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全球经济见证变与乱

文/本刊记者 寇佳丽

2016年，全球经济见证变与乱

文/本刊记者 寇佳丽

17世纪之前，欧洲人认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但随着第一只黑色天鹅在澳大利亚的发现，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崩溃了。如今，人们常用“黑天鹅”形容不可预测且重大稀有的事件，寓意意料之外却又改变一切。因此，“黑天鹅事件”无法预测。尽管我们多次提到2016年绝对可以当选二十一世纪上半叶最值得纪念的一年，在此仍然需要重复，这一年带给我们太多震惊。如今，在即将迈向新年之际，全球经济又将上交怎样一份答卷呢？

吊足胃口的美国

着迷美剧的人一定清楚，其跌宕起伏的情节和出人意料的走向令人废寝忘食。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如今我们大概清楚，美剧之所以精彩是有现实支撑的。2016年，美国用两只“靴子”就吸引了全世界的观众：总统大选和美联储加息。两只“靴子”，前者已经落地，后者也即将揭幕。

“美联储主席耶伦将在北京时间12月15日宣布利率决定，从近来该机构的鹰派言论和强劲的美国经济数据看，加息已成为大概率事件，几乎板上钉钉”，上海财经大学国际工商管理学院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珏教授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支撑林珏观点的是一系列经济数据。原本2016年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美国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分别为0.8%、1.1%，经过一番修正与调整，二季度数据变为1.4%。2015年，美国全年GDP增长超过2.4%但不足2.5%，因此只看今年前两个季度，似乎表现平平。不过，美国经济分析局最新报告显示，该国第三季度GDP增速高达3.2%。

“这个表现是近两年来最好的，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美国年均GDP增长达到去年的水准应该不成问题”，林珏这样分析。众所周知，在发达经济体中，GDP年均增长速度达到2%就已经是表现良好了，而美国目前的势头显然会超过这一水平。

从数据分析看，美国第三季度对GDP增长贡献最大的是个人消费（包括商品和服务），3.2%的增长中有2.8个百分点来自上述领域。这说明该国消费者对未来市场充满信心。此外，从2015年第四季度到2016年第二季度，国内私人总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一直表现为负值，但今年第三季度，其对GDP增长贡献了10.1%。林珏特别提出，今年下半年以来，美国房地产业蓬勃发展，海外人群在该国的地产消费得到大幅提高。与此同时，第三季度出口也呈猛增的趋势。

“因此，‘三驾马车’目前表现都很不错，而随着圣诞节的到来，居民对节日消费的热情会更进一步推动经济向好表现，如果说有什么潜在风险，那就是政府债务了。”林珏说。

从1776年建国到1980年的200多年中，美国累计国债只有近1万亿美元。但从1981年至2008年的28年中，该国累计国债约10万亿美元。从2009年到2016年的8年时间中，美国国债仅增长数额就达到10万亿美元，共计20万亿美元。

“这种发新债还旧债的恶性循环，给美国联邦政府带来巨大压力和风险，对自身经济增长也是一个潜在危机，地方政府也因此对GDP的贡献从年初至目前都是负的”，林珏解释道。不过在她看来，特朗普上台后会加大刺激经济发展的措施力度，从内外双层次上加强对美国利益的保护，这对民众而言将带来一种加强信心的预期。未来，该国的经济数据或许会表现更好。

回到加息话题上，不管美联储是碍于情面或信誉不得不加息，还是出于数据支撑自然要加息，加息对美国经济来说反倒不是好消息。林珏指出，当前数据表现良好也有利息低的原因，加息必将打击投资，因此可以预计此番美联储加息力度不会太大，“可能只是象征性的”。

捉襟见肘的韩国

如果将世界各国比作电视台，那今年“韩剧”的精彩程度不会比“美剧”差，只不过美国的表现出彩多一些，而韩国的表现则带给人些许担忧。

韩国纽西斯通讯社在12月中旬报道称：“韩国经济处于停摆状态，继续寻找新的出口”。伴随着韩国宪政史上第二次总统弹劾案在国会的通过，该国经济的不确定性空前高涨。2016年下半年以来，韩国不仅包括生产、投资、消费和出口在内的所有经济指标明显下滑，经济增长信心也处于萎缩状态。尽管韩国经济副总理兼财长柳一镐在12月11日公开对外界表示，力争维持韩国的强大与稳定，背后的出路却尚未明确。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白明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如果要用一句话简单形容韩国经济在2016年的表现，他会说，“外部影响和拖累一个没少，自己糟心事还多得不得了”。手机爆炸事件对三星集团的挫败和韩进海运的破产就是白明所说的“糟心事”。

韩国央行12月2日公布的数据显示，该国2016年第三季度GDP同比增长2.6%，环比增幅放缓至0.6%。对此，央行国民账户部门主管Kim Young-tai指出，环比增长放缓是因为三星电子停产盖乐世Note7，进而导致智能手机出口降幅高于预期值。该官员还承认，上述负面影响将会延续到今年第四季度。

白明分析指出，韩国国民经济很大程度上被财团和大公司主导，包括三星、现代、LG和SK在内的前十大财团占整个韩国GDP的85%左右。因此，财团一旦出了问题，就会直接影响到该国经济增长。三星年营业额占韩国GDP的20%左右，它的一个产品出了问题，韩国的智能手机出口自然遭殃。

这样一来，身为全球第七大航运巨擘、韩国最大集装箱船运商的韩进海运在今年8月底申请破产对韩国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自明。尽管全球航运产业近期都不景气，但导致韩进破产的终究是自身债务问题，何况反应全球贸易景气程度的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BDI）还在11月份迎来了大涨。

强大的财团往往与政府关系密切。白明提醒《经济》记者，在遭弹劾前，韩国总统朴槿惠曾因“亲信门”事件被要求出席听证会，当时韩国八大财团掌门都出席了会议。如今随着事件发酵，大财团作为韩国经济引擎实际上都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而当地媒体《每日经济》则直言，这一事件引起的对本国主要大企业的司法调查将持续，政治和经济上的混乱局面也将持续，而先前的不少投资计划已推迟或取消。

“尽管财团曾在短时间内成就了‘汉江经济’，但它们的弊端也逐渐显现，韩国已经到了需要进行结构改革的时候，从大企业着手或许是一种选择”，白明这样说。他认为，韩国或许可以效仿朴正熙（韩国第九届总统）当政时期的做法，对不同行业制定不同振兴计划，用法律加以约束，再次提高对创新能力的重视。

打持久战的日本

与美国令人羡慕的优秀数据表现和韩国令人忧心的财团未来都不同，日本在2016年虽然经历了这样或那样的小波动，整体上却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毕竟，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上台之后就长期专注3个目标：提高通胀率到2%、维持经济稳定发展、实现财政赤字转换。

不过目前看来，日本的经济表现似乎都向着目标的反方向行驶了。“今年11月21日之前，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还提过，要在2018年年底前实现2%通胀率的目标，21日之后，他再没提过这件事。最近，央行针对日本货币政策做了一次总结，给出的答案是不放弃通胀率目标，但同时也不再设定具体实现期间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经济室主任、研究员张季风这样告诉《经济》记者。

在他看来，黑田东彦的表态意味着通胀目标对日本来说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因为全年来看，日本的真实发展指数（GPI，Genuine Progress Indicator）表现很差，原计划通胀目标会在两年内完成，如今4年过去了还毫无进展。

稳定经济增长的目标，具体来说是从安倍晋三上台之后，也即2013年1月1日起到2020年年底，日本实现年均名义增长率3%、年均实际增长率2%。不过目前数据显示，2013年至2015年三年日本的年均实际增长率为0.6%，而安倍晋三任职前20年的这一数据为0.9%。可以说，至少目前经济稳定增长的目标没能实现。亮点在于，2016年的前三个季度，日本经济都呈现正增长，特别是第三季度达到了2.2%。

财政领域，安倍政府也设定了不小的目标。安倍晋三曾提出让日本在2015年的基础财政收支赤字比2010年减半，另外，还要在2020年使基础财政收支达到盈余状况。不过张季风向《经济》记者透露，根据日本内阁府的最新计算，这个目标已彻底没有希望。

“有很多观点认为日本目前的低利率会给房地产市场带来利好，但是这些人不够清楚的是，日本的负利率主要还是发生在央行和商业银行之间，尽管人们会因为对低利率的担心急于寻找有效的投资途径，但房地产受益程度有限，加上日本每年新增房子不过90万套左右，占GDP比重很低。”

张季风同时表示，人们趁低利率时代贷款买房倒是实情，因借钱负担相对较轻，日本房地产或许能感受到一些变化。

涛声依旧的欧盟

全球所有主要经济体或经济联盟中，欧盟从2014年至今，经济一直在缓慢复苏的道路上行走着，而《经济》记者多次采访发现，它曾经的难题，比如难民危机、恐怖袭击等没有一个得到完全解决，新问题却不断出现。

“当我们说‘缓慢复苏’的时候，潜在意思是欧盟还没能复苏，而它在经济增长的路上走得太慢以至于无法抵挡或难以应对临时出现的状况”，上海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中心主任徐明棋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比如意大利，作为欧盟第三大经济体，2016年12月4日的修宪公投结果不仅意味着该国政局动荡，也意味着整个欧洲经济因此将会受到冲击。意大利总理伦齐曾多次表示，如果修宪公投失败，他将宣布辞职，如今上述宣言已经成为事实，曾经对意大利改革表示支持的欧盟也大失所望。

“当然，这不代表意大利会脱离欧盟或欧元区，但一切为这种猜测增加砝码的事实都将导致欧洲资本外逃甚至市场的剧烈波动，它和英国脱欧产生的影响是一个层面的，我们不会很快见到明显的经济损失，但它会在无形中发酵，对经济产生心理预期上的冲击”，徐明棋这样强调。

何况自金融危机之后，意大利整体经济基本维持零增长。而这个国家的人均GDP尚停留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水平，劳动力市场僵化，银行不良贷款比率持续上升，目前状况可与希腊并称“难兄难弟”。

徐明棋对记者指出，英国和意大利的公投结果有着深层次的根源，那就是欧洲整个经济发展过程中失衡问题很严重，欧盟各成员国内对统一大市场不满、失去信心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这种情绪无限制扩散，对一体化市场依赖度很高的德国将遭受打击。反过来，经济越是不稳定，政治动荡、民粹主义高涨越会难以控制，进而再次冲击社会与经济，而欧洲的复苏之路也会因此举步维艰。

欧盟统计局12月6日发布的数据显示，经季节性调整，欧盟28国今年第三季度GDP环比增长0.4%，与前值保持一致，欧元区GDP环比增长0.3%，也与前值相同。同去年第三季度比较，欧盟28国GDP增长1.9%，欧元区GDP增长1.7%。

坚持结构性改革的中国

2016年以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次下调全球GDP增长速度，如今尾声将至，全球经济增速已被调整到3.1%，是金融危机爆发之后8年来最低的一次。以此作为背景，中国2016年年初设定GDP增长在6.5%到7%之间，而国家信息中心最新消息预计中国2016年全年GDP增长在6.7%左右。

“这说明我们的GDP增长还在预期当中，也比很多其他国家高不少，而且我们完成了解决1000多万就业人口的任务，下半年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持续回升，通胀率也保持上行趋势，数据方面都是不错的”，经济学家谷源洋这样告诉《经济》记者。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拉动经济的主要动因还是投资，因此实体经济的表现相对欠缺，而想要有充足后劲的经济发展，中国需要采取措施让资金更有效地流向实体经济。谷源洋特别指出，这就涉及供给侧改革问题，涉及“三去一降一补”，即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

供给侧改革的执行，短期内会为经济带来下行压力。为什么？去产能、治理环境污染，必然会导致某些企业停产甚至关停，而打压房价一定程度上也会压制房地产市场。改革措施最初总会带来阵痛，但中国需要坚持下去。

“作为‘十三五’开局之年，2016年见证我们对增长目标的完成。我们国家的目标是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其中包含两个指标，一个是GDP比2010年翻一番，第二个是城乡居民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这就要求中国从今年年初开始直到2020年，年均GDP增长达到6.5%，如果做不到，等于没有完成目标”，谷源洋这样分析。

因此，对结构性改革的坚持不容置疑。他认为，当今国际形势最大的特点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变”与“乱”，但不管是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还是全球经济动荡，中国应该逐渐习惯当前的“变”与“乱”，在变幻莫测的形势下抓住改革主线，保持淡定，不论发生什么首先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国家主席习近平曾多次提到，中国拥有13亿人口的大市场，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又如何，关键在于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谷源洋分析指出，中国经济发展当然面临大大小小的问题，但将近11万亿美元的经济体量，就算年均增长率为6.5%，一年的时间就能创造出超7000亿美元的经济体量，美国GDP体量为18万亿美元，按照去年2.5%的GDP增速，一年增加的体量约为4500亿美元，依然比不过中国。“这就代表，中美之间在经济体量上的差距不断缩小，而中国更要在从来都不容易的利益衡量中推进改革，坚持创新，坚持结构性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