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学史的“诗与真”——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集》

2021-10-12 07:43杜雨璇
锦绣·下旬刊 2021年10期
关键词:现代文学文学史边城

解志熙先生特别关注历史问题和文献问题,他认为: “文学文本乃是由语言建构起来的意义结构,读者和批评家对文本意义的把握,固然需要创造性的想象与体会,却不能脱离文本的语言实际去望文生义、胡思乱想、穿凿附会,而必须有精读文本、慎思明辨的功夫,并应比较观听作家在文本的‘话里和‘话外之音,才可望对文本的意义以至作家的意图做出比较准确的体认和阐释。就此而言,‘校读法在文学批评中尤其在文本批评和作家评论中是颇可以派上用场的。”1在这个意义上,解志熙提出了现代文学研究的批评性校读法,以矫正学术研究中过度阐释、肆意妄断的主观主义批评。

一、隐与显

文学研究应当以问题意识为导向,因为要获得真知,就必须经由叩问、追寻、思考、最后落地生根,化成自己的血肉。《文学史的“诗与真”——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集》(以下简称《文学史的“诗与真”》)就是解志熙先生从小问题出发,由小处着笔,见微知著,关注文学史中的具体细节,也正是这种问题意识,让遮蔽在历史背后的真相得以显现。《边城》一直以来被视为寄托着沈从文“美”与“爱”的美学理想,沈从文以兼具抒情诗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也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纯爱故事,展现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实际上在《边城》田园牧歌式的书写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爱欲隐衷。原来沈从文在经过多年努力与奋斗后与顺利与心上人张兆和结为佳偶,但在结婚前夕,他遇到了另一位同样美好的女性。虽与张兆和结婚,但心里始终还惦记那位女性,婚后的生活虽然还算幸福,但他的内心还是得不到满足,他将这种苦闷和惆怅发泄于笔下,开始了《边城》的创作。解志熙认为《边城》中所暗寓的个人隐衷是沈从文在自己婚恋上的“不凑巧”而产生的憾恨。读者们感受到的仅仅是充满诗意抒情的乡村儿女恋爱的“不凑巧”的故事,对沈从文掩藏在后的个人婚恋的“不凑巧”的憾恨却毫无察觉。解志熙从《边城》的个人隐衷说起,进而揭示出写作是沈从文“自觉地缓释和调适自己受压抑的爱欲的一种行为方式”。2沿着这条线索,在《爱欲抒写的“诗与真”——沈从文现代时期的文学行为叙论》一文中,解志熙以爱欲为切入点深入探讨了沈从文在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里爱欲观和文学观的变化,向我们清晰地展现了沈从文生命中紧密相连的人生行为与文学行为。二十年代早期,沈从文的文学创作最初效仿是郁达夫,之后再转向乡土军旅题材,摸索出他独有的“爱欲传奇”书写;三十年代的沈从文开始强调“人性”。但实际上也是“爱欲”的替代性概念;四十年代则抽象为“生命”。解志熙指出沈从文从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文学行为的中心情结就是“爱欲书写”,其差别在于书写的显与隐和概念术语的变换。

二、真与误

我们研究作家作品的时候,经常陷入以文本为中心或以作家为中心的研究误区,限制我们的学术视野,只剩下简单的纯文本阅读,忽略了与文学密切相关的社会历史关联。应从具体的文学文本或文学行为入手,在研究的过程中与作家的生命行为相勾连,才可以看到更为丰富、复杂的历史图景,最终回归到文学史的“真”。3

关于沈从文在 40年代末期的“疯与死”,此前研究多认为这是沈从文在政治压力达到顶峰之时寻找解脱的办法。王德威《现当代文学新论:义理伦理地理》中也提到沈从文在40年代自杀的事。王德威结合历史事件和沈从文在1996年出版的《从文家书》判断出是沈从文的精神压力很大程度上是由政治压抑所带来的。解志熙对此则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政治压抑固然存在,但未必是唯一,甚至主要带给沈从文精神压力的原因。解志熙的研究借史料重新分析了当时的政治压力对沈从文的实际影响程度,指出自沈从文早在1946年11月的话语来看,他对左翼的批判是有充足的准备的;且在1949年2月接受北平《新民报》记者采访回应郭沫若的批判时,沈从文的表现仍从容如常。毕竟这种思想文化之争自30年代以来就常有发生,他并不是被批最多或最重的一个,而与他一同被批的朱光潜和萧乾也未见反常之态。1949年1月31日解放军进城时,沈从文还表现出了高兴的情绪。当时沈从文看得十分高兴,并且表示早知如此,他应该去当一名随军记者。因此,这些批评的压力对沈从文造成的影响极有可能是有限的,换言之它们并不足以促成沈从文的自杀。那么还有什么因素导致了沈从文的自杀?解志熙从当时沈从文在发疯自杀期间写给张兆和的信与张兆和信上的批语等因素分析,认为当时张兆和可能有和沈从文离婚的打算;加之卞之琳因张充和的事情与沈从文交恶,也使得后者在情感上更加难堪,“如此等等因缘于感情问题而来的内在压力,恐怕就成了沈从文在3月28日自杀的导火索”。4解志熙结合大量史料的分析为沈从文自杀事件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释,能够说明造成沈从文精神危机的原因并不是单一的。解志熙有感于作家的主体选择与时代背景关系错杂,认为只有走进某个作家或群体,感受他们的文字和情感,让研究对象在复杂性中见出独特或本质的一面,才能发掘出其文学选择背后的真正动因。

文本创作与特定的时代、思潮、立场和心境密切相关,我们仅凭字面意思是无法真切感知到作家想要传达的真正心声。所以在之后的学术研究中我们应带有明确的问题意识,寻找文本的“真义”。从《文学的“诗与真”》这本书里我们感受到了解志熙先生的严谨、理性、务实治学风格。解志熙的文献工作并不是简单的“为文献而文献”,而是以文献的整理为切入点,把原始文本纳入到整体性的作家创作体系和文学发展网络中去,在重新开掘文献的基础上寻找文学叙述的内在线索。5对于探讨已受学界充分关注,很难再出新意的知名作家而言,可以认真发掘并还原与作家创作活动有关的一切文学现象,从原始史料中发现问题与裂隙的叙论模式,这种研究方法显然有其独到之处。琐细的文坛掌故,作家轶事等文学互动行为,经过解志熙的还原与透析,即呈現出独特的文学史意义。这种由史实出史识的叙论模式,显示了解志熙自觉的文学史意识。

参考文献

[1]解志熙.老方法与新问题——从文献学的校注到批评性的校读[J].考文叙事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9.

[2]解志熙. 文学史的"诗与真":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集[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3.

[3]朱佳宁. 评解志熙《文学史的"诗与真"》[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5, 000(008).

[4]解志熙.考文叙事录———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丛[M].北京:中华书局,2009.

[5]王小妮. 古典方法、现代意识与史家情怀——解志熙《文本的隐与显》及其学术品格之管窥[J]. 名作欣赏, 2018, 000(004).

作者简介:杜雨璇,1995年生于甘肃天水,西北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

注释:

[1]解志熙.老方法与新问题——从文献学的校注到批评性的校读[J].考文叙事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9:17-21.

[2]解志熙. 文学史的"诗与真":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集[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3:8-9.

[3]朱佳宁. 评解志熙《文学史的"诗与真"》[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5, 000(008):197.

[4]解志熙. 文学史的"诗与真":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校读论集[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3:102.

[5]王小妮. 古典方法、现代意识与史家情怀——解志熙《文本的隐与显》及其学术品格之管窥[J]. 名作欣赏, 2018, 000(004):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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