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扬雄《法言》对教学原则和方法的论述

2020-01-18 05:57随敬德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扬雄圣人儒家

随敬德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州 510006)

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儒家学说一直居于西汉思想的主导地位。董仲舒提出了基于“天人感应”观念的神学经学,他具体把阴阳五行学说与天相结合,夸大天的作用,并附会儒家经义,提出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从而使儒家学说神学化。但是到了西汉后期,儒学却沿着天人感应、阴阳灾异的方向发展,甚至走向极端,至西汉末年谶纬之学大盛。曾巩说道:“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言道德者矜高远而遗世用,语政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兵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矣,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臆,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溺于所习。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氏而已。”[1]在当时穿凿附会、邪说盛行的环境下,只有扬雄保持着清醒的认识。《汉书·扬雄传》记载:“雄见诸子各以其知舛弛,大氐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2]3580扬雄认为儒学已经出现了危机,必须及时纠正诸子,重新确立儒学的权威地位。因此扬雄在面对这些问题时撰写了《法言》,徐复观认为从辞赋到《太玄》,这是扬雄的思想向前的伸展,从《太玄》到《法言》,是扬雄思想的大反省[3]。扬雄希望借此书重振儒家思想,并通过教化纠正社会不良风气。他认为:“天降生民,倥侗颛蒙,恣乎情性,聪明不开,训诸理。”(《法言·序》)因此必须“立政鼓众,动化天下。”(《法言·序》)“君子为国,张其纲纪,谨其教化。”(《法言·先知》)只有通过教育才可以提升民众道德意识,使社会稳定。因此扬雄在坚持以圣人为榜样,并大力推崇传统儒家经典的思想下,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原则和方法。

一、《法言》中的教学原则

(一)倥侗颛蒙

扬雄说:“天降生民,倥侗颛蒙,恣乎情性,聪明不开,训诸理。”(《法言·序》)颜师古注引郑氏曰:“倥侗颛蒙,童蒙无所知也。”[4]566扬雄认为教学应遵循倥侗颛蒙的教学原则,这一原则主要是解决教学中的先天决定论而提出的。西汉初年贾谊即强调人有上主、中主和下主之别,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天人感应”的阴阳五行学说成为官方哲学后,先天决定论意识更加盛行,民众更加相信一个人的智慧道德或善恶羞耻是由天决定且生而具备的。扬雄对这种先天决定论提出了批评,他否认了人的智慧道德由天定的观点,他认为圣人与普通人出生时都是倥侗颛蒙,生而无知的。

在先秦儒家教育理念中普遍存在着先天决定论,孔子认为人有着先天智慧的存在,即“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因而学之,又其次也;因而不学,民斯为下矣”(《论语·季氏》)有的人生来就有智慧。甚至断言说: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孟子也同样说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人不用学习就能做的,是天生的本能。不用思考就知道的,是天赋的道德观念。因此“仁义礼智,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章句上》)仁义礼智,不是从外部给予的,是自己本来就有的。荀子也说:“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 (《荀子·性恶》)人一生下来就有着追求财利之心。因此荀子强调:“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荀子·性恶》)所谓本性,就是天生的东西,后天的学习和做事也是不能得到形成的。孔子、孟子和荀子都承认存在着先天决定论,只是孔子认为人先天存在的既可以是道德智慧也可以是愚昧无知;孟子认为人先天存在的是道德智慧;荀子则认为人先天存的是羞恶欲望。扬雄则在继承前贤的基础上提出了倥侗颛蒙的教育原则观点,他认为上天降生的百姓最初都是无知的,如果任其不管,放纵他们的性情,他们的心智就难以开化。扬雄强调人出生时倥侗颛蒙既无判断能力,也无天生的智慧,是生而无知的,每个人都处在共同教育的起点,他的人生而无知论和英国哲学家洛克提出的人最初的心灵像一块没有任何记号和任何观念的白板说有相同之处。扬雄这一教学原则也是对当时董仲舒“天之生人也,使人生义与利,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5]智慧道德天命化的批评修正,此外它使民众更确信在生命伊始时自我的道德智慧能力与圣人是处于同一起点,这极大地鼓舞了民众接受教育的积极性,同时也使强学力行、思以精之等教学方法更具价值。

(二)崇圣尊经

扬雄认为教育应以儒家圣人和经典为指导思想,提出了崇圣尊经的教学原则。西汉后期以黄老之学为代表的诸子之学开始盛行,谶纬迷信泛滥,扬雄说:“吾寡见人之好徦者也。迩文之视,迩言之听,徦则偭焉。”(《法言·寡见》)李轨注:“叹人皆好视听诸子近言近说,至于圣人远言远义,则偭然而不视听。”[4]213人们只喜欢读浅近的书,听浅进的话,却对圣人之言视而不见。因此扬雄强调在教育的过程中必须重视孔子学说,儒家之道。正因为孔子“关百圣而不堑,蔽天地而不耻。”(《法言·五百》)所以应坚持圣人之道,实施崇圣尊经的教学原则。

扬雄所讲的圣人,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圣人特指孔子,广义上的圣人指尧舜禹等人[6]。扬雄强调求学首先要明确前进的方向,他说:“或问道。曰:‘道也者,通也,无不通也。’或曰:‘可以适它与? ’曰:‘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它道。君子正而不它。’”(《法言·问道》)以尧、舜、周文王等为代表的圣人为正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法言·学行》)在如日月般圣人思想的教导下分辨正邪之道。之后扬雄详细解释说:“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法言·问神》)只有圣人才可以掌握语言的意义和文字的体裁,又说:“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好说而不要诸仲尼,说铃也。”(《法言·吾子》)喜好著书却不把孔子学说作为要领,就像会书肆一样显得杂然乱陈。喜好立说却不把孔子学说作为要领,就像小铃的声音一样繁小琐屑,因此“治己以仲尼”(《法言·修身》)把孔子作为自己的老师。但是圣人总有一天会逝去,扬雄说:“在则人,亡则书,其统一也。”(《法言·吾子》)圣人的言论却凝结在经书中流传下来。所以扬雄说:“舍舟航而济乎渎者,末矣;舍五经而济乎道者,末矣。”(《法言·吾子》)不用航海却想度过大海,是没有的;舍去五经却还想得到真理,是没有的,此时可以向圣人留下的典籍学习,从中获得真理。扬雄提出的崇圣尊经的教学原则,廓清缠绕学界的迷雾,还儒家思想的真实面目,并助推了儒家道德观念的深入人心,扬雄“皆命世之才,垂后代之法,张大德业,浩然无际。”[7]使儒家思想再次发出光芒,为后世学习之楷模。但《法言》也并非全然否定非儒家的学说,而是有所取舍。扬雄说:“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捶提仁义,绝灭礼学,吾无取焉耳。”(《法言·问道》)“或曰:‘庄周有取乎?’曰:‘少欲’”( 《法言·问道》) 老庄之学的“道德”和“少欲”是可以学习的,但其对儒家仁义礼乐的否定则不可取。对阴阳家之学,扬雄也有着同样的态度。“‘邹衍有取乎?’曰:‘自持,至周罔君臣之义,衍无知于天地之间,虽邻不觌也。’”(《法言·问道》)在这里,扬雄肯定了邹衍的“自持”,但批评其“罔顾君臣之义”。从中可以看出扬雄虽然在根本上强调着“尊经尊圣”的学习原则和方法,但也不忽略向其他学派有益的知识学习,这也与“学无止境”有相得益彰之处。正因如此,扬雄也为中国儒道教育思想的互补迈出了第一步。

(三)睎之则是

扬雄十分重视培养一个人的理想,因此明确地提出了“睎之则是”的教学原则。因为扬雄是以传扬儒家圣人之道为己任,所以扬雄是鼓励民众以孔子、颜回为代表的儒家圣人为追逐对象的。可贵的是扬雄虽然非常推崇孔子、颜渊等圣人,并提出来了圣人与普通人的区别,但他并不认为圣人是不可及的,只要敢于向圣人看齐,人人皆可成圣。

在先秦的儒学大师中普遍存在着崇圣成圣的思想,孔子虽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 (《论语·述而》)圣人已难以见到,并自谦道:“若圣与仁,则吾岂敢?”(《论语·述而》)但孔子又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言语中已含着渴望成圣的心愿。孟子说:“圣人与我同类”(《孟子·告子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成圣志向,但却认为:“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孟子·尽心下》)圣人也是难以出现的。荀子则是明确提出“固学者,固学为圣人也”(《荀子·劝学》)学习即是要成为圣人。扬雄在继承儒家先贤的思想基础上更为详细论述每一个人只要通过学习皆可成圣,他说:“睎骥之马,亦骥之乘也。睎颜之人,亦颜之徒也。或曰:‘颜徒易乎?’曰:‘睎之则是。’曰:‘昔颜尝睎夫子矣,正考甫尝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尝睎正考甫矣。不欲睎则已矣,如欲睎,孰御焉?’”(《法言·学行》)》《说文解字注》:“睎,望也”[8],意思是说:一个人成长为什么样的人,主要是由他的志向所决定的,因此教育民众要有“睎之则是”的成圣之志,要敢于树立弘大理想的勇气。扬雄还形象地比喻到:“或问:‘鸟有凤,兽有麟,鸟、兽皆可凤、麟乎?’曰:‘群鸟之于凤也,群兽之于麟也,形性。岂群人之于圣乎?’”(《法言·问明》)意思是说:如同群鸟成不了凤凰,兽成不了麒麟一样,众人也是成不了圣人,扬雄回答到:群鸟与凤凰的区别、群兽与麒麟的区别都只是形体与性质的不同,而这些却不是众人与圣人的区别。言外之意是智慧与修养的不同,众人只要通过努力学习则人人皆可成圣。并当仁不让自比于孟子“ 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窃自比于孟子。”( 《法言·吾子》)体现着扬雄成圣的勇气和信心。总而言之,扬雄虽然在教育过程中强调着崇圣尊经的教学原则,但他并没有将圣人神化,而是赋予普通人同圣人一样的生命感,推进了教育在民间的传播,并提升了普通人在面对知识时的求知勇气。

(四)学无止境

扬雄在教育中奉行着学无止境的原则,扬雄这一教学原则主要是针对当时固封自闭、学风日下的社会现象而为了提升学生学习积极性而提出的。汉推行文教,然“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设弟子员……大师众至千余人,盖禄利之路然也”[2]3620儒生皆追逐禄利,而缺少潜心学术研究的积极性,致使当时太学学风不正,钱穆甚至认为两汉经学仅为秦人焚书后之一反动[9]。因此扬雄在《法言》中即以学行为开篇,他希望通过教育改变这一现状,并强调学无止境的教学原则,旨在引导学生正确地对待知识。

扬雄十分重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并培养学生对知识的憧憬感。他说:“或问‘进’。曰:‘水。’或曰:‘为其不舍昼夜与?’曰:‘有是哉!满而后渐者其水乎? ’”用水来比喻学习的态度,重在强调永不自满、学无止境的精神。扬雄说:“有教立道,无止仲尼;有学术业,无止颜渊。或曰:‘立道,仲尼不可为思矣。术业,颜渊不可为力矣。’曰:‘未之思也,孰御焉?’”(《法言·学行》)从事教育和做学问不能拘泥于孔子和颜渊,只要不断努力,认识到学无止境,谁又能阻止你成为孔子和颜渊呢?正因如此,“如独守仲尼之道,是漆也。”《法言·先知》如果独守孔子的思想,就是胶柱鼓瑟,故步自封,因此要认识到学习的过程是永无止境,才可以成为君子,甚至是圣人。此外扬雄强调求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决非一朝一夕之事,也并非能够一蹴而就。“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法言·学行》)要学习百川至海的奔流不息,绝不可迷恋丘陵的停滞不前。因此在追求像大海般无边无际、永不停息的知识时,需要的是“不倦以终之”(《法言·学行》)的坚持不懈,学无止境。而扬雄对知识也是有着执着的追求,他在《答刘歆书》中说:“雄为郎之岁,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沈博绝丽之文,愿不受三岁之奉,且休脱直事之徭,得肆心广意,以自克就,有诏可、不夺奉。令尚书赐笔墨钱六万,得观书於石室。”[10]264愿舍去三年俸禄公事,求得安心读书,既体现出他对知识的强烈渴望。因此不难看出“学无止境”是扬雄教学思想中的重要原则。

二、《法言》中的教学方法

(一)强学力行

扬雄对当时士人的无所作为和妄自尊大提出了批评,他在《解嘲》中说:“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10]182家家自认为是后稷和契,人人自认为是阜陶,成年男子一开口都把自己比作伊尹,五尺童子也羞于晏婴、管仲相提并论。“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10]182所以世道混乱那么多圣人哲人四处奔波也不够,社会太平那么庸夫俗子高枕而有余,士人皆“以柔惰销天下之气节也。”[11]面对这样的问题,扬雄希望通过教育恢复先秦儒家时“讷于言而敏于行”人尽其力的豪迈风尚,在教学中提出了“强学力行”的教学原则和方法。

扬雄认为即使是“君子”也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学习和践行,因此普通民众更应该增强自律性,把知识运用到自身实际行动中。他所提出的“强学力行”教学方法是建立在 “善恶混”的人性上,“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法言·修身》)李轨注:“混,杂也。荀子以为人性 恶,孟子以为人性善,而扬子以为人性杂”[4]85扬雄认为人性先天是善和恶相混,不可任凭人随着天性自然发展,而是要重视人后天修养的提升。因此《法言》开篇即说:“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焉,为众人。”(《法言·学行》)在这里,他把学分为四种层次,只有在教学中能够引导学生对所学的知识身体力行,才是最高的层次。又说:“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法言·修身》)喜好伟大的成就却不去践行,伟大的成就不会实现;喜好崇高的事业而不践行,崇高的事业也不会实现。因此“圣人之辞,可为也;使人信之,所不可为也。是以君子强学而力行。”( 《法言·修身》) 想要成为令人信服的圣人,就应该勤奋的学习并努力去践行。扬雄提出的“强学力行”教学方法对后世的教育理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称赞扬雄为“圣人之徒”[12]的韩愈提出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以及明末清初颜元提出的“主动”和“习行”中都可以探寻出扬雄教育思想给予他们的影响。

(二)思以精之

自汉武帝设五经博士,教授弟子以来,五经博士的知识活动更多的是在特定的范围内,且教授地位固定伴有垄断性质的特点。同时在五经博士设立之后,经学与功名利禄也逐渐的紧密联系起来。这些因素最终滋生出大量浮言虚论之人,并导致对经书的解说也多是文辞烦琐,博而寡要。《汉书·艺文志》记载:“后世经传既已乖离,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经之文,至于二三万言。”[13]因此扬雄说:“吾寡见人之好徦者也。迩文之视,迩言之听,徦则偭焉。”(《法言·寡见》)又: “古者之学耕且养, 三年通一。今之学也,非独为之华藻也,又从而绣其辈矮。”(《法言·寡见》)当今儒学之士只知牵强附会,连篇累牍,不知言简意赅,精益求精,因此扬雄在教学过程中一直告诫学生在研究学问时要常常思以精之。

在先秦儒家的教育思想中孔子就提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学思并重”的教育原则和方法。扬雄在儒家“学思并重”基础上,进一步强调思考在学习过程中的作用,他把学习的过程比作刀和玉石,说道:“夫有刀者砻诸,有玉者错诸,不砻不错,焉攸用?砻而错诸,质在其中矣。否则辍。” (《法言·学行》)有刀就要磨砺它,有玉就要精修它,只有这样才可以使用,因此学习也是一样需要不断磨砺,需要“思以精之”(《法言·学行》)深入思考获取精华的知识。“或问:‘朱、旷不世,如之何?’曰:‘亦精之儿已矣’”(《法言·吾子》)即使是普通人,只要努力钻研达到精通也是可以达到像离朱和师旷一样的才能。这也正是扬雄在创作时的精神状态,刘勰说:“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14]117又说:“观《剧秦》为文,影写长卿,诡言遁辞,故兼包神怪。然骨掣靡密,辞贯圆通,自称极思,无遗力矣。”[14]211覃思、极思即为沉思、精思之意。由此可见,扬雄在个人创作中也是践行着自己所倡导的“思以精之”的教学方法。除此之外,扬雄还强调选择明师与朋友对自身学习思考的重要性,他说:“师哉,师哉,桐子之命也。务学不如务求师。”(《法言·学行》)又说:“朋而不心,面朋也。友而不心,面友也。”(《法言·学行》)朋友之间要真诚相待,要经常“朋友以磨之”(《法言·学行》)朋友之间相互交流切磋,可以相互激发新的思路和见解。正是在同老师和朋友的切磋交流之上,从而“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矣。”(《法言·寡见》)学习中精益求精,可以在经学纷争之时,去粗取精、弃伪存真,终将获取隐没其间的圣人之道。紧随其后的王充也对当时学校的盲目迷信博而不精提出了批判,他说:“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论衡·超奇》)学校应该是培养能静心思考、学用结合地著书立说的鸿儒。王充所倡导的教学思想正是对扬雄强学力行和思以精致的继承融合。

(三)避碍通变

扬雄早年曾向汉代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严君平求学,因此他的思想曾受到过道家观念的影响。道家思想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变”,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15]226又说:“圣人常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河上公注:“圣人重改更,贵因循,若自‘无心’。”[15]253“圣人重改更,贵因循”就是说圣人不能有主观成见,根据实际需要及时更改或者因循,强调的正是要适时变化,向百姓的心看齐。《史记·太史公自序》也说道家 “与时迁移,应物变化。”[16]因此,在道家的思想影响下扬雄也强调“夫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因而循之,与道神之,革而化之,与时宜之。”[17]因时宜而变,在学习圣人思想时也应“可则因,否则革。”(《法言·问道》)倡导“避碍通变”的教学方法。

圣人的智慧是如此的博大!因此扬雄强调在教育的过程中运用“避碍通变”的教学方法,引导学生树立灵活的思维去学习。当看到阳光下的蚂蚁出巢活动,正月里雏鸟展翅腾飞时,扬雄感叹到:“见玄驹之步,雉之晨雊也,化其可以已矣哉!”(《法言·先知》)这些自然变化岂是可以停止的呀!只有懂得了自然变化之理,也就明白了“圣人顾多变……圣人之书、言、行,天也,天其少变乎?”(《法言·君子》)圣人的书籍、言论、德行等智慧就如同天一样多变。那如何才可以准确把握圣人的智慧呢?扬雄说:“如独守仲尼之道,是漆也?”(《法言·先知》)如果只守着孔子的智慧,而不去变通,就“譬如胶柱而调瑟”,很难有更大的进步,因此需要“水避碍则通于海,君子避碍则通于理。”(《法言·君子》)避碍通变的教学方法。教导学生既要崇圣尊经,又要懂得避碍通变,进而使思维灵活有所创见。如此以来“夫进也者,进于道,慕于德,殷之以仁义。进而进,退而退,日孳孳而不自知倦者也。”(《法言·君子》)在追求圣人之道时都可以进退自如,不知疲倦。

(四)亟于时

扬雄主张:“君子谨于言,慎于好,亟于时”君子要严谨对待言谈和爱好,更应懂得抓紧时间。“亟于时”的教学方法,旨在培养学生珍惜时间的能力,引导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要与时间竞争。这一教学方法也是对孔子“敏于事”(《论语·学而》)教学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扬雄在《法言》中多次运用水来形容圣人言论的博大,他说:“圣人之辞,浑浑若川。”(《法言·问神》),“圣人之言,似于水火。”(《法言·问道》)然而在中国古代,流水常常被古人用来表现时间的不可复返性[18],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形容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去而不返,感慨人生变化之快,也还有惜时之意在其中。扬雄比喻“道若涂若川,车航混混,不舍昼夜。”道就像道路和河流,车船在上面来来往往,昼夜不停,正是用水来形容求学问道漫长和一去不复返。而圣人的思想博大精深,没有对时间概念的把握,就难以激发学生学习的动力。因此在追寻如水般的圣人言论时扬雄感叹“辰乎辰!曷来之迟,去之速也,君子竞诸。”(《法言·问明》)时光飞逝,所以在进德修业时君子们可要抓紧时间呀!要“亟于时”珍惜大好年华。扬雄对时间的重视也是两汉时期真实的表象,两汉时期民众对生命的意识达到了新的高度,在存世不多的古诗中即存在着大量对时光短暂的咏叹,同时借以通过对时光的感叹来表达对知识的强烈渴望的意识也逐渐兴盛,而扬雄“亟于时”的教学方法也正是这一时代的反映。

总而言之,扬雄在《法言》中提出的教学原则和方法既体现着对儒家传统教育思想的继承,也有自身独特的创见。特别是提出的“倥侗颛蒙”、“睎之则是”的教学原则和“强学力行”、“避碍通变”的教学方法,不仅助推了教育在民间的普及,提升民众对知识追求的积极性,而且也包含着对学生勤学苦练、思维敏捷的教学引导。相较于西汉末年的教育环境,《法言》的教学原则和方法尤显得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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