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逢禄经学研究综述

2018-03-28 16:54孙娟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8年4期
关键词:经学尚书学派

孙娟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401331)

刘逢禄作为清代嘉、道后兴起的常州学派之首,其发扬今文之学的经学观念在清代学术史上不容忽视。因为“刘逢禄在许多方面都是常州今文经学发展至顶峰的象征”,张舜徽先生在《清儒学记》中也说:“清代今文经学到了刘逢禄对儒家诸经有了比较全面的闱述,也有了比较系统的理论,刘逢禄可说是清代今文经学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到刘逢禄,“清代经学才有了可以与汉学相抗衡的今文经学,并由此经过龚自珍、魏源、王闿运、廖平、康有为等人的发展,而成为晚清最有影响的社会思潮”[1]。

近年来,刘逢禄的经学进入学者们的研究视野。对刘逢禄经学的研究,有助于更深刻地把握清代常州公羊学及今文经学的思想内涵、流变及其成就与疏失,有益于以小见大地了解清代文化背景,了解刘逢禄经学思想的阐释路径,以明确当时的学术动态,进而多角度地阐释清代的价值取向与精神建构。

一、刘逢禄经学相关研究

刘逢禄在清代经学史上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关于他的材料十分丰富,但多与其生平资料或所属学派相关。关于刘逢禄的专门论述还不够详尽,对其著述和学术思想的研究也还不够突出,相关研究大致可分为生平考究、思想考究、学术考究及其他考究等四类,焦点也大多局限于春秋公羊学的相关领域,而缺乏对其他诸经的关注和研究。

(一)生平考究

除张广庆《武进刘逢禄年谱》(台湾学生书局,1997年)[2]外,还有丰富的资料提及刘逢禄,且根据其贡献赋予了他不同的身份:《苏省乡贤特辑(下)乡贤传略:刘逢禄》[《江苏研究》,1935(4)]简要介绍了刘逢禄的生平及学术;箫一山《清代通史》(中华书局,1986年)将刘逢禄与宋翔凤、戴望并提;陈鹏鸣《刘逢禄生年及著作略考》[《史学史研究》,1996(1)]专门讨论了刘氏的生平及著述;陈吉龙《常州名人》(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可以帮助人们了解重构经学传统、再塑孔子形象——让常州学派走向全国的刘逢禄,启示我们去发掘刘逢禄对地方的影响和贡献;阮元《畴人传合编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年)将刘逢禄、汤洽名并提;等等。不同角度的论述,合之则能展现刘逢禄的全貌,对于研究其著述及思想有一定启发。但在交友考及与友人书信往来等方面缺乏整理和研究。

(二)思想考究

首先,思潮背景方面。路新生《中国近三百年疑古思潮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探究了刘逢禄的今文疑古学,提供了一条具有可行性的探究清代文化的路径,去发掘经学思想与疑古思潮,探析今文经学与疑古思潮间的内在联系。邱志诚《〈尚书〉辨伪与清今文经学——〈尚书〉辨伪与清今文经学及近代疑古思潮研究(上)》[《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认为中国传统史学的现代化转型是以科学化为实质,可启发思考刘逢禄经学或史学观念中是否有科学化倾向。蔡长林《〈从文士到经生——考据学风潮下的常州学派〉导言》[《中国文哲研究通讯》,2010(3)]讨论考据学风,以刘逢禄为代表的常州学派在面对考据风潮时的应对策略究竟是什么,引人深思。黄爱平《论清代乾嘉时期的经世思潮》[《中国哲学史》,1997(4)]、张丽珠《乾、嘉、道从论学到议政的今文学发扬》[《清华中文学报》,2011(2)]讨论了乾嘉时期的经世思潮,引发思考:刘逢禄在这种经世思潮下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他与其他同时代或不同时代有同种经世精神的经学家的不同之处有哪些?罗检秋《从清代汉宋关系看今文经学的兴起》[《近代史研究》,2004(1)]、《嘉庆以来汉学传统衍变与传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王元琪《清代道咸时期的汉学研究》(西北大学,2007年)、武道房《从宋学到汉学:清代康、雍、乾学术风气的潜移》[《学术月刊》,2008(10)]讨论了清代的汉宋之争,借此研究视角可以探讨刘逢禄在解经时对汉学与宋学的继承与变异,等等。

其次,思想观念方面。李军《论清代今文经学的创立复兴及其思想特点》[《管子学刊》,1998(2)]认为清代今文经学的学术思想特点表现在:继承发扬西汉今文经学的治经传统,反对古文经学只重名物训诂的为学方法,推崇并阐发春秋公羊学的微言大义,注重利用公羊学的思想理论,以寻求纠治时弊、改良社会的方法途径,恢复了通经致用、明道救世的为学宗旨。上述特点在刘逢禄的经学思想中是否全部有所体现,刘逢禄是否存在有别于此的其他学术思想特点,可以进一步探究他在清代今文经学的学术特征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和影响。孙运君《再论刘逢禄的学术思想特点》[《广西社会科学》,2004(8)]讨论了刘逢禄的人生价值观与学术理想转变、提倡《易》《礼》《春秋》三位一体的今文经学思想体系、兼容并蓄以全面复兴今文经学等问题,但似乎没有涉及“《诗》《书》《春秋》其归一也”的体系与上述提及的今文经学思想体系间的区别与联系。许雪涛《刘逢禄〈论语述何〉及其解经方法》[《中国哲学史》,2005(2)]认为刘逢禄用深化主题、类比引申、断章取义的方法将《论语》公羊化,由此而及彼,可以探讨刘逢禄在解释其他经书时是否也有公羊化倾向,是否也采用了类似的方法解经,此方法的利弊又在何处。黄开国《刘逢禄经学思想早晚期的变化》[《中华文化论坛》,2006(3)]认为刘逢禄早年并不完全排斥古文经学,晚年则极力否定古文经学,探讨了这种变化是否一以贯之地体现在他的所有经学著作中,这种变化的本质应归根于何处。杨飞《清中期常州学派学术研究》(西北大学,2013年)探究了刘逢禄的学术研究方法,阐述了他的方法究竟利弊在哪,与常州学派其他人相比的特色是什么,方法分别继承自哪里,又影响到了哪些人,等等。

(三)学术考究

其一,家学渊源方面。蔡长林《论常州学派的学术渊源——以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的评论为起点》[《中国文哲研究辑刊》,2006(3)]讨论了惠氏学与科举文人、以西汉为尚的文章策略、转向汉学家法的契机、考据风潮下的常州学派、钱穆批评的价值根源等问题,提出了一些富有创见的观点。陈其泰《公羊家法与清代今文学复兴之统绪》[《齐鲁学刊》,2007(4)]也对刘逢禄的家学渊源作了具体分析。刘静《清代常州庄氏家族家学研究》(扬州大学,2010年)、吕子远《从墨学到学有专门:乾嘉学术“家法”观研究》(华南师范大学,2011年)、王明德《常州学派学术谱系探论》[《求索》,2014(3)]认为常州的学术谱系是以常州庄氏家族的家传和师承为基础,以今文经学治学精神为取向,以常州学者的学术传承关系为依据的至少由四代学人所构成的学缘群体:由庄存与开其山,庄述祖传其学,刘逢禄与宋翔凤张其帜,龚自珍、魏源光大之等等。但多侧重其外家庄氏之学,而对刘逢禄经学思想中所受的当时汉学的(以戴震为代表的)皖学和(以惠栋为代表的)吴学,及宋学的影响等相关研究不足。对于学术渊源在具体经学文本间的异同的分析也存在不足。

其二,常州区域方面。艾尔曼、车行健《学海堂与今文经学在广州的兴起》[《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指出阮元创设的学海堂兼容汉宋古今的学风,探究了这一多元的教育机构的出现与清代经今文学的关系,由此衍及关于私塾在家族学术、地方文化等学术传统的形成过程中的作用等的相关思考;徐立望《嘉道之际扬州常州区域文化比较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探究了常州地区的文化特征、文风、文化成就与产生原因,并讨论了以庄有可和庄述祖为代表的庄氏之学的分向,还列专节论述了作为保守的经世者的刘逢禄;申屠炉明《清代常州学派的名义及范围》[《社会科学战线》,2011(5)]认为常州学派当以学术宗旨为判别标准,并非同一地的学者都可归入一派;邵鹏宇《学缘、血缘与地缘——以常州学派为中心的学术史、家族史与地域史的考察》(华东师范大学,2015年)讨论了常州学派在中国学术史上的源流关系、学人的家族背景关系、学派产生原因和常州地区文风鼎盛的地域特征之间的关系;等等。

其三,今文经学方面。吴义雄《清代中叶今文经学派学术思想论略》[《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2)]认为清代今文经学在政治哲学和学术思想两方面对古文经学展开了激烈攻击,而且由于时代变迁,与汉代的今文经学有着明显的区别;丁原明《清代今文经学浅论》[《山东社会科学》,1995(6)]也讨论了脱胎于西汉今文经学,曾一度受到重视和提倡,并被某些有识之士作为变革中国近代社会的工具的清代今文经学;汤仁泽《清代今文经学诸问题:兼论庄存与和今文学派》[《学术月刊》,2002(2)]认为庄存与是清代今文经学的开创者,至刘逢禄而奠基,此后龚自珍、魏源也予以发扬,到了康有为更运用“三统”“三世”学说演发维新理论,他强调这“三世”进化思想来自今文经说,而非源自西方进化论,可由此延伸,讨论刘逢禄等人对于经学与科学间关系的态度;黄开国《清代今文经学发展阶段略论》[《哲学研究》,2013(11)]认为用“照着说”和“接着说”来区分清代今文经学的发展阶段,更能准确地说明其中不同阶段的特点,刘逢禄被划入前者,“重大义的照着讲”与“重微言的照着讲”的本质区别在哪里,“照着讲”和“接着讲”有无本质区别。此外,黄爱平《刘逢禄与清代今文经学》[《清史研究》,1995(1)]、康宇《论清代常州学派对今文经学的复兴:以庄存与、刘逢禄、宋翔凤为中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等,强调了刘逢禄对今文经学的复兴作用;等等。

其四,后世影响方面。许家远《开一代新学风的常州公羊学派》(曲阜师范大学,2000年)分析了庄、刘等在兴起常州学派并进而转变时代学风等方面的作用;董铁松《论清代今文经学的历史作用》[《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1)]认为今文经学作为政治、社会解经形态,作为具有现实政治指向的政治儒学,复兴于晚清,首先是学术主体忧患,即经世意识的寄托,其传播流布对士林的政治主动性和经世学风提供支持,并具有启示和导向作用,其所具有的疑古精神成为分裂和瓦解经学传统的一个助力,尤其是其从学术向政治的跨跃及其发挥的批判现实政治、榫接西学的作用,更标志着其历史转折时期的真理地位;陈福滨《清代公羊学与晚清的变革》[《哲学与文化》,2005(11)]认为它的复兴,使得批判性行动和内在道德结合,为批判政治社会环境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合法性基础,认为刘逢禄他们把握了由传统向近代社会转化的时代精神,提供了经世致用与社会改革的新思维;汤志钧《从庄、刘到龚、魏:晚清启蒙思想生发之轨迹》[《学术月刊》,2007(5)]认为庄、刘的“经世”之念和所传授的今文经学中的变易思想深深影响了龚、魏,龚、魏启蒙思想的生发,是与庄、刘有着密切的承继关系的;武少民《百年清学研究九论》(吉林人民出版社,2008年)等除解释各种学术思潮和学派兴衰的内在关系外,还说明了对学风的影响,比如形成朴学派之考据与常州派之经学双峰对峙局面;等等。

(四)其他考究

其一,诗词文书等其他作品。诗:钱钟联《清诗纪事(三)》(凤凰出版社,2004年)提及刘逢禄;《常州三羊诗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年)有一首当代所作的《咏刘逢禄》。词:李琏生评注《蝶恋花》(四川文艺出版社,1998年)、钱璱之《刘逢禄题画词评析——清代常州词评析之七》[《常州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3)]、朱惠国《论“常州学派”与“常州词派”之关系》[《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第二十一辑)》,2003年]在论述常州词时旁及了刘逢禄;孙克强、杨传庆、裴哲编著的《清人词话(中)》(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也提及了刘逢禄;等等。文:傅璇琮总主编《中国古代诗文名著提要:明清卷》(《清华古典文献研究丛刊》,2009年)、张舜徽著《清人文集别录》(中华书局,1963年)皆收录了刘逢禄的文集。书法:叶鹏飞、潘茂编著《常州书画》(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评刘逢禄《琵琶仙词稿》行书“字体隽逸、词作优美”,等等。

其二,其他切入点。文学:杨旭辉《清代今古文经学的更迭与文学嬗变》(苏州大学,2002年)以清代常州文人群体为例,通过学术史上今古文经学的消长兴替来考索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思想传承与演变中的近代化进程,进而研究文学在这一过程中的流变、发展轨迹;谭坤《论清代常州今文经学与文学的交融对人文精神的影响》[《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9(4)]讨论了清代常州今文经学的价值理念,常州今文经学与文学的交融,最后论及今文经学对当代人文精神在崇文重教、经世致用、兼容并蓄、开拓创新方面的启示;马子尧《论常州词派的起源与常州经学之关系》(山东大学,2011年)梳理了乾嘉年间常州经学的脉络,探讨了常州词派的美学追求及其独立品格。诠释学:柳宏《清代〈论语〉诠释史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认为刘逢禄视域独特、独领新风;刘伟《王鲁例:刘逢禄对经学诠释范式的新创立》(苏州大学,2008年)也从诠释学角度切入,可作为一种方法为刘逢禄《尚书》学研究提供借鉴;等等。

由上述学术成果可见,刘逢禄经学研究虽取得了不少进展,但仍存在许多可以开拓的空间,包括《易》《书》《诗》《礼》《春秋》五经及六书小学等皆值得深入探究和挖掘。在研究时,有许多前人成果可供借鉴。以刘逢禄《尚书》学研究为例,虽无《尚书》学的专门研究,但无论关于刘逢禄的生平考究、思想考究,还是关于家学、学派及后世影响等其他研究,皆可以为研究刘逢禄《尚书》学著述提供视角与方法。

二、新领域:以刘逢禄《尚书》学研究为例

地位显赫、影响深远的经学大师刘逢禄,其《尚书》学著作却备受争议。刘起釪《尚书学史》中批评“他的《尚书今古文集解》达三十卷之多,务申今文说,虽《清史稿》有著录并收入《续清经解》中,然全书读之了无精义”[3]。皮锡瑞《经学通论》评刘逢禄多述庄述祖之说解《尚书》,虽“不补《舜典》、不信《逸书》,所见甚卓,在江、孙、王诸家之上”,但其余多臆说不可据,存在“自谓非敢蹈宋人改经故辙,而明明蹈其故辙矣”“求新而近凿”“与今文古文皆不合”“横暴先儒,任意武断”“其实庄氏所自矜创获,皆阴袭宋儒之余唾,而显背汉儒之古训”等诸多问题[4]。但谭献在《复堂日记》中说自己于同治二年读庄存与《尚书既见》《春秋正辞》、刘逢禄《书序述闻》,服膺庄氏家学而喟叹“国朝诸儒,如惠氏一家、王氏一家、庄氏一家,皆第一流”。且称“刘申受《书序述闻》,说《尚书》精深,源于宗伯公。吾故谓庄氏家学精于惠、大于王矣”。他在《复堂日记》中道出了常州学派通经致用的为学宗旨——“经学皆非空言,可以推见时事,乾嘉之际朝章国故隐寓其中”。

刘逢禄的《尚书》学究竟有无精义与创获?在他所建立的以春秋公羊学为中心、囊括五经的今文经学体系中扮演并发挥着怎样的角色和作用?研究刘逢禄的《尚书今古文集解》和《书序述闻》,可全面了解刘逢禄的《尚书》学及其经学思想,并由此展开对其《尚书》学在清代常州学派及今文经学甚至清代《尚书》学中的地位、影响等问题的讨论,从而管窥《尚书》学研究在这一时期的概貌。对刘逢禄《尚书》学的研究,无论是从详析清代《尚书》学之宏观发展出发,还是从厘清刘逢禄《尚书》学思想及经学体系考虑,皆具有重要意义。

但是,关于刘逢禄《尚书》学研究并无一篇学术论文,遑论专著与硕博论文,仅有其他研究中旁及刘逢禄的《尚书》学。《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中华书局,1993年)中有《尚书今古文集解》的提要,江翰评论:“是书多本其外王父庄存与之说。虽博采诸家,实有择焉不精之憾,如‘岳曰:否德忝帝位’一条、‘象以典刑’一条、‘侯以挞之’以下八句等,然其书固非无可取者,如云‘孟子引父母使舜完廪’诸文等等,清代考据盛行,说《尚书》者于《孔传》《蔡传》往往弃若土苴。甚有阴用其说而没其名者。兹编不惟多取《孔传》,亦间采《蔡传》,可谓无门户之见矣。卷末附《书序》,则罕所发明,盖以已有《书序述闻》,别为一书故也。”此外,还有《书序述闻》的提要,江翰曰:“是编题曰‘述闻’者,盖述其闻于其外王父庄存与者也。间附己意,则曰‘谨案’以别之。存与治经主知人论世,而不为名物训诂之学,往往喜立新说,多不可据。如书中谓《微子》篇刻子当为亥子,言纣祸当亥子之辰也。”又说:“存与说经重在大义,于此可略见其端。庄刘一派,所以有异于同时考据诸儒者,实浸淫于宋学,特讳言之耳。”[5]阐明了刘逢禄的《尚书》学渊源中庄氏家学的重要地位,但其他渊源则罕有论及。江翰表明了自己对两书的评价,认为各有可取亦各有疏失之处。其立论例证过简,是否得当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和商榷。此外,其余论述皆是旁及。

刘起釪将清代《尚书》学梳理为七部分:一为清初余波的《尚书》学,如王夫之《书经稗疏》《尚书引义》、臧琳《尚书集解》与纳兰氏《通志堂经解》等;二为完成疑辨,推翻伪古文,如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三为迷恋伪古文者的徒劳反抗,如毛奇龄《古文尚书冤词》;四为清学主力对《今文尚书》的研究整理与清代一般《尚书》著作,如吴派有惠栋门生江声的《尚书集注音疏》、王鸣盛《尚书后案》、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皖派有戴震《尚书义考》《尚书今文古文考》和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王念孙和王引之父子《经义述闻》,其他一般著作如牟庭、黄式三、戴钧衡等人作品……六为清代后期今文学派的《尚书》研究,如庄存与《尚书既见》《尚书说》、庄述祖《尚书今古文考证》《尚书记》、刘逢禄《尚书今古文集解》《书序述闻》、宋翔凤《尚书略说》《尚书谱》、魏源《书古微》等等;七为清末开始的近代《尚书》学。身为“今文学”运动之一员的梁启超[6]则认为可大致分为两期,“在前半期为‘考证学’,在后半期为‘今文学’”[7],虽有夸大以刘逢禄为“不祧之祖”的清代今文经学之嫌,但也简洁清晰地标明了清学之分期,对后世研究不无启发。

张文穆《尚书今古文篇目表评释》(民国版影印本,1948年)论及刘逢禄所说逸十六篇或系刘歆辈增窜说之可能;李开、刘冠才编著《晚清学术简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讨论了龚自珍的今文经学思想,认为在师承刘逢禄之前,发挥《公羊》“三世”说,在师承刘逢禄之后,发挥《公羊》和《尚书·洪范》历史进化说,凸显了刘逢禄在今文经学思想方面对龚自珍的重要影响,虽涉及《尚书》但并未完全展开,且论述的主体为龚自珍而非刘逢禄;杨运康《今文〈周书〉注释商榷九则——兼与〈汉语大词典〉商榷》[《汉字文化》,2014(6)]选取了民养、节性、耽乐、纯佑、慼言、简代、谋猷、阴鸷、尽伤9个复音词,结合历代《周书》注释及具体语言环境所凸显出的词义进行具体分析,试图弥补历代今文《周书》注释及《汉语大词典》解释的一些不足之处,文中提及刘逢禄,并认为他与孔安国、孔颖达、蔡沈、段玉裁、孙星衍、皮锡瑞、顾颉刚、刘起釪、钱宗武等一道,都是《周书》注释史上的著名学者,但在阐释中并未就刘逢禄对今文《周书》的解释作具体分析。

刘德州《清代〈尚书〉学蠡探——今文经学背景下的〈尚书〉学研究》(南开大学,2011年)将清代今文经学中《尚书》“微言大义”之学的特点归纳为三点:一为以公羊学为根底,二为富有致用精神,三为旁参宋学。论及此一家学乃庄存与“开风气之先”,庄述祖、刘逢禄借《书序》阐发“微言大义”(并具体讨论了他们重视《书序》的传统、对《书序》的编排次序与“笔法”的解说、诸经互相发明、议论《书》中史事等),魏源《书古微》乃庄刘学术之流裔等等,但这是从学术史的角度看清代《尚书》学和清代经文经学,对刘逢禄《尚书》学著述本身的发掘还不够。刘德州《常州学派与〈尚书〉之“微言大义”》[《天津社会科学》,2013(4)]认为常州诸子治《尚书》不仅有公羊学的影子,还受到宋学的影响,他们通过议论《尚书》中的史事、诸经互相发明、解说圣人笔法、旁参宋学等方式,对《尚书》做了全新的解读,其宗旨皆在阐发“微言大义”,这是刘德州在自己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但对刘逢禄《尚书》学的研究还有不足之处,仍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研究清代《尚书》学可以具体而微、由小见大地了解清代文化背景和其思想之阐释路径以明确当时的学术动态,可以多角度地阐释清代的价值取向与精神构建;研究刘逢禄的《尚书》学,则又有助于更深刻地把握清代常州公羊学及今文经学的思想内涵、流变及其成就与疏失(因为“刘逢禄可说是清代今文经学的奠基者”[8])。《尚书今古文集解》与《书序述闻》作为上述两系统的交叉焦点之一,应当引起当下学人的重视与关注,而其相关的整理与研究不失为一个可行性较高的切入点。首先,需要关注刘逢禄《尚书》学与今文经学之间的关系,重视他在清代今文经学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其次,可由征引各家的频率和引书的主要特征,发掘刘逢禄治学的学术倾向。最后,需要关注刘逢禄治《尚书》的经学观念。在关注《尚书》学思想本身的同时,也需要挖掘《尚书》学特色观念与治经(贯通五经)整体思想之间的联系。通过经学观念的申发,可以提炼刘逢禄乃至常州学派的精神气脉。

一言以蔽之,刘逢禄经学研究可谓刚刚起步,还有待大力探析和发掘。以《尚书》为观察的切入点,贯通刘逢禄各经的相关主张,可以窥探经学与政治,或者说道统与治统之间的摩擦更形显著。研究刘逢禄的经学,有益于学术研究的资料整理与成果发现,对整个经学的横向和纵向(共时与历时)的深入探究亦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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