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是否滥用了市场支配地位?
——以南京市生鲜平台为例

2021-03-04 01:12田春晖
全国流通经济 2021年31期
关键词:摊贩农贸市场摊主

田春晖

(南京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一、引言

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居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生鲜产品的需求持续增长,生鲜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中的高频刚需产品。前瞻产业研究院的报告显示,2019年我国生鲜市场交易规模已达2.04万亿元。生鲜产品由于在运输过程中容易出现新鲜度下降、数量损耗等现象,长期以来主要以传统线下批发加农贸市场经销模式为主[1]。现代物流服务业的不断创新和迅速发展,给生鲜电商的崛起奠定了基础。生鲜电商已历经几轮模式变迁(B2C-O2O-新零售),但其盈利问题一直是待解的难题。而生鲜社区消费模式因其预购方法以销定产、实现零库存、降低了损耗成本,以社区为单位进行统一派送、社区内自取的配送方式,很好地降低了流通履约成本,提升了利润的空间,给生鲜电商带来了盈利点,为生鲜产品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渠道。2018年全国30多家团购平台的融资规模就超过了40亿元,颇为热闹,只是由于没有能够取得料想中的收益,市场逐渐冷却趋于理性[2]。2020年突发的新冠疫情,改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轨迹和生活方式,培养了很多新型消费习惯,更是催发了生鲜电商线上交易的爆发式增长。一方面,考虑到疫情防控,消费者在购买作为生活必需品的生鲜产品时线上下单、无接触配送成为便捷稳妥的选择;另一方面,生产端生产者的日常销售渠道也受制于疫情冲击,特别是由于农产品的收获、出售和贮存运输等有着较严格的时令性,诉诸网络拓宽市场成为解决燃眉之急的方法。因此,沟通生产和消费的生鲜电商得以蓬勃发展。受益于疫情防控和云计算发展的双重激励,线上生鲜交易展现出巨大商机,生鲜社区团购平台也再次站在了风口。阿里、腾讯、京东、美团、拼多多以及滴滴等(互联网)平台巨头在该领域短兵相接。尽管2020年整体经济形势并不明朗,但电商企业的投入却保持了大幅度增长,其中生鲜电商和社区电商在一级市场获得融资的排名中位居第一位和第二位[3]。与资本进入共享单车、打车和外卖等市场相似,用资金换规模的戏码在生鲜行业同样上演。平台为了掠夺用户资源,抢占市场,营销模式上采用具有分销裂变、社群推广特征的社区团购模式,产品价格方面更是推出超低价购买蔬菜、水果等活动。2020年下半年,部分社区团购的平台利用资金优势,大肆开展补贴优惠,扰乱市场秩序,以非正常手段挤压线下商贩的盈利空间,引发社会各界关注。

资本的一拥而入让生鲜行业中出现了低价竞争的混乱现象,之后的大资本接管可能会导致垄断。关于反垄断和平台监管的问题一时处于风口浪尖。2020年12月11日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要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人民日报也对社区团购发表评论文章,互联网企业应该承担起更多的科技创新责任,而远非是热衷于短期利益。随着市场低价倾销等问题逐渐暴露,国家市场监管总局也对相关平台企业进行约谈,要求他们遵守市场秩序,在法律框架内开展业务。2021年3月3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公告称对橙心优选、多多买菜、美团优选、十荟团、食享会5家社区团购企业低价倾销,价格欺诈行为作出行政处罚。

二、理论分析

平台经济受助于数字技术,消除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利用智能软件工具,更准确、迅捷地连接供应商和用户,从而实现价值创造[4]。与之类似的概念有共享经济,零工经济,按需经济以及合作经济等。它们虽然在定义细节方面有所差别,但总体都指追求利用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普及,推广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以期实现更低的交易成本,获得更大的要素市场和商品市场,同时拥有更高的资源配置效率。所以,平台公司是给特定活动的参与者提供服务,使他们能够更有效的合作、分配和使用资源,进而创造出价值。其中价值的大小与平台网络的广泛性和功能性密切相关[5]。

平台的双边市场特征使得每个群体从经济活动中获得的价值取决于市场另一端的规模,所以平台对每个群体采取的定价和营销策略密切相关[6]。罗切特(Rochet)和蒂罗尔(Tirole)在论述双边市场中平台竞争时指出“一方的多宿主加剧了另一方的价格竞争,因为平台会使用低价来试图‘引导’另一方的最终用户走向独占关系”[7]。对于使用单一平台一方的市场,平台竞争会产生很大的价格影响,而在使用多个平台的一方市场中影响会比较小,也对应现实中定价越来越倾向于消费者而不是提供商。因为消费者通常更可能成为使用单一平台的一方。如果平台在市场的一方能获得排他性,就没有太多必要寻找市场另一方中的排他性[8]。既然平台经济的效益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其网络规模[4],为了迅速获取用户群,扩大平台的网络效应,拥有资本加持的平台企业有动机采取低价促销或者订单补贴等价格策略。这一点在中国平台企业之间的“价格战”中颇有体现,它们竞相对消费者采取派发优惠券、补贴、秒杀等活动策略。另外,平台考虑到用户之间的外部性,也会实行更复杂的定价方案和价格歧视,在成员之间分配盈余,进而产生激励作用[9]。如各平台承诺注册用户邀请新用户将获得优惠券等活动。需要承认的是,在迎合消费者价格偏好,吸引用户参与以及短期内迅速抢占市场方面该策略确实有其作用效果,这也是众多平台企业青睐该方式的原因。但这类“价格战”的规模、影响力和持续性取决于其背后的资本角逐。价格机制的作用下市场能够实现供求均衡,资源得到有效率的配置,如果这种价格策略被市场不当采用,可能会出现资本过度投机引致的不合理竞争。并且大型平台企业拥有吸引资金流入的天然优势,具备向其他领域传导网络效应和数据算法优势的“双轮垄断”演化动机[10],产生的市场影响力也更大。

平台企业聚焦生鲜行业具有一般平台经济的运作特征,又有生鲜领域的特殊性。从产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视角看,平台仍然主要承担着中介的作用,连接更广泛的消费群体和生产者,通过创造价值获得盈利。但在菜市场的个体经营户等中间零售商看来,平台除了承担中介作用,作为可供自己考虑的线上销售渠道,它们同时也是竞争者,正在生鲜行业推广的新商业模式使得平台对产品价格有一定控制力。类似于关于Uber提供的是运输服务还是中介服务的讨论[11],参与生鲜行业的平台扮演着多重角色。当商家选择入驻平台时,其线上的销售渠道被拓展。平台相当于“虚拟”店铺,根据订单量收取交易费用作为利润的重要来源。在此过程中,平台主要提供在线交易的场所,包括展示货品、反映评价、在线支付、线上交流以及配送服务等。而当平台以社区团购的形式出现时,它们就与传统市场上的大型商超,个体散户商家以及连锁生鲜超市等形成竞争关系。此时,平台作为生鲜电商直接参与市场竞争,从产地或者批发市场取得货源,建立各地的分仓,完善物流网络,利用媒体广告、地面推广以及价格补贴等营销策略吸引用户。与以往的线上销售模式略有不同,生鲜平台更多强调“团购”的价格卖点,线下还有“团长”这一角色在宣传、联络、配送和售后服务等方面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得益于对线上价格具备一定的控制力,其低价战略得以大范围开展。此时平台的利润空间和市场力量会得到显著提升。如果它们入局这种粗放的不可持续的市场竞争中,会较容易地在短时间内形成垄断趋势,限制和排除市场竞争,阻碍创新,带来资源配置的低效率并且损害其他市场主体的合法权益。考虑到平台经济拓展了人们对劳动力就业,价值创造和工作界定等的认识[3],生鲜平台因其新业态、新模式的强劲韧性和获利空间的巨大潜力备受投资市场看好,大量的风险投资为了将来的丰厚收益竞相涌入。资本力量的竞相角逐在引起行业市场格局演变的同时,与产品市场关系紧密的劳动力市场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市场地位轻微,资金薄弱,抗风险能力较差的农贸市场摊贩则不可避免率先成为价格战中的被冲击者。从而使得社会不平等也表现为数字的不平等,传统弱势群体在网上仍然处于不利地位[12]。因此,在生鲜电商行业引发的资本角逐中,不仅要警惕过度投机带来的资本市场震荡,催生的一系列不当市场竞争行为,也要充分认识大型平台企业的不当市场竞争对与产品市场关系紧密的劳动市场的影响。

基于此,本文结合当前平台企业大规模进入生鲜行业这一平台经济发展过程中的特定具象,收集南京市区的调查数据,从农贸市场内蔬菜商贩的视角出发,利用实证模型分析平台资本在生鲜领域内开展价格竞争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深化平台经济对市场秩序,劳动力就业以及民生保障等方面作用的认识,为完善平台监管体系、出台具体的规则方针提供参考建议。

本文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为引言,第二部分为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第三部分为数据来源和研究方法,第四部分为结果分析,第五部分为结论与建议。

三、数据来源和研究方法

1.数据来源与问卷设计

考虑到传统菜市场内小商贩在生鲜电商“价格战”中受到直接冲击以及蔬菜作为居民日常必需的生鲜产品,本文的调查对象主要聚焦在农贸市场内的蔬菜摊贩。问卷数据于2020年12月份至2021年1月份收集。由于平台企业竞相吸引用户,大举开展优惠活动的市场争夺战在2020年下半年达到白热化阶段,因此这一时期的调查结果能更直接,更充分地反映当时存在不正当竞争行为的部分平台挤压相对弱势的农贸市场摊贩的情况。考虑到平台企业的入驻与推广,样本范围选择南京市区,采用实地调查的方式,涵盖了玄武区、秦淮区、栖霞区、建邺区、雨花台区、浦口区和江宁区等区域的34个菜市场,得到有效问卷613份。

调查问卷的内容包括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样本的个体特征,涵盖年龄、户口、经营时长、销售渠道、收入水平及其变化情况;第二部分是被调查者对自己生意状况和菜市场整体经营情况的评价;第三部分则为样本对社区团购的看法以及是否继续经营的计划。本文从统计分析和实证分析两方面,先对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的个人经营特征,生意状况以及对生鲜平台的看法进行描述性分析,其后利用有序Logit模型评估农贸市场内摊贩再经营意愿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大小。

2.研究方法

(1)变量选择

首先,本文因变量的选取是根据调查问卷中“明年,您还会继续经营菜市场摊位吗?”这一问题,将蔬菜小商贩的从业意愿(Conti)量化为三个刻度,分别为不会继续经营,不一定和继续经营,并依次赋值为1,2和3。其次,解释变量的选取主要基于个体特征和外部环境等两个维度。年龄(age),当年的月平均收入水平(inc),除摊位经营外,线下是否拥有其他销售渠道(ano),是否参与线上交易(onli)以及老顾客的流失情况(rec)等变量作为个人经营特征变量。此外,对摊贩继续经营意愿产生影响的外部环境变动,文中主要考虑了以下变量:所在菜市场当年摊位流动情况(mar),疫情蔓延影响(epi),平台低价冲击(fla),消费习惯改变(hab)和进价成本变化(cos)。一般而言,菜场内摊主的未来经营计划需要建立在对这些外部因素的评价之上。

(2)模型设定

有序回归模型可以用于对多分类有序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有序Logit模型和有序Probit模型主要区别在于两者假设的误差项服从的分布条件不同,一般情况下,两者差别不大[13]。本文的研究对象菜场内蔬菜摊贩的再经营意愿是由离散的多分类数据来衡量的,因此适用于有序Logit模型,回归模型可以由以下公式表达。

其中,Conti*为潜变量,Conti则为因变量摊主继续经营的意愿,取值为不继续经营=1,不一定继续经营=2以及继续经营=3。矩阵X表示一系列解释变量,ε在Logit模型中则是服从逻辑分布的随机变量。公式中,ɑ是待估参数,β1和β2则是临界点。那么,经营意愿(Conti)各取值的概率如下,其中F(x)为逻辑分布的累积分布函数。

传统的有序Logit模型需要满足平行线假设,即参数的估计值是固定的,解释变量的效应不会随着次序类别的不同而变化[14]。本文考虑到,影响经营计划的因素可能会对持不同意愿的摊主产生不一样的作用程度,所以文中也利用广义有序Logit模型进行回归,作为参考检验。广义有序Logit模型放松了平行线假设,能够克服有序Logit模型面对自变量在解释不同阈值的因变量可能产生异质性影响时表现出的不足[15]。模型设定如下。

此时经营的意愿(Conti)的概率如下式,其中Ψ(X)表示ε的累积分布函数。

四、结果分析

1.调查结果统计分析

首先样本的个体特征方面,农业户口占比约为88%,同时八成以上不是南京本地人,可见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主要是外来农村人口,其中45岁以上的群体占比合计约63%。出于工作量需要和经济打算,摊位大多采取“夫妻店”的模式,经营所得也成为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其次,在销售渠道方面(如表1),样本中23.33%的摊主表示除了农贸市场内摊位经营的收入外,他们还有别的线下销售的渠道,例如承包饭店、工厂食堂或者学校餐厅等机构场所的食材供货。只有约4.08%的商贩表明他们也参与线上交易,涉及的平台包括美团,饿了么,京东到家,多多买菜以及每日优鲜等。可见,线下的摊位收入是蔬菜摊贩的主要盈利来源。

表1 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的销售渠道

问卷中有多个问题涉及到调查对象对2020年菜市场内摊位生意的评价(如表2)。样本中84.50%的摊主直接表明今年菜市场生意比往年差很多。当被问道“今年,您所在的菜市场有出现摊位经营主不干了的现象吗?”时,样本中36.10%的被调查者表示有部分摊主不经营了,市场内出现闲置摊位;32.95%的人指出虽然有个别摊主不干了,但又有新的摊主加入。两者合计约占到样本的七成,这反映出2020年以来,农贸市场内商贩的经营不稳定,流动性比较大。其次,在问及摊主自己的经营意愿时,74.88%的摊主仍然选择继续摊位经营,原因包括:再就业选择受到年龄、文化以及经验等方面的限制;摊位经营是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不具备寻找其他就业所需的资金和精力;面对生意受挫,摊主调整期望的收入水平,尤其是部分中老年摊主更是表示接受摊位利润仅能够满足日常开销,等等。同时,18.43%的受访者对未来的经营计划态度模糊,6.69%的摊主则是直言不会继续经营蔬菜摊位。另外,摊主在回答“今年,您有感觉到老顾客减少来菜市场次数吗?”时,62.32%的受访者直言感觉到老顾客流失问题,生意受到明显影响;22.35%的人则称情况和往年差不多;其余摊主则表示虽然有感觉到老顾客减少光顾的次数,但数量比较小,影响不大。其他关于消费者群体的数据统计结果显示,63.95%的蔬菜摊贩反映这两年,来菜市场买菜的年轻人明显减少。大多数摊主认为中老年人是菜市场内买菜群体的主力军,年龄主要集中在45岁至65岁之间。

表2 摊贩对调查年份内菜市场生意的评价

关于蔬菜商贩对线上交易和社区团购的了解及看法,调查结果显示,73.42%的被访者表示自己不了解时下政府要求规范社区团购经营行为等相关新闻,推测这可能与摊主的年龄,社交圈,获取信息的渠道,智能设备的应用以及文化水平等个体特征有一定关系。当问及面对网上菜品价格很便宜,如何定价时(如表3),67.37%的蔬菜商贩表明不会调低价格,仍然按照往常的定价规则;32.46%的商贩则表示会稍微调低一点,但要建立在保证盈利的基础上。可见,由于生鲜农产品在从批发市场到零售市场的过程中会面临各种流通费用[16],菜市场摊主的定价能力也就受到经营规模和资本数量的限制,不具备与平台企业进行低价竞争的能力,因此很容易在不合理的市场竞争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成为巨头之间博弈的牺牲品。另外,关于对比网上卖菜,摊位优势中选择“菜品新鲜,品质保障”的人数最多,占样本的97.24%,仅次其后是76.82%的被访者选择“服务更贴心,更人性化”。可见,蔬菜摊贩对农贸市场内产品质量上乘,货源可追溯,检测合规以及售后服务到位等方面比较自信。

表3 线上低价蔬菜对摊贩定价的影响

2.变量的描述性分析

根据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4),上文提到的一些观点也得到佐证: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主要由中年以上群体组成,主要收入来源于摊位经营,其中较少一部分人还有另外的线下销售渠道,并且只有极少数参与线上交易。在调查年份内,菜市场的摊主经营流动性较大,市场环境中存在不稳定因素。从影响今年摊位生意各变量的平均值来看,每个外部因素均产生明显影响,程度从大到小依次为新冠疫情蔓延的影响,人们消费习惯的改变,调查时期内菜品进价成本的变化以及平台开展低价补贴活动,对摊位经营带来的冲击。

表4 变量名称及描述性统计

3.影响因素分析

基于2020年出现新冠疫情的突发事件和平台资本大举进入生鲜行业带来巨大的市场波动,研究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继续经营的意愿,既能够反映出影响商贩经营活动的因素及其作用大小,也能够对菜贩未来的盈利空间,就业定位以及生活水平有更深入的认识。结合调查数据和有序Logit模型,实证分析菜市场中蔬菜摊贩是否愿意继续经营的影响因素及其作用大小。

基于有序Logit模型和广义有序Logit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5所示。总体而言,从参数估计值的正负向和显著性水平上看,两者之间存在较高的一致性,这也能说明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5 模型回归结果

首先,关于个人经营特征的变量大多都对蔬菜摊主的继续经营意愿有显著性影响。第一,年龄和当年的月平均收入与继续在菜市场内从事蔬菜贩卖的意愿呈现显著正相关,即年龄越大,当年的收入状况越好,继续经营的意愿就越强烈。因为年龄的增长往往也伴随着经验教训的总结和生活就业习惯的养成,工作时间越长也就越容易对当前从事的工种产生粘性。同时,上文分析了蔬菜摊贩的年龄大多在45岁以上,所以他们在竞争激烈的劳动力市场上容易处于弱势地位。另外,当年的月平均收入水平越高自然会增加摊主来年继续经营的信心。第二,商贩除摊位经营外还有其他的线下销售渠道或者参与了线上交易,也更有可能选择继续经营摊位。但是,其他线下销售渠道的作用并不显著,这可能源于调查中部分被访者提到的,疫情期间饭店、工厂等生意下滑,用菜量大幅削减,压价能力较往年更强。同时有些饭店、食堂也开始慢慢转向线上订菜或者从批发市场进货,这些都使得原来薄利多销的盈利模式受挫。第三,回归结果也显示,老顾客流失得越多,摊贩再经营意愿就越弱,该负向影响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此外,描述外部环境的变量中,商贩所在市场的摊位流动情况与平台低价冲击都会显著降低摊主第二年选择继续经营的可能性。市场内摊位流动较大,尤其是出现经营主退出市场,摊位闲置的现象,可能是源于所在农贸市场的摊位费水平较高,周围社区的消费群体发生变化导致盈利空间缩减的情况。从估计结果中可以看出,平台企业大举进入生鲜行业,并以极大的力度开展低价补贴的优惠活动,对农贸市场内从事小本生意的蔬菜商贩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打击了他们继续经营的意愿。而消费习惯的改变以及进价成本的变化也对蔬菜摊主的再经营选择产生负向作用,但影响不显著。最后,回归结果显示疫情对蔬菜摊贩的影响不显著,可以从以下角度解释。调查中部分被访者认为疫情对摊位生意产生负面影响,农贸市场关闭部分出入口,经营时间大幅缩短;健康码核查与身份证登记等流程让部分客户,尤其是老年人觉得较为繁琐,转向市场周围的门面房及摆摊消费;市民出于个人的防护需要,尽量减少出门消费频次;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导致居民消费水平下降,饭店、工厂等出现倒闭、生意下滑现象,这些也会减少蔬菜销量。但同时,不少被访者却认为疫情反而促进蔬菜销售,因为外面的门面房,私人摊位等出于疫情防控需要,暂停经营,农贸市场的客户流量得以增加;疫情期间,为尽量避免社交接触,消费者往往花费精力砍价的意愿比较低,倾向于在一个摊位购买所需的全部菜品,购买量也比较大。可见,疫情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彼此之间有所冲减,所以可能导致估计结果不显著。

4.边际效应分析

因为Logit模型的估计系数主要可以反映正负向影响,作用大小并不能够完全通过系数大小得到说明。所以本文也进行了边际效应分析,即在其他解释变量不变时,某一解释变量的单位变动对被解释变量取值概率的影响,结果如表6。

表6 边际效应分析

从个人特征变量的边际效应来看,随着农贸市场内蔬菜摊主的年龄增加,当年月收入水平提高,有其他线下销售渠道,参与线上交易以及老顾客回购越多的情况下,选择继续经营的概率会提高,而对当前职业态度模糊甚至有意向放弃将摊位经营作为谋生手段的可能性显著下降。其中,有参与线上交易的蔬菜商贩选择继续从事摊位经营的概率比没有参与的高24.7%,作用效果显著高于其他因素。这说明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普及,人们消费习惯的改变,线上交易在蔬菜销售中占据的地位逐渐提高,不断与线下零售行业融合在一起。菜市场小商贩可以通过线上服务开拓新市场,迎合新的消费需求尤其是年轻群体,从而有利于降低经营风险和提高盈利水平。但现有的蔬菜摊主加入线上交易时遇到的问题不可忽视。一方面,因为大多摊位主年龄较大,他们的文化程度往往不高,不熟悉网络操作,可能不具备线上经营的能力。并且蔬菜摊位的经营往往是个体经营,劳动强度大,工作时间久,不少摊主反映没有多余的精力参与网络经营。尤其是,商家接到的订单中不仅包括摊位所能提供的蔬菜,可能还有肉鱼蛋禽,粮油佐料等,因此还需要摊主另外花费精力在农贸市场内配全货品。另一方面,在询问参与线上经营的摊主时,他们中有的表示,入驻平台在前两年确实可以较明显地提高收入,但最近一两年订单量大幅度减少。另外,平台抽成比例近年来也不断增加,随着网络平台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补贴的增加也愈加缩小商家的利润空间。同时,关于平台内订单生成,优惠补贴以及抽成等规则对于部分摊主来说比较复杂,无法清晰掌握。例如有摊主就反映,部分订单并没有达到起送金额仍然可以配送,或者在各种补贴优惠活动力度太大以至于核算后没有利润可得。可见,参与线上交易对蔬菜摊贩来说确实是顺应商业模式发展,开拓新业务,扩大盈利空间的有利途径,但是农贸市场内的商贩在加入平台运作和参与经营的过程中可能会遇到自身能力限制,平台机制不健全和利润空间被压榨等困境。

在外部环境的因素中,平台冲击的边际效应最为明显,成为摊主们在评估经营计划时的重要因素。可见,在调查年份内,平台企业为了获取更多用户,纷纷推出各种优惠活动,甚至出现低价竞争的不当行为,成为降低农贸市场内的蔬菜摊贩再经营意愿,对未来市场形势的评价逐渐趋向消极和增加放弃摊位生意概率的首要外部因素。平台的经济效益很多来自于网络外部性,平台为提高自己的竞争力,有动机进行价格竞争,吸引参与多个平台的一方逐步转向该平台,从而扩大网络规模,提高市场地位,获得更大的盈利空间。而平台采取价格战略的激烈程度取决于双边(多变)市场中参与方切换平台的成本和集中某一平台的可能性。蔬菜作为日常必需的产品,价格优惠对消费者有较大的吸引力,因此平台企业也热衷于以资本换取流量,甚至出现定价明显低于成本的现象。这一过程中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农贸市场内的小商贩,因为与平台相比,他们的生意规模小,资本力量薄弱,客户群固定在周边的社区居民,所以在这场以价格为阵地的市场份额争夺中,他们没有能力参与其中,而且盈利空间还会由于平台间不当的竞争手段被迅速压榨。摊主中大部分都是外来农村人口,抗风险能力有限,并且摊位经营往往是他们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此利润的骤减会直接降低他们的再经营意愿。

五、结论与建议

平台经济从出现伊始就备受资本市场看好,融资节奏快,资金额度高,但存在过度投机现象,投资市场波动较大,资源逐渐向大型品牌企业集中,容易形成市场垄断,不利于平台经济持续、规范和健康发展。本文基于调查数据的分析结果显示,农贸市场内蔬菜摊贩主要组成部分为农村外来人口,年龄集中在45岁以上,自身在劳动力市场上并不具备优势,摊位所得是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摊主中大部分都反映生意受多方面影响有所下滑,出现顾客流失的问题。由于资本规模的限制,面对平台的低价优惠,他们不具备调控价格,参与市场争夺的能力。另外,关于影响蔬菜摊贩再经营意愿的回归结果显示,参与线上交易能够改善他们的营商环境,降低经营风险以及拓宽收入渠道,但如何加入以及加入后的权益保障、利润分配等问题成为摊主们适应新商业模式的阻碍。边际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平台之间为占领市场份额争相推出的低价活动成为降低摊主们再经营意愿作用最大的外部因素。可见,引导平台企业合理竞争,良性发展对营造健康有序的市场竞争环境,稳定就业市场,保障民生福祉等方面有重要作用。

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国家支持平台经济创新发展,增强国际竞争力,同时要依法规范发展,健全数字规则。”因此,一方面既要肯定线上生鲜平台对创新就业模式,优化产能结构,推动经济发展以及改善居民生活等具有积极意义,尤其是在应对疫情冲击,畅通产业链,促进经济复苏和提升用户体验的表现上可圈可点。另一方面也要警惕日益庞大的平台资本从供需两端限制和排斥竞争。在逐利目的驱使下,资本无序扩张会催生不正当竞争行为的产生,直接损害其他市场主体的合法权益,构筑进入壁垒,遏制行业创新。

因此,一则有必要深化对平台经济的认识,明晰规则,激励创新,提升投资者理性,抑制市场投机行为,适时给过热的资本市场“降温”,引导数字平台企业向注重质量和效率的集约模式加速转型。其次,建立和维护良好的市场秩序可以成为资本监管的有力抓手。所以加强反垄断调查,严处破坏市场有效竞争的行为,尤其需要包容审慎地辨别平台之间是否利用大数据和算法优势构成的价格合谋;大型平台延伸市场力量过程中是否采取低价倾销等不正当竞争手段,并购投资行为是否符合经营者集中规制等。推动平台企业加大科技创新力度,在法律规则的框架内妥善、合理利用资金,积极寻求核心竞争优势,引导互联网行业的投资方向,避免社会资源浪费。最后,正视规则的空白和漏洞,现有监管体制不适应,数据共享平台尚未健全以及平台责任界定不清晰等问题,监管体系面临着严峻的新挑战。总而言之,看待平台经济应当采取审慎、积极的态度。支持发展、鼓励创新的同时明确规则、严格监管,防范竞争中的欺诈和不正当行为,反对资本无序扩张,促进公平竞争,让更多的人共享数字经济、平台经济红利。

猜你喜欢
摊贩农贸市场摊主
误 会
对农贸市场建设管理的思考
对农贸市场建设管理的思考
20元
全国首家农贸市场
———沈阳北行农贸市场
《花乱开》
海南:学校周边200米禁摆食品摊
协作自治:摊贩治理的昆山之道
地摊情话
我卖个桃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