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你的疼痛

文/朱成玉

岳母最近心脏不好，每天总有几个时间段会疼得掉泪。她忍着不告诉我们，最后还是岳父说了实情。事不宜迟，我们联系省城的医院，安排岳母住院治疗，为此，姐几个忙得团团转。

姐几个不差钱，差的是时间。白天都要上班，晚上应酬也是一大堆，这下都打乱了节奏。家在农村的三妹说她去陪护，让大家尽量别耽误工作。

三妹家里除了孩子要照顾，还有一大帮鸡鸭鹅，恰巧赶上农忙时节，大家都不肯答应她。她执拗地说：“我不能替妈疼，但我可以陪着她疼。”

我们都为她这句话动容。三妹细心妥帖，一个人顶好几个，岳母喜欢被她照顾。有她在，我们很放心。

夜里，三妹困极，依偎在岳母身边睡着了。那晚她睡得真香，岳母也难得的安静。她醒来时，见岳母正慈爱地看着她，嘴唇上却有血渍。原来，岳母疼了一晚，怕惊醒她，就拼命咬着嘴唇，忍受刺骨的疼痛。三妹哭了，埋怨自己睡得那么死。岳母安慰她：“你太累了，歇歇吧。你这么抱着我，还真就不那么疼了。”

岳父天天嚷嚷着要去医院。医院人满为患，我们不让他来，他说：“没啥，就是想陪陪你妈。”我们都理解了，平时争吵不断的老两口，到了生命的紧要关头，最需要的仍然是彼此陪伴。岳父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就一直站着，一言不发，看着岳母打针吃药。

这种陪伴，无法替代。

妻子为此上火牙疼，疼得无所适从。我手足无措，说，真希望她可以分一半疼痛给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耳朵太灵，当晚，我的痛风犯了，脚丫子针刺般地疼。而妻子的牙疼似乎真的轻了些，平静的鼾声缓缓飘来。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女儿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大概是父女连心吧。她替我擦拭满头汗水，然后抱紧我：“爸爸，我抱着你，你好点儿了吗？”

脚还真的不那么疼了，我想，一定是她替我分担了一部分疼痛。

想起歌手李健，他的父亲患了肠癌。病情发展到后来，要上厕所的时候，父亲几乎都无法步行，李健就背着他去上厕所。最后，父亲对李健说了一句：“原谅爸爸！”

这句话成了最让李健难过的话。他知道，父亲怕麻烦到他。那时治病，都是李健在花钱，父亲觉得已经给儿子增加了好多负担，不愿在其他事情上继续让他操心。“他对我太客气了。父子之间怎么能用原谅呢？这完全是我应该做的事。”李健说，“看到爸爸那么疼，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尽力陪着他疼。”

陪着他疼，陪着他咬紧牙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梳理记忆的绒毛，把爱打包，把牵挂装进行囊，把离别当成一场不再回头的远行。

永远记得，遭遇血光之灾的那个深秋，我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三天三夜，事后才知道，除了家人，几个一起长大的哥们也在门口守着。看到我终于从死亡线上爬回来，他们才红着眼睛离开，并且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我的家人。回家路上半道饿了，东凑西凑才凑够一碗面的钱，哥几个狼吞虎咽分而食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愿意和你分享快乐，只有很少的人，甘心陪着你疼。正是因为有他们陪伴你的疼痛，你的疼才减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