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韩世昌南下巡演前在津演出活动与影响

2020-09-26 00:17白思洁
北方音乐 2020年15期
关键词:大公报昆曲白云

白思洁

(天津音乐学院,天津 300171)

韩世昌,字君青,1898年生于河北省高阳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09年加入昆弋社“庆长班”开始学戏 ,当时昆弋社的唱腔是昆腔与高腔结合所形成的,风格粗犷豪放,颇具北方色彩,这也是其后韩世昌不断精进改良、风靡全国大江南北所使用的“北方昆曲”。

北方昆曲顾名思义,是受到了北方文化与语言习惯影响后,将昆曲原有的舒缓柔婉的唱腔改造成更符合北方口味的高亢豪迈的唱腔。北方昆曲与昆曲同根同源,但是因为生长环境的迥异,他们在音乐特点、唱腔、台词以及风格上都具有明显的不同。昆曲发源于江苏昆山,明朝嘉靖年间,由戏曲音乐家魏良辅改良后,昆曲才在全国上下流行起来,并在京城宫廷中颇受追捧,清中叶后,京城中的昆腔与弋阳腔进行了合流,在北京周边地区演出并流传。随着清朝灭亡,北方昆曲流落民间以求发展,一直到民国初年,北方昆曲才再次登上大众视野,韩世昌等优秀职业艺人应运而生,在昆曲的历史上留下了熠熠生辉的印记。

韩世昌作为“北方昆曲”的重要代表,早年在“庆长班”先后师承韩子峰、王益友、白云亭、侯瑞春,在武生戏、小生戏、花脸戏上都有所涉猎。因体态小巧,最后在侯瑞春的引导下改学了旦角,还专程学习了原汁原味的南方昆曲艺术,不断地借鉴杂糅,形成了自成一派的韩派昆曲。他喜欢钻研戏本,排演新戏,在平津一带演出得到了戏迷们的一众欢迎。1932年与白云生成为搭档,白云生为韩世昌改唱生角,二人排演了十多部昆曲佳剧,如《狮吼记》《双奇会》《长生殿》等。除此之外,他还有向外发展的胆识和魄力,近则时常前往天津、上海,以及南下多个城市进行巡演,远则前往日本,在日本天皇的加冕仪式上登台唱曲,足以看出韩世昌眼界的广阔与发扬昆曲的远大志向。

1928年后,天津作为民国时期第一批直辖市,又是多国租界,因而接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繁杂的文化,凭借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一度是中西方文化发展的风水宝地,市民生活丰富多样。欣赏戏曲艺术是民国时期天津人民一项重要的文化活动,北平地区的名角常来此演出,也十分受到津市人民的欢迎,一旦有戏曲名家的演出信息,本地的《大公报》等报纸提前几天便开始预告,另附上戏曲内容梗概以供市民参考,演出结束后,还要对演出效果以及听众的反响进行报道,由此可看出名家戏曲音乐在天津市民阶层中的重视度是相当高的。例如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三日,《大公报》对韩世昌与白云生等人演出的预告。

韩世昌、白云生,约同荣庆社一部演员,于昨日晚车由平来津,于韩号(即星期日)出演小广寒,此园电梯上下,甚为方便,早场演全部奇双会……此次韩白二人,用全副精神,联络内外,只图昆曲复兴,不计金钱耗费云。

20世纪30年代韩世昌在北方昆曲舞台上的地位可以说是无可替代的,天津也是韩世昌等昆曲演员表演的重要营地之一,平时隔个三五日就要登台一回,频率高的话日日都有演出,天津市民对韩世昌的昆曲表演也甚是欣赏。1936年4月25日白云生的访谈录中,编辑者这样写道:“近三四年,昆曲在津颇受顾曲家之热烈欢迎,堪称复兴,皆韩白二人努力之功也。”

1936年韩世昌在天津居住数月,四月与搭档白云生离开当时被认为是昆曲艺术“硕果仅存”的荣庆昆弋社,加入侯炳文所领导的祥庆昆弋社,并在小广寒举办了多场演出,票价为前排四角五分钱,后排三角五分钱。每场大约六首戏码,韩世昌与白云生通常作为最后一个曲目压轴出场。以下是小广寒4月26日的节目单。

日场:

王金锁 侯炳五…………出潼关

李凤云 孟祥生…………打钢刀

刘庆云……………………斩子

崔祥云……………………打虎

冯惠祥 侯玉山 张文生…通天犀

白云生 韩世昌 魏庆林…奇双会

晚场:

王祥寅……………………学舌

陶鑫泉……………………醉打山门

崔祥云……………………快活林

侯玉山……………………钟馗嫁妹

魏庆林……………………打子

白云生……………………迎像哭像

韩世昌……………………新思凡

自韩世昌白云生等人离开荣庆昆弋社,人们感叹如此昆曲复兴时期,好不容易略有成果,名角却出走离社,担心昆曲会受此影响。但这时荣庆社却开始大张旗鼓地重整阵容,不仅将昆弋界老将陶显庭与名旦白玉珍请出山,还配以厚实的班底登台吸引听众。祥庆社为了与之抗衡,韩世昌将自己的师傅“昆弋老伶工”王益友请来坐镇,并搬出《刺虎》《焚香记》等经典拿手好戏。这时两社可谓是锋芒毕露,相互抗衡,各家的独门绝活统统搬上舞台来,力图压过对方一头。在这样的情境下,反倒各种优秀曲目百花齐放,使观众看得十分尽兴,连日戏院上座率极高,一度让天津昆曲戏坛散发异彩。

韩世昌不仅在表演上惟妙惟肖,在曲目上也十分富有创新意识,他将因为戏本过于厚重而无人能全部排演下来的昆曲名作《风筝误传奇》进行了改良整理,提取了原著中的精华,5月15日在天津在小广寒进行了首演,受到了广大戏迷的追捧。

《大公报》中也多次刊登了对韩世昌表演的反响与社评,一则对《叨叨令》的评论中写道:“忽而笑靥相承,忽而目眦欲裂,神色掩映,瞬息万变,令人目迷五色,而词意调侃,语语双关。蓋皆衷心之声,不择地而湧者,尤妙在‘呀,他只待流苏帐暖洞房春,高唐月满巫山近’二句,于杀机弥漫之中忽作此旖旎风流之语,此种背面传粉法,可谓运斤成风……以下解甲、卸盔,偷看宝剑诸关目,已入预备着手阶段,佯为殷勤,而神色仓皇,心绪流露,具见身段之妙。”这一场描写的是马嵬之变中的杨贵妃,可以看出韩世昌将杨贵妃内心的矛盾与纠结,以及佯装从容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津市剧评家对韩世昌昆曲表演所进行的细致入微的描绘,字里行间难掩赞赏之意。

1936年不仅是韩世昌在津表演频繁的一年,也是他的“北方昆曲”正式走出平津地区,在全国范围内传播的一年。1936年5月末,由于受到多地演出邀约,出于昆曲复兴的考虑,决定带领祥庆社从天津一路南下,在多个大中型城市进行演出。

为了答谢天津市民的喜爱,韩世昌在小广寒连续排演了五场临别纪念戏,五月二十八日《大公报》也对韩世昌此次临别演出进行了记载。

去年南京方面已约定韩世昌前往露演,因韩女病未果,今春太原赵戴文先生拟邀其赴晋又以军事忽与,亦未克实现,现山东韩主席以昆曲为一种最高等剧艺,急愿韩世昌前往济南演唱,以促起多数人之注意,于是进德会京剧大戏院,派人来津与世昌等晤商,一切手续,均已办安,昨日正式宣布,决定率领全剧团于下月二三日赴济,此为世昌第一次到济南,已积极准备一切,演期暂定一月……为答谢月余来各界知音之盛意,最后三天之临别纪念戏,亦已排定……

对于即将上演的五场演出,《大公报》随即作出预告,除当晚的《翡翠园》外,第二日晚演出《钗钏大番》全部剧目,第三日晚演《扫花三醉》与《双印记》并演,并特请了名笛师徐慧如君吹笛,第三日早场出演《长生殿》,以及本应在六月六日演出的《状元攒狗洞》,也改在该场演出演唱,最后一场演唱《霞笺记》。

在他即将踏上去往济南的列车之际,天津百余戏曲爱好者前往车站送行,足以见得韩世昌在天津颇受尊崇。一九旬老人在《大公报》的投稿中写道:“韩世昌领导之昆曲剧团,因受济南进德会京剧大戏院之聘,原订于昨日早途,临时因手续未办安,又改搭下午四时津浦车南下,全体在河北新车站上车,津市友好到站送行者百余人,行色极壮……韩世昌等历次出演津门,老人时到小广寒顾曲,对韩艺术,备极赞赏……”

由此可见,韩世昌在天津上至媒体与剧评家,下至普通市民,可谓是备受欢迎,赞扬颇多,报纸杂志也受到韩世昌等昆曲演员的影响,十分重视有关昆曲类的介绍与评论的报道,这也对天津昆曲复兴进行了推动。韩世昌等人在天津也孕育了广泛的昆曲观众群体,各大昆曲戏院一度被拿着戏本子的戏迷们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热闹。直至“七七事变”,抗日战争爆发,令本该蒸蒸日上的昆曲复兴戛然而止,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韩世昌等一众演员才得以重新复兴昆曲艺术。

现如今,韩世昌先生早已故去,通过史料的记录,1936年天津那人声鼎沸的小广寒,那百余人送别韩先生的场面,透过文字仍使人感慨万千。一门艺术将一个人和一座城千丝万缕地联系起来,洒在这片土地并且不断生根发芽,无论是在天津城市文化还是昆曲艺术的历史上都写下了生动的一笔。值得我们当代音乐人学习借鉴的是,韩世昌先生在表演中无时无刻不考虑观众群体的口味,善于将艺术本身与城市特色进行融合,这也是他在天津以及其他城市能获得大批忠实观众的原因。我们在学习音乐的过程中,不应闭门造车,更应认真思考观众的感受,兼顾时代与地域的特色,如此反复精进,才能令一门艺术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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