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丑，温柔还有用吗？

许慧敏

〔摘要〕“颜值”这个网络新词在不经意间成了周围人群广泛使用的形容词，特别是青春校园内，本是挥洒汗水、勇攀高峰的年龄，却被其困扰。本文的主人公小苗便是这样，她因自己长得丑而困惑，整天心情抑郁，出现睡眠问题，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课上睡觉，不认真听课，同时与班级男生存在矛盾，有时甚至是肢体冲突，她一直有疑惑：我很丑，温柔还有用吗？

〔关键词〕认知行为疗法；恶劣心境；个案辅导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19）04-0056-05

一、来访者基本情况

小苗，女，14岁，八年级应届在读生。中等偏胖身材，皮肤较黑，齐肩平发，平刘海，但较长，挡住眼睛，头发较脏；身着校服，将手缩在校服衣袖内，衣服不整洁，裤脚挽起，并在脚踝处有贴图纹身。七年级时学习成绩班级中等，七年级下学期成绩直线下降，目前年级排名倒数。性格沉静，独生子女，父母均为务工人员。

情绪问题：自述自七年级下学期开始时常体会到抑郁心境，已持续有近一年时间，有时候会感到特别沮丧、低落，想哭但哭不出来，感到自己无法融入班级氛围，跟班级成员格格不入；缺乏自信，感觉自己很丑，有时甚至冒出自杀的想法，想着从四楼跳下去。小苗对自己的情绪评分为4分（总分为10分）。

睡眠问题：一周有2～3次在0点后入睡，且入睡困难，需看电视听着声音才能睡着。早上一周2～3次5：30醒来，且闹铃未响，同时醒来感到疲倦。

饮食问题：一日三餐基本正常按点、按量吃，但基本每天都有一餐饭吃后想要呕吐。

日常行为及人际关系：从七年级下学期期末开始上课基本不听讲，基本在睡觉，一天八节课需要睡五节以上，但是小苗表示大多數时间没有睡着。小苗自述基本每一节课下课都要跟男生发生冲突，多数时间是口角，有时也会发生肢体矛盾。

二、问卷测验与评估

（一）问卷测验

SDS总粗分53分，抑郁程度为0.66，为中度抑郁；BDI测验分数为14分。

（二）评估

小苗存在一定的睡眠问题，表现为入睡困难，但排除器质性病变，排除药物作用；无家族精神病史；认知功能良好，有明显的求助意愿，人格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沮丧情绪大多具有现实意义，因此排除精神病性问题。抑郁情绪出现泛化，但社会功能良好，且持续时间为一年以上，同时在绝大多数时间表现为易激惹。根据DSM-5，基本评估为持续性抑郁障碍（恶劣心境）。

三、咨询方法确定

与小苗的交谈中，我发现小苗存在较多的不合理信念，同时认知行为疗法作为当今针对抑郁的主流咨询方法已构成一定的体系结构，加之对八年级学生也适用，因此在与小苗商议后采用认知行为疗法。

四、咨询过程

（一）首次会谈

1. 设置咨询目标

对小苗的评估会谈之后，在首次会谈中我首先对小苗做了心境评估，这次小苗的SDS测验分数为54分，同时和小苗一起商议在这个阶段的心理咨询过程中想达到的咨询目标，经过协商，我们制定的心理咨询目标为：减轻消极情绪、改善抑郁消极状态、有更多的朋友、减少与男生的矛盾、积极参与课堂学习。

2.教育来访者了解认知模式

师：我想用几分钟来谈谈你的想法如何影响你的感受。你是否还记得最近几天在什么时候你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发生了改变？

小苗：嗯。

师：你愿意说一下吗？

小苗：老师在上课，我突然听不进去了，莫名感到很难过。

师：你记得你当时在想什么吗？

小苗：（思考）其他人都能认真听课，我就不能，他们比我厉害（低头）。

师：嗯，老师在上课，其他同学能认真听课，他们比你厉害，所以你就感到难过，是吗？

小苗：（点头）是的。

师：接下来我们来画个图怎么样？

说明在特定情况下想法会影响情绪，这些想法我们称其为自动思维，它是简短的、稍纵即逝的，我们通常未经思考或评估就对这些自动思维信以为真，那么接下来的咨询中我们就要对自动思维进行工作，最终让你舒服起来。我们看看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到下一次见面能不能收集更多这样的例子。

小苗：（沉默）这很难。

师：嗯。那在此期间你尝试先记录你一天的活动图表，下周再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解决它。你认为自己完成这些有困难吗？

小苗：应该可以的。

师：那么这是我们这次访谈的作业，下周咨询的时候我们一起来探讨。

小苗：好的。

在首次会谈中用小苗自身的例子解释、阐明并记录了她的认知模式，让她内心有感。同时布置家庭作业（活动图表）来克服其曾回避活动的问题，克服抑郁产生的被动性，制造体验愉悦和掌控感。

（二）寻找自动思维

1.情境一

师：本周你过得怎么样？先看看你填的活动图表，在我看的时候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这一周的感受？

小苗：我这周感到很痛苦。

师：但看起来这一周你的活动明显增多了。

小苗：（疑惑）是吗？

师：我们一起看你的家庭作业（活动表部分）。

周日的活动较之前是增多的。

小苗：（迟疑）这么看是这样的。

师：在0到10的等级中，你会把什么活动评为10分呢？

小苗：跟同学出去玩。

师：你会把什么活动评为0呢？一项几乎无法带来愉悦感的活动？

小苗：发呆。

师：处在中间的是什么呢？

小苗：听音乐。

师：我们会形成这样的愉悦感评定等级。

这样看来，活动图表中你体验到很多愉悦感和掌控感。

小苗：（窃喜）是的哦！

每次咨询开始，都会先回顾前一次的咨询结果，同时将布置的家庭作业反馈给小苗，同时评价小苗对自己的感知力。其实抑郁的人很难感受到自身的力量，即使自身已经慢慢拥有力量，她的感知也是滞后甚至是有限的。

师：当你的朋友背叛了你，她有了新朋友，而且还把你的秘密传播出去，面对这件事情你的情绪是？

小苗：（低头）伤心、难过、生气。

师：还有其他情绪吗？你也可以参照情绪表找一找此事件中你包含的情绪。

小苗：后悔、不悦。没了。

师：接下来，请对你的这些情绪打分。0～100分。

小苗：伤心（80分）、难过（60分）、生气（20分）、后悔（40分）、不悦（10分）。

师：这样看来，你最主要的情绪就是伤心，那么在你遇到朋友的背叛，同时她将你的秘密传播出去时，你想到了什么让你这么的伤心？

小苗：（大声地）就是因为我丑嘛。就是因为我长得丑他们才不要和我交朋友的。

师：小苗，在你遇到朋友的背叛，同时她将你的秘密传播出去时，你想到了因为自己丑而失去朋友，所以你这么的伤心。你想到了什么，让你这么伤心？

小苗：（思考）我确实不太适合做她的朋友，长得这么丑。

师：然后呢？

小苗：就是我没用呗。我就是不配拥有朋友的人。（眼红）我太失败了。我就是没用、没价值的人。

师：好，小苗，我们一起来画个图看一下，当你遇到朋友背板，同时将你的秘密传播出去的时候，你想到了“我就是一个没用、没价值人”，不配拥有朋友，所以你就很伤心。

2.情境二

师：小苗，今天想聊点什么？

小苗：下课的时候，起身走过男生旁边，男生就会大声嘲笑：“‘校花来了，大家让一下！”。然后我就跟他们对骂，就有更多的男生凑热闹说：“‘校花生气了，快来看！哈哈哈！”然后我就和那个男生发生了点肢体冲突。

师：嗯，听起来这件事情不那么愉快。面对这件事情你的情绪是什么？

小苗：气愤、生气、伤心、无助。

师：还有吗？

小苗：没了。

师：那么请给这些情绪打分，0～100分。

小苗：气愤（80分）、生气（60分）、伤心（60分）、无助（50分）。

师：你想到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小苗：他们怎么能这样呢？这么欺负人。他们凭什么这么做？谁让他们做的？

师：然后呢？

小苗：（思考）可能我真的太丑了，是我的外貌引起了他们的嘲笑。（失落）我真的太难看了。是我碍着他们的眼了，老师，活着怎么那么没意思啊，我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师：那你想过自杀吗？

小苗：（沉默，不好意思说）想过，想过上课的时候从四楼跳下去，但想到掉下去一定很痛所以也就想想。

师：我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你目前的抑郁心境，而且现在看来也有效果，是吧。

小苗：是的。

师：小苗，我们一起来看看，当你被嘲笑成“校花”的时候，你想到了因为我太丑了，我碍着他们了，所以你很气愤。

小苗：嗯（一段近2分钟的沉默）。为什么生活这么不公平，爸妈为什么把我生的这么丑，我讨厌我的外貌。

师：所以是你想到了生活的不公平，所以你气愤。

小苗：（点头）嗯。

（三）评价及应对自动思维

1.苏格拉底式提问

师：（总结）当你遇到朋友背叛，同时将你的秘密传播出去的时候，你伤心，因为你想到了“我就是一个没用、没价值人”，不配拥有朋友。你多大程度相信这个想法，你感到多伤心？

小苗：我十分相信，非常傷心。

师：那你现在有多大程度相信它，现在有多伤心？

小苗：我现在仍然相信。

师：想到仍然很痛苦？

小苗：是的。

师：“我就是一个没用、没价值的人”支持这个想法的证据是什么？

小苗：（沉默）我就是没用啊。

师：哪些证据证明你没用、没价值了？

小苗：我作业无法完成，上课没办法认真听课，也不漂亮。

师：那有哪些证据能证明你并非是“没用、没价值的”？

小苗：至少我生活能自理，还有几个朋友，她们需要我。

师：如果你老这样想会有什么影响？

小苗：（迅速作答）我就会越来越不自信，朋友越来越少。

师：那你能做点什么吗？

小苗：（微笑）我就不多想。

师：嗯。还能做点什么？

小苗：去交新朋友。

师：好的。现在你有多么相信“我是一个无用、无价值的人”？

小苗：不是很相信了。大概30%。

师：那你感到多伤心？

小苗：也不是很伤心。

师：再打个分数呢？

小苗：20分。

师：那看起来这个练习是有效果的。

在一系列的提问之后，小苗已经明显站不住脚了，也不能坚定地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

师：在课间，男生嘲笑你“校花”，你想到了生活的不公平就感到很气愤。有没有别的解释呢？

小苗：总不会因为男生喜欢我吧，我这么丑？

师：嗯。还有其他解释吗？

小苗：他们就是爱开玩笑，只不过今天正好在我身上。

师：课间的时候，男生除了开我的玩笑，也在寻找其他乐子是吗？（这部分在随行的同学身上得到了证实）

如果你经常想“生活对我的不公平”，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小苗：还能是什么？黑暗到只剩自己。

师：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小苗：怎么会有最好的结果？

师：那最接近现实的结果是什么？

小苗：在班级里待不下去呗？

在与小苗的自动思维作应对的时候，大量地应用苏格拉底式的提问，让小苗感悟到自己的不合理信念，往往出现灾难化、夸大、情绪推理等认识错误。

2.“思维自检”工作表

这是小苗在6次咨询之后，自己做的思维自检，其实不难发现，小苗已然学会应对自己的自动思维。

（四）形成更多的适应性信念

在与小苗的咨询过程中，不断通过苏格拉底式的提问，结合自我暴露、认知连续体、“思维自检”工作表，让小苗形成更多的适应性信念。下面是部分。

五、咨询效果与反思

经过八次会谈后，小苗的SDS测验的分数明显降低，在咨询室里，小苗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渐渐地话也多起来了，不再像刚来时那么低落与沮丧，并开始制定学习计划，拟定未来的打算。目前小苗与朋友、同伴的交往较为和谐，小苗的“我是无用的”不合理信念不再提起，自己也能有意识地应对自动思维，我见证着小苗渐渐地阳光、快乐起来。

我对本次的咨询个案做了以下反思：

1.良好的咨詢关系是心理咨询的前提，良好的咨访关系当然是建立在咨询师良好咨询技巧之上的，在头两次的心理咨询中，我通过细致、到位的问话，通过询问小苗的饮食、睡眠、人际关系、情绪、日常行为等各方面，让小苗感受到我的关心。同时在用认知行为疗法的时候，我总是用商量、协商的口吻，同时将认知行为疗法详细介绍给小苗，让小苗心中有数，因此小苗在整个咨询中是比较信任我的。

2.在近一学期的心理咨询过程中，小苗和我达到了咨询目标，这说明认知行为疗法在早期恶劣心境个体的咨询干预中是积极有效的，存在着积极的意义。通过矫正来访者的自动思维能让来访者更加容易接受和合作。

3.相信来访者自助的能力，在后期咨询过程中，通过“思维自检”表让小苗辨别自己的情绪，应对不良自动思维。

同时，此次咨询也存在着遗憾与不足：

在会谈中，在对小苗的不良自动思维进行矫正时，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中间信念甚至是核心信念不合理，但是在咨询中并没有针对这两者进行校正，但从会谈结果和班主任的反馈来看，小苗的情况好转，但是我无法想象未来的某一天小苗如果遇到一些心理重创时，比如学业成绩的连续失败、恋爱问题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作者单位：浙江省余姚市泗门镇初级中学，宁波，315400）

编辑/刘 芳 终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