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象与表达
——古斯塔夫·克鲁格的新表现主义绘画

2016-07-31 19:20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阿尔托克鲁格古斯塔夫

孙 鹏

物象与表达
——古斯塔夫·克鲁格的新表现主义绘画

孙 鹏

如果说表现主义是由对客观世界的描述转向内心世界的表达,对现实的抗争,那么在20世纪末兴起、现已进入了21世纪的新表现主义艺术则是以更广阔的视野,在人文的大空间下对人类自身的反思与陈表。德国艺术家古斯塔夫•克鲁格(Gustav Kluge)就是新表现主义艺术家之一。从他的作品中可见诗意的哲学性思辨,即一种感性与理性相交融的表达。

克鲁格的一系列关于笼子的画作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创作成果。笼子对人产生的心理暗示使得观者有很强的代入感。第一幅关于笼子的画始于1983年,三十多年以来他画了数件与笼子相关的画作。他的作品中的符号“笼子”有很高的辨识度。是什么让克鲁格对笼子的兴趣如此之大,能够这么多年都对画笼子如此沉迷?克鲁格对此的答案是:“因为笼子能够直观地表现时间和空间。对我来说,笼子特别有意思的一点是,它除去表现时空之外,还代表着一种非常极端的生存空间。笼子能够定义一个地点,它的对立面是外面的所有世界。”

第一幅关于笼子的画作名为《出生之笼》(Geburtskä fi g)(图1),长三米,宽两米。笼子不只表现时间和空间。它还有一层意思,这时间和空间是有所属的,是本我的时间和空间。在出生之笼里,象征本我的笼子门是打开的,暗示着本我与外部世界的链接,他与这个世界关联起来了。笼中的“我”已不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一种隐隐的不安的感受透过这微启的门泄露出来。

这件叫作《制造事件》(Zeugungsfalle)(图 2)的作品,由两部分组成,画于1984年。两个相连的笼子的内部空间是互通的,而笼门是牢牢关起的。一大群黑压压的苍蝇正在灯光的作用下,煞有介事地从一个笼子飞往另一个笼子。笼子本来是起禁锢作用,使苍蝇与真正自由的外部世界相隔绝的,而苍蝇们在灯光的驱使下在两个笼子间飞来飞去,貌似拥有了某种“自由”,其实灯光取代了苍蝇的自主意志,并完全操控了它们。失去自由还不是最可怕的,对此毫不觉察,这才是真正可悲的地方。

作品《笼子VI》(Kä fi g VI)(图3),画于2010年,在图中第一次出现人物。在这里,笼子代表着一种非常极端的生存空间。它也定义了一个地点,其对立面是外面的所有世界。就如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家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所认为的——“在绘画和雕刻的二元之外,在有意义与无意义之外,仍然存在着一种艺术。”而克鲁格关于笼子的系列组图则是对这一艺术的定义的视觉化呈现。笼子是一个客体,一个使用的工具,还是一个象征。

克鲁格画笼子不借助于尺子等任何辅助工具,纵横交错的网的顺序是,先画竖直方向,再画水平方向。笼子的空间感是由后向前一步步画成。克鲁格一般一天只能画十根线条,非常的慢。画一些线条时手时而会颤抖,导致线条变得曲折,他也不会修改,顺势用这曲线构成笼子的框架。每一根随着心率与情绪波动颤动而出的线条都是自我表达的自然转化及呈现。

图2 古斯塔夫·克鲁格 制造事件 1984年

图3 古斯塔夫·克鲁格 笼子VI 2010年

克鲁格还创作了不少关于人物的画作。在他的作品中,总是把人放在人文历史的洪流中去展现。想要更好地理解《重要的是“争论”》(Das wichtigste ist ‘Disput’)(图 4)这件作品,需要了解作品的创作背景才能实现。右边的这部分描写的是“阿尔托的争论”(Artauds Argumente),法国诗人安托南•阿尔托(Antonin Artaud)曾在精神病院住过九年,他是在那里开始绘画的。这种自发的创作是阿尔托完全脱离理性思考的产物。他认为:“艺术是无价值的,从根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仅仅只能处于生存的边界才能够实现,比如说在精神病院或是监狱中才能实现。”左边的部分是“被掩埋的双眼”( Begrabene Augen),指的是在佛罗伦萨实行宗教专制的修士萨伏那洛拉(G. Savonarola)。他组织焚烧装饰品、奢侈品与艺术品(波提切利),因为这些在他看来是“浮华”之物。他认为世俗的美好之物蒙蔽了“双眼”,关闭了心扉。四个世纪以来,萨伏那洛拉与阿尔托都是艺术史上划时代的人物。而“争论”这件作品表现的是一场假想中的关于艺术界限的争论,争论双方是艺术家与神学家。

图4 古斯塔夫·克鲁格 重要的是“争论”(左:被掩埋的双眼; 右:阿尔托的争论) 1988年

在克鲁格的系列作品中,肖像也占了重要的一部分。一系列名为《消解的肖像》(gelöschte Portraits)(图5)的作品所表现的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肖像,更准确地说是“反肖像”。克鲁格与传媒理论家、社会学家克劳斯·特维莱特(Klaus Theweleit)一起搜集并分析了社交杂志上的照片。每张照片都以不同的方式将人脸遮住,比如重新上色、涂白或涂黑、用记号笔涂抹、用材料粘贴覆盖或者用其他工具将脸部刮擦。总之,为了让身份不能够被识别,使用了许多种遮盖人脸的方式。通常意义的肖像画是为了让人辨识,而克鲁格的系列作品中的人物的脸部通过绘画及制作变得不可见了,所以其实是反肖像画。用不同的方式消去这些知名人士的脸部特征,使人物匿名,取得了讽刺的效果。克鲁格对搜集来的近百幅的图中的人像都用了不同的方式进行处理,从而使匿名的人像在某种意义上也变成了独一无二的个体。这一做法的理论依据是由克劳斯·特维莱特提出的,他引用了吉尔·德勒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存在着一种确定人物身份的方法,或许就是忽略他的面部。”

从1996年起,克鲁格开始画同时代的艺术家的肖像。克鲁格认为:“我在艺术家画像中,主要想表达艺术家的精神生活,以及艺术家创作的张力与内在的矛盾。”

《现代》(Modern times)(图6)这幅作品画的是彼德·魏贝尔(Peter Weibel),是德国艺术与传媒技术中心(ZKM,Zentrum für Kunst und Medientechnologie)的创办人,同时也是位艺术家,他组建了一个研究与展览机构,其纲要是他所提出的现代媒介理念与交互艺术。在这幅画面中,彼德·魏贝尔正要从一个帷幔中步出。帷幔是按照1871年巴黎公社巷战的影像资料画成。战死的公社成员分别被装进了刻有数字标记的棺材中。左边的帷幕表现的是正面形象,右边的是负面形象。魏贝尔拉开的这个帷幕,向我们揭示了他所面对的现代媒体地狱般的开端,它并不总是能够完全摆脱其娱乐性的。

在《束缚》(Umspann)(图7)画面中的这三个人分别是2007年柏林国际艺术双年展的策划人莫瑞吉奥·卡特兰、马西米利亚诺·吉奥尼(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和阿里·苏博特里克。柏林国际艺术双年展是为了给年轻的艺术家提供一个展现自我的舞台,展览主张艺术应该强调政治与贫穷。将这三位策展人联系在一起的是这幅帷幔,上面画的是南非祖鲁人抗议他们不能够拥有军备武装的示威游行。帷幔上的祖鲁人都扛着很像刀枪的东西,但这不过是祖鲁族男子娶妻的装饰物而已。这幅帷幔展示出柏林双年展与事实证据之间的界限;也就是说,像这样以政治和贫穷为纲领的双年展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如实地展现非洲与亚洲,仍不得而知。

图5 古斯塔夫·克鲁格 消解的肖像 2000年

图6 古斯塔夫·克鲁格 现代 2009年

图7 古斯塔夫·克鲁格 束缚 2006年

图8 古斯塔夫·克鲁格 立宪大会 2012年

最后的这幅作品画的是《立宪大会》(Senat des Bundesverfassungsgerichts)(图8)。在这些制宪者上方悬着由五颗石头组成的杠杆,是平衡权力分配的象征。在德国,经济与媒体是平衡权力分配的基本要素,但这些制宪者中,并没有来自经济界与媒体界的人士,也就是说,这个置于立宪者之上的权力杠杆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衡。

古斯塔夫·克鲁格用独特的具有风格化的个人语言描画出处于危机四伏中的人的状态。他用一种极端的手法直观地对人类身处深渊、强迫症、恐惧以及伤害的种种生存状态进行比照。克鲁格式的力量强大又充满抗拒、不舒适且持续不断的隐喻图像揭示出我们灵与肉的真实存在,将其呈现于我们眼前,映射出被权力与权限支配的生存现状;并将个体对于所处生存时代境遇的自我深刻思考通过不可复制的个性化的绘画语言得以转换。新表现主义绘画在21世纪的今日仍然能够生生不息,其更新不只是形式上的,更是思想上的深掘与自省。以克鲁格为代表的这种将绘画的思考性作为最直接的自我表达方式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存在下去。

(文中所用图片均已得到古斯塔夫·克鲁格教授本人授权使用)

孙 鹏:天津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综合艺术系讲师

Image and Expression: Gustav Kluge’s Neo-Expressionist Painting

/Sun Peng

古斯塔夫•克鲁格用独特的具有风格化的个人语言描画出处于危机四伏中的人的状态。他用一种极端的手法直观地将人类身处深渊、强迫症、恐惧以及伤害状态下的种种生存状态进行比照。克鲁格式的力量强大而又充满抗拒,不舒适且持续不断的隐喻图像揭示出我们灵与肉的真实存在,将其呈现于我们眼前。

新表现主义;隐喻的物象;哲学思辨

Gustav Kluge uses a unique and stylized personal language to portray the state of the people in crisis. He uses an extreme technique to intuitively compare the living conditions of human beings in the abyss,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fear, and injury. Kluge-type metaphorical images, powerful, full of resistance, uncomfortable yet continuous, have revealing to us the real existence of our soul and body.

Neo-Expressionism; metaphorical image;philosophical speculation

祁海平 黑白交响 No. 1 布面丙烯 50×6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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