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民
两年过去了,新冠疫情仍在持续,这也无形中催生了人们对城市医疗资源的对关注。
连续发布多年的“复旦版医院榜”,一直是民间看病指南。这份排行榜是由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作为独立第三方发布,每年发布两个榜单,即“中国医院综合排行榜”和“中国医院专科声誉排行榜”,今年是连续发布的第12年。疫情之下,2020年度的两个榜单也格外受人关注。
这种关注背后是疫情激发了人们对城市医疗资源实力的安全感需求,也让城市的医疗卫生资源在城市竞争力的权重在加大。
衡量一座城市医疗实力的纬度是清晰的:医院的数量和质量,执业(助理)医师数量和床位数量。然而现实是,优质的医疗资源固化式地集聚在北上广一线城市。据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发布的“2020年度中国医院综合排行榜”,在全国百强医院中,北上广就占了51所,这样的分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城市医疗资源与经济发展水平的正向关系。
但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考虑千人床位数和千人医师数,医疗资源与经济水平的正向关系变得不那么明显。原因很简单,部分中西部省份,伴随着2009年新医改的推进,早已完成一轮医疗资源在省会集聚,这种集聚甚至先于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并在悄然改变着城市医疗资源竞争格局。
显然,在提升医疗资源竞争力这件事上,一线城市和强省会们,走的是完全两条路径。
其实,每年发布的“复旦版医院榜”,不仅是民间流传的看病指南,也是全国优质医疗资源城市空间分布的一个缩影。
今年“复旦版医院榜”的变化在于,今年发布的“2020年专科声誉排行榜”入评学科从原来的40个增加到42个,新增了结核病科和全科医学科,而12年不变的是,复旦版的医院综合排行榜前三,一直是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院、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
值得一提的是,从历年的“复旦版医院榜”中,都能清晰地看到优质资源扎堆北上广三座一线城市,这已经成为一种既定事实。
以2020年的医院综合100强的排行榜为例,北京(23所)、上海(19所)、广州(9所),这三个一线城市就占据了一半(51所),而整个中部六省合计才13所,东北地区6所。
不仅如此,山西、河北、甘肃等省甚至没有一家医院上榜,相比之下,今年深圳首次有医院(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进入医院综合100强榜单,实现过往11年零的突破。
如果说“医院综合排行榜”评判的是城市医院整体医疗水平和实力,那么“医院专科声誉排行榜”则是对其部分专科实力的肯定,对老百姓日常看病就医的指向性更强,而这些医院专科排行榜的科室,往往就是全国各地病友集中涌向的科室,挂号一票难求就不可避免了。
专科声誉排行榜主要从专科声誉和科研实力两个指标考核,满分100分,其中,專科声誉标化值占80分。在2020年度的专科声誉排行中,就有12家医院的专科获得满分,其中,9个在北京,上海2个,广州1个。
再看看深圳,过去12年,仅今年有一家医院进入综合百强榜,与北上广三个一线城市医疗资源水平显然不在一个层级,这一点,在四个城市中的医疗卫生机构数、床位数、执业(助理)医师数这三个指标的差异上也很明显。
截至2020年末,北京的医疗卫生机构11211个,其中,医院733个,超过了广州(289个)、上海(178个)和深圳(145个)的三个城市的总和。在床位方面,北京、广州、上海各医疗卫生机构的床位都突破了10万张,但深圳才6.29万张。相比之下,在当前医生荒的情况下,执业医师数更能代表一个城市的真实医疗资源水平。截至2020年末,北京的执业(助理)医师11.9万,远远超过广州(6.23万人)、上海(8.2万人)和深圳(4.26万人)。
这种差距显然无法用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来解释,而是和城市定位,以及城市在不同发展阶段导致的医疗卫生资源的积累差异。
北京作为首都,在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资源方面,有着天然的集聚优势,这也是北京户口的含量远远高于其他三座一线城市的原因。北京不少三甲医院更是已有上百年历史,并且也享受了建国初期,国家在全国范围内兴建公立医院的政策红利。
而广州作为经济第一大省的省会、千年商都,在医疗卫生领域的积累自然深厚,而国际大都市上海,对优质医疗人才的吸引自然也强于其他城市。
相比之下,深圳作为年轻的特区,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的供给速度跟不上井喷的需求,也在所难免,事实上,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的供需矛盾也一直是一线城市都面临的问题,只是深圳在公共服务发展的积淀不多,才导致现在的矛盾更突出。
据中国社科院城市与竞争力研究中心的“2020年国家中心城市指数报告,除了北京评为国家医疗中心城市外,上海、广州、西安、武汉、南京、成都均上榜“国家重要医疗中心”,与此同时,杭州、重庆、长沙、郑州,也都评为“国家潜在重要医疗中心”。
如前所述,北上广三座一线城市成为医疗领域的国家中心城市,走的是专而精的路线,即拥有较多综合实力强的医院和优质的医师资源,所以,在巨大需求面前,床位供给不足,一线城市纷纷提出了床位供给扩容计划,如上海在《上海市医疗机构设置规划(2021-2025年)》中明确提到,接下来5年,上海全市新增床位约4万张,与2020年末相比,增长约三成。同样,深圳给定下的“十四五”目标是,到2025年,深圳床位总数将达到8.29万张,增长达1/3。
相比之下,西安、武汉、南京、成都等省会上榜国家重要医疗中心的逻辑则不一样,它们走的是大而强的规模路线,即增加床位供给提升医院规模,培养一批省域大医院,从而将城市医疗资源提升到全国中等生水平。
率先走上这条路的是四川大学华西医院,2007年,华西医院率先将床位数从1400张扩容到4300张,曾被戏称为“全球单点规模最大的单体医院”。
2009年新医改开始,华西医院的规模效应开始凸显,在医改中获得更多医保资金,对人才的吸引力增强,华西医院也开始完成从大到强的转变,而它也是唯一一个连续12年跻身复旦医院综合榜前三的中西部医院。
华西医院的规模路线走通后,郑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以下简称“郑大一附院”)快速复制,2008年,郑大一附院将床位从1860张床扩充到3155张,过去10余年,通过对省内其他公立医院的收编,目前郑大一附院的编制床位已达到1.2万张,成为全球最大医院。
从那以后,中西部省会三甲医院就开启了床位扩容大比拼,据行业第三方机构看医界发布的《2021中国医院床位规模100强榜》,全国大于3000张床位的79家医院中,河南、湖北、湖南、安徽、江西5省就有25家,约占1/3。其中,仅有的6个床位在6000以上的医院,有三个就来自中部省会郑州、南昌、武汉,且武汉有3家医院床位数突破5000张。
相比之下,北京、上海无一家医院上榜。大名鼎鼎的北京协和医院,床位也只有2000多张张,甚至未能进入医院床位规模百强名单。
随着省会三甲医院规模的扩容,强省会的医疗资源的综合水平也在增强,可以看到,在复旦百强医院榜中,杭州、武汉分别有5所医院入选,重庆、成都各有4所。且武汉同济、武汉协和、湖南湘雅、郑大一附院、湘雅附二等,中部强省会的这些大医院也都跻身复旦医院排行榜的前20。
尽管在相关医改文件中明确提出,“严格控制公立医院建设规模”,但不可否认,这些强省会的超大医院,算是筑起了将病人留在本省的最后一道防线,避免了省内居民跨省就医的艰辛和波折。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单体大规模医院受限,分院扩容的方式开始流行,如郑大一附院的1.2万张床位是四个院区综合后的结果,而通过分院扩容也成为医院提升规模的新方式。
此前,据八点健闻此前不完全统计,2020年以来,全国范围内有约20个地区的102家三甲公立医院实施了分院建设计划,新增床位数12.8万,投资金额高达1800亿。
可以预见的是,这条从西安、成都等强省会医院走出来的大而强的规模路线,将在越来越多的城市铺开。
省會医院床位扩容后,省会城市的床位规模就会有大的提升,大部分中西部强省会城市的床位规模开始冲击10万。以2020年底的数据为例,成都各类卫生机构的床位达到15.4万张,这个规模甚至超过了北上广,而长沙(8.32万张)、郑州(9.8万张)、武汉(9.38万张)、西安(7.5万张),离10万床位也越来越近。
城市医院规模提升后,要想实现从大到强的蜕变,提升医疗技术、提高床均收入,是必经之路。
如何引进医师、提升医生队伍质量就变得尤为关键,抢医生大战也在一线城市和各大强省会城市医院之间上演。如早在2019年,郑大一附院就打响了抢医生大战的第一枪,开出编制、科研启动费和住房等福利待遇,面向全国各地招收600多名博士。
2020年,抢人大战升级,深圳甚至开启了由深圳市卫健委牵头的2020年全国“巡回招医”,招聘岗位达到近2000人,创深圳历年岗位数新高。深圳“巡回招医”的待遇也相当吸引人,除了高薪,深圳某医院还给“正高级职称、学科带头人、副高职称的博士研究生可免费提供五年期二居室(80平方以上)住房一套”。
一轮轮的抢医大战后,这些城市的执业助理医师队伍也增加了。据南风窗记者不完全统计,过去5年,至少有上海、广州、深圳、郑州、西安、重庆、杭州、成都等8个省会城市或直辖市的执业(助理)医师数量增长了近五成。
众所周知,医生的培养周期长,而随着老龄化的加速,社会对医生的需求与日俱增,医生缺口越来越大,相关统计表明,当前全科医生缺口达50万名。
值得一提的是,近两年,随着互联网医院的快速发展,互联网巨头旗下的医疗集团,也开始加入抢医生大战,竞争异常激烈。如2020年,京东旗下相关企业的注册医师共计11万人,是2019年的12倍。2020年,阿里巴巴集团旗下的阿里健康医师数量增幅也接近五成。
而互联网医疗平台之所以能有如此快速的增长,除了背靠互联网巨头的资源,疫情之下,互联网问诊的便利性得以体现,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医师在互联网医疗平台可以兼职问诊,且问诊的挂号费是一般公立医院的10倍以上。
未来,随着抢医生大战的升级,深圳这种以城市为主导开展的“巡回招医”方式或将成为主流,这也对城市吸引力和竞争力是一种 新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