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巴人农业经济结构及其生态背景

2020-10-27 13:48朱圣钟
古今农业 2020年2期
关键词:渔猎巴人农耕

朱圣钟

(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西南历史地理研究所,重庆 400715)

巴人是曾活跃在以今重庆地区为中心的渝、川、陕、鄂、湘、黔毗邻地带的历史族群,其历史可上溯到传说中的廪君时期,至唐朝末年族群趋于消亡。巴人历史可分为前巴国时期、巴国时期和后巴国时期三个时段,前巴国时期从传说中的廪君时期至商末;巴国时期从西周初年巴建国至战国末期秦灭巴国(前316年);后巴国时代指巴灭国后至唐朝末年的时段[1],本文巴人早期时段只涉及前巴国时期和巴国时期。

农业经济对早期巴人而言举足轻重,自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巴人和巴史研究日益深入,但巴人农业经济结构专论性成果并不多见。本文依据巴地考古材料并结合文献记载,对早期巴人农业结构及其生态背景进行了探讨,撰以成文,藉以求教于方家。

一、早期巴人农业结构及其变迁

据考古材料分析,新石器时代巴地巴人先民农业经济大多以渔猎、采集为主,农耕为辅,兼有少量家畜家禽驯养,仅局部地域以农耕为主,狩猎、采集为辅。在巴地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陕西南郑县龙岗寺[2]、西乡县何家湾[3]、湖北郧县白鹤观[4]、房县计家嘴[5]、宜都县城背溪[6]、关庙山[7]、长阳县西寺坪、深潭湾、沙嘴[8]、宜昌清水滩[9]、秭归县伍相庙[10]、庙坪[11]、柳林溪[12]、东门头[13]、旧州河[14]、独石子、大沱湾[10]、巴东店子头、鸭子嘴[15]、巫山魏家梁子[16]、锁龙[17]、琵琶洲、碚石、大溪、跳石、奉节老关庙、李家坝、云阳伍家湾、大地坪、万州区黄柏溪、黄柏镇、麻柳沱、中坝子、下中村、涪溪口、巴豆林、丰都县袁家岗、忠县中坝、哨棚嘴、瓦渣地、崖脚、邓家沱、涪陵蔺市、江津王爷庙[18]、酉阳清源[19]、湖南石门县皂市[20]、吉首市河溪教场[21]、沙溪大桥[22]、洪江市高庙[23]、贵州修文县肖家洞[4]等地均出土大量经人为破碎、切割或烧烤过的动物骨骸,经鉴定动物种类繁多(如巴东店子头遗址出土动物骨骼数千块,鉴定动物种类达4纲30多种),同时部分遗址还出土有植物果核、简陋的石制工具,反映新石器时代大多数巴人先民生计方式以渔猎、采集为主;在部分适合农耕的宽谷地带有原始农业,如锁龙遗址居民农业经济即以农耕为主,兼营采集和狩猎,但这在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并不多见。在部分遗址中还出土了牛、羊、狗、猪、鸡等家畜、家禽骨骸,表明在新石器时代巴地已有零星的动物驯养。[24]

商至西周时期巴人及所属部族农业经济仍以渔猎为主,兼营农业、采集,家畜、家禽喂养有所增多;也有部分居民主要从事农耕或采集活动,但渔猎仍是重要的谋生手段。考古发现在宜昌市路家河[25]、覃家沱、黄土包[26]、长阳县深潭湾、香炉石[27]、秭归县庙坪、东门头、卜庄河、小厶姑沱[28]、何光嘴[29]、柳林溪、庙坪、何家岭[10]、白水河[30]、巴东县黎家沱[14]、长沱河[15]、巫山县魏家梁子、欧家老屋、巫山县县城、碚石、大溪[31]、双堰塘[17]、万州区黄柏溪[32]、忠县中坝[33]、瓦渣地[31]、丰都县石地坝[34]、涪陵区蔺市[35]、酉阳县清源、四川剑阁县颜家沟[36]、陕西城固县宝山[37]、贵州沿河县中锥堡[4]、思南县赵家坝[38]、湖南永顺县不二门[21]等商至西周时期遗址中也出土有大量野生动物遗骸,有的成层叠压,动物种类达十多种甚至数十种,遗物中也夹杂有红烧土块,还出土有大量石质、骨质、铜质箭镞,石质、陶质网坠等物,而同期石器很少,反映出商至西周时期巴人及其所属部族经济生活仍以渔猎为主。另外在万州巴林、苏和坪[34]等遗址商至西周遗存中或出土植物种子标本,或出土有石铲、石斧、石锛等小型石制工具,同时出土有一定数量的鱼骨、兽骨和网坠,反映其经济以山地农业或采集为主,兼营渔猎。

东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农业生产仍以渔猎为主,农耕、采集、牲畜喂养为辅,但农耕与家畜家禽喂养的重要性呈上升趋势。在陕西丹凤县商邑[39]、湖北房县计家嘴、当阳县赵家湖[40]、荆州市高台[5]、紫荆村[41]、宜昌市路家河[25]、长阳县深潭湾[8]、秭归官庄坪[42]、东门头[13]、卜庄河[43]、巴东雷家坪[44]、罗坪[45]、巫山涂家坝[46]、万州麻柳沱[32]、忠县瓦渣地、酉阳清源、贵州思南县赵家坝、湖南慈利县石板村[47]、龙山县里耶[48]、中方县竹园子[36]等遗址仍出土有较多东周时期的兽骨、蚌、蟹、鱼骨等物,还有石斧、石锛、骨铲、蚌刀生产工具及植物野果,以及大量铜质、骨质箭镞,石质、陶质网坠等物,反映巴人及其部族的经济生活仍以渔猎为主,以农耕、采集为辅。

东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虽多延续渔猎为主,兼营采集、农耕的农业经济模式,但峡江地带农耕、牲畜喂养有一定发展。《华阳国志》载杜宇时代“巴亦化其教而力农务”[49],“力农务”即从事农耕生产,杜宇生活时代据考在春秋中期[50],则春秋中期以后在蜀人影响下和巴统治者推动下农耕在巴地获得一定发展。童恩正先生说“春秋前期,巴国在其附近的蜀国的影响之下,开始了农业生产”[51],这种提法与实际情况有一定出入,据前文对巴人及其部族农业经济的梳理可知,至迟商周时期巴地已有农耕,只是农耕的重要性不如渔猎而已;春秋中期巴国统治者意识到农耕的重要性才大力发展农耕,童先生说春秋时期巴地才开始农耕显然与实情不符。春秋战国时期峡江地区农耕发展还受到楚人影响,考古发现在湖北省宜昌前坪、朱其沱、朱家台、路家河、上磨垴、秭归柳林溪、张家坪、台丘[52]、庙坪[53]、河坎上[15]、砂罐岭、兴山甘家坡[54]、巴东红庙岭[55]、茅寨子湾、罗坪墓地[28]、孔包河[14]、吴家坝[30]、仁家坪[28]、李家湾[56]、重庆市巫山龙溪、蓝家寨[53]、碚石[34]、林家码头[18]、上阳村、涂家坝[46]、张家湾、奉节上关[32]、老油坊[57]、新浦[46]、云阳李家坝、万州麻柳沱[52]、大坪墓地、忠县老鸹冲[53]、丰都观石滩[35]、涪陵八卦[46]、镇安[53]、小田溪、九龙坡冬笋坝[52]等地都出土有锸、犁、锛、刀、斧、镰、镬、镢、锄、铲等铁农具,少有铜质农具。从铜器铁器分布来看,春秋战国时期遗址大多出土有铜器,铁器及农具远比铜器少,说明春秋战国时期三峡地区金属器具以铜器为主,铁器为晚出金属器具;从金属器具功用来看,铜器主要用作日常生活器具和军械,不作农具,而铁器则主要用作农具,仅个别用于生活器具。春秋战国时期铁农具虽不是三峡地区最主要的农具,却是反映农耕水平高低的一个参考指标,因为铁农具比石质、骨角质农具先进,生产效率更高,因此铁农具分布也能反映三峡地区农耕发展的面貌。春秋战国时期奉节以东峡江地区铁农具至迟春秋中期已开始使用,奉节以西铁农具使用多在战国时期[52],从铁农具使用时间早晚推断峡江地区铁农具是自东向西传播的。结合春秋战国时期巴、楚在峡江地区交争与楚人溯江西进的史实[58][59][60],可知三峡地区铁农具铸造技术是由楚人传入的,当时巴人农耕发展也应受到楚人影响。由此我们认为春秋战国时期峡江地区巴人农耕是在西邻蜀人和东邻楚人双重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不过也应看到,在巴国灭国前支撑峡江地区巴人部族和巴国的经济基础仍是传统的渔猎、采集经济。至于家畜家禽喂养重要性提升,在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巴地各遗址出土猪、羊、牛、马、狗、鸡等家畜家禽骨骸及其在出土动物种群中的比例方面可得到印证,总体上东周时期巴地各遗址中大都有家畜、家禽骨骸出土,且家畜、家禽在出土动物种群中的比例明显较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要高,显示家畜家禽驯养的重要性在不断提升。[1]

春秋战国时期巴楚“数相攻伐”,且“巴与蜀仇”[49],巴蜀、巴楚间战争不断,而巴国由于没有蜀、楚那样发达的农业为战争提供稳定的经济支持,仅以渔猎采集为主的农业经济维系巴人日常生活所需,经济的脆弱性导致巴人在与蜀、楚争战中处于劣势,以致最后在秦、楚东西夹击下趋于灭亡,因此可以说羸弱的经济实力是导致巴国覆亡的最根本原因,而经济实力之所以羸弱,又与巴人及其部族以渔猎、采集为主、兼营农业的农业经济模式相关。

二、早期巴人农业结构存在和延续的生态背景

新石器时代至商至西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农业经济以渔猎为主,兼营采集和农耕生产,其生态背景是巴地野生动植物资源异常丰富。

据对陕西南郑县龙岗寺、西乡县何家湾、红岩坝、城固县保山、四川省剑阁县颜家沟、重庆市酉阳县清源、涪陵区蔺市、丰都县玉溪、忠县瓦渣地、涂井沟、中坝、万州区渣子门、王家沱、黄柏溪、奉节县三沱、巫山县欧家老屋、魏家梁子、林家码头、大脚洞、大溪、湖北省巴东县楠木园、土寨子、雷家坪、黎家沱、店子头、鸭子嘴、红庙岭、长沱河、秭归县玉种地、旧州河、官庄坪、庙坪、东门头、卜庄河、柳林溪、渡口、何家大沟、何光嘴、何家岭、王家坝、白水河、张家坪、邹家岭、宜昌市清水滩、杨家湾、路家河、长府沱、长阳县西寺坪、沙嘴、桅杆坪、深潭湾、香炉石、宜都县城背溪、关庙山、房县计家嘴、郧县白鹤观、湖南省石门县皂市、吉首市河溪教场、沙溪大桥、洪江市高庙、永顺县不二门、贵州省修文县肖家洞、沿河县中锥堡、思南县赵家坝等遗址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考古出土动物物种统计显示[1],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巴地动物资源大致有以下几个特点:(1)新石器时代巴地动物有虎、犀牛、象、中国貘、剑齿象、黑熊、熊、大熊猫、豹、狸猫、花面狸、果子狸、椰子猫(狸)、狐、貉、青鼬、貂、野猪、家猪、豪猪、猪獾、食蟹獴、狼、豺、狗、马、野牛、爪哇野牛、家牛、黄牛、水牛、圣水牛、家羊、羚羊、苏门羚、青羊、岩羊、绵羊、普氏野马、野马、狍、梅花鹿、水鹿、华丽黑鹿、小鹿、斑鹿、白唇鹿、麋鹿、毛冠鹿、四不象鹿、小麂、黄麂、赤麂、黒麂、大角麂、马鹿、林麝、獐、华南巨猿、长臂猿、猕猴、猴、叶猴、金丝猴、红面猴、树鼩、猫、原猫、豹猫、猞猁、狗獾、岩松鼠、竹鼠、仓鼠、鼠、家鼠、兔、秃鹫、金雕、岩鸽、白枕鹤、鹤、大白鹭、鹭、蝙蝠、雉、家鸡、山鸡、鸭、水獭、鲤鱼、青鱼、草鱼、鳡鱼、赤眼鳟、鲶鱼、魴鱼、鲿科、鳜鱼、鲢鱼、鳙鱼、鲇鱼、中华鲟、云南光唇鱼、鳜鱼、黄颡鱼、红鲌属、棘六须鲶、鮨科、鲈形目、鲵、鳄鱼、蛇、穿山甲、龟、鳖、蚌、贝壳、螺、中华田螺、蜗牛等,动物物种达120多种,其中有陆生动物,也有水生动物;有哺乳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鱼类、腹足类,动物种类较多;商至西周时期动物物种比新石器时代少了普氏野马、华南巨猿、华南巨貘等动物物种120多种。种类繁多的动物物种为巴人先民提供了多种肉食来源,这也是早期巴人渔猎经济模式赖以存在和延续的动物学基础。(2)各地动物物种构成虽存在一定差异,但大多数动物由哺乳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鱼类、腹足类构成,动物种类结构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性的;考虑到巴地自然环境大致相似,且动物考古出土动物只是被早期巴人渔猎所及的物种,不难推测巴地各处野生动物构成应该是大同小异的。当然这里面有些考古遗址出土动物骨骸较少,动物物种也偏少,可能反映了渔猎在这些地方不是主导性经济活动;而那些出土动物物种相对较多地方,渔猎在当地居民的经济生活中可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3)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巴地动物可分为野生动物与人工驯养动物两大类。从动物统计结果来看,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巴地动物以野生动物为主,人工驯养动物相对较少,但人工驯养动物种类有逐渐增多、分布地逐渐扩大的趋势,如新石器时代巴地主要驯养动物有牛、羊、猪、狗、鸡等,商至西周时期又增加了马等家畜[24]。这种野生动物与人工驯养动物种类的结构关系反映早期巴人肉食来源,还是以野生动物渔猎为主,家畜家禽驯养居于次要地位;从人工驯养动物种类增多、分布地逐渐扩大趋势来看,家畜家禽驯养在早期巴人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性在缓慢提升。(4)根据动物考古成果统计的动物物种,实际上是早期巴人渔猎或驯养活动所涉及到的动物物种,反映的是巴人聚居地及其附近动物构成与分布情况,而地广人稀的整个巴地野生动物物种更多,动物资源也更为丰富。

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巴地野生动物资源丰富还可从文献中找到线索。《世本》载“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61],潘光旦对廪君死化白虎传说作了生态学解释,认为巴人生活的鄂西、川东(今重庆、川东)为多虎环境[62];周集云认为廪君活动的武落钟离山和齐岳山一带岭峻水险,虎啸豹横,因白虎为猎杀虎豹的仁兽、义兽,藉此将廪君神化[63],而神话化的廪君传说,其生态背景是夷水一带多虎豹等野生动物。《韩非子·五蠹》载“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64],说上古时代人口稀少,加之野生动物环伺,人们饱受兽害之苦,结合廪君化虎的传说来看,巴地当也不例外。《尚书·禹贡》载荆州“贡羽、旄、齿、革”,梁州贡“熊、罴、狐、狸、织皮”[65],《华阳国志·巴志》载“灵龟、巨犀、山鸡、白雉……皆纳贡之”[49],古荆州包括今湖北、湖南二省及河南、贵州、广西、广东等省区部分地域,古梁州包括今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及陕西、甘肃部分地域,《禹贡》的记载反映荆州、梁州夏商时期野生动物资源非常丰富。早期巴人聚居地处荆、梁二州毗邻地带,自然面貌大致相同,因此上述动物在巴地都应有分布,这与巴地动物考古发现种类众多的野生动物骨骸可相互印证。既然有多种野生动物生存,必然有这些野生动物赖以栖息生存的茂密森林,植物资源也应该是非常丰富的。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正是夏商西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以渔猎为主兼营采集的农业经济赖以存在和延续的生态基础。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童恩正先生提出“商周之际,巴族的经济似乎仍然以渔猎畜牧为主”[51],即是充分肯定了渔猎在巴人及其部族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性,这与我们巴人及其部族农业经济以渔猎为主的结论是吻合的。不过童先生对畜牧在巴人经济生活中的地位似有夸大之嫌,据考古材料分析,商至西周时期巴地出土动物遗骸中家畜、家禽最小个体数仅占动物群个体数的3.7%[66],绝大多数动物物种为野生动物,皆为狩猎、捕渔所得,说明渔猎是获得肉食的主要方式,家畜、家禽喂养还很有限。

东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农业经济以渔猎为主,以农耕、采集为辅,其生态学背景仍是巴地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据对贵州省西南县赵家坝、重庆市酉阳县清源、巫山县林家码头、涂家坝、忠县瓦渣地、万州区麻柳沱、云阳县李家坝、湖北省巴东县雷家坪、罗坪、茅寨子、宜昌市上磨垴、覃家沱、黄土包、朱家台、长阳县深潭湾、香炉石、秭归县砂罐岭、官庄坪、柳林溪、卜庄河、河坎上、白水河、当阳市赵家湖、荆州市高台、紫荆村、房县计家嘴、陕西省丹凤县商邑、湖南省慈利县石板村、龙山县里耶、中方县竹园子等遗址考古出土的东周(春秋—战国)时期动物物种统计显示[1],东周时期巴地动物资源有以下几个特点:(1)东周时期巴地动物有黑熊、熊、豹、犀牛、猕猴、红面猴、猪獾、豺、狼、苏门羚、羚羊、羊、牛、梅花鹿、白唇鹿、小麂、大角麂、扁角鹿、麝、獐、水鹿、斑鹿、野猪、豹猫、豪猪、兔、竹鼠、仓鼠、姬鼠、雉、鹭、鸦、雁、河狸、水獭、鲤鱼、青鱼、草鱼、白鲢、花鲢、鲇鱼、须鲫、鳙鱼、鲈形目、中华鲟、乌龟、鳖、田螺、河蚌、重美带蚌、剑状矛蚌、大脐椰雕蜗牛、雨拟管螺、褐色圈螺、环纹货贝、螃蟹、家猪、牛(黄牛、水牛)、马、家山羊、家狗、鸭、鸡等动物物种60多种。与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相比,东周时期巴地动物物种数量减少了将近一半,但动物物种仍包含有哺乳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鱼类、腹足类等几大类,动物种类结构大致与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相似;从具体物种来看,大型食肉类动物、哺乳类动物如虎、豹、犀牛、象等不见或少见,显示这些大型食肉类动物、哺乳类动物在巴人聚居地及其附近基本上已被捕猎殆尽。(2)各地动物物种构成差异很大,多者达20多种,如重庆忠县瓦渣地(22种),少的仅有1种,如湖北巴东县茅寨子、秭归县砂罐岭、荆州市高台、紫荆村、陕西丹凤县商邑、湖南中方县竹园子等地,显示东周时期各地动物物种差异增大,这反映巴人肉食结构发生了较大变化。(3)东周时期巴地动物仍可分为野生动物和人工驯养动物两大类,与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相比,野生动物数量减少,而人工驯养动物增多,这种动物种类结构显示东周时期巴人肉食结构中,家畜家禽提供的肉食比渔猎野生动物获得的肉食更多更稳定,表明在东周巴人仍有渔猎、家畜家禽驯养等经济活动,但家畜家禽驯养的重要性显著提升。(4)根据动物考古材料所统计的动物是巴人渔猎和驯养所涉及的动物,巴人聚居地以外地域因受人为活动干扰小,野生动物资源或更为丰富。

由于野生动物资源极为丰富,因此早期居民肉食来源多以狩猎为主[72],直接从自然界获取食物来源的渔猎、采集也就成为早期先民农事活动的首选,巴人也是如此。巴地考古遗址早期多出土有石质、骨质或铜质箭镞、刀、矛、剑、网坠,同时出土大量动物骨骸,且多有烧烤痕迹,即是早期巴人农业经济以渔猎为主的最好证明。巴国灭后渔猎活动在巴人中仍延续了很长时间,汉代“赤甲军常取其民,蜀丞相亮亦发其劲卒三千人为连弩士”,蜀汉平定涪陵巴人叛乱后“移其豪徐、蔺、谢、范五千家于蜀,为射猎官”[49],都是看重巴人善使弓弩、勇猛尚武,才征调和移徙巴人为赤甲军、连弩士、射猎官,而这又与巴人渔猎生活习性紧密相关,徐中舒先生说“秦汉时代,巴部族社会生产还停留在水居射猎阶段”[73],也是基于巴人传统生产生活习性延续而作的中肯推断;甚至唐代巴地部分居民仍“以弋猎为生涯”[74],巴人后裔土家族在较长时期内经济生活以渔猎和采集为主,兼营农耕[75],究其根源,一定程度上当归因于巴人渔猎、采集经济模式的历史传承。

三、结语

通过上文的讨论,大致形成以下几点认识:

(1)依据巴地新石器时代、商至西周时期、东周时期遗址出土的大量野生动物骨骼、箭镞、网坠、红烧土、植物果核、石质、铜质、铁质农具等遗物,可推知早期巴人农业生产活动主要有渔猎、采集、农耕、家畜家禽驯养等。早期巴人及其部族这种农业经济结构与巴地早期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森林茂密的生态环境紧密相关。

(2)新石器时代至东周时期巴人及其部族的农业经济中有渔猎、采集、农耕、家禽家畜驯养等生产门类,但它们之间的结构关系却有动态的变化过程。新石器时代大多数巴人先民农业生产以渔猎、采集为主,农耕为辅,兼有少量家畜家禽驯养,仅局部地域以农耕为主,狩猎、采集为辅;商至西周时期巴人及所属部族农业经济大多仍以渔猎为主,兼营农业、采集,家畜、家禽喂养有所增多,也有部分巴人主要以农耕为生,但采集和渔猎仍是非常重要的农事活动;东周时期巴人虽仍多以渔猎为生,兼营采集、农耕,但部分地区特别是三峡地区巴人中的农耕、家畜家禽驯养重要性获得很大提升,大量铜质、铁质农具及家畜家禽骨骼的出土就是最好的证明。

(3)新石器时代至东周时期巴地动物资源一直非常丰富,虽然从新石器时代经商至西周时期至东周时期巴地文化遗址出土动物物种数量、物种结构有变化,尽管这种变化是在人为活动干预下发生的,但从动物考古透露的信息来看,早期巴地动物资源特别是野生动物资源一直非常丰富。大量野生动物栖息于巴地表明早期巴地森林广布,为众多野生动物提供了天然栖息地,为早期巴人生存和延续提供了天然植物性食物来源,也为巴人采集活动存在和延续创造了条件,因此可以说,巴地丰富的动植物资源是早期巴人狩猎、采集为主的农业结构模式存在和延续的生态基础。[基金项目:重庆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点项目“历史时期西南民族地区生计方式变革与环境变迁互动关系研究”(编号14SKB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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