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愁字了得

刘勇

【中图分类号】G633.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7）26-0098-02

李清照是我国文学史上杰出的女词人，抒情的能手，驾驭语言的巨匠。她留下的五十来首词是宋词中的瑰宝。她的《漱玉词》中表现出来的“愁”字，不仅色彩浓淡不同，“愁”的内涵也不同。古人说“眼泪描写易，愁肠写出难”。李清照化“难”为“易”，写出了“愁”的具象，具有活生生的可感性。所以探讨一下她筆下的“愁”字是很有意义的。

一、少妇时期：缠绵婉转、柔情至爱的别恨离愁

李清照十八岁时嫁给赵明诚。夫妇俩志同道合，才学匹敌，感情笃深，生活中充满学术和艺术气氛。大约在李清照二十岁时，诏禁元祐党人子弟居京，李清照之父李格非蒙冤定为元祐党人，她不得不随父返回原籍，使她这新婚少妇有离愁别恨之感。因此，描写爱情、离愁别恨、惜春悲秋便成为她这一时期词作的主要内容。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首词以“薄雾浓云愁永昼”的“愁”字起，以“人比黄花瘦”的“瘦”字结，“愁”是原因，“瘦”是结果。由原因到结果层层发展，都贯穿一个“愁”字：写昼愁、写夜愁，写愁的氛围，写重阳佳节倍增愁，写触物思旧难耐愁，“东篱把酒”本想消散愁，写“暗香盈袖”却又诱发愁，写“帘卷西风”愁损人，最后愁得“人比黄花瘦”。由此我们可透过这层灰蒙蒙的“薄雾浓云”，窥见女词人心中对远离丈夫的缠绵婉转，柔情至爱的思念之情。

二、“弃”妇时期：寂寞无依、愁肠百结的闲恨新愁

赵明诚与李清照结婚数年，没有一男半女，是赵、李的不幸，更是赵家的耻辱。但在封建伦理道德的强大压力下，赵也不能不退步，有纳妾之心是完全可能的，于是有了《史书》中记载的仕宦期间的三年空白期（1118—1121），李清照成了精神上的“弃”妇，也就有了《凤凰台上忆吹箫》中的“新愁”：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贯穿这首词的线索是一个“愁”字，层次的发展就是这个“愁”字的演化和变形。如果我们用心体会，就会看到其中的“愁”是“一段新愁”，假如注意到这是与“新来瘦”相关的，在其它词作中未曾出现过的意象，可以通过这些推断出作者的某些隐情。如果仍是那“两处闲愁”那“瘦”的话，作者不会凭空说“新来瘦”和“从今又添一段新愁”，而且其“新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笔者认为，可能是因为赵明诚此时有蓄妾之举所引起的。她的《念奴娇》，这种信息更加明朗化：词中“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这里的“万千心事”之所以“难寄”，就应该与赵蓄妾有关。末句又用“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来企盼丈夫回到自己身边的信心。

另外还有此时期的作品《点绛唇》“柔肠一寸愁千缕”中的“愁”字。这一句以“一寸”对“千缕”，这里的“愁”，显然要比“两处闲愁”的“愁”要沉重得多。

三、孀妇时期：孤苦凄楚、悲愤激昂的家恨国愁

经历夫妇永诀、国破家亡之变故以后，感愤时事之作《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 》中的“愁”则是从以个人之私“愁”为主上升为以国家之公“愁”为主了。词人巧妙地把自己负载的时代、国家、人民的深哀巨痛形象化。这时期，体现上面愁苦的“愁”还有《摊破浣溪沙》中“熏透愁人千里梦”。最能体现李清照晚年抒写“人愁、家愁、国愁”的代表作当属《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本词全篇写愁，十分精美细致地表现了一个妇女秋日从清晨到黄昏一整天的孤独寂寞、凄楚悲哀的心绪。这种哀伤情绪那样深沉，悲剧气氛那样浓厚，因此，她此时的“愁”，分明是从一颗破碎的心中道出的渗着血泪的深愁巨痛，曲折然而典型的概括了作者南渡后飘零的生活，凄苦的处境和充满哀愁的内心世界。显然这是个人的不幸和国家沦亡之后交织在一处而激发出的愁情。她与当时整个民族的巨大灾难，特别是广大妇女的深重灾难紧密联系着。

从以上几首词作的简析中可以看出李清照呕心沥血地把她的“愁”熔铸在艺术形象里，并在流动、发展中表现她的“愁”，绝不把它当做孤立的、静止的、凝固的东西作导游式的解说。她笔下的“愁”字，或是全词构思的核心线索，或是全词的词眼、结穴处，大都是提挈全篇的纲领。她笔下的“愁”，有产生、发展、变化、高潮，是一条活动的流线，并且疾徐有节，进退有致，活生生的特别感人。她笔下的“愁”字反复出现，出现的层次也非常明显，从“两处闲愁”到“一段新愁”发展到“载不动”的“许多愁”，李清照用词写愁来连缀一生：党争株连之苦，夫妻离散之恨，丧偶失盗之悲，兵乱流离之痛等百“愁”交集。李清照的一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仅仅用一个“愁”字来“了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