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家具民俗意义的建构

2016-03-02 18:40孙强
关键词:欣赏者徽州民俗

孙强

徽州家具民俗意义的建构

孙强

(蚌埠学院艺术设计系,安徽蚌埠233000)

与古代民间遗存的典籍、文书、契约等文本资料不同,徽州的民俗家具作为有着固定使用功能的视觉文化遗产,其现代性的理解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在现代文化语境下,徽州民俗家具传达给人们的意义呈现出多种文化力量综合建构特征,着重对徽州家具民俗意义的组成结构进行深入分析,或可为民俗造物文化的理解另辟一新的视角。

徽州;民俗;家具

0 引言

徽州家具作为一种徽州地域的独特民俗生活用具与文化现象,这一概念的意涵似乎很容易理解。自宋代以来,诸如徽州民居厅堂、卧室、书房中不同品类、功能的家具就一直伴随着徽人的民居营造活动,与他们的日常生活须臾不离,可以说,徽州家具艺术是与徽州地域民俗发展基本同步了600多年的产品设计与视觉文化现象。作为一个学术概念,对于徽州家具的关注始于徽学研究的深入,而徽学研究则始于徽州地区发现的大量文书,一直以来徽州家具在学术研究中的作用在于徽州文本研究的一种民俗工艺方向的补充。它作为徽州民俗工艺的代表与作为徽州精英艺术的徽州版刻、作为徽州高雅艺术的新安画派一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徽州艺术系统。倘若我们将视角从以上所述的生活工具与学术概念移开,转而关注现代各种文化背景的欣赏者看到这些绵延数世纪的家具遗存时,头脑中所呈现的是什么样的民俗信息?或者说,徽州民俗家具展现给现代人怎样的民俗意义?则是一个较为复杂、颇具争议性的问题,毕竟,徽州家具的营造时期不同、品类不同、保存的完好程度不同、欣赏者文化背景不同甚至观看的场所不同,诸多因素都造成了其民俗意义的传达与表现的差异性。事实上,如今现代语境下的徽州家具的民俗内涵与意义形成了一种多维度的建构特征。

家具作为与人们日常生活最为密切的产品,伴随着人类的发展,其设计既反映了人们不同时代的生活方式,也体现着那一时代的集体行为特征与心理图式。我国传统家具经历了“漆木春秋,秦风汉俗,魏晋新风,大唐华彩,五代风貌,宋制完备”[1]到了明清时期,其营造技艺与文化内涵的呈现都渐趋成熟,从家具的材质、工艺、品类、装饰中,我们可以发现特定地域的经济与技术发展水平,文化与审美特征以及生活习惯等多种民俗信息。然而,与古代民间遗存的典籍、文书、契约等文本资料不同,徽州的民俗家具作为有着固定使用功能的视觉文化遗产,其现代性的理解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在与原生态完全不同的现代文化语境下,它许多民俗生活中的功能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变化逐渐消失,一些民俗意义逐渐淡去,而人们对于它的解读又不可避免的加入带有自身文化背景的意义理解。由此,徽州家具的民俗意向内涵形成了多种因素的意义组合。

1 民俗家具生产及消费群体的意义建构

民俗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亦即直接决定家具生产与使用的徽州先民,包括民俗家具营造活动的发起、资助、拥有者,设计者、生产者和使用者等,徽民俗家具所体现的意义的最初源头,很大程度上是这一生产群体在功能考量、生活习俗、文化规约、审美旨趣与心理愿景等方面协商的结果。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将自身对实际生活的需求与理解以及理想生活的向往,以一种有机的物像话语表述方式系统的体现在家具的品类、形制、结构以及雕刻装饰之中,这些民俗家具的设计或以形制、品类体现功能,或以结构传达民俗造物特征,或以装饰表达生活理想、审美旨趣以及人生态度,但精神上都体现出民俗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的时代特征与文化共性。同时,这一群体的地域性生活需求与精神的表达构成了徽州风格家具最初的营造动因,也形成了徽州家具根底性的民俗意义。例如,作为一种历史较为悠久,设计较为成熟的传统家具,徽州家具无论形制结构、制作工艺、装饰风格以及使用方式都有固定的模式,从讲究创新与变化的艺术审美角度来看,确是一种遗憾。然而从民俗信息获取的角度探讨,其相对固定的家具营造程式意味着稳定可信的民俗信息灌注其中,从而形成自身的研究价值,它意味着徽州社会与民俗生活文化习惯、宗族秩序的相对封闭与稳定。同时,家具上任何为数不多且微小的变化都暗示着家居生产者的一次特殊人生经历、徽民俗生活的重大转变或民俗文化精神的巨大变化。比如从家具的雕刻装饰上看,明代徽州雕刻的图像布局还保留一些汉唐气象,总体依照建筑或家具的功能结构进行装饰,雕刻依附于结构之上,相对简洁以避免成为器物的累赘。到了清代,徽商更加急于以雕刻体现自身的经济实力,加之审美取向的转变,体现在雕刻图像上则是大量细腻繁琐的图案出现,且放弃了之前的功能性布局原则,此时的雕刻更显清末文化消费的特征。反过来看,无论这些雕刻图像的内容、形式、风格从明代到清代有怎样的波动,整个雕刻图像文本还是统一的,由于民俗生活与民俗群体思想的延续与传承,其变化始终围绕徽文化的精髓作静态性改变。事实上,整个徽州地区的家具设计都呈现出这样一种风格,即虽然民居的室内陈设、家具的布局、生产都由居民个人负责,大家都自觉按照统一的样式进行设计,不同的是在统一的文化传统制约下,家具的数量、尺寸(徽州家具往往根据民宅的尺寸“量身定做”,饱含着浓浓的人情味)、装饰图像的选择、装饰的繁简程度体现屋主人的些许个性特征。用当代阐释学的观点看,徽州家具设计是一种特定时空文化与生活的物化体现,其中有存留着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的多角度、多样性阐释。例如徽州民居中的卧室家具设计,有着长期遗留下来的共性特征,俗称“一房红”,这里的家具一般都是女方作为陪嫁带来的,有着明确的标准。主要由衣橱与床构成一系列日用卧室家具系统。最大、最显眼的是大衣橱,与其配套的还有小衣橱及衣凳;然后是床,由于是为了结婚定制,所以一般都是喜庆的“满顶床”,与其配套的有床屏、春凳、床下桌、骨牌凳以及床檐、床头、床顶各种复杂的装饰物;其余就是一些次要的生活必须的家具,例如净桶、面盆架等等。整体上体现平安、祥和与喜庆的生活主题,仔细观察,每家每户的卧室家具在装饰上又略有不同,有时以鸳鸯戏水等纹饰突出夫妻的美满与祥和,有时以花瓶、寿桃等纹样暗示平安与健康,它们从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的多种角度来阐释着徽州的民俗共性。

虽然现代大众在对徽州家具的欣赏时带有自己的前理解,作为民俗造物设计的徽州家具不可避免的存留大量家具生产与消费者生活样态的痕迹,尤其在家具的空间布局、形制结构、雕刻装饰等等都与家具生产群体的生活状态、心理机制密切相关,从而表征出那一文化时空中徽人个体与群体的现实信息。这意味着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决定着家具设计的意象内涵,即民俗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的意义建构,在徽州家具生产和使用时,正是民居主人与工匠通过参与协商、设计规划、施工营造、实际使用等方式为民居中的家具提供了布局空间、品类形制、材质选择、使用方式的意义赋予。反过来看,徽州家具也成为这一群体的集体记忆与生活书写方式,从这些家具中我们可以采集到大量关于徽州先民的民俗生活与文化理解。某种程度上,徽州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所持有的民俗文化观念与作为民俗设计事象的徽州家具构成一种互文关系。

然而,这种互文关系并不代表徽州家具的品类、形制、样式、图像、内涵等要素可以简单直白的反映民俗现实生活。它以各种可能的角度呈现:有时作品与家具生产群体的观念一致;有时作品所表现的内容超越这一群体的外在表情体现某种隐喻,例如徽州家具上装饰有许多关于儒教礼仪以及节俭观念的教育、劝诫性雕刻图像,其雕刻形式却极尽繁琐,可以想象,一掷千金的造物消费理念与图像选择成为一种矛盾。显然,雕刻图像的文本意义与徽人观念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它们之间联系紧密,联系的方式却深刻复杂。

2 徽州家具自身的民俗意义表达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由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赋予意义的民俗家具,逐渐摆脱它被生产时意义的当下性束缚。家具被设计、营造、使用之后,随着生产与消费者及其生活的远去,现代欣赏者对它们的诠释更多的来自自身的前理解,而非来自与家具生产消费者观念的沟通与交流,这些前理解有欣赏者自己的心理、文化、社会风俗的限定,对家具设计作品的诠释构成了作品意义的一部分。这部分被诠释的意义最显著的特征是脱离了生产与消费的当下场景,它以家具的结构样式、审美风格自身作为意义生成的基本物质支撑,以前理解作为物像意义呈现的观念背景,构成一系列多样化、复合式的意义系统。反过来,由于家具生产与使用群体此时的影响缺失,民俗家具的独特审美趣味事实上在欣赏者面前获得了一种相对自由的言说力量,这种力量的来源就是徽州民俗符号在现代传播中的意义生发,除此以外,家具的空间布局、品类、形制结构、装饰图像等因素也在徽州家具自身意义的言说中起着重要作用。

徽州家具本身虽彰显意义,却也并非等同于自身的意义内涵,由于物像内容的直观性以及阐释的多样性,它更多的时候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意义框架,在这个意义框架之内,它以一种意义暗示性的结构引导欣赏者在这个意义世界之内作出解释。例如徽州家具中种类繁多的桌椅,每一种椅子都应由不同身份的人来使用,体现出各不相同的等级内涵。再如徽民宅厅堂往往有一种“团圆桌”或“半月桌”,由于徽人经商经常出门在外,这种桌子带有强烈的信息暗示意义:主人在家,桌子合成“团圆桌”,形似现代的圆桌,表明来访的男性朋友可以入室拜访;若徽商出门在外,妻女不便见客,则圆形桌子分开摆放,形成半月形,暗示访客不便打扰。仅从家具的使用功能上来看,椅子桌子都是日常家具,使用功能上并无区别,从形制与雕刻图像中也不能分辨其中的主从、尊卑、远亲等关系,家具本身只提供一个意义轮廓,却无法揭示其中的内涵。显然,民俗物象在内容与形式上体现了意义的自足与开放特征。作为民俗物象的家具,其意象内涵既具有多义性,也存在着对徽文化语境的依赖。

3 欣赏者的身体实践与社会文化的综合

由于欣赏者不同的文化背景,造成各异的“前理解”,观看与理解徽州家具使所形成的主观意象各不相同,使得徽州家具通过欣赏者的身体实践成为开放的文本,具备了家具生产时并不具备的多样性意义。“当一种形式可按照不同的方式被看待与理解时,它在美学意义上才是有价值的,因为它引发各种共鸣却不会使自身而停滞不前。因此,我们可以说,一件艺术作品,其形式既是完成了的、封闭的,同时也是开放的,是可以通过千百种不同的方式来看待与解释的。”[2]无论欣赏者是否徽地域居民,在欣赏徽州民俗物像时总是以自己的前知识经验以及前理解感受为依据,因此或多或少与家具生产者的最初创作观念以及民俗家具本身意义相区别。现代大众文化背景的多样性决定着人们眼中家具民俗意象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也就使得其意义不断增值,同时也将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与民俗家具的潜在意义不断大众化、现实化。另一方面,基于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前理解”往往与徽文化缺失必然的逻辑相关性,因此欣赏者对与图像文本的解读相对于它的原本意义生发或多或少的扭曲,一些原初的家具民俗意象内涵甚至被漠视、消解或误读。

此外,一直渗透于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民俗家具本身与欣赏者之中的文化语境也起到了巨大的影响作用。文化语境的存在依赖于家具生产与消费群体、民俗家具与欣赏者之间的互动,与这互动性、实体性的三者相比,它似乎相对静止却又在图像文本的意义生发中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语境可以完全看做是决定文本意义的东西。”[3]语境作为一个地域性文化的整体符号,对身在其中的物像文本有一个统一的规定,从而形成物像内涵阐释与理解的意义场,尽管欣赏者对物像的阐释有一定的偏移与扭曲,却必然以语境作为理解中心。

徽州家具的生产与消费群体与欣赏者,不仅在徽州民俗家具中分别担任的意义生产与接受角色,也同是物像意义的建构主体,在意义建构过程中,实现物像的形式、内容与自身的现实生活对话中,语境的作用举足轻重。例如,徽州民宅中家具的组合与布局,其中体现了徽州先民对人生与生活的精辟理解,这些只有在了解徽民俗、徽商的生活境况的基础上才可能充分理解,否则欣赏者看到的只是一堆特定风格单件家具的各种组合,无法体会其中的意味,正因如此,徽州民俗家具设计彰显出民俗性知识的地域文化色彩。

显然,徽州家具的生产者、使用者、欣赏者的身体实践,以及家具本身,它们都对民俗家具意象的建构起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且,这些建构力量之间也往往并非简单的相加或相抵消的关系,具体到不同的家具个体,这些因素的影响力不同程度的交织在一起,有机的整合为一个相对统一的民俗意义的物象。以这些建构力量为线索来理解徽州家具的民俗意义,或许为徽民俗造物文化的理解另辟一新的视角,作为一种多因素构成的民俗设计,徽州家具的民俗意义呈现一系列特征。首先它是一个开放的文本,徽州家具的民俗意义始终处于不断地书写与在生产的过程中。正像艾柯在其《开放的作品》中所说的那样,艺术作品“不是已经完成的作品,不是要求在一定方向之内使之再现并加以理解的作品,而是一种‘开放’的作品,是演绎者在进行美学欣赏的同时去演绎完成的作品。”[4]正因为如此,徽州家具的民俗意义处于一种动态的实时建构状态,它是家具的设计、营造、使用以及现代的陈列与身体实践这一历史过程的综合呈现,它并非只是用木材制作一件物品,而是一种体现徽州社会文化的综合体。

[1]张亚池.皖南民俗家具研究[D].北京:北京林业大学,2007.

[2]UMBERTO Eco.The Open Work,translated by Anna Cancogni[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9:3.

[3]格雷西亚.文本性理论:逻辑与认识论[M].汪信砚,李志,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1.

[4]Umberto Eco,The Open Work,translated by Anna Cancogni[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9:4.

Huizhou Furniture Folk Construction of Meaning

SUN Qiang
(Art and Design Department of Bengbu College,Bengbu,Anhui,233000,China)

Remains of ancient folk classics,instruments,contracts and other text data are different,Huizhou folk furniture has fixed as the use of functional visual heritage,its modernity understand there are many uncertainties.In the modern cultural context,Huizhou folk furniture to convey to people the significance of showing a variety of cultural forces construct integrated features,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composition structure Huizhou folk furniture meaningful in-depth analysis,or may open up as a folk cultural understanding of creation new perspective.

Huizhou;folklore;furniture

J502

A

1673-1891(2016)01-0089-04

10.16104/j.issn.1673-1891.2016.01.024

2015-11-28

2014年安徽省教育厅重点项目:现代家具设计视野下的徽派雕刻艺术研究(SK2014A304);2014年度蚌埠学院设计艺术学重点学科建设项目(院字[2014]155号)。

孙强(1977—),男,安徽蚌埠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工业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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