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比洛夫对契诃夫戏剧的继承与发展

2017-02-13 20:31于利平
齐鲁艺苑 2017年5期
关键词:尼娜抒情性野鸭

于利平

(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万比洛夫(1937—1972)在苏联戏剧史上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作家,从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到1972年不幸葬身于贝加尔湖,在这短暂的十年当中,万比洛夫创作出4部多幕剧、3部独幕剧和1部戏剧小品。果戈里、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俄罗斯传统戏剧大师都对万比洛夫的作品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影响,后者的作品受契诃夫创作风格的浸染尤甚。万比洛夫继承契诃夫创作风格的同时,也做出了自身的改变和发展,其中一个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在追求作品抒情性和象征性的同时,万比洛夫并不排斥舞台戏剧性的呈现,从而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艺术特征。

一、万比洛夫对契诃夫戏剧的继承

万比洛夫对契诃夫多幕剧艺术风格的继承,主要反映在作品内容和主题意蕴两个层面。首先在作品内容上,万比洛夫继承了契诃夫多幕剧的重要特征——抒情性和象征性。由时空环境、人物关系和舞台事件所构织呈现出的戏剧性情境是西方现实主义传统戏剧的核心要素,契诃夫早期独幕剧中也常出现充斥着起伏波折的冲突场景。然而在他的晚期多幕剧作品中,作者摒弃了早期属于传统主流戏剧的创作方法,具有冲突特征的戏剧性情境被静态的抒情性情境所取代。

无论创作目的还是审美效果,戏剧性情境和抒情性情境都截然不同:“戏剧性情境一般以逼真性、刺激性为目标,使观众仿佛置身于紧张的场面之中。而抒情性情境应该适当克服真实场面中的剧烈的直接冲动,把情感化为淡淡的情思,并和外在的景物合为一体。”[1](P63)由此可见,戏剧性情境作品以让观众“信以为真”,并以此为心理基础进而产生强烈的“内模仿”为目的,而抒情性情境作品则控制情感,其场上任务并非为了展示紧张激烈的故事情节,而是要表现事件对人物的心理影响,以抒情和象征手法刻画人物形象。

因此,我们在契诃夫的多幕剧中能看到诸如“失家园”“遭背叛”“被抛弃”等舞台事件,却很难找到由因果关联的事件串联而成的情节线索;我们无法找到人物台词之间的逻辑关系,大多数对白都是所答非所问,或者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但是在其多幕剧中,我们随处能看到“湖水”“海鸥”“樱桃园”“非洲地图”等象征性意象,能看到特里波列夫、尼娜、特里果林、阿尔卡基娜、沃伊尼茨基、加耶夫等象征性人物,以及“特里波列夫打死一只海鸥”“契布蒂金失手打碎磁挂钟”“娜达莎巡视房间,不允许有光亮”“费尔斯被遗弃在家中”等等情节象征。象征手法的运用,以具体形象表现抽象意义,大大拓展了契诃夫多幕剧的内容意指,令其作品意味深长。

同时,我们也发现契诃夫多幕剧中的人物在面对困境时不抗争,不战斗,而只是发出对生活的感慨:尼娜在被特里果林抛弃,过着卑微生活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艺术理想。她领悟到在艺术创作中要有耐心,要有责任感,要有信心。她感叹着自己的精神力量越来越坚强了;阿斯特罗夫虽然对现状不满,感觉庸俗的生活正在吞噬他的生命,但是也一直在憧憬未来,想象着一千年后人们的生活,希望能为人类的幸福做出贡献;三姊妹面对娜达莎的逼迫,只是向往着莫斯科的生活……这些憧憬和感慨冲淡了剧中人的痛苦,让他们的精神暂时摆脱了当下的困境,生成为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契诃夫多幕剧中的人物多富于言辞和思想,而缺乏改变现状的执行力和行动力。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懦弱,而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则在于他们痛苦的根源不是现实中那些具体的人和事,而是生活和环境本身。人与生活(环境)之间的矛盾,才是作者所要真正表现的主题。

由此我们发现,契诃夫在其多幕剧中刻意回避了舞台事件外部行动的呈现,而代之以抒情性和象征性的描写,从而令其作品超越了具体事件甚至具体时空的藩篱,契诃夫多幕剧中人物命运的逆转、变化不再由具体的他人或事件决定,人们所面临的不是能够解决的具体问题,而是无法解决的人与存在之间的永恒矛盾,这使得其作品具有了现代性和多义性特征。当今,契诃夫多幕剧依然活跃在世界各国的舞台,而剧中那些令人沉思的人物,他们的忧伤,他们的痛苦,也依然深深打动着今天的观众。

契诃夫的话剧作品影响了后世一大批剧作家和导演,万比洛夫作为本民族的继承者,更是深得其作品抒情性和象征性之要义。这一点在其《窗子朝着田野的房子》《六月的离别》《长子》《打野鸭》《去年夏天在丘里木斯克》等作品中皆有所体现。

《六月的离别》讲述的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地质学专业大学生柯列索夫爱上了校长的女儿塔妮娅,校长列普尼柯夫以拿不到毕业证为要挟,要求柯列索夫离开他的女儿。柯列索夫一时软弱,对索尼娅提出了分手。毕业之际,索尼娅赶来与柯列索夫告别,两个年轻人再度心生波澜。校长找到柯列索夫私谈,再次以读研究生为条件,让他放弃恋人,选择前程。柯列索夫对索尼娅坦言他曾经为了毕业证产生过动摇,满心失望的索尼娅离开了他。失去爱情的柯列索夫幡然悔悟,当众撕掉了毕业证书。

熟悉契诃夫的读者可以从这个剧的很多地方看出契诃夫对万比洛夫的影响。剧中的教授是一个擅于玩弄权术的伪知识分子,用教授妻子列普尼柯娃的话说:“……你并不是个学者,问题就在这儿。你是个行政干部和半瓶子醋的学者。这是为了你的威信装装门面的。”[2](P41)列普尼柯娃对列普尼柯夫的评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万尼亚舅舅》中那个“整整讲了二十五年的废话”[3](P486)的浪费纸张的谢列勃里雅科夫教授。可惜列普尼柯娃意识到这一点时半生已过,为时太晚。她痛心地对丈夫说:“如果你是个学者,我也就心安理得了。得了,别再谈这个了。别担心,你什么危险都不会有,我明白这一切已为时过晚了……”[4](P41)列普尼柯娃和她的教授丈夫的关系,同《万尼亚舅舅》中的沃伊尼茨基和谢列勃里雅科夫教授之间也很类似,列普尼柯娃和沃伊尼茨基两人的痛苦是那么相似:奉献者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付出一切之后才发现上当受骗,曾经的美好愿望和万般辛苦全部付诸东流。

由此可见,《六月的离别》受《万尼亚舅舅》很大的影响,继契诃夫之后,万比洛夫再一次无情痛斥了知识分子中的沽名钓誉之徒。然而深究此剧,我们会发现契诃夫对万比洛夫的影响并非仅止于此:《六月的离别》中的象征性意象和象征性情节,以及整体上呈现出的抒情风格,才真正体现出万比洛夫对契诃夫多幕剧艺术风格的继承。

第二幕中,布金和弗罗洛夫这对情敌因为玛莎要去花园深处决斗,枪响之后两人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他们没有向对方开枪,只是打死了一只喜鹊。这只“喜鹊”与契诃夫笔下的“海鸥”何其相似,它们都象征着生活中那些被毁掉的无辜受害者;而卓洛图耶夫被判入刑,出狱后一心想要证明金钱可以摧毁道德最终却失败的故事,则是一条副线,作为剧中的象征性情节呼应着柯列索夫遭受灵魂考验的主线,两者共同呈现出作者所要表达的主题。

《六月的离别》整体上具有一种浓郁的抒情风格,作品虽然讲述的是年轻人的爱情遭遇考验的故事,同时也有三角恋爱关系和“复仇”情节,但是却并不过多将笔墨掷于事件的发生和发展,而是着力表现人物受到事件冲击后的心理反应和性格转变。正如我们以上所看到的,无论是“决斗”还是“复仇”,万比洛夫都将这些情节置于“暗场”处理或者由人物语言交代完成,场上观众所看到的,往往是剧中人对人生的嗟叹、惆怅和无奈,或者是人们对爱情和未来的热情赞美和一往无前。而贯穿始终的歌声和散文化风格的开场和结局,更是增添了全剧的抒情色彩。

万比洛夫话剧的象征性和抒情性,同时也体现在《窗子朝着田野的房子》等其他作品中。《窗子朝着田野的房子》是一部独幕剧,剧中只有两个人。农庄奶牛场的场长阿斯塔芙耶娃和小学教师特列齐雅柯夫一直默默喜欢对方,可是特列齐雅柯夫下乡教书的期限已满,就要离开村庄返回城市了。特列齐雅柯夫走遍全村跟大家告别,最后来到了阿斯塔芙耶娃的家。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阿斯塔芙耶娃一直不安地等待着特列齐雅柯夫,当她从窗户上看到他终于到来时,赶紧镇定下来,佯装熨衣。他在跟她告别之后没有勇气表白,准备离开。她却以窗外的歌声为借口,不放他走。性格有些呆板的他不明就里,只是急着去赶车,后来爱情终于战胜了羞怯,他敞开心扉,道出爱慕之情,最终决定留了下来。

全剧没有紧张激烈的故事情节,只有两个年轻人由于羞怯而产生的内心冲突。台词活泼幽默,具有丰富的潜台词。其中的“窗户”,象征着两人克服羞涩,相互打开的心灵之窗。整部作品贯穿着歌声,窗外的歌声与窗内两人的心思相互应和,颇具浓郁的诗意和浪漫色彩。

可以说,抒情性在万比洛夫的作品中随处可见,抒情性与象征性相伴而生,无论是《六月的离别》中的喜鹊、《打野鸭》中的野鸭和花圈,还是《去年夏天在丘里木斯克》中花园里的栅栏,都被作者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意味。契诃夫和万比洛夫的作品都具有一定的抒情性和象征性,这只是两者之间外在的相似之处,让我们确定万比洛夫继承了契诃夫戏剧精神的是两位作者对抒情和象征手法运用的深层原因。众所周知,契诃夫多幕剧以表现人物内心和精神世界为根本目的,因此抒情和象征都是为刻画人物形象所运用的手段和方法。而万比洛夫的戏剧作品正是以抒情和象征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在此意义上,我们认为万比洛夫的作品在抒情性和象征性上继承了契诃夫多幕剧的风格特征。

其次,在作品的主题上,万比洛夫继承了契诃夫多幕剧的深层主题意蕴——人与生活(环境)的冲突。人与生活的冲突是契诃夫多幕剧的主旨,也是契诃夫在生命尽头给未来留下的最后的“天鹅之歌”,是其作品具有现代性的重要表征。万比洛夫的《打野鸭》等作品也因为对这一主题的复现而超越了同时代作品对社会、道德、价值观层面的表现,成为典范之作。

《打野鸭》的戏剧结构不同于万比洛夫其他的作品,它以“给活人送花圈”这一奇异事件开场,利用舞台暗转,贯穿了主人公奇洛夫的六段回忆。通过回忆我们了解到青年工程师奇洛夫充满谎言的荒诞人生。他在单位无心工作,鼓动同事欺骗领导。他的父亲临终前寄来信件,要见他最后一面。他冷酷地嘲笑这些信件,并不理会父亲的请求。他的妻子加林娜善良聪慧,曾与他真心相爱,然而奇洛夫并不珍惜,他背叛妻子找了情人薇拉,继而又勾引了少女伊林娜。

奇洛夫在三个女人之间来回周旋,谎言充斥着他的生活。无论亲情还是爱情,他都报以无所谓的态度。用他的话说:“我对一切,世上的一切,都麻木不仁,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不知道……难道我真是没有心肝?……是的,是的,我什么都没有……”[5](P259)没有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后悔莫及,得知噩耗后马上订机票要赶去参加葬礼。然而当他在咖啡馆见到伊林娜时,又决定跟她一起吃饭,明天再走。

加林娜最终无法忍受被欺骗的生活,决定要离开奇洛夫,当得知妻子真的要走时,他情绪激动,极力挽留,他向加林娜真诚忏悔,承诺带她去打野鸭——那是他最向往的生活,同时也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忏悔。然而一切都无法挽回,加林娜还是走了。在他发现一直在听他倾诉的不是妻子而是伊林娜时,他又很快不以为然地接受现状,油嘴滑舌地赞美起伊林娜来。

奇洛夫以局外人的态度,用欺骗和谎言构织起自己的人生。同时他又对这种生活感到厌恶,他无法忍受生活的荒诞,于是就用“打野鸭”来自我安慰。实际上,奇洛夫不仅欺人,同时自欺,因为他从未真正将“打野鸭”付诸行动。对于奇洛夫来说,生活不依靠谎言是无法支撑下去的,于是,他就像《三姊妹》中的三姊妹整天说着“去莫斯科”一样,常常把“打野鸭”挂在嘴边。奇洛夫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形象,他一方面玩世不恭,四处说谎,一方面又厌恶虚伪和谎言。加林娜走后,奇洛夫把大家聚集在咖啡厅。借着酒劲,他逐一揭开所有人的伪装。奇洛夫得罪了他的朋友们,于是第二天大家恶作剧地给他送来花圈。收到花圈后奇洛夫回顾自己的人生,他感到生无可恋,决定自杀。最终,被朋友们救下来的奇洛夫冷静下来,下定决心去打野鸭。

《打野鸭》的主题是什么?作者对奇洛夫的态度究竟如何?从这部剧诞生以来,这些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它的读者。作品的主题要通过主人公的命运遭遇来呈现,梳理奇洛夫的情节线索,我们不免会陷入这样的思考:奇洛夫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谁应该为奇洛夫的命运负责?是他人、社会还是命运?剧本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我们不难发现,奇洛夫的悲剧是他本身造成的,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选择。《打野鸭》的矛盾冲突并不同于其他的传统作品,它讲述的不是人与人的冲突,也不是人与社会或者命运的冲突,而是人自身或者人与生活之间的矛盾。

在以人与生活的冲突为主题的作品中,我们找不到传统戏剧中表现正反两方冲突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正反面人物,有的只是可悲可叹可怜之人。作者并没有给奇洛夫设置敌对方,他的生活看上去顺风顺水,称心如意。他有大家所羡慕的一切,看到他自杀,他的朋友古扎可夫特别不理解:“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不满意?有什么不足的?你年轻,健康,有工作,有住宅,女人们爱你,高高兴兴地活着吧,你还需要什么?”[6](P283)是的,他还需要什么,这是他的朋友们永远都弄不明白的问题,也是万比洛夫要留给读者的问题。

今天我们读这部作品,依然会对奇洛夫感到熟悉。他玩世不恭,世故圆滑,可是又冷静理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他想改变现状,却又没有能力从生活的漩涡中彻底摆脱出来,于是只能天天在口头上喊着,去打猎,去打野鸭。“打野鸭”作为摆脱日常庸俗生活的象征,是奇洛夫在想象中对自己堕落生活的拯救。万比洛夫在《打野鸭》中借助于奇洛夫的遭遇,表达了他对那些不满于生活现状,却又没有勇气和能力做出改变的人们的嘲笑、同情和怜悯,而这也正是这部作品的主题。

表现人自身的矛盾以及人与生活之间的矛盾,类似的主题在契诃夫的多幕剧中很常见。可以说,《打野鸭》在主题意蕴上与契诃夫的多幕剧做出了跨越时间的呼应。也正因为如此,《打野鸭》让万比洛夫的作品超越了作者自身以及同时代作家中风行的“道德剧”的高度,具有了超越时空的艺术魅力,成为戏剧史上的经典。

二、万比洛夫对契诃夫戏剧的发展

万比洛夫的戏剧技巧极其娴熟,其作品在继承契诃夫戏剧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并不回避对戏剧性冲突和戏剧性场面的呈现。作品中精彩的戏剧场面不仅能把人物性格特征以及复杂微妙的人物关系清晰有致地呈现出来,而且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观赏性和剧场魅力。

《六月的离别》中的柯列索夫和校长列普尼柯夫构成了情节主线中最为重要的人物关系,作者安排这两个人相遇在黑了灯的学生宿舍,柯列索夫并没有认出列普尼柯夫,两人互相抓住对方,扭打在一处。这种见面方式是后来二者之间矛盾关系的微观写照,同时也引发出戏剧悬念,充满戏剧性。

《打野鸭》第二幕第二场,受尽委屈的加林娜在失去孩子之后,不想继续生活在奇洛夫的谎言之中,她在咖啡馆跟奇洛夫说出通信人的实情。奇洛夫却利用父亲刚刚去世的消息巧言如簧地让加林娜心生内疚,改变了初衷。把加林娜支回家后,奇洛夫随即与赶来的伊林娜卿卿我我,这一幕恰好被赶回来给他送雨衣的加林娜看到,伤心的加林娜放下东西悄悄离开了。在这个看似平静甚至有些喜剧色彩的场面中,作者并没有在加林娜再次上场后写一场“大吵大闹”的戏,而是将场面继续下去,表现奇洛夫对伊林娜的欺骗。伊林娜看到了加林娜,奇洛夫冷静地告诉伊林娜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不过他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奇洛夫轻松地骗过了伊林娜,让她不再介意自己已婚的事实。这样的场面安排不但符合人物性格——加林娜的隐忍善良、奇洛夫的无耻荒唐以及伊林娜的单纯轻信,再一次清晰显现在观众面前;而且更能从中看出万比洛夫对戏剧场面的控制力:无言而去的加林娜内心的失望和痛苦,作者虽然对此不着一字,但观众却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这场戏不仅没有因为编剧的控制而显得拘谨松懈,反而丝丝入扣,张力十足。

万比洛夫超常的剧作表现力也体现在《长子》当中,冒充长子的布西金与他的“妹妹”尼娜彼此心生爱意,布西金自知与尼娜不是亲兄妹,然而尼娜却并不知情,于是就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在第二幕第一场,两人聊起漂亮的邻居女人马卡尔斯卡娅,布西金告诉尼娜他喜欢马卡尔斯卡娅,尼娜立即充满醋意地说,她是个“老太婆”。马卡尔斯卡娅的头发是金色的,布西金说喜欢金发女郎,尼娜告诉布西金,马卡尔斯卡娅的头发是染出来的。布西金说他喜欢朝气勃勃的马卡尔斯卡娅,尼娜却忍不住说自己简直讨厌她。布西金说他可怜这个孤孤单单的女邻居,尼娜的回答是,我恨。聪明的布西金看出了尼娜的妒忌,故意激怒她,说要去追求马卡尔斯卡娅。尼娜一反矜持的性格,威胁布西金说:“你敢走近她”[7](P143)。当布西金点破她的妒忌,说她在吃醋时,尼娜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辩解道:“当然,我就是吃醋,难道妹妹就不能吃醋?”[8](P143)布西金听到尼娜的话,一时忘记了伪装的身份,继而又醒悟过来……一个小小的戏剧性场面,既诙谐有趣,又把两人的微妙心理富有层次地揭示了出来。

如此生动有趣、引人关注的戏剧性场面在万比洛夫的作品中并不少见,万比洛夫在创作中既能深入挖掘人物内心,揭示丰富复杂的心理世界,又能够营造出具有戏剧张力的场面和氛围,这是他在继承契诃夫戏剧传统的基础上所做出的发展,这种创作风格,使得他的作品具有抒情性和象征性特点的同时,不失戏剧性和对观众的吸引力,而这对于剧作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毕竟能与观众进行沟通进而引发共鸣是每一个创作者的初衷和愿望,而戏剧性则是让剧作家达成此目的的重要途径。在此意义上,我们认为万比洛夫的作品对于今天的话剧创作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何辉斌.戏剧性戏剧与抒情性戏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4][5][6][7][8] [苏]万比洛夫.万比洛夫戏剧集[M].赵鼎真、白嗣宏、童道明译.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

[3]契诃夫精选集[M].李辉凡编选.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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