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时空的追寻
——高建群小说《统万城》的互文性叙述

2019-02-24 11:25
关键词:鸠摩罗什互文

张 军

(延安大学 纪委,陕西 延安 716000)

罗兰·巴特曾这样描述文学文本的理想状态,“在这一理想的文本中,网系繁多,相互作用,而非以一概全;它是能指的银河系,而非所指的结构;它无开头而言,可以换向;我们可以从许多入口进入此文本,但是没有一个入口可以称得上是主要的;它所强调用的编码无穷无尽,但均难以确定(其意思从不只依赖于一种决定原则,甚至是靠偶然性);意义系统可以从这种绝对多元的文本中获得。但其数目不是封闭的,因为它所依据的群体永远是无穷尽的。”[1]可以说,文本的创作应有多角度视域,与其他文本、文学因素之间产生了互文性关系。用一个专门术语“意识形态素”来说,是指“文本的意义兼具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文本之内的意义,另一方面是克里斯蒂娃所谓的‘历史、社会文本’的意义。”[2]19

高建群在《统万城》这部作品中,留下了许多“互文性”题眼。《统万城》的开篇题记写到,“匈奴这个话题,是人类历史的一根大筋,一旦抽动它,无论东方,无论西方,全人类都会因此痉挛起来!”[3]1这部作品究竟是还原历史,还是以历史为引子在进行创作?文本的“互文性”叙述是否已经指向了文学意义之外的“‘历史、社会文本’的意义”呢?这正是本文要论述的核心论题。

一、文体特征与史诗结构互文

《不列颠百科全书》这样解释“史诗”:“史诗传统的主要方面是:以英雄为中心,这个英雄在军事、民族或宗教上有时是占有重要地位的半人半神人物;广阔的、甚至无边的地理环境;英勇的战斗;旷日持久并常常是充满异国情调的旅程;在情节中出现神灵。”[4]史诗如何与时俱进,拥有新的形式成为十分紧迫的话题。美国文学家奥尔森用了一种开阔的视域,即让小说与历史借助史诗的传统写作,让小说有了史诗性特征,而史诗也借助新的形式重新焕发活力。卢卡奇认为史诗是一种“进行时”,他曾说:“小说是被上帝抛弃了的世界史诗。”[5]《统万城》明显具有史诗体例特征,但相较格律的规范,又显得并不严谨。那么,这部小说究竟具有怎样的史诗性特征,它与史诗直接产生了怎样的互文性关系呢?我们不妨借约翰·坎尼“对于欧洲文学无论从事何种严肃的研究均需以荷马作为无可避免的起点”[6]的观点,来探讨一下《统万城》与史诗的互文性关系。

从人物设置上来看,《统万城》采取了荷马史诗中人物设置的方法,将英雄作为主角,用文学方式探寻文化交融中匈奴族群生存之迷。小说开篇的序歌中出现了三个重要的人物:歌者、赫连勃勃和鸠摩罗什,即以歌者的身份讲述赫连勃勃与鸠摩罗什的“英雄”故事,这与荷马史诗中荷马以歌者身份讲述特洛伊英雄的故事如出一辙。在高建群的笔下,“歌者”就是叙述者本身,也是作者本人。他采用了第三人称写作的视角,这与史诗创作中惯用的写作视角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荷马史诗中的歌者,是盲人,而《统万城》中的歌者能看见一切,统摄性更强。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是由神和人结合生下的半人半神式的人物,他们有非凡的本领,有不屈不挠的斗争意志,是崇高品质的象征。《统万城》中的英雄,他们是肉体凡胎,但都有过人的毅力,有成就霸业的雄心。赫连勃勃差点动摇了东方农耕文明,鸠摩罗什将开悟的佛道带入中国。他们在高建群的笔下是凡人的神格化,英雄的事迹与经历都带有了精神的意义。值得注意的是,高建群采用了荷马史诗中的神迹模式,对英雄使命格外重视。诸如女萨满在赫连勃勃出生时吟唱:“上苍啊,赐一位英雄给匈奴草原吧,为了五花盛开,为了人丁兴旺,为了这一般潮水能够继续流淌,永日永夜,而不至于像草原上的潜流那样从地平线上消失。我们保证,我们将拥戴他和服从他,像狗一样的忠诚,像羊一样的顺从!”[3]9又如在父亲鸠摩炎的心中鸠摩罗什“这个孩子不是为世俗的社会所生,而是为我那未尽的理想而生的。我的双脚已经被牢牢地捆绑在大地上了,动弹不得,希望他不要那样。那根打狗棍、那只乞食钵,我还一直留着,让他拿着,有一天,去踏上那通往遥远东方的道路吧!”[3]78高建群之所以如此重视英雄的使命,一方面是神格化处理历史人物在关键事件中的作用,更能突出英雄的不平凡;另一方面,卓尔不群的英雄精神又带有集体意识的追寻特征,更具流传性。

荷马史诗中突出“神”的效用。《统万城》设置了萨满、耆婆这样的“通灵”人物,特别强调神迹作用,以增加小说叙事的神秘特征。荷马史诗中的神是天神,他们有七情六欲,与人并无二致,他们的情绪有时会左右英雄的命运进程。如阿基琉斯命运的裁决、奥德修斯归家之路的艰险等,但最终英雄多半依靠神力的帮助最终获得成功。《统万城》中也有神力的体现,但这些神力多带有启示性的意义,作为英雄成长道路上预示的指引,仅作为文化存在的符号而出现。《统万城》中的“女萨满带着拖腔吟唱着,举目望天,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胸前。在匈奴传说中,在草原歌谣中,这个半人半神半巫的人物,总是适时地出现,给平庸的世俗生活以某种想象力,让这个彼此孤立的世界搅合在一起。”[3]9高建群笔下的女萨满联结了已知与未知的通道,在现实与想象之间讲述事实。人们生活的当下感是自己创造的,而对未来的憧憬感则是从女萨满那获得的,她是游牧民族记录与传承文化的一个符号。《统万城》中鸠摩罗什崇高的地位,离不开其母亲——耆婆。在成为耆婆前,她以母亲的身份带领鸠摩罗什在西域三十六国游走,使大乘佛教发扬光大,告诉鸠摩罗什“那是意志的力量,意念的力量。意志和意念有时候会超越你的身体的极限而创造出奇迹。”[3]80高建群写出了耆婆为母温柔善良刚毅的一面,写出了耆婆在对孩子教育中有眼光的一面。如果说这些刻画的是人性、母性,那么,后来耆婆留在一个山岗,决定帮助石匠们开凿“克孜尔千佛洞”时,就显示了她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神性。高建群并未超出大众的认知去专门设置神话的情节,而是借以丰满的人物角色,在让大众感知信仰力量的强大,作为历史文化符号的存在,每一个不起眼的人物都可能是社会变迁的缔造者。这多少与荷马所讲的神人同形同性的特征一样,异曲同工地表达了出神性人格化,人性神格化的主旨。

高建群在小说中亦如荷马史诗一样设置了重复表达。杨宪益曾评价荷马史诗中的重复:“史诗里有不少重复的词句,但这些词句的一再出现,并不使人感到是多余的,反而象交响乐里一再出现的旋律那样,给人一种更深的美的感受。”[7]荷马对阿基琉斯冠以“捷足的”,对奥德修斯冠以“足智多谋的”,以此来表现英雄人物的个性特点;同时,为保证音韵上平衡,凑足音节的效用,形容天神总以“仪表如天神的”,形容智慧女神雅典娜总冠以“长着猫头鹰眼睛的”,这些重复一方面在满足口头文学流传时对易讲易记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诗节音节优雅和谐、朗朗上口的要求。《统万城》惯用散文式的语言进行重复叙述。“佛不在远处,佛在你心里;佛不在天上,佛在人间。什么是佛呢?佛是开悟了的众生;什么是众生呢?众生是还没有开悟的佛!”[3]43这段话在小说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鸠摩罗什对姚兴所说,一次是介绍大乘佛教时。“前秦皇帝苻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胡貌番相的高人正坐在一把黄金狮子法座上,舌吐莲花,语惊四座。”[3]87这一内容以“文字不同而意旨相同”的方式三次出现:鸠摩罗什来长安前、龟兹国拜鸠摩罗什为国师、兵破龟兹城时。“男人的事业在马背上,在酒杯里,在女人的卧榻前!”[3]4第一次出现在开篇第一歌第一句话,再一次出现是鲜卑莫愁端起毒酒杯走向赫连勃勃。这样重复叙述,旨在说明叙述逻辑与意义题旨的相似性,正如高建群在小说中所指:“历史是如此惊人地相似,相似得叫人不寒而栗。”[3]225

“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向许多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他本文的吸收和转化。”[8]荷马史诗为后世作家的创作提供了许多的素材。当这一古老源头的文学形式与当下文学发生碰撞,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次呈现它的魅力,高建群努力做了一次大胆地尝试。

二、文学想象与历史史实互文

《统万城》对真实存在的历史遗迹统万城做的一次历史回访,是一部想象力极强文学作品。高建群笔下关于统万城的历史故事是基于历史事实的,他只不过用文学的方式做了一种历史的叙述,即“任何一个已经过去的事件都不可能再度呈现在面前,人们能够看到的是各种不同的历史叙述。历史叙述表现为一种对于过去事情的组织、陈述和编撰。”[9]正如高建群在作品中借助女萨满最后的一次絮语所言:“哎,幸亏有这么一座城,一座匈奴城,一座童话城,一件标志性建筑。有此为证,它确凿地告诉我们,那个第一个跃上马背的民族,那些轰轰烈烈地故事,那列队走过的英雄美人,他们都确实存在过——真的存在过!”[3]230《统万城》通过文学叙述,与历史事实之间产生了“互文”。从叙事本身来说,小说选取了两个历史事实,即匈奴文明的盛衰与鸠摩罗什来长安弘扬佛法。就小说主旨而言,又植根于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融合的历史节点、汉传佛教与佛经翻译对中国文学深度影响的事实。从叙述过程来看,高建群一方面想象、追述了以赫连勃勃为代表的匈奴一支过往历史,一方面又详细勾勒了以鸠摩罗什为代表的佛教文化进入中国的传播路径。作者着眼于历史,却又跳出历史,以自己的方式重构了一千六百年前淼如尘埃般的历史。

《统万城》有明显的历史时间节点,对历史的追述又参杂了文学的想象。《统万城》直接铺陈历史事实,大段历史细节浸入,不但没有破坏文学创作的整体性,还向读者普及了知识,无疑提升了作品的分量。在讲述匈奴人的迁徙,“迁徙呀,一代一代的迁徙,永远的迁徙,这大约是匈奴民族那可诅咒的宿命。这支迁徙的队伍,是留在东方亚洲高原居住地的最大一支了,将来或许还是最后的一支。他们被称为匈奴铁弗部。所谓铁弗部,通常被认为是匈奴人与鲜卑人联姻后的后裔。而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那遥远的祖先是治水的大禹王,而在大禹王之后,则是天之骄子冒顿大帝。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出塞美人王昭君的直系后裔。”[3]11讲述昭君出塞:“一个女人改变了世界,昭君顺秦直道穿越了午岭山脊,过黄河,嫁到九原,成为南匈奴王呼韩邪的妻子。呼韩邪死后,再嫁给呼韩邪二夫人所生的大儿子。这一任丈夫死后,再嫁二夫人所生的二儿子。这就是著名的昭君三嫁的故事。”[3]15当赫连勃勃“灞上称帝”,不愿设长安为都,久居于此,小说写到:“说罢,改长安城为小统万城,意思是说,这是大夏国的陪都,又将长安城改为‘南京’‘南台’,将那正在建设中的统万城称为‘北京’‘北台’。随后,留太子赫连冒守城,自己率领红马军团、黑马军团、白马军团,依旧取道秦直道,回统万城去了。”[3]188这样的叙述在小说中比比皆是。《统万城》的文学想象,是借历史事实进行文学阐释而生效的。这种文本“存在于某一社会,在其中充当历史作用,具有自身逻辑和结构,使用人物形象、神话、观点或概念进行表达的传统。”[10]难得的是,作者遵照历史,却不用历史的语言刻板地陈述事件,而是在介入历史事实后,转入文学的语境,使作品整体并无很强的割裂感。更为巧妙的是,高建群在的主观介入性并不明显的前提下,依然能在勾勒历史时渗透着强烈的个人体验,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历史眼光。一是在具体的时间节点中用文学语言进行模糊叙述,将读者从历史知识的获取引导到文学欣赏中来。如作品到最后才给出赫连勃勃出生与死亡日期,而对其生命历程最初的追忆则用了“那一刻”“此一刻”“话说间”等语言,顷刻间将历史代入文学叙述之中;二是在历史事实叙述中突出主观性的语言、语气,旨在强调文学文本的作家视角,区别于历史叙述的客观视角。如小说第一次描述统万城:“它是匈奴民族的纪念碑,是那一场大潮汐过后留在苍茫大地上的唯一标志物。我们用这座城来证明那一场大潮汐确实曾经发生过,那个民族确实曾经存在过,那些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确实曾经发生过,而不仅仅是我们的推测或猜想。”[3]37高建群得心应手地用文学语言叙述历史,体现出他仰望历史的豪情和书写历史的拳拳之心;三是采用文学的笔调为历史做出结论。《统万城》中专门设立了一次赫连勃勃与鸠摩罗什当着姚兴的面的一次会面:“赫连勃勃与鸠摩罗什,这两个乱世中的特殊人物,此一生注定将会有一次相遇。相遇之后,各自西东,又继续去踏上他们命定的道路。而这相遇的地点,正是此刻,正是这长安城的南门。”[3]43-44我们无法判断是否有真实的会面,但可以肯定高建群让这两个搅动中国地理疆域与文化疆域的人物会面,是给予其唯一特殊的融合——即匈奴退出历史中原文化、及汉传佛教的文化浸入性。他巧妙地用赫连勃勃作为匈奴一支征战并退出历史舞台、鸠摩罗什弘扬佛法汉传佛教得以确立这一微妙的碰撞,不专门去讲述两者如何产生反应,而是自然地让各自在民族大融合的历史背景下,或远离、或交织、或悲壮、或怜悯地吟唱英雄的故事。亦如韩霁虹所说“高建群以自己独有的东方美学和东方智慧书写人类大苦难、大文化,向世界诠释属于中国本土的文学经典。”[11]

历史与文学的互文是互相滋养的。《统万城》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前提下,在一次具有学理探究、学术探讨与文学创作相结合的旅程中,从文学层面对无任何文字记录的匈奴文化进行了一次历史还原。

三、小说文本与其他文本互文

“任何文本都处在若干文本的交汇处、都是对这些文本的重读、更新、浓缩、移位、深化。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文本的价值在于它对其他文本的整合和摧毁作用。”[12]《统万城》与其他文本(包括高建群自己的其他作品)、其他作家之间都存在这互文性关系,显示了作家独特的创作个性和风格。

高建群不断引用其他艺术作品的内容来丰富《统万城》,让引用的内容与《统万城》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产生契合,从而使整部小说显得更加立体、丰满。在序歌中,赫连勃勃与歌者对话,歌者唱起了陈升的流行歌曲《北京一夜》中的四句歌词,赫连勃勃听完,说道:“这说的是我——确实是我!他们看见了我穿着腐绣了的铁衣,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我的城——统万城的大门口,拍打门环,扬声叫门的情景!那些传说我不认可,不过,这首歌我认可!”[3]3这是高建群跨越时空的想象,似乎这种方式才最能表达作者的心絮。这样的手法在作品中多次出现:写匈奴人特有的高车,专门引用了中国民族诗人王昌耀的诗歌《高车》;描写女萨满埋掉赫连勃勃的胎衣,望着这苍穹,口中吟唱时,引用了郭地红《昆仑英雄传》中的游牧民歌;赫连勃勃再次见到鲜卑莫愁,莫愁坐在城楼抚琴弹唱,而唱词正是现代诗人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鸠摩炎在遇到罗什公主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这位化身牧羊女口中唱的一首古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描述统万城作为游牧与农耕交际地带的贸易枢纽时,采用了普希金的诗句;描述匈牙利人认为自己是阿提拉的后代,文中采用了裴多菲的诗句来表达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高建群在小说中如此直接地、不分时空与国界的引用,不吝对这些作品的喜爱之情。虽然有时读来觉得突兀,但就小说整体呈现出的风格来看,是高建群有意混淆了古今界限,借歌者的视角,将历史偶然性之于作者灵感迸发的瞬间,是从内心深处真诚地对匈奴游牧文化的赞叹。

《统万城》还让一些文学意象不断出现,重复地叙述产生互文,借文学环境烘托写作情绪。从对“杜梨树”这一文学意象的描写中可见一斑。“有一棵高大的杜梨树,长在代来城那高高的山顶,春来一树白花,秋来浆果累累。”[3]25作者第一次对“杜梨树”进行了客观地描写之后,“杜梨树”的出现总是伴随着高建群的某种旨趣。如代来城被破时:“山顶上有一棵高大的树,我们知道叫杜梨树,一种兀立在山顶上,春天一树白花、秋天一树浆果的带几分悲壮意味的树木。树大成荫,勃勃就上到了这棵树上,挨到杀戮完毕,躲过了这一劫,从而也就给这一支匈奴留下了一条根。”[3]25这对前文中关于杜梨树的特性做了补充,带有了“根”的寓意。在专章叙述女萨满这一“通灵者”时,杜梨树是“那棵老树,这陕北高原魂灵一般的杜梨树,在历经了多重苦难以后还高高矗立在高原的蓝天白云下。”[3]50此刻的杜梨树犹如女萨满一样有灵性,驻守过往,远眺未来。当龟兹国三万之众到了代来城,鸠摩炎建造佛塔,就在那棵杜梨树旁。除了细致地描绘杜梨树外,高建群还写了胡杨树、白杨树、沙漠柳、黄河、红碱淖儿等文学意象,这些文学意象带有浓厚的陕北高原与鄂尔多斯高原、河套平原特色。描写这些形象不仅仅为说明地理环境特征,高建群是在找寻“根”的力量,体味植根于这片大地之上文化与情感交融下的历史感。

另外,《统万城》还表现了小说与影视的跨文体互文关系,即“涉及两种以上的艺术门类或传播媒介之间的转换和互动。”[2]84高建群也在《统万城》的最后一章写到:“我们这个故事将要拍成电影,电影中的女萨满一角,最好由斯琴高娃来扮演。”[3]229显然,他在创作中有意将剧本创作思维与镜头调度相结合。

高建群在开始创作时就带有了传播者的眼光,同时也把细碎复杂的多线条故事做了细致处理。首先,小说采用了双线索的写作思路,这也与电影多空间叙事维度不谋而合。作品中填充了诸如鸠摩炎与罗什公主的爱情故事、女萨满预言的实现、统万城建城的悲壮等副线,它们共同串联起作品的内容,将一个乱世、一个英雄、一曲挽歌呈现在世人面前。其次,高建群有意在创作中安置了“摄像机”的视角,即呈现于读者面前的内容隐含着场面控制意味。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小说中没有战争的大场面描写,仅呈现战争之后的残破状,从而产生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其中在描写吕光部队遇到食人蚁的场面时,作者很明显地采用了摄像机从远到进的取景方式,将“镜头”聚焦在惊恐的士兵面部,还包括吕光的哀求、鸠摩罗什的安详。让文学叙述捕捉画面,呈现现代媒体般的震撼效果。最后,采用了自然环境置景来烘托作品内容,具有文本图解式的特点。《统万城》中,地理场景转化十分辽阔。以赫连勃勃为线索,他的足迹跨越了陕北高原、河套平原、鄂尔多斯高原、长安等地;以鸠摩罗什为线索,从遥远的西域三十六国游历,再到长安,路线十分复杂。作者的眼光及笔触甚至抵达了阿提拉所到的欧罗巴大地。高建群采用了图解方式将这种跨度融合在一起,读者在阅读时,首先接触的是作者对所到之处的地理环境描述,然后才是故事的核心。虽然小说对故事的叙述并不拘泥于全过程,会在一定程度上有过于追求宏大,而对细节的处理不够细致之嫌,但却都能通过留白的方式引起读者的想象,极大地丰富了作品的容量。

借助于文学想象,高建群采用与史诗结构互文、与历史史实互文、与其他文本互文等方式来创作小说《统万城》,我们看到的作品充斥着无穷的想象,又能真切感受到那座被当地人所叫“白城子”的可触历史。尽管《统万城》这部小说中存在诸如不够细腻、作者植入历史史实明显、主观抒情较多的硬伤,但我们仍能看见高建群化身为“歌者”,如行吟诗人般以哀婉口吻唱出赫连勃勃这天鹅一唱,颂出鸠摩罗什灿若莲花的一生,而我们只需在这幻境般的历史之中感受北方狼族的啼鸣、接受佛光的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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