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绘本作为IP的“跨次元”电影化叙事

2017-02-13 20:31
齐鲁艺苑 2017年5期
关键词:向右走星空绘本

王 帅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几米绘本具有突出的文本价值与市场价值,自2000年后不断被作为IP进行“跨次元”电影化改编,其中主要有《向左走·向右走》(2003,杜琪峰、韦家辉)、《地下铁》(2003,马伟豪)、《星空》(2011,林书宇),且都收获了很好的口碑和票房。

一、几米绘本作为可持续开发的IP

IP直译为“知识产权”,是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泛指文化产业领域中具有一定知名度且可以被再生产与创造的内容版权,包括文学、游戏、综艺、动漫、音乐等各方面。几米绘本正是这样一种具有文本与市场双重价值的热门IP。

几米是台湾著名的成人绘本作家,自1998年首度出版《森林里的秘密》与《微笑的鱼》之后,迄今共计出版了40余部绘本。色彩鲜明的图片、诗意化的文字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相结合,使其绘本中弥漫着超现实的浪漫童话色彩。他执着地批判都市的疏离与人际的冷漠,致力呼唤真善美的回归,并对现代都市群体的内心感受进行敏锐刻画。因此,伤感与温暖成为几米绘本两大显著的情感符号,受到读者的青睐与热捧。其绘本被译为多国语言版本在世界范围内热销,由绘本开发的衍生品更是涉足服装、餐饮、交通等各大领域,几米成为都市小资群体的文化代言人,开启了“几米时代”。

几米绘本的流行与其所置身的消费社会有着很大的关系。在现代消费社会中,物的符号性维度占据着主要地位,大众消费的欲求越来越由物质性的满足转向心理性的满足,追求感官愉悦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促使视觉文化迅速风靡。“所谓视觉文化,它的基本涵义在于视觉因素,或者说形象或影像占据了我们文化的主导地位。电影、电视、广告、摄影、形象设计、体育运动的视觉表演、印刷物的插图化等等,我们可以举出无数例证,证明一种新的文化形态业已出现,人们形象地称之为‘读图时代’。在这个时代,图像压倒了文字,转而成为一种文化的主因。”[1]在几米的绘本中,图片起着叙事的主导作用。“图像符号消除了人们的知觉与符号之间的距离,因而也消除了文字那种需要通过接受教育才能理解的间接性,消除了从符号的能指到所指之间的思维过程”[2](P10)。随着现代社会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几米绘本所代表的平面化“浅阅读”方式越来越受到读者的青睐,绘本中所传达的对纯真与美好的期盼,如同精神治愈的集体催眠术,满足了人们共同的心理需求。

2001年,《听几米唱歌》与《向左走·向右走》被引进大陆,借助大众传媒和社会公众的合力推动,销量一直高居榜首,文本价值与商业价值同样得到大陆市场的肯定。喜欢几米绘本的读者大多是生活在都市的青年男女,他们正是当今社会中消费的主力军,如T·B·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提出的“夸耀性消费”一样,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购买和阅读几米绘本成为显示这一群体身份和个性的标识。发展迅速的现代传媒推动几米绘本从印刷媒介延展至网络媒介和影视媒介,使其得以在更大范围内进行广泛传播。

几米以一种私人化写作的方式在绘本中呈现个体的情感经验,看似简单的图画背后却彰显出深刻的人文情怀与哲学思蕴。《向左走·向右走》以女生视角讲述了她与住在同一城市同一公寓中的男生,因“她习惯向左走,他习惯向右走,他们始终不曾相遇”的爱情故事,绘本中对称的构图、纯净的色彩、简单的人物关系、诗意化的文字以及拟人化的小动物,共同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如梦如幻的爱情童话图景;《地下铁》以都市中最为常见的公共设施“地铁”作为主要的叙述空间,12幅“V”字形构图将不同时空进行并置,讲述一个15岁的盲女穿梭于幻想与现实中寻找“心中闪烁光亮”的人生出口的故事;以梵高的名画《星月夜》为创作原型的《星空》,以极度精美的画面和令人震撼的想象力描绘了两个无法和世界沟通的孩子在寻找星空的旅途中学会成长的故事。

细致考究后可以发现,绘本与电影媒介具有的属性匹配度,为跨媒介改编提供了先天的有利条件。第一,绘本作者与电影导演的功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他们都是在有限的“篇幅”内依靠画面与文字/声音进行叙事。第二,绘本中图片的构图、色彩设计为电影改编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场景、景别、基调。第三,绘本中的文字可以转换为电影中的对话和旁白内容,静止的图片如同电影的固定长镜头,连续的图片中所运用的因果连接、对比连接、道具连接等方式与电影的蒙太奇剪辑手法相类似。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讲,绘本已然相当于电影叙事的分镜头。另外,从市场运行的角度来看,绘本和电影的受众交叉性,成为IP转换的先发营销优势,可以有效降低投资风险,实现效益最大化。

二、“跨次元”的电影化叙事

“二次元”(にじげん;nijigen)本是源自日本几何学领域指称“二维世界”“二维空间”的一个术语。经历史衍变后,在现今的文化语境中主要是指由ACGN(动画Animation、漫画Comic、游戏Game、轻小说Novel)组成的二维平面虚拟世界,图书画册也被纳入其中。“三次元”则是指现实世界,包括具有三维幻觉的真人版电影、电视剧。几米绘本的电影化叙事,正是突破“次元壁”,从二次元到三次元的IP转换过程。

综观《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铁》《星空》三部绘本,符号化的图画、碎片化的文字表述、架空的时空背景、单薄的故事内容、扁平的人物形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其共同特征。在进行电影化叙事的过程中,创作者如何有效地完善故事内容使情节发展更为合理,并利用电影元素将抽象绘本具象化,则成了极为关键的问题。

(一)完善故事内容,探索电影类型化

在电影《向左走·向右走》中,创作者首先以刘智康与蔡嘉仪的爱情线索为主线,以小红和胡医生、两位老年房东的爱情线索为副线来穿插叙事,客观视角全景式的呈现,既扩大了叙事格局,又强化了“缘分天注定”的意味;其次,以闪回的方式增加了13年前刘智康与蔡嘉仪之间一段无疾而终的青涩初恋,与当下时空中两人的不断错过构成宿命化的互文性,深化了故事主题;再次,增加了小红和胡医生两个带有喜剧色彩的人物角色,他们的横加阻拦增加了刘智康、蔡嘉仪相遇的难度,使情节发展更加富有逻辑性;最后,在影片的结局中,戏剧性地设计了一场使墙壁倒塌的地震,刘智康与蔡嘉仪穿越废墟紧紧拥抱,门前整齐摆放着他们在影片开场时所拿的雨伞,使得故事结构更为完整,意境深远。通过上述对故事内容所做的合理完善,从而将之成功打造为一部浪漫凄美的爱情文艺片。

相较而言,绘本《地下铁》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比较单一,几米不厌其烦地描绘盲女无数次孤身乘坐地下铁寻找光明出口的情景,此外,图片和文字的抽象与隐晦更是削弱了故事性。在进行电影化改编时,创作者创造性地将这些问题作为再度创作的多重契机,将叙事空间设置为台北、上海、香港三地,设置了两条平行发展的线索,讲述张海约、何旭明与钟程、董玲两对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并巧妙地设置了由范植伟扮演的“天使”角色,增加影片魔幻色彩的同时,也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天使”不仅唤醒了何旭明一味追求金钱而被蒙蔽的良知,促成了他与盲女张海约的相爱结合,还故意调换了钟程写给他所暗恋的女孩镁镁的明信片,指引他去上海寻找其“真命天女”董玲。在影片结尾时,终成眷属的两对情侣乘坐的地铁驶向了美好的彩虹之巅,为影片提供了圆满的结局。由此可见,创作者在延续绘本中伤感忧郁的基调以及梦幻的童话色彩之余,对故事主题、人物设置、情节构建等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将之编排为一部感人的爱情文艺片。

2011年,林书宇受几米之邀改编《星空》,他被绘本中描述的孤独少女成长的故事深深触动。后来,经过陈国富的牵线,《星空》被“华谊兄弟”纳入了电影“H计划”,成为了一部两岸合拍片。最为重要的是,创作资金的扩大,为林书宇将绘本中的幻想时空经由特效转换为影像呈现提供了物质保证,从而打造出一部中国电影市场极为匮乏的奇幻类成长题材的青春文艺片。创作者对小美和小杰的家庭背景进行了补充创作,将叙事重心转为关注当今社会中青少年普遍面对的成长困境。小美的母亲为了个人的梦想急于摆脱婚姻的束缚,而父亲是一个看似儒雅却无力保全家庭的懦弱形象;小杰的父亲被塑造为一个嗜赌如命、在外无能却只会家暴的“施暴者”形象,无助的小杰母子为逃避他而不得不到处搬家,居无定所的童年生活使小杰的性格愈发自闭,造成了“子一代”对于“父一代”的无从依附。这样的再创作处理使小美和小杰展开“寻找星空”的行动更加具有说服力,同时深化和拓展了原作的主题。

由此可见,上述三部电影的创作者在进行电影化叙事时,都以对故事内容不同程度的完善改变了绘本中创造的高度抽象、简化的“二次元”世界,增强了故事的逻辑性与现实性。对于电影类型化的探索,更是有效扩大了原作的受众群,从而收获了很好的票房成绩。

(二)运用视听元素 有效突破“次元壁”

在进行三部绘本电影化改编的过程中,创作者都能够充分发挥视听元素的作用,主要以突出“二次元”世界所不具有的声音叙事功能、呈现带有“2.5次元”美学特征的幻觉世界两种方式,寻得突破“次元壁”的有效路径。

声画的有机结合有助于延伸画面有限的空间,扩大电影艺术的表现力。在《向左走·向右走》的绘本扉页中写着波兰女作家辛波丝卡《Love at First Sight》的诗句:“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美丽”,直接奠定了故事浪漫又伤感的整体基调。在电影中,这首诗以人物独白或对话的形式重复出现4次,被创作者用来作为可移动的道具以“追踪随时间变化的关系和价值观”[3](P211),并起到衔接画面、推动叙事的重要作用。《地下铁》中多次出现黑暗场景并着力放大如雨声、海浪声、地铁行驶等自然音响,以此表现盲女张海约的主观视点,这种处理方式既发挥了声音对于描写环境、烘托气氛的剧作功能,又体现出创作者浓厚的人文关怀。《星空》中从始至终都穿插着小美带有强烈个性化的独白,用以抒发个人情感,迅速地将观众拉进小美的世界中与之同悲同喜。

超现实的音响使用,可以帮助外化人物的内心活动,并增强电影的艺术感染力。在《向左走·向右走》中,豪放的富家女不停摩挲刘智康的大腿来挑逗他,突如其来的惊悚鬼叫声配以富家女变成伸着长舌头女魔头的画面,恰如其分地折射出刘智康内心的恐慌;在蔡嘉仪因翻译恐怖小说濒临崩溃时,创作者以一系列快切镜头表现她略显神经质的举动,并加以凄厉的鬼叫声渲染可怖的气氛,成功塑造出蔡嘉仪胆小的人物性格。除了人声、音响之外,音乐的使用同样具有不可忽略的价值。无论是《向左走·向右走》中的《遇见》《两个人的幸运》《旋转木马的终端》,《地下铁》中的《星之碎片》《迷宫》《地下铁》,还是《星空》中的《星空》等主题曲或者插曲的使用,都对推动影片叙事、刻画人物内心、渲染气氛、烘托主题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在影片《地下铁》《星空》中,创作者将虚拟与真实的界限模糊化,寻求突破“次元壁”的有效路径,极力打造带有“2.5次元”美学特征的幻觉世界。“2.5次元”是指“将实景拍摄所获得的素材与电脑生成的动画相合成、将真人出演的影像与CG(Computer Graphics)角色的图像相合成的产品”[4]。

在《地下铁》中,创作者为张海约设计了两场表现她不同心境的“有色”幻觉世界。第一次是她与何旭明约会后,去坐地铁时却仿若进入了色彩斑斓的童话世界,那里光线柔和、鲜花盛开、小鸟飞翔,马戏团小丑像何旭明一样为她表演抛桔子的戏法,种种温馨的幻象表达出张海约内心的欣喜;第二次是张海约察觉到何旭明在欺骗她后,面色苍白的她仿佛躺卧在失去车顶的地铁中,灰黑的色调、夜空的飘雪、嘶叫的乌鸦等元素营造出悲凉的气氛,非常吻合其失望的心情。在《星空》中,当小美得知爷爷去世、父母即将离婚的噩耗时,缺了一块的星空拼图、三条腿的大象、以及父母变成在她面前不断倒塌的拼图等幻象,都无一例外地指涉着小美因亲情的失去而产生的恐慌;在小美和小杰建立友谊的时候,一群跟随在他们身后蹦蹦跳跳的可爱折纸动物烘托出两人内心的欢喜;在他们前往寻找星空的途中,创作者运用特效让火车飞向了以梵高的《星月夜》为背景的斑斓夜空,此时,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合二为一。充满梦幻色彩的“2.5次元”幻觉世界的打造,既为观众呈现了美妙绝伦的视觉盛宴,又达到了突破“次元壁”进行美学特征交汇的创作目的。

几米绘本的电影化改编,是“跨次元”的IP转换过程。在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二次元的产业价值日益得到重视与开发,越来越多蕴含文化张力和商业潜力的二次元作品也开始被改编为电影。如何确立选择二次元作品的标准并有效地进行电影化改编,正是业内创作者亟须厘清的重要课题。这三部几米绘本的电影化改编过程,或许能够为之提供一些有益的启发。

[1]周宪.视觉文化与消费社会[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2).

[2]黄会林.中国当代大众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3][美]詹妮弗·范茜秋.电影化叙事[M].王旭锋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4]林品,高寒凝.二次元·宅文化[J].天涯,20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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