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关照下的日本警察：发展理念、基本特质与启示

张鹏飞

(广东警官学院 公共课部，广东 广州　510230)



儒家思想关照下的日本警察：发展理念、基本特质与启示

张鹏飞

(广东警官学院 公共课部，广东 广州510230)

日本现代警察体制是学习西方警察发展模式的重要成果，但日本建警者并没有简单抛弃本土文明，而是努力将本土观念和价值揉进新制度中，使得日本警察既能体现世界的进步，更能成为维护传统价值，振兴民族精神的重要工具。在影响近代警察的建立、发展，促成稳定的警察传统的本土文化中，最重要的非儒家思想莫属。儒家思想对日本当代警察影响之深远，已经深入其日常工作，存在于角色定位、执法方式、结构制度等等多个方面，非常值得我国学习与借鉴。

儒家思想；日本警察；发展理念；基本特质；启示

从世界范围看来，日本治安良好是有口皆碑的事实。作为犯罪率最低的国家，其破案率却是世界第一，拥有“世界第一安全国家”之美誉，在让本国居民安居乐业的同时，也吸引了各国游客蜂拥而至[1]。在《日本的治安为什么这么好？》一书中，作者上村千一郎指出，在武士文化的影响下，一方面，日本警察总是站在社会的同一面，与普通民众共享苦乐，一同克服困难，因此能获得民众的信任与依赖。另一方面，日本警察具有良好的职业操守和自律精神。可以说，日本警察以民为本、严以自律正是传承传统武士文化的结果，而对日本武士文化追根溯源，其所体现的主要是儒家的思想内涵。

我国是儒家思想的起源之地，但在当代警察的发展思路上，我国将警察队伍定位为负责打击违法犯罪活动，承担社会管理的重要责任，以法家思想为主建设警察队伍文化。强调警察应具备过硬的政治素养、强健的体魄和高效的办案水平，却忽视民警在工作中应当具备的温文尔雅的执法素养，导致我国警察被塑造成为威武和刚猛的形象。这种形象在打击社会犯罪、震慑犯罪分子、维护国家安定团结方面，确有其存在意义[2]。然而，随着我国进入社会转型期，人民生活和文明程度的不断提升，普通民众的法律维权及民主意识逐渐增强，对于民警文明执法的要求也相应不断增高。这导致警民关系的日益紧张和执法过程中侵权行为的发生。在这一背景之下，参考和借鉴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儒家思想，将儒家“仁义礼智信”的思想糅合入当代警察文化建设，就成为必然。为此，本文通过对儒家思想关照下日本警察的发展理念与基本特质的阐述与分析，希冀能为我国警察文化建设提供参考意见。

一、 儒家思想关照下日本警察的发展理念

当代日本良好的治安和优秀的警察制度，根源于日本江户时代所建立的规范、严谨的武士制度[3]。日本武士在封建时代，作为统治阶层的下层，往往由职业军人转化而成。自平安末期以降，在各个时代中都扮演以武力来统治的主要角色，战争时期为主要军事力量，而在和平时期，则承担着维护社会治安的职责，其权责接近于现代警察。在江户时代，虽然武士失去了其特权，但由于幕府及各藩都秉持贯彻和平的理念，致力于将武士转换为文官，于是制造出一个与其武艺在身不如学问或文职技术在身才容易出头的环境。因此江户时期的武士，竞相致力于追求学问，各藩都设有“学问所”和“藩校”，让武士的子弟们上学。

当时成为学问中心的就是传入日本的中国宋明时期的朱子学，这虽属于儒家的一支，但由于幕府以此做为学问的主流，因此各藩也都采用朱子学。朱子学的理念要求从事政治必须基于道德，以及要有绝对的忠诚心。尤其强调，做为社会的领导者不要以权力来统治人民而要以德让人民自然服从，所以像先忧后乐、道德统治、上位者的慈悲等语句经常被使用，甘于清贫乃成为武士的荣耀。这些儒家思想成为武士的精神基础，也成为位居人民之上者必需遵守的道理。明治时期，日本学习西方逐步建立了亚洲最早的现代警察制度，警察队伍大部分都是由江户时期学习朱子学的武士出身，朱子学思想也就因此成为近代日本警察队伍的文化精神。

在朱子学的影响和教化下，日本警察逐渐形成“品德操守无伤痕，行事原则无欠缺(completeness、integrity)”的行为准则与发展理念。创设东京警视厅的川路利良在《警察守则》中就指出：“从事警察活动者，最重正直与完全性(integrity)。若未具备此一基本属性，绝对没有人要寻求警察协助，也无法取得人们的信頼， 有共识的警察乃此制度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换言之，警察要秉持一个原则，具备综合的眼光，展开公平而且公正、强而有力的执行活动，此即为完全性的表现。川路主张，“一国即为一家，政府是父母，人民是孩子，警察是人民的保姆。”身为保姆者是要替代生身父母为子女做无私无我的照顾，这既是权利也是义务，是权力也是职责。质言之，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日本当代警察在日常行为中保持传统的亲民、爱民信条，处处以新时代武士自居，发扬川路利良倡导的“保姆”精神，使得儒家文化与价值观在当代日本警察队伍文化中继续有淋漓尽致之体现[4]。

二、 儒家思想关照下日本警察的基本特质

日本国民对警察抱有较高的期望，认为警察的最高职责就是维护法律和人权，维护国家和社会公众的利益。因此，警察应比其他公务员具有更高的职业道德和人格修养。日本警察教育的目的，在于使受教育者成为民主警察干部，并能善尽其职。因此，在新警教育中，注意磨炼人格，研修学术，培养实力，以期做到公正廉明，有效率地为民服务。《日本警察守则》规定，警察应“满怀自豪与使命感，服务国家与社会；尊重人权，亲切待人，秉公办事；严守纪律，加强联系；磨炼人格，提高能力，充实自己；生活廉洁，作风正派。”[2]1985年国家警察厅还制订了较为具体的《警察生活原则》，其内容是：“第一，我们警察将怀着职业自豪感和使命感，来为国家和公众服务。第二，我们警察将尊重人权，礼貌公正地履行职责。第三，我们警察将严格地遵守纪律，发扬互助团结的精神。第四，我们警察将做到诚实，保持我们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健康、廉洁。”[3]注重对民主警察本质的教育，使学员认清警察工作的重要性，做到尊重人权、执法公正、遵守纪律、保持品格、陶冶情操、热情服务。

(一)警察的亲民特征

“以人为本”起源于我国古代儒家思想。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即强调爱民、民贵的重要性。如前所述，日本警察以民众的“保姆”和家长自居，其中蕴含了很多亲民性，这种亲民体现在日本警察工作的各个方面。日本警察之父川路利良曾经说过：“警察就是人民的保姆。……我国之民还是未开化之小孩，必须要由警察来看护。”[4]这样，在日本近代国家的确立过程中，警察以国家“保姆”的身份，承担着负责强制推行国家秩序与价值，排除反对国家价值与秩序的民众的价值与秩序这二重机能。它从外向内、从上向下地强行介入民众生活之中，所发出的强制力，使民众顺应、同化于国家的秩序。

一方面，日本警察的工作重心是维系和谐、融洽的警民关系。日本警政当局视警察工作为与国民共存之活动，脱离民众意味着警察工作之失败。日本众多基层警察机构在醒目位置贴有指导性的标语、口号，例如“与民众保持良好关系，理解民众，获取民众信任”、“以诚待人，争取本社区之尊重和理解”、“积极主动，早日融入所在社区”等[5]。走访辖区住户是驻在所警务活动的重要内容，也是警方与民众接触的重要途径。为了保持警察的亲民形象，便利警民沟通，警政当局还专门向基层警察印行《家庭访问指南》手册，介绍走访之要领。

另一方面，日本警察的服务活动多于执法活动。在低犯罪率的社会环境和儒家文化传统的影响下，日本当代警察没有像西方很多国家的警察那样视自己为打击犯罪的斗士和单纯的执法组织，而首先将自己定位于服务社会和民众的组织。在警察人员看来，“真正的警察工作”就是为民众提供服务，并非简单的弹压犯罪，逮捕罪犯，或者执行处罚[6]。

(二)以“君子”形象要求警察提升个人修养

儒家思想在论述“礼”时，指出其含义是指个人在待人接物时所表现出来的道德修养。日本国民对警察抱有较高的期望，认为警察的最高职责就是维护法律和人权，维护国家和社会公众的利益。因此，警察应比其他公务员具有更高的职业道德和人格修养。日本警察教育的目的，在于使受教育者成为民主警察干部，并能善尽其职。因此，在新入警察培训教育中，注意磨炼警察的人格，研修学术，培养实力，以期做到公正廉明，有效率地为民服务。《日本警察守则》规定，警察应“对自己的职业有强烈的自豪感，愿意全心全意服务于国民；尊重人权，亲切待人，秉公执法；遵守相关纪律要求，提高自身业务水平；生活上自律严谨，作风正派。”[7]日本国家警察厅在《警察生活原则》也做出相关要求，包括警察应服务于国家与民众；尊重民众基本权利，严格遵守各种纪律要求，保持诚实的品格，以维护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健康、廉洁[8]。

(三)树立良好的警察形象

日本政府和社会将警察人员视为弘扬民族和道德精神的榜样，对警察形象的重视更甚于警察工作本身。日本警察办公场所悬挂很多口号和标语，这些很少涉及警察业务，更多的是强调提振警察队伍的士气、鼓励警员应有奉献和廉洁自律的精神等。会议多以上级官员训话的方式进行，主要内容是批评下属的工作态度不认真、违法乱纪等现象。在日本警察看来，开会、接受上级训话就“像人要呼吸空气一样”，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9]。此外，日本警察机关还就警容、警姿、个人卫生、讲话等方面对警察提出规范化的严格要求，在家庭访问、巡逻、盘查、指导等警察勤务方面也做出了细致的规定，以求塑造良好的警察形象。而良好形象逐渐得以树立的同时，日本警察也形成了对职业的尊敬和奉献意识[10]。

(四)重视遵守自律精神

在儒家看来，“政者，先之，劳之、无倦，为政廉洁，苟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论语·为政》)。即作为执政者，应该做到对工作兢兢业业，廉洁正直，鞠躬尽瘁，绝不松懈。按照儒家的设计，公务人员为普通民众的道德榜样，应该肩负教育民众、维系社会秩序、治理国家的重要责任。日本警察一直以来对职业有强烈的自豪和荣誉感，表现在行为上就是廉洁自律、拒绝腐败，这一点在日本警察的日常行为规范中也体现得很明显。川路利良在《警察守则》中就指出，为防范风纪事件，应注意以下几点：警察官要有高级公职以及大臣以上的品行；风纪事件有损全体警察的形象；涉及与非警察人员的风纪事件属重大犯罪；个人的失态即为上司的失态，上司的失态即为个人的失态，禁止包庇同僚之违反风纪事件。

三、对中国警察教育发展定位的启示

借由前文介绍可以得知，日本警察良好素养、严格自律的形象得益于儒家思想的正面影响，作为同处儒家思想影响下的中国当代警察队伍文化建设、教育，也需要反思、借鉴儒家思想下日本警察发展模式的特色，进而打造我国转型新时期，不仅具备强健体魄和高超办案能力，更具备廉洁、自律、文明执法的文化素养，以传统儒家的忠信仁义的理念揉入到当代警察教育文化建设中，建设一支具有良好道德水平的当代儒警队伍。

(一)注重提升我国警察的外在形象

警察仪表是警察整体风范之一，学习日本警察的发展经验，我国警察应该恪守儒雅、端庄的外在，维持好警察在民众心中的光辉形象。面对群众时要时刻注重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严格遵守警容风纪，保持自己的精气神，警风严谨，制服穿着严格符合要求；二是举止要讲礼貌，和群众交谈首先要打招呼，该敬礼的时候敬礼，做到尊重对方[11]。警察是国家暴力机关，承担着打击犯罪的重任，一定要以军事化的标准来管理队伍，以做到震慑犯罪份子；三是对待办事群众的态度应该十分亲切，谈吐要文明。正如公安部要求的：“警察同志应做到人要精神、物要整洁、说话和气、办事公道”。四是要牢记“尊重”原则与“适度”原则：要求警察在与各种类型的人际交往活动中，以相互尊重为前提，要尊重对方，不损害对方利益，同时又要保持自尊。

(二)培养警察“立警为公”的意识

儒家思想认为群体价值高于个人利益，即大我高于小我，因此，在道德价值取向上，应该更加注重为国家、社会的公忠为国精神。郭沫若《奴隶制时代·〈侈靡篇〉的研究》：“办外交的人有私心是不行的，一定要用公忠体国的有才能的人，来办这项国事。”日本在培养警察队伍的过程中，也强调“以国家、社会利益”作为行为的标准，社会公利应该是第一位的，而个人私利应被放在第二位。在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和矛盾的时候，应该投身于国家利益中，为社会的整体利益、国家的繁荣昌盛奉献自己的一切。其实，儒家思想的这一精神与警察所担负的职责是一致的[12]。

(三)培养警察执法为民的宗旨观念

党和人民要求人民警察为人民，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警察作为政府最基层的代表，第一时间倾听人民群众的呼声，在人民群众和政府之间筑成沟通桥梁，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于首位。要求警察做到重民、爱民、惠民、利民，把这些要求作为执法理念，就会避免出现对群众造成伤害的违法违纪行为[13]。因此，继承儒家思想中的“民本主义”精神，学习日本警察的爱民理念，对于我们培养人民警察“执法为民”的意识，无疑具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四)培养警察的秉公执法、清正廉明的职业道德

人民警察是执法人员，拥有法律赋予的各种权力，这些权力源于法律，人民警察如果不能正确的运用这些权力，就无法履行人民警察打击违法犯罪行为，惩治罪犯，保家卫国的职责，最终将会破坏我国社会主义法治建设，导致社会民众安全感下降，治安形势恶化，社会动荡。因此，人民警察在执法过程中必须要做到清正廉洁，忠于职守，不徇私，不畏权，严格执法，才能维护法律的尊严。

四、小　结

日本现代警察体制是学习西方警察发展模式的重要成果，但日本建警者并没有简单抛弃本土文明，而是努力将本土观念和价值揉进新制度中，使得日本警察既能体现世界的进步，更能成为维护传统价值，振兴民族精神的重要工具[14]。在影响近代警察的建立、发展，促成稳定的警察传统的本土文化中，最重要的非儒家思想莫属。

儒家思想对日本当代警察影响之深远，已经深入其日常工作，存在于角色定位、执法方式、结构制度等等多个方面，非常值得我国学习与借鉴。吸收儒家思想精华，运用到公安工作中，树立儒警理念，改进执法方式是根据我国实际情况出发，行而有效的一种方法。借鉴儒家思想，在公安队伍中培养儒警文化，可以全面加强公安队伍的政治、思想素质，对于提高公安队伍的整体素质和执法水平，提高职业道德水平，树立良好警察形象，构建和谐社会将起到极大推动作用。

[1] 陈艳红.日本警察伦理与武士道精神[G].中央警察大学通识教育中心通识教育与警察伦理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11：47-60.

[2][12]马洪根.论“儒警”形象的文化内涵及其养成[J].辽宁警专学报,2005(6)：69-71.

[3]Chang,Wei-Jung.日本警察制度之研究[J].台湾警察专科学校警专学报,2013(3)：165-197.

[4]孟庆超.另一种和谐：儒家传统对日本警察执法的影响[M].群众出版社,2007：244.

[5]L．Craig Parker，Jr．The Japanese Police System Today：An American Perspective． Kodansha International Ltd：，198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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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公安部公共安全研究所.世界警察参考资料[G].公安部公共安全研究所,1995(2)：4-5.

[8]袁广林.观念创新与模式重构：中国警察素质培养研究[M].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11：113.

[9] David H. Bayley. Forces of Order: Policing Modern Japan[M].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1: 66,21- 22,21,63- 64.

[10][14]孟庆超.论儒家的“君子(士)”文化与日本警察的自律精神[J].铁道警官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3)：74-81.

[11]陈诗楠.儒家文化在新时期警察执法理念中的运用[J].湖北警官学院学报,2015(4)：22-24.

[13]李梦伊.警察文化研究综述[J].铁道警察学院学报,2015(2)：106-109.

Japanese Police Cared by Confucianism: Development Concept,Basic Quality and Enlightenment

ZHANG Peng-fei

(Department of Public Course, Guangdong Police College, Guangzhou Guangdong 510230, China)

The modern Japanese police system is an important results learning from the western police development mode. But Japanese police builder did not simply abandon the local civilization, but tried efforts rubbing the local concept and value into the new system, which makes Japanese police both reflect the progress of the world and even more become the important tool of maintenance traditional value and revitalization national spirit. In the local culture which influencing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the modern police and promoting the stability of the police traditional, the most important factor is Confucianism. The Confucianism has far-reaching influence to the Japanese police. The influence has penetrated deeply into their daily work, existed in the role position, law enforcement method and structure system and so on, which is worth our learning and using for reference.

Confucianism; Japanese police; development concept; basic characteristics; enlightenment

2016-04-26

广东省高校优秀青年教师培养计划“传统文化视域下的文化强警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张鹏飞(1979—)，男，博士，副教授，从事中国传统文化、警察文化研究。

E157

A

1673-0313(2016)04-006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