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二题

能替领导生病多好啊

老宋是个善良的人。他从娃娃起，就见不得人家生病。到他成了老宋，还是这样。老宋这人平日最担心人家生病，科里同事生病，就像他家属得病一样难受——脸上的表情很夸张。特别是领导生病他更受不了，常说能替领导生病多好啊！大家就会笑。

不过，这回却是老宋病了。

老宋大小也是个领导，只是个副科。副科也是我的领导！

老宋平时办事干练，卓尔不群。在我眼里，俨然是位领导。可老宋有更高的目标。

某日，同事小聚。结账时，老宋想付钱，科长却说，我是领导，我付钱！好像没把老宋当回事。

老宋感到很窝囊，常常叹气：“自己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咋就才混了个副科？问题在哪儿呢？”

老宋回到家心情烦躁，无聊地倒在床上。

“还不做饭？”老婆下班回来，开门就喊，“死猪，就知道睡。没点出息！”

老宋道：“你能，不过是个小公务员！”

老婆反讥：“有本事，弄个科长、经理的试试？”老宋想想也是，不再争辩。

几天后，老宋请经理小酌。席间，他夸领导：业务上有能力，管理上有水平，对哥们讲义气。你……真是……个……好领导。当舌头打着卷卷儿后说，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贪污、受贿被抓了。经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经理好多天都没来了。大伙猜测，经理可能病了。有人问老宋说，老宋抿嘴不语。

“经理真的病了。”有人看见领导去了医院。

经理病了，大家自然着急。

老宋坐立不安了。好像也病了——脸都瘦了几圈，眼黑黑的。

心里堵得慌，这都是自己干的好事！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上班时，无精打采，神情恍惚；回到家，也不理睬老婆，关上门，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

经理病了，说心里话，老宋是想去探望的。但他心里纠结，经理这病是自己惹的。去看，人家会说，惺惺作态；不去吧，有点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就找科长请假，这几天心慌，想去检查检查。

老宋拎些补品来到医院。经理正在病床上看书，看上去气色不错，不像有啥大碍。

老宋说，领导病了，我，我，我睡不着觉啊。 经理挺感动。

没多久，老宋被任命为公司副经理，接到通知的那刻，他脸色凝重，或者说面如猪肝。

“恭喜，恭喜。请客，请客。”同事们非常开心。

谁也没想到，聚餐的时候，经理也来了。经理说：“我来，一是祝贺；二是感谢大家。”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

经理继续道：前段时间我是住了几天院，住院是住院，可我没病。因组织找我谈话，让我去市里工作。我只是检查一下身体，另外也趁机休息一下。

这个酒宴，大伙喝得满心欢喜。领导高升了，该同喜同乐呀。

“喝，喝！”老宋不停地喝酒，同事不停地加酒；领导也不断地向老宋表示谢意、祝贺。

第二天，老宋没去上班。大家说，宋副经理昨天喝大了。过了好多天，老宋依然没去。

……

老宋神情恍惚、两眼迷茫。

老婆莫名其妙：“你病了？”

老宋依然两眼无光，呆若木鸡，盯着天花板：“啥？我病了？领导怎么会病！”老宋提高了声音。

老宋确实病了。

当我再次见到老宋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老宋了。

镜 子

我的领导是位很严肃的人。

领导提副局那天，一帮人去祝贺。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像是自己升了职，加了薪水似的。要求领导意思意思（请客）。领导当然高兴。我知道大家去的目的，我也去了。递给领导一个薄薄的红包，领导面无表情地说，我心里是有面镜子的。

我知道领导这句话的含义。我大学毕业上单位报到的那天，领导很认真地接待了我。领导说，好好干，领导的心里有面镜子的！我啄木鸟似的点头。是的，是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镜子。

有天，孙姐和我喝酒，孙姐或许是真的喝多了，靠在我的肩膀上哀叹，他能不能辜负我呢，你说？我知道孙姐说的他是我的领导。

领导在公司的名头越来越响，每天和局长混在一起。

有回喝酒，局长对领导说，呵呵，啊！好好干哦小伙子，我心里是有面镜子的哦！——领导了解到局长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嚎歌；一是爱好字画。领导把和孙姐买的打算结婚用的房子给卖了，换来了一幅《寒江独钓图》。领导把这幅画送给局长的时候，领导眼是红红的。领导向孙姐保证今后一定买更大的房子给孙姐！

后来，大家看到，每逢有重要活动，譬如，接待上级和谈判后要喝酒，局长总会带上我们的领导。

一日，在一次酒宴上，局长不知是真喝过了头，还是色从酒中生，竟把嘴巴贴在了领导的女友孙姐嘴上……

事后，局长诡笑着对领导说，看你小气的。领导说，俺可没瞧见啊。局长问领导，今年贵庚？领导说，俺还没看过爱情片呢。局长点头，说俺心里可是有面镜子的哦。领导说那是那是——

领导从心里厌恶局长，更讨厌这该死的“酒”！

局长和领导成了知己。真的，是知己。

领导让孙姐多接触局长，说只要局长开心，高兴，你就牺牲一下吧。领导又显得很痛苦，抱着孙姐哭：领导说，我真的不想和那该死的秃头局长黏在一起的呀，我的心里真的有面小镜子的呀。领导说等他当上副局长，不，当上局长或市长，一定给孙姐更多的补偿。

领导和孙姐分手了。

领导真的在他的办公室里安装了一个大大的镜子！没几年，领导真就当上了副局长。

领导当了副局长后就有了好多好多的女朋友。那个局长呢，还是会打领导的漂亮女朋友的主意儿。有人看见，天黑的时候，领导常开车小汽车带上女朋友去局长家，然后一个人出来开着车去“KTV”飚歌，喝酒。领导喝着喝着，就骂局长：你个砍脑壳狗日的，我日你先人板板！

领导的酒力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不会醉了！但领导在酒宴上说话却越来越少了，但那句我心里有面镜子的话却常常还是要说上几次的。局长呢，也真有意思，会拍拍领导的肩膀说，嗯——嗯，很夸张地说，是的是的，你的镜子比太阳还明亮呢。放纵的、陶醉的笑声飘出好远……

领导真的当上了局长。

后来领导进了大狱。在狱中领导又说起了那句——我心里是有面镜子的。让人哭笑不得。

探望领导回来的路上，孙姐严肃地对我说，我们的心里都有一面镜子哦……

作者简介：陶群力，1963年生。大学本科学历，2011年底开始阅读和写作，有作品发表在《北方文学》《四川文学》《青春》《黄河文学》《文学港》《青年作家》《百花园》等报刊杂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