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者研究视角下的中国海洋战略

2018-11-18 06:29
社会观察 2018年8期
关键词:卡普兰南海外交

中国的海洋战略选择不同于其他国家的海洋战略。美国等西方国家多以马汉的《海权论》为理论基础,以取得制海权来成就霸权。而中国建设海洋强国,不会走历史上大国殖民掠夺的老路,因为那是一条既不符合时代潮流,也不符合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的强权道路。中国爱好和平,拥有和谐文化的优良传统,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凸显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海洋战略发展愿景,坚持海洋强国富民的战略目标,坚持和谐海洋观,创立和平建设海洋强国的新模式。随着中国在国际秩序演变中地位的上升,越来越多的美国学者关注当代中国海鲜战略问题,尤其关注中国海洋战略在国际上的影响。

地缘战略优势与海洋权益竞争

曾任美国“新安全研究中心”资深研究员的罗伯特·卡普兰长期跟踪中国海洋问题,他的研究报告多次援引英国地理学家哈尔福德·麦金德有关欧亚大陆是世界权力地缘战略支点的观点。麦金德称“中国既是一个陆地大国,也是一个海洋大国”。卡普兰认为,中国处于地缘政治的中心位置,中国的世界强国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但她一定会发展成为海洋强国。美国历史学家卡尔·魏特夫描述中国是“水力文明”国家。这种文明让人回想起古代东方:由于有集中控制,国家政权可以征募数百万劳动力建设大型基础设施,这使得中国具有民主国家无法比拟的动力。魏特夫称,随着中国吸取了西方的技术和西方的实践,他们将自己融入到一种更加具有纪律性和复杂的文化体系中,同时有一种与其他国家结成朝贡关系的独特经历。卡普兰认为,这是中国内部动力产生的外部抱负,它们是有机地生长起来的。卡普兰把中国在海洋外交上的抱负与19世纪末美国海外扩张政策相提并论,称两者的方式完全不同。中国并没有采取传教士的方式介入世界事务,而是试图传播一种意识形态或一种政府体制。美国人追求国际事务中的道德目标;相反,中国为了支持其庞大人口不断提升生活水平,需要确保能源、金属和战略矿产的安全,正是这种需要推动了中国的海外行动。

美国学者认为,中国的海外行动受到经济生存这一核心国家利益的驱动,中国试图在石油和矿产资源丰富的非洲建立稳定的存在,并且希望确保印度洋和南中国海的港口通道,这些通道将石油资源丰富的阿拉伯世界与中国的沿海连接在一起。卡普兰强调,中国和美国的战略选择完全不同,中国不太关心与它有密切交往国家的国内政治;而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寻求的是道德目标。虽然中美战略目标异同,但中美之间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很小。在他看来,中国对美国的威胁仅仅是间接的。中国造成的挑战主要是地缘上的。中美合作的领域很多,如全球气候问题、反恐问题、朝核问题等。中国在欧亚大陆和非洲的势力范围正在扩大,这种扩展并不是19世纪帝国主义意义上的,而是以一种更适合全球化时代的微妙方式。仅仅通过确保其经济上的需求,中国就在改变东半球权力的平衡,这必然会引起美国的强烈关注。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一书中描绘的一幅“大中国”地图生动地表现了这一点。麦金德预言中国将成为强大的陆权和海权国家,在欧亚大陆的影响力会超过俄罗斯。而米尔斯海默则相反,他认为,“在国际体系中最危险的国家是拥有大规模陆军的陆上强国”。中国自古以来一直担心这样那样的来自陆地的入侵,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这样,发展强大的海军是中国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今中国在海上所面临的敌对环境要比在陆地上更加严峻。由朝鲜半岛、千岛群岛、日本、台湾、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连成的所谓的“第一岛链”对中国海洋安全构建巨大挑战。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詹姆斯·霍姆斯和吉原恒淑把“第一岛链”说成是一种“逆向长城”:由美国的盟国组成的一条层次清晰的链条,起到了监督并且阻止中国进入太平洋的作用。中国推进海军现代化建设被美国学者视为企图阻止美国海军进入中国东海和其他中国沿海水域。中国重点建造的是常规潜艇、核攻击潜艇和弹道导弹潜艇。塞思·克罗普西和罗纳德·奥罗克认为,中国在15年内可以发展一支比美国海军更强大的潜艇部队。作为控制台湾海峡、中国东海等近海水域所作的努力的一部分,中国也在提升其水雷战能力。此外,在他们把光纤系统埋入地下、将防御能力深入中国西部以脱离潜在敌国的海军导弹射程的同时,中国也在制定打击美国实力的象征——航空母舰的进攻策略。台湾在中国海洋战略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在卡普兰看来,美国表面上称赞台湾的“民主制度”,但事实上把台湾当作“一艘永不沉没的航母”,因为台湾占据着中国海岸突出部位的中心点,像美国这样的外部力量可以利用台湾向中国沿海地区“辐射”力量。在海上“逆向长城”沿线的所有防御力量中,台湾可谓最大,也最居中心位置。一旦台湾回到中国大陆的怀抱,那么这座长城及其所代表的海上封锁线将会被瞬间切断。

中国海洋策略演变及其影响

近年来,南海问题成为东亚地区主要的热点问题。南海地区国家都声称对南海的部分或全部海域拥有主权,而这些相互重叠的主权诉求近年来导致了外交甚至军事对峙。由于这片海域拥有无数岛屿,矿产和能源资源丰富,而且全球近三分之一的海上运输要经过这片海域,因此它对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战略价值不言而喻。美国东亚问题专家罗杰·贝克等人指出,对中国而言,控制南海不仅是一个切实的问题,还触及了中国外交政策难题的核心:如何既坚持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海洋诉求,又延续前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在1980年制定的不对抗的外交政策。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参与全球事务的能力不断提高,中国的战略选择发生变化,对中国而言,要想保持经济实力并将其发展为更大的全球影响力,制定更加积极的海洋战略势在必行。

在美国学者看来,中国和越南、菲律宾及其他声索国一样,长期以来的目标就是利用不断增长的海军实力来控制南海的岛屿,进而控制这里的自然资源和战略位置。贝克指出:当中国的军事实力弱时,它支持搁置主权争端、共同开发的理念,目的是减少因相互重叠的诉求而可能导致的冲突,同时为发展本国海军赢得时间。与此同时,为了避免让与自己的诉求相冲突的国家结成统一的集团,中国采取了一对一的谈判手段,和每个国家就它们各自的领土诉求进行协商,这样就不会危及它以九段线为基础的整体诉求。贝克称这样做使北京成为双边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一方,因为它担心如果在多边模式下,自己可能会失去这样的地位。

中国坚持以和平方式解决南海争端,主张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美国学者认为中国应在南海问题上阐明自己的主张,发挥地区大国作用,积极倡导建立亚洲安全机制,在机制中发挥引领作用。中国不参与针对第三国的联盟架构,这让中国既可以保持独立的外交政策立场,又可以避免因为与其他国家结盟而卷入国际争端。贝克称,中国努力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并增加与其他国家共同举行的军事和人道主义防灾演习就是这种策略的一部分。这一战略与其说是要建立一个对抗美国的联盟架构,倒不如说是通过接近美国的传统伙伴国来瓦解可能针对中国的联盟架构,让它们不再愿意采取强硬行动来对付中国。中国正与印度、日本和韩国合作开展反海盗行动,参与更多的海军交流和联合军演。

海上崛起时代的中国海洋战略

中国的崛起正在改变中国海洋利益诉求的结构,美国学者认为,追求海洋权益使中国并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新的不安全感。但中国并未威胁要摧毁任何国家,而且还同美国发展比较紧密的外交和经济关系。全球经济衰退将中美两国的利益更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美国依赖中国为其提供廉价商品,并用中国的美元储备为美国的货币提供支撑,同时,中国则依赖美国成为其主要消费市场。按照一些美国学者观点,中美两国紧密的双边关系将真正成为21世纪全球体系中的一个最佳范例,这将促使全球治理的逐渐形成。

马六甲海峡被视为是一个强大海洋文明的终端和另一个海洋文明的开端。卡普兰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内陆大国,正在逐渐进入印度洋,他们正寻求与印度洋沿岸国家,诸如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和缅甸等签署港口准入协议,这势必将引起与印度的潜在冲突,而中国濒临太平洋,又有一条漫长的海岸线,这将给它带来与美国的潜在冲突。中国的海洋政策与美国一个多世纪前的海洋政策有着隐约的相似性。中国对海洋实力的追求预示着,它的陆地边界多年来首次不再遭受威胁。沿海城市国家和岛国无论大小,其寻求海洋实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像中国这种历史上长期与世隔绝的大陆国家也这么做,把它作为一个崭露头角的大国的标志。仅仅通过大规模进军海洋,中国就展示了其在亚洲大陆心脏地带的统治地位。詹姆斯·马尔韦农称,中国也许会对在美国海军提供的“公共产品”中“搭便车”感到满意。然而,随着中国海军日益具备承担更多责任的能力,这种搭便车行为的重要性变得越来越小,它可能预示着中美海洋竞赛的时代的到来。美国学者从“马六甲困境”看南海航行的脆弱性,称中国正在设法摆脱这个困境。中国为印度洋制定的所谓“珍珠链”战略,其重点是在阿拉伯海沿岸的巴基斯坦瓜德尔港建设一座大型海军基地和监听站,而中国有可能已经开始在那里监视来往于霍尔木兹海峡的海上交通。海军实力能够最精确地反映日益复杂的全球大国的实力分布。美国学者认为,中国海军实力的增长能够给美国提供机遇。因为中国海军实力的增长是以一种“合法的方式”进行的,和美国一样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和正当的安全利益,而不是为了打造一支有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的海上武装。这一点为中美两国提供了许多合作机会。在海盗问题、恐怖主义和自然灾害等问题上,两国海军都能够进行合作。此外,中国正谨慎地同美国在能源问题的海洋因素方面进行合作:即在能源运输线上进行联合巡逻。因为中美两国都将继续依赖中东地区的能源供应(未来几年中国尤其如此),所以在这一问题上中美的利益是一致的。两国不存在领土纠纷,都需要进口大量能源,位于世界的两端,而国家治理的思想体系虽存在巨大差异但仍不及冷战时期美苏之间的差异来得大,因此并非不可避免地会成为敌人。

稳定南海安全环境的“智慧外交”

海洋将成为21世纪地缘政治竞争的重要地区。卡普兰曾预言“未来在南海可能发生的冲突将会是一种全新的模式”。随着地球的人口和经济轴心转移到巨大的“欧亚岛”最东端,21世纪的地缘政治与冲突将迥异于20世纪,上世纪主要冲突在欧洲,当时焦点是所谓的陆权,而东亚的地理轮廓预示着一个海军世纪,焦点在海权。也正因此,海上作战与陆地作战有着显著区别,首先需要制定一个宏伟战略才能赢得胜利,或者说避免战争。一些美国学者把“一战”前夕的德国与当今的中国拿来类比,卡普兰称这种对比是有缺陷的,因为当时德国因欧洲地形关注于陆权,而现在中国则因东亚地形更关注于海权。从地缘政治上讲,南海不仅因重要的地缘战略重要性和能源储备,也早就因长期存在的领土争端,让纠纷和冲突在这片水域不断。美国、日本以及印度等大国插手南海问题,使这个地区未来成为热点问题的前沿。卡普兰称,中国海军实力倍增,周边国家也进一步发展海军能力,它们还将越来越依靠美国,美国则为了让本地区保持平衡,不得不将更多资源从中东转移过来。外交和经济是全球多极化的特点,但南海似乎更能反映军事意义上的多极化。

美国学者认为,美国在南中国海争端中两项重大利益表现在,首先,美国对保持其不受阻拦地进入南中国海这片水域具有很大的利害关系。从华盛顿的观点看,除沿海国家享有的12海里领海之外,所有国家在公海上享有自由,包括海上航行自由。美国对维持东南亚地区的和平和稳定具有很大的利害关系。其次,如同畅通无阻地进入这片海域一样,地区稳定也维系着东亚地区和美国的繁荣,因为爆发冲突或出现激烈的安全角逐都可能使匮乏的资源不能用于发展,可能还会威胁到海上通道进而减少贸易,而且还会使跨国投资下降。

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凸显“智慧外交”。不少美国学者认同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外交立场,称中国采取“智慧外交”。詹姆斯·霍姆斯指出:中国把南海水域的战略重要性提升到与台湾、西藏和新疆问题同等的水平,体现了一个惊人的政治目标。然而保护南海可能需要采取重大的外交和军事行动。作者的观点是,中国的核心利益与实现这些利益的能力之间存在差距。中国在近海面临严峻的安全挑战,如果中国满足于有限的“核心利益”,并非完全支配南海,或者愿意在损害其它地区利益的情况下将力量集中部署到南部水域,那么它也许很快就能实现其在南海居首要地位的主张。然而,中国的言辞和行动已经在该地区引发了一场作用与反作用循环,导致小范围的军备竞赛。霍姆斯告诫美国及其东南亚的支持者必须保持警惕,同时避免夸大中国的意图或能力。这样做能增大维持和平的可能性。

霍姆斯把菲律宾和中国舰船在黄岩岛的对峙说成是一场堂吉诃德式的“表演”。他认为,这件事的处理体现中国在南海的“智慧外交”。即:中国派遣非作战舰船来维护其在南中国海的领土所有权是合情合理的。中国没有派战舰介入,采取温和态度是“智慧外交”的表现。这里所谓的“智慧外交”是指派遣包括海上监察及执法部门的民用船只去巡航,现代概念的海洋实力不仅仅是军舰、舰载战机等形式,海岸巡逻队和海事执法机构也能做到这一点。只要商船、渔船等私人拥有的船只能够运输战争物资、监督外国舰船的行动和投掷水雷,就连它们也可以代表一种海洋实力。将海洋实力视为整体化实力,这为中国领导层提供了一系列选择,其中包括“小棒外交”以达到其目的。

使用海警船只凸显了中国的外交信号。派遣军舰赶走菲律宾船只将表明中国接受它正在与其它国家争夺领土所有权的事实。相形之下,派遣执法船只实际上意在表明中国正在维持主权海域的治安。中国与东盟之间一边倒的力量对比表明需要一种软接触的方式。实践中,如果中国派遣一流军舰到该海域巡航,在该地区国家的眼中,中国是在以大欺小。而使用非军事船只还意味着在让争端保留在本地的同时,避免紧张趋势升级。动用人民解放军海军这样的强大军事力量会使小问题国际化,导致严重的后果。非军用船只将使中国能够对南中国海岛屿和海域声称拥有主权的对手施加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压力。此外,在战略环境允许时,低调处理争端可以赋予中国上下调整问题热度的外交主动权。中国可能希望使用审慎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获得成功。当美国及其东南亚盟友过分重视占据着标题栏的大棒政策问题时,有必要高度重视不起眼的民用船只——中国的“小棒”。因此,在错综复杂的南海问题上,中国采取“智慧外交”有利于中国掌握南海外交的主动权,一旦失去对整个南海实际控制权机会,中国将面临短期内可能带来的代价、风险和外交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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