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困境，无法言说

想写点儿苦逼的故事，这苦逼无法示人。不是苦难，苦难都是光明磊落的。就好比，某个缺乏性伴的男或女，十年如一日自慰;某大龄剩男或剩女悄悄地爱着哥们儿或闺蜜;已婚男或女居然有恋足癖。诸如此类，秘而不宣。鼎沸的人群里，他（她）像荒原上走失的羊。

好日子什么样？人说要完满如月。父辈语重心长：80后们遇到了好时候。我们又对90后说：你们遇到了好时候。他们为人父母，又跟00后说，你们遇到了好时候。

好时候在哪里？

没有硝烟、屠杀、饥饿、逃荒，赤裸裸的争风吃醋，甚至于，生离死别都少。一条条看似笔直的线，近于四平八稳。一天就是一辈子。

有个很好的女性朋友，年方四十，未婚，无男友;有个不错的男性朋友，四十二，已婚，无子;有个很铁的男性朋友，三十八，未婚，无女友……

网上有条旧闻，建议逼婚量刑。

一年前，四十岁的女性朋友被洗礼，成了耶稣教徒，开口必言上帝;四十二岁的男性朋友，离婚，净身出户，半世积蓄顷刻化作浮云;三十八岁的男性朋友网上租了女友回家，父母視作准儿媳，给了五千块钱的见面礼，还命两人年底完婚，事后，男生索要五千块钱，女生一怒之下摊牌，妈被气个半死，整条街上的人当作新闻说了大半年。

他们都在上海，租房，打工，挤地铁;偶尔国泰、港汇、蒂凡尼;间或交友、恋爱、约炮友;而常态是，空空落落的租住房里，他（她）盯着手机屏，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黄浦区房屋均价十万，长宁区均价五万，嘉定区均价三万……他们的月薪分别是五千、一万、六千五。

没钱做房奴，所以做不了孩奴;做不了孩奴，所以备受村人奚落。光鲜的白领外套，是拿泪水漂白过的。左肩扛着传统之围，右肩负着现代之困。分裂是他们共同的困境。而恐怖的是，这困境，无法言说。这困境，没有出头之日。这困境，像初冬时节，河面上薄而脆弱的冰层，走过去，会死;不走过去，会死。颤颤巍巍走上去，哗啦一声支离破碎，还是个死。

某天，我把养了一个月的碗莲拍照给某位女性朋友，她说，你现在是在生活。

我想，我现在是在生活，大概因为住在自己拿青春韶华换来的小县城的一套房子里。上海漂泊八年，最终，一脚踩空，冰层支离破碎，还是沉下去了。而继续漂在水面上的，也都驻留在玻璃胶囊里，顺水而下，随波逐流。

苇子，学名李先锋，男，山东人。2007年开始发表小说，

至今已发表中短篇小说几十万字。

短篇小说曾获《上海文学》小说大赛新人奖。

现在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创意写作学院教授《创意写作》

《世界文学》《文学经典》等课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