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抗战胜利后天津对清寒学生的奖助

2021-01-18 14:09王旭
红广角 2021年6期

王旭

【摘 要】青年学生史是中华民国史和中共党史领域中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资助制度则反映了社会建设与财政系统的效能。辛亥革命后,新式学校体制次第建立,包括了经费来源、奖助设定与政治导引的多元要素。北伐建政之后,国民党当局建立了初步的学生资助体系。经抗战之际对流亡学生的救济实践,形成了政府拨款与民间募集的经费结构。解放战争时期的学生运动与教育救助之间,呈现出一种互动的联系。1947—1949年,天津市政府发起了奖助运动,安置清寒学生与逃亡学生,以应对学潮四起和中共策动。国民党当局压制学生运动与奖助学生的实践,效果不彰且有激化矛盾之势。以小观大,在政党博弈、争取青年与组织建设的张力中,构成了国民党败亡而中共革命成功的微观阐释。

【关键词】清寒学生;奖助运动;动员网络;财政效能

【中图分类号】K27;D23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6-6644(2021)06-0086-16

1928年北伐建政之后,现代教育纳入了由国家主导的社会建设之中,“中国初步建立起了大学、独立学院和高等专科学校相结合的现代大学体系,且公费、免费、津贴、奖学金和贷学金等各种助学政策相继实施”。经历所谓“黄金十年”的相对发展,在日本全面侵华之后,学校陷入战乱泥淖,先后迁往内地以图保存火种,“全国内迁高校共计八十三校,国立者三十五,省立者十七,私立者三十一”。1945年抗战结束,学校复员与教育正常化成为建设工作一个主要的方向。中共各地组织积极联络进步师生,参与恢复秩序,“广泛和其他同学接触,多做好事,团结更多的群众”,指向民众关注的教育问题。在此过程中,国民党意识到争取学生支持的重要性,教育救济与复兴重建的决议开始萌生。

一个重要的背景不可忽视,战局之变导致学生群体的被动迁移。1946年6月,国共内战全面爆发后,国统区大中学生离籍逃亡,形成了东北流亡学生、豫鲁流亡学生等群体。在1949年之前的流向之一,便是北方的大城市天津。对于天津而言,原在沦陷区的教职员约40%,学生达半数之多,涉及各层级学校1300所,伪学校、私立学校更是林立,部分师生政治倾向复杂,国民党当局开启了教育甄审运动。此举引发了舆论反弹与反甄审运动,这种乱局消解了国民党恢复教育的进展与效果。1947年5月30日,毛泽东指出:“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面对此起彼伏的学潮以及中共在“第二条战线”的运思,国民党当局的处置尤其是解决原沦陷区师生政策颇多失当之处,引发了教育秩序的混乱。为安定青年学生之心,并回应中共领导的学潮,1947年8月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简称“奖助运动”)正式发动,时人谓为“戡乱之一助”。迄今为止,学术界对天津市奖助运动的关注比较有限,且对事件的前因后果缺乏讨论。本文立足于档案文献,溯清其背景、原因、经过与效果,以期可以加深对战后学潮及教育制度问题的学术讨论。

一、资助制度与学生向背

教育问题关乎国计民生,传统时代的科举体制与朝廷选官、阶层流动乃至社会教化相关联,而晚清以来教育事业的发展则被赋予了人才培育与民族振兴的现代化意涵。在古代“士农工商”的社会结构与等级秩序导向下,寒门士子更多出于功名、身份上的优越而被资助。各省府州县设“宾兴”组织,由地方官拨款或社会捐助创设专门资助科举考生的宾兴款,“往往在创设之初需要提前详准立案,派遣专人或公举董事进行管理,采取田租、店租以及银钱生息等形式进行资产增值,这种形式具有典型的教育和公益属性”。除此之外,由宗族、士绅、商会(号)、义庄、善会善堂及其他形式民间力量承办的“助学助教”机构,运用地方公产、族产、学田、庙产或社会捐助所得,资助学子,但具有不固定性。清末实施地方自治之后,士绅、商人参与学务,对新式学堂事业亦有所补益。20世纪20年代,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经济发达地区对于清寒学生的救济,影响了现代资助制度的形成,这些局部性举措促进了学生救助的规范化、制度化过程。北伐建政之后,各级学校奖、免、公、贷的体系有所完善,教育发展步入新局面。总体来说,助学模式演变主要呈现出三个阶段性特征:其一,官府提倡兼之地方自发、自治状态下的“捐资兴学”实践;其二,随着绅商、实业群体的勃兴,募集捐款、勉励教育、助学育才等社会建设活动不断出现;其三,以国民政府成立为主线,吸纳社会力量,构建起现代教育体系与资助制度。三者之间并非割裂的,往往交相联合、多方进行。

在20世纪的革命风潮和演进中,青年学生在革命运动中起到重要作用,被赋予特殊的政治意涵,“谁有青年谁有未来”。清末科举考试转向学堂教育之后,学生即是革命党重要的联络对象。奖助体系关乎学子的读书成效,在地方政府和社会力量的介入下,各个省、市、地区名目不同的助学形式,诸如奖学金规则案、基金会、慈善会等,多有设立与出台。1931年之后,大量流亡学生的出现,促进了国民党当局资助与救济的系统化,形成了经费来源的募征经验。政府行为与民间实践是救助学生力量的二重结构,一些私立、公立学校或社会组织在个人、商团或华侨资助下,开展“奖学运动”“助学运动”,设有各色名目、性质各异的资助类奖学金,如南开清寒奖学金、集美学校成人之美储金、五楼奖学基金、邵力子奖学金、张其昀清寒奖助金等,形成各个地区形式不同、规模不一、力度有别的资助活动。从经费来源看,呈现出政府拨款、学校自筹及个人、社会团体捐助的多样化特征。全面抗战时期,国民党当局由教育部统筹调查各地情况,先后出台关于难童、学生、教员的政策。根据各地情况,设立战区救济机构,或招致、收容、安置,或提前考试、经济补助,取得了一定成效。

1939年,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深刻分析了中国的社会结构并指出学生对于革命的意义与价值:“数十年来,中国已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知识分子群和青年学生群。在这一群人中间,除去一部分接近帝国主义和大资产阶级并为其服务而反对民众的知识分子外,一般地是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大资产阶级的压迫,遭受着失业和失学的威胁。……他们或多或少地有了资本主义的科学知识,富于政治感觉,他们在现阶段的中国革命中常常起着先锋的和桥梁的作用。辛亥革命前的留学生运动,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一九二五年的五卅运动,一九三五年的一二九运动,就是显明的例证。”可以说,中国共产党人对于青年学生的政治引导与思想动员,亦存在一个显著的源流。抗战胜利之后,情况有变,蒋介石在日记中提到学潮之狂乱一方面缘于中共“作有计划之反宣传所致”,另一方面“经济不调、生活困难亦为其因”,这种局势不免引发学生政治倾向“偏左”之忧。国共内战使得流亡学生二次出现,失学青少年数量日趋扩大,冲击支绌的财政体系。资助与安置学生,事关政府的形象与政治的向背,呈现出与政局紧密结合的特征。寒门子弟和流亡学生得到《大公报》的关注,批评政府把教育视为次要而军费却占预算百分之九十的政策,1948年社评呼吁抢救流亡学生,切莫视若无睹,“社会人士倘能这样热烈援手,一面可以协助政府力量的不足,一面也更可以刺一下负责当局的良心,更唤起他的责任感,大家通力合作,赶快解决东北流亡学生的安顿问题”。时人看来,社会救助不是单纯的民间运动,而夹杂着显著的政治因素,“政府无时无地不在尽最大的努力,来培育奖励力学上进的青年,因为只有他们才不辜负教育当局的一番苦心,也只有他们才能担当起将来建国的重任”。为此,国民党当局进行了资助制度改革,试行的贷金、公费模式被先后修正。1947年,国民党当局训令“各级政府应广设奖学金名额,以扶助学行俱优,无力升学之学生”,由资助高覆盖转为奖助优秀生。另有一个重要的背景,1945年1月国民党当局设立了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代表政府作为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的对应机构,在上海、浙江、福建等地设立了15个分署,对于国民党当局教育经费短缺有一定的纾解。中共也在延安成立中国解放区救济总会,并设上海辦事处,以开展包括学生在内的难民救济工作。

实际上,公费、贷金的改革暗含着财政支绌、压缩开支的经济考虑。战时军政工作是主导,1947年教育经费仅占当年国家总预算3%。1947年,《行总颁布清寒学生救济办法》正式出台,将援华的善后救济物资一部分用于教育事业重建。奖助模式的低覆盖性加上基础教育经费不足和恶性通货膨胀的催化,教育事业“不得不因陋就简”。蒋经国谈及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时,曾指责青年学生多受中共“蛊惑”,自有教育之致因。战后国民党当局以军事崩溃最为严重,崩溃过程却是从学潮不断与通货膨胀带来的人心动荡为起始的。司徒雷登对此有所调查,可管窥内情,“1947年初尚有90%~95%的学生不赞成中共,但随着局势发展,天平急转,却有50%的学生同情中共”。此时,学生由于家境恶化而失学者,比比皆是,局势每况愈下。国民党激化学运的另一个政策是,即在收复区开展“教育甄审”运动,此举虽有一定合理性,但引发青年学生的急剧对抗、怀疑埋怨乃至敌视政府。以天津市而论,1945年12月,经中共发动和组织,成立了天津市学生联合会,要求政府“降低私立中小学学费,解决贫寒学生就学问题”。12月22日,成立了“反甄审”委员会,以广东中学学生、共产党员秦肯为代表,于31日发动了耀华、省女中、志达、广东、进修、达仁等21所学校约“五六千中学生整队赴教育局请愿”,教育局局长黄钰生不得不妥切处置,请求南京政府延缓甄审。

在国共政争的策略交错中,中共把学生群体与政治引导有机结合起来。团中央在工作中渐次认识到,与乡村动员的经验不同,在大城市中动员贫困工人、离乡农民并不容易,策动学运则逐步成为地下组织工作的重点之一。面对国民党学生政策与资助制度的弊端,中共在动员学生方面,及时总结得失,诉诸政治方向,取得显著成效。1947年,共青团中央颇有深意地指出:“从生活斗争的不断发展中来突破,因为这是敌人弱点,我们更易推动群众与准备力量;学生以增加公费,救济清寒同学,保障学业,反对会考,自治会自由选举,发展到反对借外债,打内战,增加教育经费,扩充学校设备,提高待遇,救济同学;虽以生活斗争为主,但必须渗进一些政治斗争,而使每个生活斗争成为另一面的政治斗争。” 1947年爆发的五二〇运动声势较大,可以说是中共动员学生的阶段性成果。南京、上海、北平、天津等地发动后,迅速蔓延到全国六十多个大中城市。中共以政治宣传与学生利益相结合的模式,在国统区反客为主,号召争取国内和平,扭转民心向背,扩大了组织学运的合法性和影响力。对此,素有蒋介石智囊之称的陈布雷感慨:“对学潮问题,仔细考虑,殊无适当之解决办法,使共党利用青年破坏秩序之阴谋,无法得逞。苦思甚久,不得其道。”到了1948年,中共上海局领导的平津地下组织和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领导的平津地下组织合并,归华北局统一部署,继续在“第二条战线”上发动学生、配合军事活动。

学潮的勃发与扩展促使国民党当局注意到,中共动员学生的策略日渐生效,生出危机之忧。在军事对抗急剧变动的背景下,缺乏经济基础、境遇不佳的学生在政治上敏感而易被策动,国民党当局唯恐学生因无法受到完全教育的不满情绪为中共所“利用”。相对应的是,各省纷纷出台了助学政策,试图改善学生经济待遇以消弭学潮之湃动,并多数见诸于报刊之上,促进各界对政局之难的理解。国民党当局发动宣传机器,鼓励“反共”宣讲与讲演,“为报道在共区亲历之实况起见,昨特分十二组出发全市各公共场所”。从资助条件来说,当时各地兴起的助学运动,资金来源基本依赖于社会募捐,申请标准主要有三:家庭确属清寒无力就学者;家在中共根据地、解放区,经济来源断绝且思想“纯正”者;体育操行学业各项均为优良者。相比同时期的助学运动,天津力度最大,“奖助优秀清寒学生的举措在南京首先开展,全国其它一些省区随之响应,而天津曾掀起高潮”。从效能上看,资助运动并未缓解国统区学生对于国民党当局的失望,反而增加了不少新的矛盾。从性质来看,奖助运动目标实为反学生运动,以纾解学潮带来的不良影响和政治压力。自然,随着资金募集数额困窘与战争局势的变化,1949年初天津解放后此运动宣告终止。

二、运动宣传与各界因应

教育复员的核心在于财政经费之支持与保障。学子生活上的贫困造就了思想的游离与变动,内战爆发后国统区物价飞涨,平时依靠公费、贷金的学生面临难以为继的窘境,在各类报刊上倡言在学期间“只能刻苦,不能挨饿”口号。不少学生向政府的呼吁被迁延或驳回,怨恨滋生,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在逐步增长,以致舆论四起,“物价的继续高涨,影响到广大清寒学生的学业,使他们徘徊在学校的口外,深受失学的痛苦”。由于内战胶着,蒋介石对此颇为忧虑:“军事、经济、学潮均在激荡险恶中剧变,稍一不慎即可崩溃”。要求增加公费、保障学生利益、救助失学群体,即成为学潮风起的核心诉求之一。对于天津来说,东北流亡学生增多和经济秩序混乱给复兴重建带来了极大挑战,超过了所能负担的容量。尽管市长杜建时在天津复员两周年的施政总结中指出,天津处于“非常”时期,在“恢复秩序”的主要任务之外,增加若干国民学校和中等学校,使得在学儿童相比于1946年增加百分之三十六,但教育资源短缺的危机并未得到有力解决。国民党天津市党部对此有所总结:“溯自胜利以还,奸匪猖獗,复员建设,障碍横生,因而社会经济,难趋安定,国家财政,极度艰难。以致学校设施未能尽善,加以物价飞涨,学费亦随之增高。清寒学生迫于经济现状,纷纷辍学。即幸能维持学业者,亦惶惶终日,唯恐接济不及,何能潜心研读?政府当局虽力谋救济,置有公费名额,并设复学就业之辅导机关,奈以幅员广大,杯水难息车薪,实惠难期周到,本团有鉴于此,爰由中央团部发起全国性之清寒学生奖助金之募集运动,以图集腋成裘,减少清寒学生经济负担,安心完成学业,藉以协助政府作育人才,免致流入歧途。”此处的“歧途”二字,是国民党当局基于自身立场对中共引导学生的“诬指”,实际上显示了对于学潮的无力感。

1946年11月,杜建时正式任天津市市长。鉴于时局,他提出了奖助清寒学生的构思与规划,运动进行了前期宣传和动员,力求发动社会支持。市政府联合各界代表,以国家政权屡遭破坏,须为将来建设工作之恢复储备人才为由,指出应以“极具远见”之视野加以重视人才培养,“端赖元气之保存”。奖助学生与社会各界之间的关系,在宣传动员中被解释为复兴重建的必要内涵。如天津民国日报社社长卜青茂认为,资助清寒学生就是“培养复兴重建的干部”。市政府、新聞界与文化名流,将资助学生置于“破坏—建设”这样一对辩证关系中去考虑,不厌其烦表示学生奖助金募捐与一般募捐性质不同,认为此举或可转移社会风气,“先政风,次学风,最后及于整个社会的风气”,借此推动社会运动来教育民众,凸显构建奖助体系的特殊意义。可见,天津市政府考虑到了救助学生道义上的正当性,称救助学生乃“福音之事”。如河北省立女师院长齐壁亭感慨:“广大的乡村民众,普遍在暴力下喘息着;而逃来及困居在城市里的人们,也多在饥饿冻馁中濒于绝境,尤其一般正在求学中的贫苦青年们。”连续的战乱导致“华北惨遭破坏,十室九空,一般子弟无力入学,即在校学生,亦有常因经济来源断绝而辍学者。此种趋势若任令发展,将来复兴建设工作,其谁负担”。不仅如此,随着战事扩大,“天津市为华北文化重镇,其地位仅次于北平,莘莘学子群集在此,内中很多家在匪区(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根据地、解放区的诬指),接济来源断绝”。为“实现教育机会均等之理想”,奖助学生委员会以家庭经济困难且学行优良的学生为主要的资助对象。资助的目的,乃是因“学子多将废学,为保存国家元气,培育复兴人才,则对此辈青年,实不容不加援助”。齐壁亭更是直接指出:青年是国家的命脉,建国的中坚,救助青年学生无疑是保存元气,作为以后复兴的基础。

作为资助对象,学生也发出声音。天津市立女中受奖助学生曹仲蕙表示,“我们现在潜心修养,将来竭诚服务,酬答奖助盛意”,求学有成后要承担社会责任。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市政府联络了当时社会各界代表,如教育界代表张伯苓、金融界代表李钟楚、工界代表杨亦周、商界代表陈锡三等,通过报纸、杂志、电台等媒体报道此事。《天津市周刊》成立奖学专辑,呼吁银行、工商及富绅等踊跃认捐,促进社会影响。据统计,各界名流约有200人参与前期谋划,“本市社会各界对此运动之热心,至可感也”。在运动筹备阶段,前期宣传、日常办公、人事开支及各种杂项费用,皆由天津市政府总务处统一承担拨发。

青年学生顺利成长及接受良好的教育即可作为复兴力量,奖助运动契合了恢复基本教育及青年学子的诉求。1947年7月8日,在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大会上,杜建时作《发动助优秀清寒学生之动机及今后希望》的报告,号召社会各界奉献“爱的精神”,避免“权利义务的不平衡”,通过募捐资助,以“尽忠”社会。期待各界“发挥人类互助相爱的本性,创造繁荣的社会与和乐的生活”。作为地方行政长官,杜建时鼓吹“禮义廉耻”“四维八德”,希求社会各界广为援手,唤起“扶持与互助之精神”,达到“教育自救”之功效。中纺公司经理杨亦周作了题为《百年树人》的讲话,指出教育是国家建设和民族复兴的基础,希望借助奖助学生,使得“优秀青年的智慧都有充分发展”。他说:“在连年战乱百物飞涨的情势下,我国受创最深的是教育。……直接间接的影响,必将及于两代。何况教育是国家建设和民族复兴的基础,假如我们不能教育出知识充沛的优秀国民,虽有新颖工业设备,亦难作有效的利用。”救助青年与复兴重建之间的逻辑关系便植根于此。

一部分时人还认识到,国运与教育密不可分,教育救济乃是“最根本的救济”。天津交通银行经理李钟楚作了《设立清寒奖学金的意义及对精神上的酬报》的报告,呼吁在国库支绌而教育必须维持的情况下,“关心国运的人士,以自己的力量,尽个人的责任”,为挽救教育的危机贡献力量。资助清寒学生其意义异常重大,“这非是从少数人的私囊中漏出来的布施,也不是慈善家一部分的救济,贡献这份力量是国民应尽的义务”。需要“本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美德,群策群力,来救助国家教育的危机,使得进不了学校的能够重新拿起书包来,平时因生活煎迫不能安心读书的,也可以专心来研究他的学问了”。各界讲话颇有社会感召力,此次会议后不久,就有397个企业和28名“绅富殷实之士”进行了资助。据相关档案合计,参加捐款之工商户、富绅与个人约有2700家(次)。捐款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捐助者根据自己的情况分为一次性捐助和

分期捐助两种,其中,有愿意一次性乐捐者数家,如招商局一次资助1000万元,永利化学公司一次捐助3000万元,而大多数商户公司则采取分期捐助的方式。募集而来的所有捐款均由委员会所设的常务机构统一收集、管理,最后按照拟定奖助金评定章程发放给清寒学生。

三、基金募集和动员网络

(一)成员构成与运动章程

1947年,天津市教育局为配合全国总动员令编拟的《天津市教育动员实施纲领》出台。8月,由杜建时倡议,市政府牵头并协同社会局、教育局等在市政府会议席上提出要资助学生的想法后,拟定了初步草案。9月19日,正式成立了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委员会,由杜建时担任主任委员,同时设立常务委员会,市政府秘书长梁子青担任常委会主席,李鼎辅任总干事,张子奇、张伯苓、郝任夫、时子周、杨亦周、郭紫峻、李钟楚、陈序经等人担任委员。常务委员会下设劝募组、奖助组、总务组,办理本组分掌事项。委员会共39人,因主要涉及教育事宜,学界人员居多,分布情况可见下表2。

1947年8月15日,天津13所大、中学学生代表在天津基督教青年会开会,成立天津助学运动委员会。8月29日,李维新协同南开大学教务长陈序经、中纺津分公司经理杨亦周、市党部委员李曜林等人,共同研究起草了关于运动的具体章程及草案。旋经教育局局长郝任夫、市立中学校长韩秋圃、私立耀华中小学校长俞大酉等人初步审查,8月30日,再由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委员会成立大会通过,正式形成五种章则,见下表3:

经过试行劝募,为减轻市政府压力与分化职能,又成立了天津市清寒学生奖助金募集委员会、天津市清寒学生奖助金保委会和天津市清寒学生建委会,作为三个临时性机构。实际上,在三个委员会未成立之时,清寒学生奖助金的募集运动已经开始施行。总会之下,设有架构接近、职能类似的分会。1947年5月15日,三青分团即邀请第十区名流士绅及各校校长共17人开会,商议募集办法及实际操作,初步形成简单的组织架构,之后举行数次区常务会议。各区分会组织及人员构成基本上是以各校负责人及区负责人组成。以第十区为例,可见组织运作详情,见下表4:

杜建时的目标是资助1万名学生(主要包括断绝经济来源的战区学生、家境确实清寒的学生、收入较低的公教人员的子女、保育生),后考虑到天津的实际的经济情况,减至3000名,拟分布于60余所学校。实际上,1948年2月24日,资助学生有1296人。至同年7月,增至1446名。由于战局变动,政府工作重心的变化,募集资金逐步减少,资助速度明显减缓。1948年9月15日,由于通货膨胀,为增进奖助实效,单人奖学金数额增加。从运动单位分布而言,包括国立南开大学、国立北洋大学、工商学院、国术体育师范专科、市立中学、耀华中学、渤海中学、南开中学、市立商科专科职业学校、市立女子中学、市立中西女中、汇文中学、中正男中、广东中学、扶轮中学、达文中学、通澜中学、西开中学、慈泽中学、究真中学、新学中学、圣功中学、立人工职、众成商职、育才商职、益世高级护士职业学校、志生助产职校、建德工职等各级学校,以中小学生和职业学校阶段的清寒学生为主要资助对象。据统计,1948年2—7月共资助1446名学生,其中,大学生仅有127名,占据总体比例不到十分之一。根据1947—1948年受到资助的学生统计,初设目标并未达到。

(二)资金来源与名单造册

资金募集是奖助成效的核心问题。奖助委员会所颁发的《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简要说明》中,对认捐者“选请”及捐助款额分级作出解释:“此次所请认捐者是经多方调查,共认其慷慨好义乐为助人,且有力出款者,全市金融工商绅富各界,只选请二千余户,并非普遍募捐。所请认捐数额,亦依财力分级,务使皆行有余力,以便出款。”在资金募集方面,为便于操作,市政府、各单位遣派专人调查,由社会局局长胡梦华负责。根据天津市内企业及殷富之人的财力状况进行评级,分为若干等,详加造具各工商号名册,交由募集机构备案,作为募征的前期评估与后期依据。随着商户负担的增加,资料劝募与名单造册相对困难,“最费时日及精力者,乃各认捐者之调查选定”。对于工商业之调查、绅富名单之开列,委员会原本想利用城防工事之募捐所开列的名单,然而由于推行困难,进度缓慢。

市政府借发动助学运动的机会,召集各区长及有关局代表商讨办法。实际情况是“各局长多以恐开罪绅富,不愿报告。然经梁秘书长再三说明,此举为转移社会风气,使富者资助贫者读书之友谊的慈善事業,与一般捐款不同,并允为各区保守秘密,各保长始允开报富绅名单,经二日后送来”。这种临时性摊派不免引发绅富、商户群体的不满。政府开列名单的“保密”表述,侧面显示了推行过程中的现实阻力。为确保认捐名单的准确度及募征效率,设计小组进行了详细审核。1947年10月8日召开了常务委员会,修正了以下两点:第一,分等名称改为四等。即一二三四等,取消特等名称。第二,原稿所列工厂商号合并改为工业商业二类,每类分四等,先由社会局做初步分等,再邀请中(中央银行)交(交通银行)营业部人员各一人,各银号交际主任三人,共同审查等级。

奖助委员会相关决议下发后,社会局组织重新编造分等名册,计有非国营企业2220家,至10月30日完竣。只是银钱两业代表委员均不在天津,所以部分审查无法进行。11月6日,银钱两业派出熟悉工商业虚实情形代表各一人,共同审查。出席代表有130余人,地点借用票据交换所,每天上午九点半到十二点,连续审查至11月8日。经审查后,有升等者,有降等者,有删除者,有增列者。加上国营、公营事业的名单,以此为据确定认捐份额。11月13日,提交至第三次常务委员会通过。除此之外,社会局齐科长开列了富绅名单,地政局送来在繁华区域数达十亩以上者之名单,警察局送来乘坐汽车的富人名单,对此特别注意,经统计有200余人。绅富名单的审核标准,最初主要依据日常生活的优越而编入。但此法过于模糊化且损及公职人员利益,后经设计小组研究,凡是衣食住行享受有关机关所供给不足以代表其个人富有者,如国营公营事业机关及银行银号公司之经理等均予以删除。

天津市政府主动对国营、党营企业实施某种庇护,但一些国营企业为了配合政府宣传与动员,也主动救助失学青年。如恒大公司,1947年奖助天津市优秀清寒学生4名,大学生与中学生各2名,每人每月45万元;1948年2月7日,平价售出面粉500袋给奖助清寒学生委员会;1948年3月,资助大学生马仲林、马荫楠、张惠若、刘又午、于立云、宋未堂,每人每月100万元;中学生叶宝申、徐慧容,每人每月30万元;1948年8月7日,为救济河北省流亡青年及贫苦学生向天津市工业会捐款3亿元。1948年10月5日,资助私立志达中学生2名,每人每月30万元。后来,为了弥补删去后的空缺,由基金募集组再寻获购买“美金债券”人士的名单,加以扩充,编成最终名册。经委员会最终审定,草拟了《天津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委员会奖助金筹集保管办法》来规范资金保管、使用和分发。

(三)劝募实施与组织协同

为了顺利实现劝募,减少阻力,委员会草拟了一个形式精准的操作章程:其一,总会各职业团体募集组以其名称所示,为其募集对象和范围,如银行组以各银行为劝募范围,依此类推。其二,募集分会及各劝募队之募集地区应由总会事先妥为划分,精确至各队,在空间上避免重复巡讲与募集,以免引起商户的反感。组织架构见示意图1:

为了实现各部门联合,奖助清寒学生运动委员会联同青辅会、善后救济委员会、三青团,共同承办救助学生事宜。同时,委员会对于组织协同作出了规定:在基层行政单位,如区公所、各保甲、赈济会、宗教组织、大学自治会、学生社团(如天津工商学院管弦乐队公益性演出),都可以共同推动募集顺利进行。从形式、程序到步骤,资金劝募皆有精详的程序设计。根据《天津市清寒学生奖助金募集委员会募集办法实施纲要》,规定了募集的方式与对象:(一)募集的对象主要包括:金融实业界、娱乐场所、殷富商户、名流巨子、各界热心教育之人士;(二)募集方式主要有:请各机关团体认募、请各界名流巨子个人认募、发动娱乐团体公演、举行教育荣誉章义卖、组织劝募队分头劝募、利用其他各种足以激动人心慷慨乐助之方式募捐之;(三)募集组织依托于三青团及各中小学,分为募集组、募集分会与劝募队三个层级。

具体来说,总会募集组划分为银行组、商业组、工业组等,各组原有委员中互推一人为主任,综理全组募集事宜。各组主任聘定会计一人,掌理本组捐款之征集出纳事宜。募集总会成立募集分会,除了五、九、十一、十二为职业分团可合组为一分会,其余以每分团成立一分会为原则。各分会应成立募集小组或劝募队,普遍展开募集工作。分会募集组、劝募队及募集办法应参酌纲要及实际情况订定。对于各个学校与分区,委员会商请教育局通令成立劝募队,以每校一队为原则,利用星期日劝募。各校劝募队之下,又设分队,冠以一二三四分队等番号。在财务监督层面,各劝募队、劝募分队应设置专门资金保管员以杜流弊。其中,第十区起步较早,积极筹划,于1948年5月21日成立了募集总队1个及13个分队,见下表5:

1948年10月4日,杜建时在耀华礼堂举办天津市复员三周年纪念会上,把奖助清寒学生作为一年多来政府重要工作、值得一提之事加以强调。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后,新政府除保持清寒青年学生工读学校外,其余组织设置基本废止,奖助优秀清寒学生运动委员会结束了运作。

四、多重捐输与商户负荷

作为一场战时社会运动,有别于军事交锋,助学募捐是教育经费结构性缺失的对策。事实上,奖助基金的募捐并非獨立的汲取政策,与救济特捐、自卫特捐等运动基本同时进行。救济特捐的捐募,以一次为限,以自然人及法人为对象,以大中城市的富户为主。可以说,助学运动是“自卫特捐、救济特捐”政策的补充形式。1948年1月23日,国民党当局通过《救济特捐办法》,规定救济特捐的捐募区域为:南京区、上海区、重庆区、广州区(包括港澳)、汉口区、天津区、成都区、昆明区、厦门区共9个区。2月19日,行政院救济特捐督导委员会修正通过了《救济特捐募集办法》,确定捐募总额为10万亿元,全国共分南京、上海、重庆、广州(包括港澳)、汉口、天津、青岛、西安、成都、昆明及厦门等11个区。天津(包括北平、唐山)区占百分之四,计4000亿元。与奖助基金的劝说认捐方法不同,救济特捐展现了动员商户的强制性,符合“以非常应付非常”的全面戡乱动员之法。行政院出台具体办法之后,各地须按此推行:“在抗战及戡乱期间收入特丰者,巨商巨富,资力雄厚营业发达之社团法人。凡家产价值满五十亿之自然人,至少应认捐家产十分之一。资产价值一百亿元之法人,至少认捐资产廿分之一(其余照此标准推算)。”很显然,尽管救济特捐等项不以赋税名目出现,但实质上是一种战时重税。

对于财政核算而言,募捐奖助经费是一种经济手段。军资靡费与教育投入削减,呈现出直接的因果关系和分配的失衡。经募捐而来的资金虽不直接用于战争,却代偿了一部分教育经费的缺口。在运动进行过程中,为了避免程序繁冗,便于操作,学生获得实利,要求各区随物价进行动态调整。运动前期,委员会制定领取办法决议奖助金由学校代领,随时考核学生课业成绩,可减少学生奔走与程序烦恼。1947年10月2日委员会第一次常务会议后,募集设计小组决定正式采取分配定向的模式,把学生按照贫困程度与年级高低进行分类,由所选定的公司进行资助,细则如下:1.大学生。由各公司银行资助之,共可资助398名。计一等公司30家,每家资助4名;二等29家,每家资助2名;三等64家,每家资助1名;银行39家,平均每行资助4名,合计为398名。2.中学住宿生。由工厂银号资助之,共可资助798名。计一等厂38名,每厂资助4名;二等厂76家,每厂资助2名;三等厂147家,每厂资助1名;银号115家,每号平均负担3名,合计为798名。3.中学通(勤)学生。由各保险业、证券行及普通商号资助之,共计2635名。计证券业43号,每号平均负担10名;保险业41号,平均每号资助5名;普通商户约2000家,每家资助1名,合计2635名。从规定的角度而言,可谓甚是详细,施行“点对点”资助,要求认捐者与学生之间“互相联络,增进感情”,每月拜访认捐者,以得到承受教益与督促指导。

在实际操作层面,情况却并非如此简单。由于劝募组织自身经费的缺乏,需要内耗,不免曲加调整、加以挪用。而且,基金委员会款项分配不固定、部分要由学校代领分发,根据社会局财力调查和商户等级募集资金,随意性较强。因此,对于募集所得资金的去向,有人心存质疑:“当时各方面的所谓募捐筹款等变相勒索之事,也不得不进行应付。如国民党三青团募集天津市清寒学生奖助金捐款,实际上,不过为其驱使之学生进行政治活动提供经费而已”,对“内部消化”深恶痛绝。不仅如此,确立资助学生名单后,款项到位的速度不尽如人意。南开大学受资助的李映睿就埋怨道,运动委员会施行“慷慨认捐,情义有余,而款项迟迟不发,则当美中不足”。由于款项迁延与人事操作之弊,清寒学生实际受益难以落实。南开大学学生致信市政府“制定享有公费匪区(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根据地、解放区的诬指)救金重领者清偿条例,依法责办……采受奖人资助人亲自奖与制,以免学校牵搁,致负救济本意,或制定章则使效率迅速,认款期与领款期不出三日之外”。私立平实中学两位清寒学生朱炳霞、夏春普则致信市政府希望排查各学校运动立案实况,资金尽快落实、提高领取效率。商户迁延不复即不愿出资是运动的阻碍,以天津市第二区为例,资金收取相当困难:“本市奖助优秀清寒学生一案,市府前经各商号,酌定各商应担奖助名额,希各商认定后函复,但各商多未照办,该区已分别通知各商号,即速认定函复,以期各生早得救济”。

与中共以农民群体为动员核心不同,国民党更侧重于商民动员。能够看到,基层商户与经营者的利益在运动中受到损害,对各种募捐颇有怨言“多未照办”。对于行政干预而言,名为“自愿捐资”,实为按照名单强行摊派、定额上缴,政商、学商冲突屡见不鲜。战局之下,经营者收益并不乐观,且须负荷各项“捐输”,超出了商户利润的弹性。国民党宣传机构以引导、讲理、警告、恐吓的多种手段促使商户认捐,完成数额任务。杜建时鼓励临时参议会尽量要“唤起民众参与政府建设”的热情,以广大教育事业,强调“文化者,国家之命脉也,民族之生存,国家之兴亡系之”,教育复兴为首要之义,减轻商户对于认捐的疑虑。进而声称社会凋敝、惨状蔓延,无非是中共“称兵作乱,逼迫使一般善良人民,不能安居”,将商户不满的情绪转向于对中共的否定。市政府发出警告,“输财乃是救己”,恐吓“万一共匪(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的诬指)得志,则富有之人未有不遭清算者。一至遭遇共匪(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的诬指)清算则自身财富无法保留,甚至连自身性命亦难确保”,营造一种“有匪(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的诬指)无我,戡乱第一”的社会心态。指出富有之家响应政府之号召,慷慨捐输,共襄义举,方是保障自身“生命财产之最积极方法之一”。在逻辑上,几乎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救亡图存”。然而,宣传的作用并不立竿见影,任昌百货公司、福星面粉公司等商户即不情愿一再捐输,而市政府则一再批文募集照常,反映了运动过程的扯皮与低效。

天津市的募捐实践,反映了国民党宣传系统的积弊与底色。与蒋介石善于利用传统资源实施教化类似,国民党宣传带有“伦理化”“儒学化”的训诫特征,缺乏下沉倾听民意的机制,强调效忠国家利益和奉献爱之精神,不少商户与资本家对此颇为不屑,对复兴教育与资助学生兴趣阑珊,而更关注政府保障商家的利益。一般来说,社会运动的发起、宣传与实现,须依赖于精密灵活的组织力,国民党显然有致命不足与缺失。奖助委员会依托于三青团及各区国民学校,成立难区同学会、同乡会,宣传和组织能力一定程度得到发挥。但是,基层组织的庞杂与自身政治建设的不足,使得奖助效果大打折扣,流于表面。资金分配的不平等,又激化了矛盾。可以说,组织联动、协调效能、凝聚力与中共相比差之甚远。根据天津市档案馆所藏30份家庭情况调查表,以“家乡在匪区(编者注:国民党对中共根据地、解放区的诬指),家产被分”等理由申请资助者屡见不鲜,这是一种政治导引与宣教表述,并非小学生或者中学生所能理解或填写的范围,蕴含着强烈的意识形态对立信息。流亡学生数量激增,远超本地的承载,有学生已流亡多地,“临时救济安置可行,而整体安置及补习班等,难以做到”。1948年3月,行政院决定:流亡青年学生于接受临时救济后,其合于军训标准者,应提前实施军训或由国防部青年军各师无限制收容,必要时要增设青年师收容之,以缓解救助无力的现状与遏制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

学生是重要的社会力量,奖助实效与政治局势息息相关。相比而言,1946—1949年間,中共地下党在平津组织的助学运动,通过强大的宣传系统和动员能力,消解了国民党在北平“尊师励学”以及天津助学运动的影响力。反观国民党对于学生诉求的漠视,撕毁燕京大学学生壁报,引发“公愤”。发生于北平的七五惨案,流亡学生冲击市参议会,则更显现出此种矛盾。由于资金使用与分配的不公平,形成了极大的纠纷。中共地下党则鼓励学生实施自救,“同学们组成话剧、歌咏、舞蹈等组,分头准备义演节目。根据学业成绩与家庭情况分成甲乙丙三种助学金,一律按需要合理分配”。助学运动是一个契机,发展为以经济形式为掩护的群众运动。1948年,学生组织编撰了《华北学生运动小史》,总结了经验与得失,这无疑是两党政治能力的例证。

五、结语

抗战胜利尤其是四平战役之后,国共对峙局面已不可避免。从社会建设的角度来看,争取与团结青年学生是一项重要的动员工作。对于拥有执政地位的国民党而言,财政支绌、缺口太大而教育须继续维持,只能以临时性摊派和非常态特捐募集来维持运转。奖助金的募集认捐,与救济特捐、自卫特捐、城防工事特捐类似,都属于社会动员与财政汲取的一种形式。同时,在“以运动反运动”的治理思路下,清寒学生资助运动不是单一的事件,可以视为国民党当局在财政危机与教育资源紧缺下的具体应对,也包括了压制中共策动学潮的题中之义。天津市的助学实践,从宣传、组织、募捐到动员乃至资金的分配,以“戡乱救国”“培育复兴人才”为宣传着力点,进一步完善组织建设,积极劝募,取得舆论层面的支持,借此消弭汹汹众情,补救政府的负面形象,是内战时期试图构筑社会动员网络的微观化反映,在出发点与形式上似乎可取。但是,基层努力与局部成效改变不了国民党当局系统的危机。况且,争取学生的奖助运动,由于资金有限,无法实现高覆盖率。无论从直接资助人数、动员程度还是争取青年的隐形诉求,运动很难说达到了预期目标。学生持续失望、商户不堪重负与党政组织疲敝,所谓实现“戡乱之助”不过是流于纸面、适得其反。

政策设计与制度运作在实践中的效果受多重因素约束。以认捐形式资助部分学生,暂时缓解了经费困境。在国民党的宣传话语中,受资助学生,不少因内战局势来自中共根据地、解放区,是不愿入“歧途”的典范。通过募集奖助金及其他捐输,对本地企业、工厂、商户、富绅强制性地清查造册、评定财力等级,形成资产名单。商户的质疑与反抗,又影响了募集资金的限度,资助学生数量也随之递减,形成一个恶性循环。1948年之后,面对华北地区数量日增的流亡学生,国民党当局不得不以战时教育的形式吸纳部分青年入伍,采取“政治教育、军事教育、生产教育、科学教育的多种方式,稳住学生之心”。从受资助学生的日常体验来说,由于国统区经济接近崩溃,物价腾涨,仅仅是“通货膨胀之今日有奖之意,无助之实”。各种日用品“平价一日数易,且各业商人均有大量囤积之行为,限制卖出,有价无市”。战后党争矛盾投射在学生救助层面,呈现出政策导向与动员策略上的差异。奖助学生运动成效失落,与学生之后选择的“歧途”,恰恰自证了国民党控制政策的无力与脆弱,这与国共战争最终走向客观上是一致的,显现出内战结局的某种必然性。实际上,资助学生在总体政局中是一个次级结构的因素,军事胜败才是决定向背的主导力量,这是一个客观的认识,在道义上也是人民的选择。

[作者系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院讲师,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