后对所花费成本、商品质量及所享受的服务等实际感知相比较后的满足称为旅游愉悦[21];费列普(Filep)和皮尔斯(Pearce)观察到的旅游者在SPA美容后的放松心情和愉悦感情[22]等,无不是作为人们口语表述中的快乐理解②。也就是说,旅游愉悦只是旅游者受到低级感官(视、听、触、味、嗅)刺激得到满足而产生的愉悦,这种对旅游愉悦的片面性应用也容易使人误以为旅游愉悦只是旅游者自顾自的“放纵”,从而削弱了其积极作用,一旦将其用于某些特殊旅游活动的解释就会显得力不从心。比如前文述及的灾难旅游,当社区居民还沉浸在“悲恸”心情之中的时候,旅游者所收获的却是“快乐”。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是伦理道德所鄙夷的,也是人们所不允许的。

旅游学交叉特性带来的知识壁垒和旅游愉悦应用的片面性共同作用引发了学界对旅游愉悦性的质疑,愉悦性是旅游活动的本质属性么?要回答这个疑问,有必要先从旅游学科内外的研究成果综合审视。

三旅游愉悦性质疑之考证

旅游愉悦性的考证从两方面进行,一是总结现阶段学界对旅游愉悦性的认识,二是分析旅游活动是否能够必然产生愉悦。

(一)旅游愉悦性之学界认识

1.学科内的审美愉悦与世俗愉悦

有关旅游愉悦性,谢彦君在《基础旅游学》(第三版)中作出了论述,他将旅游愉悦划分为审美愉悦与世俗愉悦,这种旅游愉悦的二元论是迄今为止对旅游愉悦最为详细也最为系统的阐述。书中对旅游审美愉悦的定义是旅游者在欣赏美的自然、艺术品和其他人类产品时产生的一种心理体验,是一种在没有利害感的观照中所得到的享受,而对旅游世俗愉悦的定义则是指旅游过程中体验到的审美愉悦以外的一切愉悦。对于审美愉悦的理解,该书认为,它是“人在满足了基本的生物性需要之后向更美的精神境界的追求;而不是一种低级趣味;……是造成旅游者心理愉悦和精神满足的重要途径。……最重要的一点是审美主体面对审美对象的超功利性的认识”;他还认为,“这种体验,像一般审美体验一样,给予人的快乐是一种天国的而非人间所有的快乐”,而旅游审美愉悦也是旅游体验的基本目标,尽管“并非所有旅游者都能自觉地追求这种体验,也并非每一个旅游者都把这种体验视作旅游体验的唯一内容”[8]240。对于旅游世俗愉悦的理解,该书认为“这种愉悦建立在对感知对象功利性认识的基础上,通常通过视听感官以外的其他感官来获得,是人生的通常愉悦形式。……都是与世俗人生相伴随的愉悦情感”,并总结世俗愉悦的特点“是凭借视听以外的某种单一的低级感官所获得的愉悦(这种愉悦并非是低级的)。……这种愉悦往往不与精神境界相贯通,仅停留在直接的水平上。……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人作为动物这一根本的规定性”[8]242。

按照《基础旅游学》(第三版)对旅游愉悦的阐述可以得知,愉悦对于旅游这一人类活动具有本质规定性,关于“二元论”的解释也囊括了旅游过程中旅游者所有的愉悦,书中所述“审美愉悦”可以理解为“精英愉悦”,而“世俗愉悦”可以理解为“草根愉悦”,笔者也十分赞同,但美中不足的是有关“审美”这一名词的疏漏。审美一词归属于美学,美学中对审美的理解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即“高雅”与“通俗”[23]。一般认为,高雅的审美需要较高的文化素养和审美趣味,具有严肃、典雅、纯正的特点,显示出较高的文化品位;而通俗的审美则指产生于民间,流传于基层人民群众生活之中,不需要很高的文化素养和审美情趣,具有原生态、日常化的特点;二者之间的关系如同国粹“京剧”和东北“二人转”。此外,美学界认为,审美不止是“精英们”的审美,“草根们”也有审美意识,拥有一定的审美能力,只是审美能力的高低有所不同,“世俗愉悦”也相应地属于“审美愉悦”的范畴之内。因此,将旅游愉悦划分为高雅愉悦和通俗愉悦似乎更为科学,也可避免不必要的误解。

2.相关学科的旅游愉悦性认识

文学方面,第三届世界华文旅游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可以说是一次文学界关于旅游愉悦的系统论述,不管是余秋雨的“苦旅”,还是少君的“乐旅”,都可归入“行走的愉悦”主题[24]。会议对普通人及文人的旅游愉悦都作出了论述,但单就论文总量而言,文人的旅游愉悦或者是文人进行旅游文学创作的愉悦显然是论述的重点,文人都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较高的审美情趣,他们的苦旅和乐旅都属前文划分的“高雅旅游愉悦”。

宗教方面,戴继诚等[25]在宗教旅游的研究中对旅游愉悦性做了相关论述,认为宗教旅游愉悦是人们在对宗教倡导的真善美的追求过程中获得的,并将之称为身心的愉悦甚至是灵魂的洗礼。文中还论述到信众的朝圣之旅,与一般意义的轻松舒适的旅游不同,朝圣之旅的路途越是遥远、条件越是艰苦、环境越是恶劣,信众从中获得的心理愉悦反而越高,他们的论述从精神、信仰的角度解释了旅游愉悦的产生过程,这恰恰也是质疑旅游愉悦性的学者对它不能解释的现象。

哲学角度,樊友猛系统总结了儒家和道家哲学对旅游愉悦朴素的哲学思考。概括来看,外在感官的运用、身体的参与和内在情感的渗透都是孔、庄所注重的旅游体验方式。儒家按照历构、临构和预构三个层次步步推进、发展升华,而道家体验的心理之流更为浓厚,主要表现为由低级感官到高级情感至精神层次的飞腾,由静到动再到静的发展[26]27-35,体验层次逐级拔高,实现主体由“忘物”到“以物观物”再到“物化”的提升。儒、道两家所倡导的游学可以说是这种逐层上升的哲学思想在旅游中的应用,由物我的异质同构上升为物我合一③,最终得到旅游的愉悦。

文学、宗教和哲学对旅游愉悦的认识均有各自的独到之处,他们从自身的学科特点出发来发表自己对旅游愉悦的见解。概括而言,每个学科对旅游愉悦的论述都有所侧重,各学科都提到了旅游愉悦的深层次机理,但却都浅尝辄止,亦或是关注不够,侧重点、学科范式的不同也为人们之间顺畅沟通带来了困难,也就难以系统理解旅游愉悦的本质性。

(二)旅游愉悦性诠释

1.旅游愉悦性之美学诠释

愉悦的产生,从美学来看,是因为人们有了欣赏美的意识。中国美学史认为,美是结合善、艺术和现实生活产生的,西方世界则主要从精神、客观事实、物质属性和社会生活认识美的产生[27]16-53。美分为喜剧美和悲剧美,喜剧的美容易理解,不再赘述,本文重点介绍悲剧美,以回应体验悲剧的旅游活动是否具有愉悦性的争议。

美学对悲剧的关照丝毫不亚于喜剧,西方美学尤甚,亚里士多德赞赏悲剧美为崇高的诗[28]74。悲剧的美,主要表现在某些历史发展的必然挫折、重大灾难等等,悲剧对人们的感染经常以庄重肃穆的形式震撼人心,悲剧给人的感觉与喜剧完全不同,喜剧中的美是受到保护的,而悲剧的美却受到丑恶的摧残和压抑,所以人们在欣赏喜剧时用笑来宣泄情感,欣赏悲剧时用肃穆甚至是哭泣来慰藉。悲剧带给人的是特殊的情感,杨辛将其称为痛苦的审美愉悦[27]16-53。而欣赏悲剧的作用,则在于使人认识到实现理想或寻求幸福的道路上充满着曲折,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甚至是生命;同时在此过程中人们的坚贞不屈也是悲剧审美的魅力所在,正是通过对悲剧的审美,才更加激励当代人能够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而喜剧和悲剧是辨证的统一,悲剧的审美愉悦和积极意义也正在于此。

美学对愉悦的诠释大抵如此,旅游过程必然伴随着旅游者对美的欣赏[29]。尽管并非所有人都能自觉追求这种体验[8]244,但审美体验总是贯穿于旅游活动之中,旅游者对目的地风土人情的好奇、对名山大川的赞叹、对地方建筑的痴迷,都是其审美表现。而旅游者的审美是愉悦产生的重要源头,旅游者面对名山大川、秀美风景的愉悦之情正来自于此。除此以外,一些丑的、恶的客观物质存在也是旅游者审美的外在依托,旅游者对它们的审美所获得的愉悦,正类似于美学中对悲剧的审美愉悦一样。比如旅游者参观战争遗址、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地震遗址等等一些纪念或曾经上演悲剧的目的地所获得的愉悦,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是崇高的,相关的实证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30]285-330[31-32]。李敏等通过对震后赴汶川的旅游者研究发现国民在灾区旅游并非贪图低级的感官冲击,更多是出于一种爱国情怀[33],这种情形恰恰对应于审美愉悦中的悲剧美。因此,无论旅游者是在常规旅游活动中的审美,还是特殊旅游活动中的审美,有审美意识即可获得愉悦,而这种愉悦包括旅游者对喜剧和悲剧的审美。

2.旅游愉悦性之心理学诠释

心理学认为,愉悦的产生在于心理需要的满足。从心理过程来看,人们的心理需要最先产生,需要催发动机,而动机导致行为,行为带来需要的满足,满足使人愉悦。

旅游活动的发生,戴恩(Dann)认为,它是受心理内驱力和外引力共同作用的结果[13]。向更深处挖掘,谢彦君将其认定为个人心理状态与其所处的自然及社会环境之间的差异,是旅游者的心态与现实经验之间的差异[34];后来他又将之明确为一种心理匮乏,旅游是弥补心理匮乏的一种补偿手段[8]178-179。对于旅游需求产生的动机,较典型的有格雷(Gray)划分的漫游癖(wanderlust)和恋物癖(sunlust)[35]165;康普顿(Crompton)划分的逃避所感知的世俗环境、自我发现和自我估价、放松、显其声望、回归、密切家族亲属关系、增进社会交往等七类动机[36];艾索-阿荷拉(Iso-Ahola)所识别的逃逸因素(escaping from daily routine)与逐本因素(seeking intrinsic rewards)[37]。除此以外,对于旅游动机的分类还有很多,但从列举出的动机类型来看,无一不反映旅游者的旅游需要。也就是说,旅游活动从最初开始之时,就意味着旅游者对旅游活动存在某种心理需要,而旅游活动的完成也意味着此次旅游需要的满足(至少是部分满足),愉悦感也就随之产生,实现了旅游的心理愉悦。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旅游愉悦的心理过程也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在旅游者身上的体现。尤其是大众旅游时代的旅游者,在社会、经济、信息大发展的背景下,此时人们心中已经不再仅仅惦记着低层次的生理需求④。现代社会极大的物质丰富使人们的需求从基本的生理需求发展到精神需求,由物质匮乏变为精神匮乏,这种心理匮乏催促着人们采取一些行动来弥补,旅游活动就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对应于需求层次理论的高层次需求,还是对应于上述动机的满足,其最终目的,都在于满足人们的旅游需要。简言之,人们的旅游需要得到满足,而满足带来了愉悦情感。

3.旅游愉悦性之生理学诠释

人们生理愉悦的产生,主要在于肌体运动为身体带来的舒畅感觉,这些生理感觉则以人类作为动物本性的基本感官的知觉为基础(如视、听、触、味、嗅等)。视觉是人类感知外界最为直接的知觉,无论是幽静的山谷或律动的溪流、高大的山川或小巧的园林、繁华的都市或荒凉的废墟,都能被视觉捕捉、记忆并比对已有经验进行评判,进而产生视觉愉悦;听觉是人类与外界交流的另一重要感觉,嘈杂的噪音令人心生烦躁、婉转的鸟鸣令人心情愉悦,不同音频音色音调音阶的声音,是听觉愉悦产生的基础;触觉所产生的愉悦是不同材质的物质与人体摩擦所产生的,细腻的沙滩、温暖的阳光、清爽的凉风等等都是产生触觉愉悦的手段;味觉所产生的愉悦在于酸、甜、苦、辣、咸五味之间的协调,这种协调为人们的味蕾提供了满足,而满足为人们带来了生理愉悦;嗅觉是另一种能够带来生理愉悦的感觉,飘香的食物、清香的泥土、芬芳的鲜花等等都能使人们产生相应的生理愉悦。在旅游活动的开展过程中,人类的五类基本感官知觉所带来的愉悦也包括在内,旅游者追逐雄奇险峻静谧秀幽,追逐独特,追逐美食,也正是因为旅游能够为其带来生理愉悦。

与此同时,旅游过程也需要人们不断地穿梭于旅游吸引物之间,人们的肌肉与骨骼始终保持着有机运动,带来生理的快感,从而使人们在旅游过程中产生愉悦感。这种由旅游活动所带来的生理愉悦在一些看似带有自虐倾向的旅游活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徒步穿越这种劳心劳力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的旅游活动。普通人理解不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爱好者,其实这类旅游活动归根结底在于参与者通过类似的极限活动对自己生理极限的挑战,每一次的旅游活动结束都是自己生理极限的一次提升,而由此带来的生理愉悦也随之产生。

四旅游愉悦性之本质性

本文所认为的愉悦性是旅游的本质属性,不在于旅游本身与愉悦的直接关系,而在于旅游活动的进行必然能够催生旅游者的愉悦情感。通过引入美学、心理学和生理学等学科对愉悦的诠释,本文认为,旅游活动中必然会穿插着审美、需求满足与感官刺激,美学的审美(包括喜剧美和悲剧美)、心理学的需求满足(需要-动机-行为-满足)和生理学的感官刺激(视、听、触、味、嗅与肌体畅爽)都是旅游愉悦产生的重要原因。其中,美学主要用于表述客观物质存在对旅游愉悦产生的意义;心理学主要用于表述旅游者内部产生愉悦的心理过程;而生理学的旅游愉悦相对而言更多的是旅游活动借以完成的肌体功能。它们贯穿整个旅游活动,这是旅游愉悦性的立论基础。

旅游愉悦是一种符合汉语表述习惯的因果型表达,旅游是因,愉悦是果,在学界审视旅游愉悦性之时容易忽略因果之间关联的过程,旅游愉悦的完整表达应该是旅游-××-愉悦,这种忽略间接导致学界在接受概念时所产生的误会。就愉悦产生的根源来说,它或是心理满足,或是生理满足,亦或是物质满足,亦或是精神满足,因此要准确理解旅游的愉悦性,关键在于重申旅游与愉悦这一对因果要素如何关联。将本文前述的美学、心理学和生理学分析置于此框架之下,能够得到一些新发现,“旅游-审美-愉悦”、“旅游-心理-愉悦”、“旅游-生理-愉悦”等等(如图1所示),在现在的争论中,学界重点关注的往往是模型两端因果要素而忽略了过程要素,争议在所难免。

图1.旅游愉悦概念完整模型

五结论与讨论

(一)结论

在总结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所持旅游愉悦性的观点,立足于旅游活动必然产生愉悦的论断之上,强化了美学、心理学和生理学对愉悦的理解,为其他学科背景的旅游研究人员重新认识旅游愉悦性提供了较为全面的学理分析和论证,认为不应当将旅游愉悦仅仅理解为由低级感官刺激所获得的愉悦(但并不意味着这种通俗愉悦是低级的)。本文分析认为,所谓旅游愉悦性,不止由低级感官刺激产生,还包括旅游者高级的心理需求;不止包括对喜剧的审美(通常意义所理解的审美),还包括对悲剧的审美(也即审丑,从美学来看,审丑也是审美的一种);不止包括通俗愉悦,还包括高雅愉悦。旅游愉悦中的低级刺激与高级需求、喜剧美与悲剧美、通俗愉悦与高雅愉悦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不可孤立审视。

(二)讨论

愉悦本身是个复杂的概念,旅游也是种复杂的人类活动,二者叠加起来则更为复杂[7]137-148[38]。对于旅游愉悦的产生,本文从美学、心理学和生理学的角度对其进行了阐释,拓宽了已有研究只在审美领域探讨旅游愉悦性的空间,寻找到了新的资料和学科理论证明旅游所具有愉悦的本质性。经过分析,本文认为,旅游的愉悦性是可以肯定的,愉悦作为旅游的本质属性也是名正言顺的。而学界为何会对旅游愉悦产生怀疑,值得思考,在考察旅游愉悦质疑的过程中,也折射出旅游学研究正在经历学科向成熟发展的一些必然现象,本文试做讨论如下。

1.警惕斯诺命题的验证

斯诺命题最初是用于表述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差异,但随着科学研究的不断发展,视角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细化,此时学界关注的往往是分割而得的科学,似乎遗忘了对于整体的系统的认识。旅游学科是一个年轻学科,它的发展需要依托于学科交叉所提供的丰富营养,但与此同时,必须警惕斯诺命题在旅游学科的验证。除旅游愉悦性外,还有一些饱受争议的概念或理论,例如“文化旅游”和“旅游文化”的混用等等,这都是学科交叉特性为旅游学发展所带来的副产品,也是旅游学界需要警惕的现象,旅游学的发展需要有效规避这一类资源内耗,集中精力推动旅游学向前发展。

2.学科涉猎将更加广泛

一方面,对旅游学研究而言,旅游活动日趋复杂化,势必会联合更多学科知识展开旅游研究。学界曾对旅游学归属于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有过争论,只是这种争论在最后不了了之。就旅游学研究对象而言,现象是基础[7]10,旅游现象的复杂性也有目共睹,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旅游学研究对象会更加复杂,也就决定了旅游学的学科触角将会伸向更多的既有学科。另一方面,对旅游研究人员而言,研究对象的复杂性也决定了研究人员自身的知识储备要具有丰富性、多样性的特点。这种特点自然会要求研究人员涉猎更多的学科,了解不同学科知识在旅游学研究中的应用。而研究人员学科涉猎广泛,也恰恰是规避斯诺命题的关键所在。

3.研究展望

回顾旅游愉悦性所受到的误解,往往是由于反对者将视角固定在了低级感官冲击所带来的愉悦,忽略了旅游者的高级心理需求,重视对喜剧审美所带来的旅游愉悦,否定悲剧审美的旅游愉悦,关于通俗旅游愉悦的研究较多,而关于高雅旅游愉悦的研究较少,这是未来旅游愉悦研究需要重视的方向,也是夯实旅游愉悦性论断的理论基础。另一方面,已有成果也多是关注与旅游由审美带来的愉悦性,而对于旅游者的心理愉悦以及生理愉悦等方面的研究缺乏,更鲜有实证研究。

注释:

①本节所指旅游愉悦性并非旅游产生愉悦的过程,而是这一名词的产生、发展过程。

②这种愉悦最典型的外在表现就是旅游者会哈哈大笑。

③西方人本主义心理学对此也有类似认识,称之为“巅峰体验”(peak experience)。

④虽然也有一些诸如美食旅游等追逐低层次感官满足的活动,但这与人类最初的生理需求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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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秋波]

Re-thinking of Tourism Pleasure

ZHANG Gao-jun, WU Jin-feng

(College of Tourism and Environment,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119, China)

Abstract:Pleasure was once taken as an essential attribute of tourism, however, it was question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ourism. It is necessary to discuss the question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fundamental theoretical development of tourism. Tourism pleasure relies on tourism activity itself which contains aesthetic activity (no matter beauty or ugly appreciation, comedy or tragedy), psychological satisfaction (need—motivation—behavior—satisfaction) and physiology flow (including sensory stimuli and body movement), which can surely bring pleasure to tourists. Tourism pleasure means not only lower sensory stimuli of having fun, but also higher psychological need of being joyful. It appreciates not only comedy which is commonly known as beauty but also tragedy which is known as ugly; it refers to both popular pleasure and elegant pleasure. All of those elements coexist in dialectical unity so that one cannot view them unilaterally.

Key words:tourism pleasure; tourism experience; Snow’s proportion; tourism study

作者简介:张高军(1988—),男,河南开封人,陕西师范大学旅游与环境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旅游市场营销;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距离对旅游目的地形象的影响:西安与杭州的对比研究”(41371497)、“社交媒体下游客情感-满意度时空分异及机制研究”(41571135);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不同地域文化群体的目的地形象感知差异研究”(GK201504014)。

收稿日期:2015-04-10

中图分类号:F59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6)01-00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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