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广东教育家的科举改革观

2017-03-09 23:21周艳红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时文教育家科举

周艳红

(广州番禺职业技术学院高职教育研究所,广东广州 511483)

晚清广东教育家的科举改革观

周艳红

(广州番禺职业技术学院高职教育研究所,广东广州 511483)

晚清广东教育家朱次琦、陈澧、郑观应、康有为、梁启超等有他们独特的科举改革观。他们都主张通过借助科举改革之力来端正学风,强调科举改革的重点是命题导向的正确和科目设置的合理,提出科举改革要与学校教育形成合力,即学校与科举并非截然对立的关系,科举改革的思路不能单纯停留在考试层面,应促进学校与科举的结合,加强学校考核的分量和力度,以求人才培养与人才选拔的统一,达到人才的学以致用,进而端正考风学风。

晚清;广东教育家;科举改革观

科举制度所产生的教育功能和社会功能,经历了千百年历史的检验,其对全国学子的指挥棒效应为世所公认。晚清时期,伴随着社会变革的深入,科举指挥棒的负面效应已经严重地败坏了士风学风,严重阻碍着社会的进步。面对清王朝统治由盛至衰乃至大厦将倾的局面,如何克服科举考试的负面效应,发挥其正面效应,成为晚清广东教育家一致的思考和追求。虽然他们所持立场不同,目标有异,但他们遵循社会考试规律的思考,对今天的高考改革还是富有启示意义。

一、借助科举改革之力端正学风

晚清广东教育家的学术追求不尽相同。朱次琦、陈澧应该属于传统士大夫群体,他们的学术追求主要从传统经典的经世致用角度来反对空疏无用的士风学风,以推行经史实学。康有为、梁启超、郑观应等人的学术养料虽然也主要来自广东经史实学,但多少受到了西方文化的熏陶,其对空疏无用学风的批判已经在回应社会变革之急。这些晚清广东教育家的学术追求与改革目标虽然有所不同,但他们痛斥八股时文弊端的激烈程度则基本一致。

朱次琦指出:“今之子弟所志者,科名而已。所力者,八股、八韵、八法而已。故今之所谓佳子弟,皆古之所谓自暴自弃之尤者也。”[1]683陈澧也指出:“文章之弊至时文而极,时文之弊至今日而极。士之应试者又或不自为文而剿袭旧文,试官患之,乃割裂经书以出题,于是题不成题,文不成文。故朱子谓时文为经学之贼,文字之妖。其割裂出题则经学贼中之贼,文字妖中之妖也。”[2]77康有为认为,八股试题断剪经文,割截圣语,造成举国人士,伏案揣摩,盲聋老死。试官妄取,谬种展转以相传。学子循声,没字空疏而登第。所以,“方今国事艰危,人才乏绝,推原其由,皆因科举仅试八股之故。”[3]81梁启超气愤地质问:“夫国家之教之,将为用也,教而不用,则其教之之意何取也?生徒之学之,将效用也,学而不见用,则其学之之意何在也?”[4]162郑观应讲得更为透彻:“中国之士专尚制艺。上以此求,下以此应,将一生有用之精神,尽销磨于八股五言之中,舍是不遑涉猎。自登第入官而后,上自国计民生,下至人情风俗,及兵、刑、钱、谷等事,非所素习,猝膺民社,措治无从,皆因仕、学两歧,以致言行不逮也。”[5]104

但他们都不主张立即废除科举制度。朱次琦在其家族规条中明确规定:“祖祠奖励子孙赴考应官。”[1]750康有为在万木草堂的“游于艺”中就开设有“科举之学”。万木草堂的月课逢二、八日开设,逢八日的考试内容就是科举之文。当时入读万木草堂的学生,大多对参加科举考试不感兴趣,“于是有父兄的家庭,大不以为然。谓不过考还读什么书,如果要入万木草堂,则学费就不给了。康先生乃力劝同学们,不要如此以妨碍前途,谓:‘我且过考,诸君何妨强力为之,以慰父兄之心呢。’”[6]

一方面痛斥八股时文,一方面又不主张废除科举制度,其缘由何在?陈澧说:“夫科举立法之意,甚善也。”[2]134科举立法之意善在何处,陈澧对此没有展开说明,但康有为倒是阐述了国家设科之意,他说:“今夫国家设科之意有二:一以鼓天下之人,使之向学以成其才也;二以试学者之才不才,择而用之也。”[3]62他强调,科举制度是通过考试在全国选拔优秀人才,因而具有引导全国学子向心学习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效应,这个制度本身是可取的。这较之欧洲诸国,甚至世界各国,选才皆贵族而不论才德,显然要好得多。任官先试,我莫先焉。美国行之,实师于我。所以科举制度本身并不是落后的。既然八股时文引发了这种向心力和凝聚力的负面效应,要拯救时、端正士风学风,就必须借助科举之力的正面效应,充分发挥科举指挥棒的正面作用。陈澧对此说得很明白:“欲治天下致太平,必自立科举之法始。若但以经术倡道,其力必不敌科举。”[7]以经术倡道,固然是陈澧最终的学术目的,但要达到这一目的,他清楚地认识到必须借助科举这一杠杆之力。陈澧此论,其实是看到了科举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其所谓“自立科举之法始”,就是强调要恢复和回归科举制度之本真,以发挥科举考试的社会作用。

要用好科举这一杠杆之力,关键是要稳妥地改革科举,不可操之过急。比如大家都说时文不好,陈澧则认为不可骤废;大家都强调经说史论对促进实学很有帮助,但陈澧认为不可骤行。他说:“时文弊极矣,而不可骤废也;经说、史论善矣,而不能骤行也。大凡变法者,渐则行,骤则不行。今之士人不习为经说、史论,一旦用以考试,束手不能下笔,必哗然以为奇异,而俗士之居大官者出而阻扰之。是故时文不可骤废,经说史论不可骤行也。”[2]77在学子士人尚未掌握经说史论的技巧时,骤然变换考试章程,必然引起强烈反弹而遭致失败。所谓“大凡变法者渐则行,骤则不行”,典型地体现了当时广东教育家对待科举改革的态度。

应该如何渐行科举改革,陈澧提出一个建议,时文改革应从革除“代语气之法”入手,要求士人作文时注重援引秦汉以来的诸儒之说,引证诸史之事,这样必然促使学子认真读书,作文也必然会破除八股格式。这样的改革又可以促使命题者“出经题即成为经说,出史题即成为史论”,这样自然而成,其势易易,“以后经史之学盛,文章之道昌,如是士习醇而人才出矣”。[2]78陈澧此言就是强调借助科举改革这个杠杆之力来达到士习醇、人才出的效果。

面对社会变革之需,康有为也是极力主张运用科举改革这一杠杆之力,以推动教育改革和人才更新。在《上清帝第二书》中,康有为主张童、乡、会试可依然保留四书文,但必须改革,比如行文可以不限格法,听其引用,只求讲明义理,宗尚孔子。这个意见与陈澧的意思是相似的。但到戊戌变法时期,康有为则鲜明地提出了废除八股的口号。这时社会改革的局势已发生了变化,八股取士制度已成为阻碍社会进步的关键因素,康有为认为,废除八股对于推动人才更新,可起到力拨千斤之效,使举国数百万学子立可扫云雾而见青天矣,达到“从此内讲中国文学,以研经义、国闻、掌故、名物,则为有用之才;外求各国科学,以研工艺、物理、政教、法律,则为通方之学。以中国之大,求人才之多,在反掌间耳”[3]79-80的效应。他在《上清帝第四书》中进一步强调:“假如知开矿、制造、通商、练兵、选将、购械之不能骤求矣,于是稍改科举,而以荣途励著书、制器、寻地、办工之人,大增学校,而令乡塾通读史、识字、测算、绘图、天文、地理、光电、化重、声汽之学,亦可谓变通矣。”[8]“稍改科举”就能引发全社会教育价值观念的转变,促进科技的进步,这就是康有为所希望达到的改革成效。

梁启超也赞同这一观点。他认为洋务派仅靠着兴办数所新式学堂终难扭转整个风气,而靠科举改革之力则效果不同。他在一封信中强调:“殚心竭力求在京师、上海设一学堂,尚经年不能定。即使有成,而一院百人,所获有几?惟科举一变,海内洗心,三年之内,人才不教而自成,此实维新之第一义也。”[9]

晚清广东教育家的这个观点很值得玩味。他们强调要借助科举改革的杠杆之力,实际上就是肯定了科举考试的教育功能和社会功能。当然,这种指挥棒效应具有两面性。在面对其负面效应彰显,导致学风颓败,引发社会危机之时,他们并不是简单地采取极端做法,而是正视其历史传统和现实考量,稳妥地寻找一条改革之路,变其负面效应为正面效应。这是一种务实的选择,这样做,既能有效地对接社会传统心理,又能有效地引领时代风尚。通过科举改革来调整学习导向,来发挥改革教育的风向标效应,这就是晚清广东教育家科举改革主张的精髓所在。

二、科举改革的重点是命题导向和科目设置

那么,怎样才能发挥科举指挥棒的正面效应?晚清广东教育家从命题、答题、评价方式等方面对八股时文进行了诸多的揭露与批判,其矛头集中指向了其导致的士风学风的败坏。正如陈澧所指出的:“天下人才败坏,大半出于举业。”[2]175举业之败坏人才,根本的是引导读书士子步入学习之歧途——不读书、不下切实功夫。陈澧指出:“今日士习之坏有三:一曰攻八股文而不读书也,虽然犹作文者也;其次则写字而不作文,然犹不犯法也;其下则怀挟倩代而不必自作文。”[2]134他痛心地说:“仆尝谓世人读《四书》,非读圣贤言语,乃读时文题目耳。”[2]180由于时文写作要求代古人语气,不能引秦汉以后之书,不能引秦汉以后之事,“于是为时文者皆不读书,凡诸经先儒之注疏、诸史治乱兴亡之事迹,茫然不知而可以取科名,得官职”[2]77。

不读书,才导致了学风的空疏;不读书,才引发了经世的无用。八股之害,根本在于误导学子不务实学。因此,要扭转士风学风的颓败,根本的是要通过科举考试的改革来端正学子的读书趋向。虽然在读书趋向方面,晚清广东教育家的侧重点并不完全相同,朱次琦、陈澧主张经史实学,康有为、梁启超、郑观应更强调中西有用之学,但他们共同的追求就是主张读书求实,经世致用。抓住读书趋向的转变,抓住学风的转变,这是晚清广东教育家力促科举考试改革的根本目标。

综合他们的改革意见,要扭转空疏无用之学风,他们主要强调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是通过命题导向改革来引导学风求实,二是通过考试科目改革来促使读书求实。

在命题导向方面,陈澧提出了一些改革意见。例如,陈澧认为应将第二场考试的“五经题”改为“经解”。他认为通行的“五经”八股文要求“代古人语气,不能引证先儒之说,应试者挟一坊刻《五经》标题足矣。是适以困读书之人而便不读书之人。故曰《五经》题当改试经解也”[2]79。以“经解”来考核考生,学子必须要熟读经书,必须要通晓秦汉以来的先儒之经解,他说:“夫说经者必根据先儒之说而后不失于杜撰,必博考先儒之书而后不失于固陋,又必辨析先儒之说之异同而择其善,而后不失于驳杂。”[2]78-79陈澧还提议,要学者通五经实在是不现实,不如要求学者在九经中通一经,录取名额在九经中“均分其中额,以杜士之避难趋易”[2]79。

又比如,陈澧建议将第三场考试的“对策”改为“史论”。他认为:“对策者所以观其人博通今古也。然而古今之书浩如烟海,即问十对五,亦难其人。于是考官皆举浅俗习见者为问,使人易对,明知能对者亦非可贵,遂置之不阅。而士亦抄袭习见之语以待问,且又明知主司不阅,而皆信笔空写数行以塞责。”[2]79-80陈澧认为,要遍读二十四史很不现实,建议将《御批通鉴辑览》作为命题的依据,“书不多而事备,又经圣人之论定,以此命题著论,则士必通知古事,有益政治,与陈陈相因之对策相去天渊矣。又,问策一道往往举十余事,易于铺排成篇,史论则以一人一事为题,非通悉此人之事迹、此事之本末不能成篇。夫论一事而精通,固胜于对数十事而抄袭也”。[2]80

第三个建议,陈澧认为应将“试诗”改为“试赋”。诗虽有官韵,然只有一韵,考生容易预拟,“赋则限以八韵,虽同题而不同韵,则不可以直抄,其于鉴别真伪为最易”。[2]80

陈澧提出的三条建议是针对当时情况而作出的现实考量,他认为,如果能从命题导向上稍作改革,便能引导学子趋于实学,使学术日兴。他说:“故余曾谓童生、生员先试以默写经书,并课其字体,则不能不读《五经》,讲究六书矣。复专经之旧例,改《五经》八股文为经解,则不能不引汉、唐、宋注说,而不得以代言遂其空疏矣。改对策为史论,则不能不通一人一事之本末,而不得以世俗所谓策学纂要者剿袭成篇矣。若《四书》八股文虽当废而或不能废,但先复大结之法,如是而人才学术不日兴,吾不信也。”[2]134

关于科目设置的改革,晚清广东教育家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如同康有为、梁启超所想,为了鼓励学子学习中外有用之学,建议可借用汉唐之法,多设诸科,与今日帖括一科并行。可设立明经、明算、明字、明法、通礼、技艺、学究、明医、兵法等实学实用之科目,以广揽天下有用之才,促进人们用心于有用之学。[4]24

如果这样的改革一时难以进行,晚清广东教育家则建议对现有的三场考试进行改革。比如对三场考试的顺序,陈澧认为,因为五经在前,后有四书之论,如能将第一场考经解,第二场考四书题,“尤善之善者也”[2]80。这样既符合学术发展的历史规律,又能促使学子将经解与四书题同等看待。如果考试场次暂不能调整,陈澧则强调应调整每场考试的录取比例。他认为,主考官阅卷往往只重头场四书文,头场不过,二、三场基本不看,这也是导致经史实学不盛的原因之一:“专重第一场,视二场、三场无足轻重,甚至有不阅者。故士皆专力于《四书》文,而成荒经蔑古之风也。”[2]80-81为此,陈澧建议,每场考试都应实行按比例淘汰:“第一场去其文不佳者,其留者视中额三十倍以为准。乃试第二场,又去其不佳者,其留者视中额十倍以为准。乃试第三场,然后取中如额。”[2]81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堵塞主考官为贪图方便,于第一场仅取足中额,第二、三场无须去取,因而也不必阅卷的做法,陈澧强调:“此法行,则考官于二场三场卷可尽阅”,“士于二场、三场皆所以决得失,其用力必笃,十年之后,通经博古之才,必渐多矣”。[2]81

梁启超、郑观应也同样强调“乡会试必三场并重”,他们希望通过三场考试科目的设置能对加强中西有用之学起促进作用。梁启超建议,第一场试四书文、五经文、试帖各一首;第二场试中外史学三首,专问历代五洲治乱存亡之故;第三场试天算、地舆、声光、化电、农矿、商兵等专门,听人自择一门,分题试之,各三首。他认为,只有加重这些专门知识在考试中的地位,才能引导人们向心于实学。[4]24郑观应主张将考试分为两科:一科考中学,分三场:“考经史以觇学识”,“策时事以征抱负”,“判例案以观吏治”;一科考西学,也分三场:“一试格致、化学、电学、重学、矿学新法,二试畅发天文精蕴、五洲地舆水陆形势,三试内外医科、配药及农家植物新法。”武科也试三场:“一试能明战守之宜,应变之方,深知地理险阻设伏应敌者。二试能施火器,命中及远,驾驶战舶,深知水道者。三试制造机器,建筑营垒炮台,善造战守攻诸具者。”[5]292

晚清广东教育家主张的这些内容离今天似乎有些远了,但他们将考试改革目标定位在促进学风的改变上,以端正读书趋向,这是符合考试规律的。考试作为教育的反馈环节,其效果的检验不仅指向学习的内容,更主要的是指向学风的良莠。特别是作为选拔性质的社会性考试,对全国学风、士风的引领更是至关重要。所以晚清广东教育家对科举改革的意见,无论是对考试内容的改革,命题的改革,还是对评价指标的改革,其最终目的都是围绕着倡导一种健康学风,来规划考试的改革。这是晚清广东教育家关于科举改革的精到之处。

三、科举改革要与学校教育形成合力

学风的扭转凭借考试的引领固然可以发生效力,但如果学校的培养与考核不能与科举改革形成合力,其效应则不能持久。要正确发挥科举指挥棒的作用,晚清广东教育家还有一个很值得注意的观点,那就是科举改革要与学校教育形成合力,通过加强学校培养和考察的分量和力度,真正做到人才的学用结合,德才兼备。

自科举制度确立以来,学校与科举就成为传统教育发展的主要矛盾。从理论上讲,科举指挥棒的效应就是要促进学校与科举的统一,即人才培养与人才选拔的统一,其根本表现就是人才的所学与所用有机结合。但应试教育的流弊使这种结合渐行渐远,至明清八股取士制度的盛行,这种学用脱节的矛盾可谓达到极致。从表面看,清代的官学和书院都在围绕着科举考试而展开教学,似乎学校教育与科举选拔高度一致。但实际上,这一做法正好违背了教育规律。八股取士制度将科举考试视为教育之本,而考试又以时文为纲,时文写作的内容又是上不接历史传统,下不触现实功用,导致“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平日之所用已与当日之所学迥殊”[5]301的弊端,考试目标与育人目标完全背道而驰。郑观应对此愤怒地痛斥道:“中国文士专尚制艺,即本国之风土、人情、兵刑、钱谷等事亦非素习。功令所在,士之工此者得第,不工此者即不得第。夫以八股为正途,视别学为异端,其不重可知矣。人才焉能日出哉!如是,虽豪杰之士亦不得不以有用之心力,消磨于无用之时文。即使字字精工,句句纯熟,试问能以之乂安国家乎?不能也。能以之怀柔远人乎?不能也。一旦业成而仕,则又尽弃其所学。呜呼!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天下之无谓,至斯极矣!”[5]291

学校教育在这样的价值导向下,早已丧失了教育的功能,偏离了教育本真的轨道,学校的教师和学生皆“专事举业,而外邦之风俗政事一概不知,且深以西学为可鄙”[5]105。郑观应说,从教师看,“中国师道日衰,教术日坏,无博学通儒克胜教习之任,无师范学校以养教习之材。故为师者类皆迂儒老生,终身从事于章句之学,帖括之艺。试问以五洲形势,列国政治,历朝史鉴,诸子百家,天算、动植、形声、格致之学,皆懵然漠然,不知所对”。[5]269从学生看,整日为应试科举而操练,“遂以浮华无实之八股,与小楷试贴之专工,汩没性灵,虚费时日,率天下而入于无用之地”。[5]275这样的毕业生不懂商贾,不懂农工,连基本的谋生本领都没有,“凡大、小学堂只知教习举业,不屑讲求商贾、农工之学。故读书不能出仕者,除教授外,几至无可谋生”。[5]607

鉴于此,晚清广东教育家认为,科举改革不能停留在考试层面,它应该为推动学校教育改革服务。他们借鉴西方学校制度,提出了学校教育与科举结合的改革思路。郑观应提出了两个方案。在学校建置还不成熟的条件下,先在各省创办西学书院,开设格致课程,以三年为期。按月出题课试,“令诸生详究利弊,择其文之佳者,登诸日报,以广流传。其历考上中等者,咨送院试,考取后名曰艺生,俟大比之年,咨送京都大学堂录科。准其一体乡试、会试”[5]293。如果条件成熟,则在全国分文武建大中小学,岁加甄别,以为升科。郑观应强调:“登进之阶级如秀才、举人、进士、翰林之类一仍旧称。”他历数了这一做法的好处,其中谈到:“学中甄别,以三年为程。士之学问浅深,平时同业诸生共闻共见,期满考试,或优或绌,参考三年之学业,可得其详。其取人又不凭一日之短长,怀才者有必得之权,废学者无侥幸之望,考核明而人才出矣。”[5]301郑观应的这个思路,就是强调以科举为号召,推动学校的课程改革,并将考核的主导权交给学校,学中甄别,不凭一日之短长,方能促成学风实、人才出。

梁启超也同意这一思路。他提出的科举改革上策,就是合科举于学校。自京师至州县,以次立大学小学,“入小学者比诸生,入大学者比举人,大学学成比进士,选其尤异者出洋学习,比庶吉士”。梁启超认为:“学生业有定课,考有定格,在学四年而大试之。以教习为试官,不限额,不糊名,自明以来,取士之具,取士之法,千年积弊,一旦廓清而辞辟之,则天下之士,靡然向风,八年之后,人才盈廷矣。”[4]24学生业有定课,考有定格,在学四年而大试之,就是将平时的考核与统一考试结合的思路。

然而这里又出现了一个公正公平的问题。当时有人提出科举考试有糊名之法,比较公正;而学校荐举会致夤缘奔竞,容易营私舞弊。陈澧不同意这个观点。他看到举人、进士多文理不通者,而拔贡的文理不通者甚少:“拔贡始举于教官,必尝试高等而无劣迹者,否则惧学政诘责。学政三年一任,其试士也再,又合前任所试以稽其高下。而三年中于士之知名者亦必有闻焉。及教官之举之也一再试,而后拔之,非如乡试、会试以一日之短长而去取之也。且一县而拔一人,苟文行庸劣即不能服一县之士之心,非如乡试、会试可谢以糊名易书,而文字之真伪、素行之善否皆不得而知也。此拔贡之法所以善也。今乡试、会试作弊之案叠见矣。法久弊多,防之不胜防,不若推广拔贡,分其登进之途。”[2]82陈澧此论,意在强调学校考核的可行性和可信度。只要选拔制度到位,学校之甄别容易得到真才。

认真揣摩晚清广东教育家的这些主张,他们并没有将学校与科举截然对立起来,而是在思考如何克服科举考试负面效应时,强调应加强学校考核的分量和力度。这样的思考是在近代社会变革条件下对学校与科举关系的进一步探索,以求科举改革与学校改革同步,以求人才的学用一致,经世致用,真正实现科举指挥棒的有效实施。

科举制度最终还是被废止了。晚清广东教育家的科举改革意见也可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为人们所淡忘,或者可能会因为其“保守”、“过时”的评价而被人们所忽略。但他们为拯救时弊而对科举改革的探索,他们对考试规律的尊重,在科举发展史上留下了他们的声音。

[1]朱次琦.朱九江先生集[G]//陈建华.广州大典:总第462册.广州:广州出版社,2015.

[2]陈澧.陈澧集:第一册[M].黄国声,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四集[M].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4]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一册[M].张品兴,主编.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5]郑观应.郑观应集:上册[M].夏东元,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

[6]夏晓虹.追忆康有为[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244.

[7]陈澧.陈澧集:第二册[M].黄国声,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680.

[8]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二集[M].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83.

[9]梁启超.梁启超书牍·与康有为等书[G]//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546.

Guangdong Educators’Views on the Reform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ZHOU Yan-hong
(Institute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Guangzhou Panyu Polytechnic,Guangzhou,Guangdong,511483)

Guangdong educators like Zhu Ciqi,Chen Li,Zheng Guanying,Kang Youwei,Liang Qichao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had their unique views on the reform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They all advocated correcting the study style by means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emphasizing that the focus of the reform was the correctness of the orientation of the examination and reasonable course setting.They thought that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and school education were not in contradiction and should form composition force.Their thinking about the reform would not stay at the test level,and would promote the combination of schools and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fortifying the weigh and strength of school appraisal so as to achieve the goal of talent training and selecting simultaneously,training talents to apply their learning to practice.In this way,the examination and study styles could be corrected.

the late Qing Dynasty;Guangdong educators;views on the reform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G 40-09

:A

:1007-6883(2017)01-0061-06

责任编辑 黄部兵

2016-09-05

周艳红(1976-),女,江西吉安人,广州番禺职业技术学院高职教育研究所教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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