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民 信世昌 吴勇毅 李泉 储诚志 吴应辉 卢德平
深化对汉语国际教育性质的理解
张建民(华东师范大学) 在国际上有组织的、系统性的汉语传播实际上经历了中国语文专修、对外汉语教学、汉语国际教育3个阶段。汉语国际教育只有十多年的历史,虽然它的出现具有时代和实用意义,但人们对它的性质的认识是不够深入的。我们认为,汉语国际教育就是以汉语作为基础和核心的中华文化的国际教育。
要认识汉语国际教育,关键就在于要了解它和汉语国际教学的区别。汉语国际教学实际上是把汉语看作一个工具,它要解决的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严格来说,现在的汉语国际教学脱胎于原对外汉语教学,其关注的是汉语要素的教学及其学习过程。正因为如此,语音、词汇、语法、二语习得过程成为其主要的教学和研究对象。几十年来的实践证明,汉语国际教学在引导学习者掌握汉语方面具有其独特的贡献,但是由于相当重视汉语自身的教学问题,它一直没有把在汉语教学的同时,将文化有效地纳入其中的问题处理好。这从一些汉语教科书会分列文化点就可以看出,说明汉语教学和汉文化教学形成了两张皮。
汉语国际教育是要解决国际传播层面的问题,即把汉语看作一种文化、一种社会行动。它是从汉语在国际上的功能角度来审视的,因此,涉及汉语国际教育过程中所遇到的政治实力、经济利益、教育主权、文化影响等方面,在很大程度上也涉及语言权力和语言权利。实际上,汉语教育在国际上已经碰到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汉语、汉字在国际政治中是否可以产生一定的影响力;作为服务贸易的一种,汉语国际教育的经济价值有多少;汉语教育和各国的教育主权间的关系是什么;等等。对这些问题不做深入的研究,汉语国际教育就不可能在国际范围内得到有效传播。
“汉语国际教育”和“汉语国际教学”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在教学和研究的导向上是有很大区别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之间是完全相隔的。汉语国际教学是汉语国际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任何功能的发挥都是和特定的事物相联系的,汉语国际教育离开了汉语国际教学是难以发挥作用的。因此,要从事汉语国际教育,首先就要打好汉语国际教学的基础。现在的问题是对于这两者的关系还没有形成共识,相当一部分人将这两者混为一谈,使得汉语国际教育难以解决和解释在国际上碰到的各类非技术层面的问题。比如,人们对汉语是汉文化的一种载体,其自身就是汉文化的组成部分一般没有异议,但对汉语是不是体現价值观就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而对后者如果没有合适的理论解释,汉语在国际上的传播就会受到阻碍。
总之,汉语国际教育虽然这些年来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只有深刻了解汉语国际教育和汉语国际教学之间的关系,才能在理论和实践上有效地解决一些根本性的问题。
提倡汉语国际教育标准的多元性和包容性
信世昌(台湾清华大学) 随着全球汉语热,海外各地学习汉语的人数与汉语教学机构都快速增加,再加上华人移民至各国的人数也急遽增多,许多国家地区为了符合自身的需求,开始有自己的汉语教学制度及教学内容,成为这些国家的“对内”汉语。因此,原本植根于“汉语母国向外国推广汉语”所形成的概念——“对外汉语”,已无法对应新的情势,必须采用更宽泛的概念,因此“汉语国际教育”的名称应运而生。
这不只是名词的更替,其汉语的内涵与定义也应基于更大的格局。近20年来,各地的汉语学者互动频繁,有机会至各华语区相互参访,不仅意识到汉语的多元性,也开始正视各地不同形式的汉语本体和汉语教学,因而不约而同提出更为宽泛的概念,例如大华语、全球华语、国际汉语,以及笔者在不同的研讨会所提出的国际华语等,其内涵上都颇为类似。许多专家也进一步研究各地不同的汉语字形、发音、词汇、句法、语意及语用,甚至共同编出《全球华语词典》(李宇明主编,2010),更扩大到收录数十个国家华语词汇的《全球华语大词典》(李宇明主编,2016),这代表着对各地汉语形式的认可、尊重与包容。
笔者认为汉语是一个大家族,它具有丰富的多元性,而不是一个单一的形式。各地的汉语都有其共性及特性,首先要承认语言分歧的必然性。一种语言传播到各地,必会受到当地原有语言与社会文化的影响而有所变异,这些变化不可避免,无法强求一致,因此汉语教学应有其包容性。
汉语国际教育可以借鉴英语国际化的经验,全球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或地区超过70个,各有各的英语腔调及用法特色,并无单一标准,但却能彼此尊重相互包容,各英语地区都面向国际极力推广自己的英语(例如美式、澳大利亚式、英式、加拿大式等),共同造就了英语国际教育。外国人去英国学到的是英国腔英语,去美国学的是美国腔英语,并无孰是孰非的问题。
各地的汉语教学也应相辅相成,互相拉抬,若一律唯我独尊,只认定单一标准,必然陷于互斥与歧视,反而减低汉语全球推广的力道。
或有人会担忧汉语若无单一标准,是否会让汉语过度分歧而导致无法沟通,但其实语言是交流的工具,人际交流是语言的黏着剂,跨区交流会使得该语言能自然保持共同的核心,不至于变异过度而无法沟通,因此几百年来各地的英语人士都可以相互沟通。在华语方面,只要华语人士持续跨区交流,就自然能维持华语的共同性。
汉语国际教育应持多元及尊重包容的精神,落实到具体的汉语教学时,又该如何处理这些多元性呢?建议可从几个方面着手:
1. 就语言政策管理者而言,应多加走访接触各地的华语,体认华语的丰富多元性,培养宽宏及包容的心态。
2. 对于以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标准制定方面,应采取柔性原则,考虑各地不同的形式及用法而予以宽松处理。
3. 在教师培育方面,要让准教师们略为认知各地不同的字形字音、口音腔调及词汇句法的现象,包括北方汉语、南方汉语、台湾“国语”、港澳普通话、新马华语、北美华语等的特色。
4. 在教材方面,可发展包容性的教材内容,例如某些课文可采用不同华语地区的语言形式,也可在生词表或文化点部分,采用并列或标注方式,适度列出不同地区的华语说法。
5. 在学生培养方面,由于外国人士学了汉语之后会去何地未必可知,若去新加坡工作,所须要学习的自然是新加坡式的华语,而非北京式或台北式的华语,因此汉语国际教育是培养外国人士与各地华语人士交流的能力,而不以单一地区为假想目标。
6. 在语言技能方面,从中级开始要注重语言“宽度”,例如中高级的听力教学要培养对于各华语腔调的熟悉度。
总之,从对外汉语转换到汉语国际教育,汉语教学的精神与内涵皆应有所调整,方能发挥汉语国际推广的最大效应。
从两组数据看当前汉语国际教育存在的问题
吴勇毅(华东师范大学) “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已有5年,世界的形势和格局也由此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共商、共建、共享”已成为大多数国家的一种共识、一种理念。如果说“一带一路”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条康庄大道、一个中国方案,那么,汉语国际教育能为此做些什么,它该往何处去,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有两组数据值得我们关注。一组是商务部的:2017年全年,中国境内投资者共对全球174个国家和地区的6236家境外企业新增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累计实现投资1200.8亿美元;2017年全年,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的59个国家新增投资合计143.6亿美元,在“一带一路”沿线的61个国家新签对外承包工程合同额1443.2亿美元;对外劳务合作派出各类劳务人员52.2万人,比上年同期增加2.8万人,年末在外各类劳务人员97.9万人(可以想象,我们需要多少当地的员工)。这组数据告诉我们,如此规模的投资和劳务派遣急需语言的支持,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所在国的语言(外语),更重要的是汉语的支持(这是我们主导的,不能放弃的话语权)。我在2018广东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国际博览会主题论坛上提出,在“走出去”的路上,汉语国际教育要实现两个对接:一个是与国内和国外,尤其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高等工程技术类大学和高职、中职学校对接。另一个是与走出去的国企和民企,尤其是大型的国企、民企对接,对接的目的是为所在国培养应用型的汉语人才,同时也是职业人员。培养在我们国企和民企工作的当地高、中层管理人员及技术人员,乃至一般的员工,他们要能用汉语来工作,能用汉语进行技术交流和学习(仅仅用汉语进行日常生活的交流是不够的)。在这方面,汉语国际教育是大有可为的,尽管目前对这块的关注寥寥,无论是国家汉办还是学界均是如此。而民营教育机构,比如唐风汉语公司、广州五行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已开始介入。韩国的世宗学堂——在海外传播韩语和韩国文化的机构(在中国孔子学院之后构建的类似孔院的机构)——有一条经验,孔子学院建设值得借鉴,即世宗学堂多建在距离韩国企业较近的地区,这是为了更好、更方便地传播韩国的文化和语言,帮助外国人在韩企就业。
另一组数据是教育部的:2017年共有来自204个国家和地区的48.92万名外国留学生在中国高等院校学习,其中学历生24.15万人,占总数的49.38%;“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留学生31.72万人,占总人数的64.85%;中国已是亚洲最大留学目的国。留学生所学专业门类不仅包括汉语/中文、历史、哲学、教育、艺术、法学,还包括经济、管理、工科、理科、农科、医科(西医、中医)等。这组数据告诉我们,以往单纯学习汉语的长短期留学生(语言生)将不再是来华留学的主力,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综合国力的增强,来华留学也向着高层次、高质量发展。在“请进来”的路上,仅仅局限于以往的基础汉语教学是不行的,侧重于专门用途汉语(CSP)的教学也是不够的,要向专业汉语/学术汉语的教学(和研究)发展。专门用途汉语,比如商务汉语、中医汉语、科技汉语、旅游汉语的教学仍然是以掌握漢语为目的,但专业汉语/学术汉语是要培养学生以汉语为工具,学习各自不同的专业,尤其是用汉语阅读中文的专业文献,用汉语写作科研论文和学位论文的能力,也包括聆听用汉语做的学术讲座或报告的能力。现在不少导师不愿意带留学生,其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学生的专业/学术汉语的能力太差,而这方面的研究目前几乎是零,是汉语国际教育需要大力推进的事。国家汉办负责人马箭飞(2017)指出,延续和推动全球范围内的“汉语热”,要实现四个转变:(1)实现从基本的语言学习需求向全方位的认知中国需求转变;(2)实现从规模、数量发展向内涵、质量发展转变;(3)实现从我派出教师为主向教师本土化转变;(4)实现从传统教学模式向以信息化为主的现代教学方式转变。四个转变的要旨之一,就是要培养高层次、高质量,精通汉语的各领域专业人才。现在不少高校在搞所谓全英文授课的学位课程,品种也是五花八门。出于各种考量,搞一点是可以的,但笔者不赞成越搞越多(据笔者所知,有的医科大学七八百学历留学生,绝大多数是英文授课,中文授课的只有二三十,何其悲也)。这是国家、学校和学界需要面对的、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汉语国际教育的责任。如果来中国学习的留学生,尤其是高层次的留学生都是用英文授课,而我们主动放弃了汉语的话语权,汉语成为国际性的语言(国际汉语)从何而谈?
汉语国际化背景下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的地位与作用
李 泉(中国人民大学) 近十几年来,以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为代表的海外汉语教学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并得到了快速发展,这是大好事。但是,国内以汉语学习和进修为主的非学历汉语教学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发展,反而有被边缘化的倾向。全国近700家对外汉语教学单位基本上处于“无学术组织、无学术活动”、各自为政、各行其是的状态,有的高校甚至不再招收非学历的汉语进修生。这种“外热内冷”的状况不仅不利于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的发展和学科建设,从长远和根本上说也无助于海外汉语教学的发展。
国内对外汉语教学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学科地位。由于是非学历教育,对外汉语教学在国家的专业目录中“不被纳编”,这是一个几十年来制约国内对外汉语教学发展的瓶颈。由于没有学科地位,对外汉语教学的工作量远高于对本科生的教学,其教学管理也大都不在高校的主流管理体系中,其地位甚至不如公共课教学,教师的职称晋升更是困难。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在于,多年来没有把对外汉语教学纳入国家教育主管部门(教育部高教司、学生司),而是把对来华学习汉语的长短期留学生的教学工作归由教育部国际司主管。可见,在国家层面,仍然把来华非学历留学生的教学工作看作“外事”,而不是教育和教学,这既不符合实际,也与教育国际化和汉语国际化的大背景不相适应。理顺来华非学历留学生汉语教学的治理结构,不因其非学历而忽视其是一门语言教育学科的学科属性,讲学理、讲大局乃至讲政治的高度给予对外汉语教学以语言教育的学科地位,是发展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的根本途径。
在汉语国际化的过程中,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不仅不能缺席,更应发挥其对国外汉语教学的辐射作用和支撑功能。做好国外的事情,首先应该做好国内的事情。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是国际汉语教学的“大后方”和“研究基地”。英美等国基于国内的教学实践,向世界英语教育界提供的英语教学理念、方法和模式以及经典教材的事实已经充分表明,“对外英语教学”在英语国际化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中国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和研究,同样可以为海外汉语教学提供可以应用或参考的教学理念、教学模式、教学策略和教学方法以及教学标准、测试标准等,这是汉语母语国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毫无疑问,汉语教学的主战场在海外,汉语的国际化在于汉语教学在海外的本土化。正因如此,在汉语国际教育的顶层设计中,必须高度重视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的地位和作用,而不能有意无意地被淡化和边缘化。事实上,汉语的国际化赋予了国内对外汉语教学以新的、更加重要的义务和功能。
以非学历教育为主的对外汉语教学有历史传统,有教学经验和学术积累,是来华留学生教育和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曾经是来华留学生的主体,至今仍占据来华留学生的半壁江山。忽视、淡化乃至边缘化以非学历教育为主的对外漢语教学,不仅会造成这一部分留学生汉语教学不应有的损失和负面影响,也将使来华接受学历教育的留学生失去部分生源,更将使得汉语的故乡中国在汉语国际化过程中失去向世界各地的汉语教学提供“中国方案”的平台。由于多年来始终没有解决对外汉语教学的学科地位问题,近年来在追求来华留学生学历化教育的背景下,更是有意无意边缘化对外汉语教学,致使有的高校已经不招收非学历教育的汉语进修生,而对外汉语教学一旦走出高校、走向社会,不仅教学质量和声誉难以保证,也将失去作为国际汉语教学大后方的教学和研究基地,其后果是不难想象的。因此,在汉语国际化的过程中,应理顺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的管理体制,对其学科地位做出相应的制度安排,在做好国内对外汉语教学和研究工作的同时,进一步拓展其对海外同样以非学历教育为主的汉语教学和研究的辐射和支撑功能。
建设“国际汉语教育基础资源综合开放平台”
储诚志(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 在国际汉语教育和世界华文教育领域,近年来提出了“大华语”和中文教学的“在地化”(或“国别化”“本土化”)两个重要观念。这两个观念与主张虽然提出的语境、角度和本来的学术目标不尽相同,但合起来看,二者互相补充,都是在坚持和维护普通话(或国语、华语、中文)作为民族共同语的基础标准地位的同时,充分体认在世界各地的中文生活中互有差异的区域普通话(或国语、华语、中文)普遍存在和广泛使用的现实。二者共同体现了对中文使用和中文教育宏观认知的全球视野、务实态度和发展眼光。这对推动全球化格局之下中文教育和汉语研究的发展深具意义。
要使“大华语”和“在地化”观念得到实质性的、稳健而又高效率的落实,有必要建设一个“国际汉语教育基础资源综合开放平台”,从而为大华语理念下的在地化中文教育和相关的学术研究提供基础性的、方便使用的专业资源和应用条件。建设这一平台是切实服务于世界各地的中文教师和学者、促进国际汉语教育实质发展的一项要务。平台的建设应以“全球视野、基础资源、讲究质量、充分开放、方便使用”为原则,整合世界各主要中文/华语使用地区的汉语言文字的基础资源,兼容通用性和区域规范性;充分利用现代网络和数据技术,使构建的平台既构架严谨、数据充分,又方便好用、易于补充和维护;平台里的全部数据和语言文本及其他资源向世界各地的中文教师和研究者充分开放。
国际汉语教育的基础性资源,是服务于国际汉语教师根据各地教学的现实情况,自主开发针对性强的教学材料、研究教学中的具体问题所需要的汉语言文字的基础性材料和处理工具,也是供研究者在全球视野下研究汉语和汉语教学问题的基础性材料和处理工具。因此,这样的资源远大于单一属性的中文范本、教学规范和模式大纲,也不同于基本定型的供教师在教学上直接使用的成品或半成品性教材、教案和课件。在“大华语”和“在地性”理念关照下的国际汉语教育资源,其特点在以其资料的基础性和工具的服务性来支持、促进教师教学的自主性和针对性,也以其高度的开放性来方便教师和学者充分、灵活地加以使用。
大致说来,国际汉语教育的基础性资源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1. 规范性资源。收录中国大陆和台港澳以及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政府有关部门制定的各种汉语言文字规范文件,以及由各区域有学术代表性的专业学会和组织机构主持研制或委托研制的教学参考性纲领、指南、规范、框架、大纲等。所有规范性资源都应提供完整的电子文本,方便各地教师与学者检索查阅。
2. 数据资源。提供全球各主要华语社区有代表性的汉语言文字应用的频率字表和词表,不同汉语应用领域的统计字表和词表(比如小学教材字词统计表、国际汉语教材字词统计表、当代口语词语统计表、书面语词语统计表等),教学分级字表和词表,简、繁汉字的各种属性数据和具体表单,简、繁汉字部件分析和组字数据与具体表单,分级、分类语素构词信息数据,分级、分类词语搭配信息数据,等等。
3. 规范汉语的语料资源。提供按照语言层级和各种社会语言学背景属性进行标注和抽样生成的全球华语分层平衡语料库。这个语料库可以根据教师选定的多重语料属性信息和难易程度选择提取符合需要的汉语文本、语言例句以及词语搭配和特定范围内的句式和字词使用信息等。
4. 国际汉语学习者语料资源。按照学生的学习地域和环境、母语、年龄、中文程度等背景属性登录全球学习者的代表性汉语中介语语料,在字、词、句、篇等层面进行处理标注。教师和研究者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给出条件,检索出不同语言单位的学生语料和统计信息。
5. 汉语知识点类编。包括不同等级的易混及易错的简、繁体汉字辨析,虚词用法解析,近义词用法辨析,句型和构式用法分级解析,特别词语和话语形式中的文化和语用知识点解析,交际文化和知识文化点分级解析,跨语言、跨文化的重要知识点对比,等等。
6. 多媒体素材库。包括适合全球华语交际场域不同等级和话题场景的教学所需要的图片、音频和视频资料,尤其是短小但话语完整、有交际典型性的音频和视频剪辑;每份资料按统一体例进行属性说明,方便检索。
7. 权威的全球华语词典、文化知识词典、汉语和外语翻译词典。择优采纳,获得版权,提供链接,或开发方便使用的网络界面和移动应用。
8. 工具软件。收集整理、补充开发适合一线教师分析和加工汉语、汉字,编写教学材料的软件工具。软件灵便,操作简单,方便下载使用。
9. 参考文献。按照专业细分的研究主题,分门别类地推荐代表性文献,同时提供全部文献的检索便利。
10. 为学生开发的辅助性学习工具。比如汉语学习词典,配合教师课堂教学的辅助学习的应用软件(网络版和手机版),即点即用、能朗读的在线汉英词典,语音听辨练习软件,字词学习游戏软件,等等。
毫无疑问,构建这样一个国际汉语教育基础资源综合开放平台,效益将十分显著。它不仅只是服务于国际汉语教师的教学需要,也将为全球化视野之下的汉语和汉语教学的学术研究提供非常重要的基础条件。就语言战略而言,这一平台建设也是保护全球华语资源推进、中国语言和文化走出去的一项实质性工程,因此其意义非同一般。当然,这一工程也体量巨大,需要很大的投入和多方面的配合才能完成。不过,并非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民间、大陆及港澳台地区和东南亚有关国家的专业组织与部门在不同方面已经有不少成果积累。如果能创造条件,首先让既有的可资利用的资源“开放”出来,通过这一基础平台“整合”到一起,就颇为可观;然后再补上缺差,逐步完善。
在构建基础性语言资源开放平台方面,英语世界有很好的经验和实际成果,取得了良好的教学应用与学术效益,我们可以充分借鉴。
国际汉语师资培养“六多六少”问题与解决方案
吴应辉(中央民族大学) 目前中国汉语国际教育本科和硕士培养中普遍存在对口就业率不理想、海外就业比例较低的问题,跟设置方案中确定的外向型培养目标有较大差距。究其原因,除国际政治经济,以及该专业本科招生院校和硕士专业学位授权单位及招生人数太多等因素外,行业内部也应反思培养中存在的问题并努力寻求解决方案。中国的汉语国际教育师资培养主要存在培养方式单一与国际需求多元的供需脱节问题,具体表现为“六多六少”:一是通用型教师培养多,国别化、区域化、语别化教师培养少;二是需求层次多,培养层次少;三是理论课程多,实习实践少;四是培养数量多,对口就业少;五是中国教师培养多,国外本土教师培养少;六是国内独立培养多,中外联合培养少。总之,同质化培养多,区别化与精准化培养少。
针对以上问题,笔者提出培养院校应以“职业需求,精准对接,以人为本”理念为导向,根据各自区位优势和培养条件明确对口服务的国家、地区或语区,在对需求充分把握的基础上分层次、有针对性地培养汉语师资。可首先明确面向的国家、地区或语区,如中亚地区,或语区如西班牙语区、阿拉伯语区等,然后再明确培养汉语师资的层次,如学前、小学、中学或高校等。其次,还应区分世界各地汉语师资需求的类型,分类培养。如东南亚一些国家的华文教育发展较好,需要的可能是中国语言文学和中华文化功底均非常扎实,与国内语文教师水平相当的华文教师;而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需要的则主要是汉语作为外语教学的教师,这就需要我们培养外语和汉语俱佳,具有良好的中华文化知识的汉语教师。又如一些国家的沉浸式汉语学校则需要不仅能够教授汉语,还要能够教授数学、社会、科学、生物、地理、历史等科目的教师,这就需要我们培养“全能型”的汉语教师。我们应以人为本,提前向社会公布本校该专业学生可能的就业对象国及联合培养相关信息,让考生和家长对未来就业的国家或地区有充足的思想准备,提升报考生源与职业需求的匹配度,避免模糊宣传、模糊培养、失望毕业、错位就业,以提高专业外向型对口就业率,并进而提升国际汉语师资培养的投入产出效益,改善该专业培养生态。同时,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教学资源及学生时间的浪费。因此,应加强需求调研,明确培养目标,调整课程设置,努力实现以需求为导向的精准培养。
此外,实施“中外联合培养模式”,是解决以上一系列问题的一把金钥匙。所谓中外联合培养,是指国内培养院校和对象国高校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在课程教学和实习实践等培养环节各有分工,对中外汉语国际教育师资进行联合培养的各种方式的总称,可有双学位联合培养、单学位联合培养、到合作方学校修读课程获取学分联合培养、由合作方负责实习实践等多种方式。外国学生到中国高校培养的优势不必赘述,而中国学生出国联合培养能带来的收获却超乎人们的想象,不仅可让中国学生学习部分专业课程,还可了解对象国国情文化、教育体制、法律法规、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通过外方合作院校安排的就地实习还可以让学生熟悉未来的工作环境、教学对象和管理体系,从而增强在对象国就业的勇气和信心,为其在异国他乡未来的人生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跨文化交流障碍最小化是精准化培养的重要内涵,因为它是阻碍中国国际汉语教师出国谋求人生发展的最大思想障碍。通过出国联合培养还可以使汉语国际教育师资培养对象在外国语言文化环境中学习和生活,使其外语能力得到快速提高并逐漸减少跨文化交流障碍。因此,加大中外联合培养汉语国际教育师资力度,既可以解决有关国家汉语师资培养力量不足的问题,提高本土教师培养数量,还可提升汉语国际教育师资培养对象的“国际化”水平,使其名副其实。联合培养优势突出,但并未引起培养单位的足够重视,许多学校完全没有将这种培养模式纳入培养方案。当然,中外联合培养可能还涉及相关经费问题,建议在有条件的国家实行订单式培养,由中外双方负责机构共同分担相关培养费用。
国际汉语师资培养中存在的问题复杂多样,解决的方案也应该丰富多样。然而,通过实施“中外联合培养模式”,完全可以培养出具备“双语双文化”素养和能力的中外高端汉语师资,使中国汉语国际教育师资培养对象“敢于走出去,能够走进去,乐意留下来”,成为终身从事汉语和中国文化教学的“永久牌”双语双文化“超本土”汉语教师。此外,严格控制甚至停止汉语国际教育本科招生资格院校和硕士专业学位授权审批,也是解决上述问题的重要途径之一。
孔子学院:一种教育存在到社会存在的转变
卢德平(北京语言大学) 孔子学院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化的符号。国际舆论界、学术界通行“CI”(Confucius Institute)缩写,国内通行“孔院”简称。专名的简称往往来自专名符号的大量复制和运用,是动态实践过程产生的结果。这是中国孔院人的实践,也是孔院所在国汉语学习者参与的实践。正是由于持续不断的孔院实践,才促成了孔院的国际符号化。符号化有助于识别,有助于聚焦,有助于为孔院确立一种熟悉而又意义丰富的形象。符号化离不开主体性推进,但真正成为一种普遍通行的符号,根本上取决于符号识别者,以及从符号走进符号所构建的孔院生活的众多汉语学习者的认同和接纳。孔院符号的国际化,不单纯是孔院符号本身的价值显现,更重要的是,孔院以符号的力量聚焦了人们的视线,成就了人们的认同,彰显了人们的态度。符号是认识的出发点,而真正的符号总是引导人们从符号的形式走向符号的内容,推动人们完成认识之旅,形成对孔院的真正理解。
所以,我们理解孔院的符号化过程,就是要从孔院符号的国际化传播之中,透视背后的实践价值,从符号的能指迈向所指,从符号现象迈向现象背后的实践性意义。中国和世界从孔院符号之中分别解读出什么意义,同时又在符号实践之中赋予这一专名何种新的意义,是研究孔院意义的基本出发点。关于孔院的理解需要采取一种符合孔院实践内涵,符合人们对孔院形成的认同共性,符合主体和对象共生共存关系的新型视角。对于孔院符号问题的思考,是聚焦这一关键问题的现实路径。
目前孔院研究领域普遍认为孔院从一种“教育存在”走向了“社会存在”。这一转向本身实际上是孔院符号内涵丰富化的结果,是人们对于孔院符号所指的认识发生了变化的结果。不能准确断定这样的转变一定是一种有利于中方的转变,但是孔院的国际化,以及孔院符号的国际化解读,必然孕育着多种可能的转变。目前我们看到从“教育存在”向“社會存在”符号内涵的变化,但判断的依据是人们对于孔院符号内涵的认识是否发生了这样的转变,需要提供相应的实证材料予以证实。随着人们对于孔院教学活动的持续参与,对于孔院符号的解读也是不断变化的。未来孔院符号将获得比目前更多的内涵,10年之后,累积过去的10年,孔院符号的意义系统将变得非常复杂,对于孔院符号的分析也将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学术事业。
责任编辑:姜 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