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性、文本现代性与“情”:近五年海外现代中国都市文学与文化研究的三个路径

2021-11-26 01:07陈昉昊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小说

陈昉昊

20世纪末,海外都市文学与文化研究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作为中国城市史研究的开创者,历史学家魏斐德(Frederic Wakeman)、罗威廉(William T. Rowe)、史谦德(David Strand)等于20世纪90年代出版了一系列富有影响力的城市史经典专著。自21世纪以来,海外都市研究领域出现了大量研究著作。笔者选取近五年来海外出版的六本专著,讨论在现代中国研究全面开花、各自发展的时代,英语学界的中国研究学者是如何尽可能地调用历史材料与文本,推动现代中国都市文学与文化研究达到新高度。①为了便于学术引用与尊重译者劳动,下文所涉及的英文学术论著如已有简体或繁体中文版本问世,一律选取现有中文版本之引文。如无中文版本,所有引文原文均由本人自行翻译,不予赘述。

一、京沪之外:地方性与现代性

在都市研究初兴之时,研究者往往关注中国沿海与滨河城市,包括像北京与上海这类主流大城市。而海外城市史研究者则在近来逐渐关注中小城市。②如梅尔清(Tobie Meyer-Fong):《清初扬州文化》,朱修春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英文版Building Culture in Early Qing Yangzhou于2003年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另外,海外学者关注的城市还包括天津、苏州、杭州、汉口、哈尔滨等,关于西部内陆城市的研究截至本文撰写时间为止依然不多。最近出现的两部以内陆腹地城市——成都作为研究对象的研究著作尤其值得我们注意。③关于成都的都市文化史经典著作,见王笛:《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英文版The Teahouse: Small Business, Everyday Culture, and Public Politics in Chengdu, 1900-1950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社于2008年出版。作者从茶馆这一公共空间出发,探讨知识分子与普通大众的关系、西方理念与本土文化的冲突、国家与地方之间的互动等。在两位研究者看来,两位成都作家均关注日常生活,却呈现出不同的面向。李劼人关注如何把私人庸常生活融入编制到宏大叙事之中,并且意识到了历史小说的创作瓶颈:如何既强调地方性,又将地方叙事不断修改成国族寓言。而巴金为了批判宗族制度与父权体系,关注家族与家庭的内部矛盾与冲突,对小说发生的宏观环境——城市主体,几乎避而不谈。由此看来,根据两位学者的分析,李劼人与巴金恰好由于政治立场、思想结构、个人认知、写作角度等方面处于都市文学写作光谱的两端。

通过分析成都小说家李劼人的大河三部曲:《死水微澜》(1936年)、《暴风雨前》(1936年)、《大波》(1937年),吴国坤(Kenny Kwok-kwan Ng)的《李劼人地缘诗学的消失视界:在革命中国书写成都的危机》①Kenny Kwok-kwan Ng, The Lost Geopoetic Horizon of Li Jieren: The Crisis of Writing Chengdu in Revolutionary China, Leiden:Brill, 2015.提出,李劼人对成都“地方色彩”(local color)与区域风味(regional flavor)的关注,是一种通过强调地方身份的历史记忆方式。与周作人等推崇地方况味、风俗传统与生活习惯,在永恒停滞的农村找寻对抗国族历史时间方式不同,李劼人的民族志式写作记录了乡村日常生活实践中的变革,包括建筑沿革、城市地形学改动、交通工具更替与更新、吃穿住行演变、婚丧嫁娶操演以及宗教仪式留存等。同时,他也在探寻“地方、区域、国家层面的现代性与故乡/原乡(native place)之间的关系”。②Kenny Kwok-kwan Ng, The Lost Geopoetic Horizon of Li Jieren: The Crisis of Writing Chengdu in Revolutionary China,Leiden: Brill, 2015, p.7, 11, 7.正如吴国坤所说,李劼人是一名“关注公共心态与日常社会实践”③Kenny Kwok-kwan Ng, The Lost Geopoetic Horizon of Li Jieren: The Crisis of Writing Chengdu in Revolutionary China,Leiden: Brill, 2015, p.7, 11, 7.的微观史学家,而此书研究的是地方作家小说系列中的“地方性诗学与虚构写作策略”。④Kenny Kwok-kwan Ng, The Lost Geopoetic Horizon of Li Jieren: The Crisis of Writing Chengdu in Revolutionary China,Leiden: Brill, 2015, p.7, 11, 7.与五四作家倡导除旧布新、坚持线性发展进化论、寻找终极意义的写作理念与路线不同,李劼人的关注地方过去与社会细节的写作模式虽然与当时主流的写作风潮格格不入,但他却通过革新晚清传统白话小说、重新改造传统历史小说文类,改制出一种表现社会景观(panorama)的“新”历史小说。

除去第一章引言部分,第二章分析李劼人在《死水微澜》中如何以自然主义的笔调记录一个边缘小镇的日常生活。这些日常生活是如何被纳入国族叙事甚至世界关系流通领域。在现代民族—国家框架下的边缘地区——成都,同样可以作为理解中国现代性研究的一个样本。第三章以多音复调小说《大波》为例,从记忆政治(politics of memory)的角度将小说内容与个人回忆录、新闻报道、外国人著述相比照,发现时间、记忆与地方三者之间的复杂关系。不同人对同一事件的多重版本记录恰好证明了历史的复数性。与主流革命线性叙事不同,《大波》展现了1911年四川保路运动的复杂性与多样性。李劼人在历史真实、主观回忆、个人偏见与想象建构的矛盾冲突之中找寻平衡的支点,将历史真实与虚构想象混合。第四章分析《暴风雨前》不同阶层在革命前夜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在面对时事改变中的人生选择。而第五、六章从人文与地理诗学的角度将两个版本的《大波》对照,阅读文学的空间性以及发现李劼人在修改过程中是如何将虚构小说的日常性纳入集体寓言之中。李劼人在修订版中,将首版中平庸人物的情欲泛滥、性格缺陷与道德瑕疵抹去,将他们从历史现场的消极观看者转变为革命事件的积极参与者。正如吴国坤分析,在不断的修改与重写既往作品的过程中,李劼人的“虚构修正主义”(fictional revisionism)是一种“誊抄‘完美’版本历史的坚持与精巧制作过去时代的整体图景的一种迷恋式的野心”。①Kenny Kwok-kwan Ng, The Lost Geopoetic Horizon of Li Jieren: The Crisis of Writing Chengdu in Revolutionary China, Leiden:Brill, p.29.作为一本探讨李劼人地方写作与地缘诗学研究著作,吴国坤探讨了记忆政治、地方建构、虚构想象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提醒我们重新思考历史小说作为一种中国传统文类,是如何由接受西方影响的李劼人改造、革新成一种新文类的。

而同样在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以成都为背景的小说——《家》,也可以成为理解地方性与现代性的材料。在《巴金〈家〉中的历史:1920年代的成都社会》②司昆仑:《巴金〈家〉中的历史:1920年代的成都社会》,何芳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年。英文版Fact in Fiction: 1920s China and Ba Jin’s Family于2016年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在出版此书之前,司昆仑已经出版了Civilizing Chengdu: Chinese Urban Reform, 1895-1937,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2000。书中分析自清末至抗日战争爆发期间在成都进行的涉及城市治理与城市建设与规划的两次城市改革运动。中文版于2020年出版。详见司昆仑:《新政之后:警察、军阀与文明进程中的成都(1895—1937)》,王莹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年。之中,司昆仑(Kristin Stapleton)从巴金“激流三部曲”之一 ——《家》出发,由文学进入历史,提醒读者考虑小说的创作背景以及小说本身的历史时代背景设置。各章以不同的人物角色为着眼点进行分析:侍婢鸣凤(第一章)、士绅阶级(第二章)、职业阶级(第三、四章)。在作者看来,为了批判根深蒂固的家庭礼教专制以及旧传统与思想,巴金关注于家庭内部的揭露,而基本上忽视了成都城市生活与城市本身运作机制的积极方面:“作为引人入胜的小说,‘激流三部曲’必然简化了历史,特别是简化了那个时代中国城市变迁的多面性。”③司昆仑:《巴金〈家〉中的历史:1920年代的成都社会》,第231页。作为腹地内陆城市的成都,在20至30年代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改革活力,值得作为认知中国现代性的一个案例。另外,小说人物的种种境遇,也可以与真实历史人物的生活作对照。从这部记录家族兴衰的小说出发,司昆仑讨论了两大方面内容:在作为内部结构的家庭方面,她发现了诸如家族等级、家庭仪式、生活信仰等方面的内容;而作为外部环境的城市方面,她也发现了诸如都市经济体制、商业功能分区、市民职业阶层与分工、城市社区网络、地方政府治理等涵盖政治、经济、医疗、教育、法律、文化等多方面内容。而地方与家庭两方面的内容也离不开大历史背景,比如世界革命和改良思潮、西方性别与阶级平权观念、工业革命与科技发展等。作为一部面向西方读者的学术著作,该书的最大方法论与范式意义在于如何从一部小说出发去分析现代中国与城市,如何用不同的历史材料,包括官方文书、地方方志、个人回忆录、旅行游记、新闻报道、小说、散文、诗歌来还原成都。而正是由于作者牵涉的内容过于芜杂与凌乱,造成了整部著作结构分散,许多观点点到为止。当然我们无法绕开的一大问题是,小说作为虚构的文学文本,是否可以作为信史来解读。而根据作者的对于文本材料的操作看来,她把文学文本当做一段理解过去的出发点,而不是单纯去印证文本所描述的是否是信史,这样也就避开了对于虚构写作与历史真实之间的争论。

因为这两位作家的日常记录,后世读者可以救赎遗忘、铭记过去、记录时代。李劼人和巴金这两位描写成都生活的作家,在两位学者看来,将都市生活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向。根据吴国坤的分析,李劼人对于地方性的认识“偏离”了传统民族—国家的叙事轨道。然而他与传统乡土作家只关注地方的保存与保护的写作路径不同,对地方如何“适应”外部世界的变化也了然于心。而根据司昆仑的解读,巴金的创作理念先行与道德预设,决定了他为了“破”旧而在小说中有意淡化了城市背景与叙事情境。而我们似乎也不能忘记,当年那个义愤填膺批驳家族制度阻碍个人发展的巴金,把曾经早已拟定完毕的激流四部曲之一 ——《群》暂时搁置并且最终导致这本小说难产。本应成为第二部的《群》,计划续接《家》结尾,描述主人公高觉慧离开成都,前往上海参与革命活动。只是后来,巴金放弃了关于上海的写作计划。而是继续在《家》发表以后七年的1938年出版了《春》。同样围绕高家生活的《秋》尔后于1940年问世。没有上海革命生活的额外故事发生地“附加”内容,《家》《春》《秋》恰好成为仅记录民国时期成都历史的连续文本。作为固定一地的地方叙事的《激流三部曲》,成为呈现“地方风味”的完美范本。

二、文本现代性:颓废主义与侦探小说

在民国时期出版印刷研究领域,海外学界早已出现了诸多颇有影响力的学术成果。①相关研究详见季家珍(Joan Judge):《印刷与政治:〈时报〉与晚清中国的改革文化》,王樊一婧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英文版Print and Politics: ‘Shibao’ and the Culture of Reform in Late Qing China于1997年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芮哲非(Christopher A. Reed):《谷腾堡在上海:中国印刷资本业的发展(1876—1937)》,张志强、潘文年、鄯毅、郝彬彬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英文版Gutenberg in Shanghai: Chinese Print Capitalism (1876-1937)于2004年由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梅嘉乐(Barbara Mittler):《为中国而诞生的一份报纸:上海新闻媒体的权力、认同与变迁,1972—1912》(A Newspaper for China? Power, Identity, and Change in Shanghai’s News Media, 1872-1912)于2004年由美国哈佛大学亚洲中心出版社出版。林姵吟(Pei-Yin Lin)、蔡维屏(Weipin Tsai)编:《印刷、利润与看法:现代中国社会的观点、信息与知识,1895—1949》(Print, Profit, and Perception: Ideas, Information, and Knowledge in Chinese Societies, 1895-1949, Leiden: Brill, 2014)。从作者、编者到读者,从创作、编辑、发行到流通,现代中国出版印刷产业成为研究中国现代性的一个重要领域。而研究者通过解读《申报》和《时报》,也发现这些报纸成为了公众参与讨论社会事件的平台,知识分子在纸媒行业充分发挥中间人的作用。而报章杂志的知识传播与思想交流功能,研究者也在不断讨论。如安德鲁·琼斯(Andrew Jones)指出,民国杂志在转译、建构、传播发展论、进化论观点的知识生产和流通环节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②Andrew J. Jones, Developmental Fairy Tales: Evolutionary Thinking and Modern Chinese Cultur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p.63-98.

随着写作从业人数的增加、外来译介的引进、都市生活的丰富、西方思潮的涌入、出版行业的繁盛以及新兴阅读阶层的扩大,城市读者在阅读内容上拥有充分的自由选择权利。晚清民国作家在各大报刊上发表了各种类型小说,这些短篇或者连载小说为读者提供了全新的阅读体验。魏艳《福尔摩斯来中国:侦探小说在中国的跨文化传播》①魏艳:《福尔摩斯来中国:侦探小说在中国的跨文化传播》,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英文版《侦查中国现代性:现代中国侦探小说的断裂与延续,1896—1949》(Detecting Chinese Modernities: Rupture and Continuity in Modern Chinese Detective Fiction, 1896-1949)于2020年由Brill出版社出版。便是一部研究现代中国文学新兴文体——侦探小说的专著。在第一部分(第一、二章),魏艳通过分析晚清的翻译实践,提出西方侦探小说的引介是中西文化协商与沟通的结果。晚清侦探小说不光模仿了西方小说的叙事模式、情节设置与人物构成,另外也加入了西方、道德伦理意识与女性主义等元素。第二部分(第三、四、五、六章)以民国侦探小说作家群——上海鸳鸯蝴蝶派作家(以下简称“鸳蝴派”)作为研究对象,魏艳从“科学话语、日常生活话语、正义观与上海世界主义等角度来分析这些鸳蝴派作家们处理侦探小说类型的独特性”。②魏艳:《福尔摩斯来中国:侦探小说在中国的跨文化传播》,第6页。侦探小说作为从域外引介的文体,被移植到中国本土之后,与中国传统公案小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作用”。在第三章中,魏艳指出,鸳蝴派小说家并不应该被认为只是提供消遣娱乐的消费品而创作流行小说,更应该关注到他们在侦探小说中从市民阶层的角度出发来传播科学话语、宣传科学主义观念。③在《鸳鸯蝴蝶派:20世纪初期中国城市的流行小说》(Mandarin Ducks and Butter flies: Popular Fiction in the 20th Century Chinese Cities)中,林培瑞(Perry Link)为鸳蝴派作家正名。他认为,此文学派别的主要创作者并不是像当年左翼作家批判的那样沉迷个人情爱而忽视家国劫难,坚持古旧刻板的传统道德观而对新思想充满抗拒。见Perry Link, Mandarin Ducks and Butter flies: Popular Fiction in the 20th Century Chinese Cities,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1。鸳蝴派作家也在五四时期科学话语的传播运动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他们创作的侦探小说也成为科普读物或者教科书。鸳蝴派小说家在翻译和创作两个方面将侦探小说这一国外引进的文类本土化的同时,也加入了包括带有诸如上海特色的城市居住景观、消费行为、方言交际等内容,完美实现了侦探小说的中国化甚至是地方化的改造。换句话说,现代中国侦探小说在作者看来,是一种中西文类完美融合的产物,读者可以在现代中国侦探小说中发现西方侦探小说与中国古典公案小说的元素。第三部分以高罗佩的狄公案小说为例,比较公案小说与西方侦探小说的不同以及狄公案在不同时代的演变。

作为英语学界第一部研究侦探小说的著作,此书为我们提供了通过文本认识中国现代性的一个窗口。从中西文化协商、现代情感结构、文本的跨文化与跨时代传译三个方面出发,此书为我们重估中国现代流行小说的价值提供了新的视角。正如魏艳所强调,西方文体在中国的接受不是单向的过程。我们也可以看到现代知识分子在文化翻译过程中作出的尝试和努力。另外,我们也可以看到,当年处于边缘的流行小说家在创作中也有“进步”成分。同时,中西方的文本内容双向互动交流也成为现代中国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现象。

而王鸿渐《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中的颓废:一种比较与文史角度的重估》④Hongjian Wang, Decadenc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A Comparative and Literary-Historical Reevaluation,Amherst: Cambria Press, 2020.是近来出版的跨文化比较中西颓废思潮与文风的唯一英文专著。在中国语境下,颓废本身就与堕落、消极、病态、异常、失范等负面概念相联系。①如解志熙即对颓废派作家作品以道德评判的标准持否定态度,指出唯美—颓废主义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美的偏至”,是一种美学极端的表现。见解志熙:《美的偏至:中国现代唯美—颓废主义文学思潮》,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年。在王鸿渐看来,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颓废主义可以被认为是世界文艺思潮的一部分,不光不应该贬低其在中国现代文艺史上的地位,反而需要重估其价值。另外,对于中国现代作家对西方颓废主义的创造性“错译”、有选择接受与引介,必须将其放置在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之下研究。此前研究者对中国颓废主义达成共识,认为其具有双重特征:既对人事持有悲观主义,又沉迷于肉体的欢愉。②编者伍仁在《中国现代颓废小说》序言中指出:“颓废思潮的最大特色在于这类作家中的许多人成为新的文学形式勇敢的探索者和创造者。”见伍仁编:《中国现代颓废小说》,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9页。史书美也试图从颓废主义小说中发现其积极特征,认为这些作家创作中的逃避现实从本质上也是一种对社会传统的反抗。见史书美:《现代的诱惑:书写半殖民地中国的现代主义(1917—1937)》,何恬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59-419页。通过分析中国唯美—颓废主义的文化渊源,作者指出,在肯定身体权利、强调人本主义方面,中国唯美—颓废主义所表现出来的解放的性意识、享乐主义、厌女症等在当时社会独树一帜。见李今:《海派小说与现代都市文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47-140页。正如作者所说,该书关注的是“导致颓废文学兴起的社会文化状况”。③Hongjian Wang, Decadenc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A Comparative and Literary-Historical Reevaluation,Amherst: Cambria Press, 2020, p.30, 70.通过研究20世纪30年代至21世纪初的文学作品中的颓废因子(不包括30年代至70年代),王鸿渐提出“重估”此类作品的文学价值的号召,包括郁达夫笔下纠结于传统儒家道德准则与新道德理念之间的主人公,邵洵美运用精致的颓废派创作技巧对传统道德观以及权威对于个人的禁锢表达不满,余华以暴露黑暗世界的方式凸显人文主义情怀,苏童对于革命修辞与思维方式的抵抗,王朔小说主人公与主流文化的格格不入,王小波小说中的主人公为确立独特个人性而违背他们的信念,尹丽川在诗歌中为个性解放与个人主义而自豪等。与西方颓废派以反对中产生活方式来确立来自我文化地位不同的是,中国颓废派从诞生之日起就坚持启蒙目标,掌握文化话语权,以文化英雄的形象出现在文化市场上。

王鸿渐认为,郁达夫的《沉沦》与《银灰色之死》的主题并不仅仅是作者对于国族危机的担忧,而是关于自我偏离儒家道德标准(压抑个人欲望、为家庭和社会做贡献)的内心挣扎。邵洵美推崇古希腊诗人萨福、英国剧作家斯温伯恩、法国诗人魏尔伦与波德莱尔,从他们身上汲取创作的理念与技巧。尽管邵洵美个人生活践行享乐主义的原则,他的“偶像破坏式的”理念恰好与五四启蒙运动所倡导的崇尚个人自由、推翻儒家道德准则约束的想法不谋而合。④Hongjian Wang, Decadenc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A Comparative and Literary-Historical Reevaluation,Amherst: Cambria Press, 2020, p.30, 70.在作者看来,邵洵美更应该被归属为浪漫主义诗人而不是颓废派。邵洵美在诗歌中对于自然意象的探讨以及他关于世俗欢愉的书写,他对于现代中国印刷媒体文化发展的贡献,均值得研究者的关注。而在80年代,余华小说中对于暴力、死亡、神秘主义等颓废因素的写作迷恋,正是一种人文主义者对于非常时期社会罪恶的揭露与批判方式。余华运用异常冷静的笔触来批判人们对于暴力与恶的漠不关心,他期待人性的闪光并且希冀公平与和平的重返。至于余华同代人苏童,作者认为苏童将革命与颓废画等号的尼采式认知与欧洲颓废主义有很大的不同。尽管王朔小说主人公表面上玩世不恭,他们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真诚拥抱包括爱、友谊、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与理解,互帮互助、努力工作等主流规范与价值观。这些具有精英背景的主人公需要通过痞子行为来显示他们与普通人的不同。而王小波小说主人公的种种表现,就作者看来,是一种个体证明自我性与独立意志的方式。身体写作作家尹丽川既钟情于日常生活的温暖与祥和,又厌恶无原创性和无反思性的庸碌日常。此书部分观点有待商榷。比如在结论部分,作者提到,郁达夫与邵洵美并没有如欧洲颓废派一样“炫耀他们的自由意志与凌驾于中产阶级之上的精神优越性”。①Hongjian Wang, Decadenc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A Comparative and Literary-Historical Reevaluation,Amherst: Cambria Press, 2020, p.208.作者强调,因为他们对于自我的道德与文化权威的极度自信,“他们对于现代中国的商业化繁荣与中产兴起视而不见”。②Hongjian Wang, Decadence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A Comparative and Literary-Historical Reevaluation,Amherst: Cambria Press, 2020, p.208.然而,郁达夫本人不仅拥抱中产生活方式,也是现代中国参与文化商品运作最成功的文人之一。他成功运用自己的文人身份出售他的日记与游记散文,公开展览自己的私人生活,树立文化偶像的形象。在方法论上,这本著作运用了大量来自作者本人的公开访谈资料作为立论印证。由于众多与谈人在公众视野中的展演特质,研究者需要对这些语辞持批判接受的态度。另外,许多访谈内容必须重新放置到历史背景之中。在语言文本化以及出版公开过程中,截取部分谈话可能会造成语义模糊甚至曲解。在某种程度上,可能遮蔽了作者创作的文本复杂性,同时也关闭了解释文本的多样通道。

三、“情”:笑与情感测绘

迄今为止,海外学界在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领域尚没有一部将情感研究(emotional studies)、情动研究(effect studies)或者情感史(History of Emotions)作为主要框架的著作。但是,这并不代表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领域没有出现过此类讨论。相反,历来许多著作都讨论到了关于情绪分类的认知、私人情感与民族热情的碰撞、国族身份与殖民心理的纠结等。③除了以下谈到的几本著作,关于情绪、情与中国都市叙事之间的关系,见Weijie Song, Mapping Modern Beijing: Space,Emotion, Literary Topograph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p.5-12。比如,李海燕《心灵革命:现代中国的爱情谱系》④李海燕:《心灵革命:现代中国的爱情谱系》,修佳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英文版Revolution of the Heart: A Genealogy of Love in China, 1900-1950于2006年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出版。开创了研究私人感情与国族情感关系的领域。而刘剑梅《革命与情爱: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中的女性身体与主题重述》⑤刘剑梅:《革命与情爱: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中的女性身体与主题重述》,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英文版Revolution Plus Love: Literary History, Women’s Bodies, and Thematic Repetition in 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Fiction于2003年由美国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出版。也探讨了革命文艺创作中面临的困境:如何调和个人情感欲望与爱国情感之间的矛盾。石静远《失败、民族主义与文学:现代中国民族身份认同的形成,1895—1937》⑥Jing Tsu, Failure, Nationalism, and Literature: The Making of Chinese Identity, 1895-1937,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讨论失败意识如何推动与建构中国国族身份认同。通过分析现代华语文学与电影,白睿文(Michael Berry)《痛史:现代华语文学与电影的历史创伤》①白睿文:《痛史:现代华语文学与电影的历史创伤》,李美燕译,台北:麦田出版社,2016年。英文版A History of Pain: Trauma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Film于2008年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指出不同历史事件对于个人的创伤效应以及创伤回忆的运作机制。近来出版的王德威《史诗时代的抒情声音:二十世纪中期的中国知识分子与艺术家》一书,也指出研究中国本土抒情诗学传统脉络的重要性。正如作者所说,此书“研究的焦点是观察中国知识分子、作家、艺术家是如何奉‘现代’之名,调动中西抒情传统与资源,用以介入历史、激发创作、塑造小我与大我”。②王德威:《史诗时代的抒情声音:二十世纪中期的中国知识分子与艺术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第19页。当我们在畅谈革命与启蒙、国家与集体、国族政治与世界主义的时候,个人内心情感常常让位于家国叙事。然而,这些研究者也反复强调,追踪个人情感路径并不只是强调自我的独立性与独特性。相反,这各种各样对“自我”的认知是个人、社会、集体的共同建构,强调自我不是耽溺于个人的情感世界而与外界切割与剥离。

自夏志清提出现代中国文学传统的主要特征是“感时忧国”这一经典论断以来,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的悲伤主义基调被反复论证与确认。研究者循中国现代文学的悲观路径发现作家记录乱世年代的家国劫难与生活创伤。而雷勤风(Christopher Rea)的《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③雷勤风:《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许晖林译,台北:麦田出版社,2018年。英文版The Age of Irreverence:A New History of Laughter in China于2015年由美国加州大学出版社出版。试图发现中国现代“笑”的传统。不管是揶揄、戏谑、讽刺、幽默、滑稽,还是自娱自乐,中国的“笑”史值得研究者去书写。在血与泪的悲怆现代文学与文化史中,雷勤风为大家提供了笑话、游戏、讽刺、闹剧/滑稽戏、幽默五种“笑”的表现形式,意图揭示“某些形式的笑究竟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变成一个文化特色,有时甚至将历史推往出人意表的方向”。④雷勤风:《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第31页。除去第一章引言部分,该书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第二、三章)作者将都市出版文化与大众文化做一概述。第二部分(第三、四、五章)从代表人物、潮流、事件等出发,提供一些个案研究。第二章关注笑话的生产与传播。从晚清作家吴趼人开始,笑话生产者通过创作、编译、改写各式笑话经印刷媒体传播,将笑话作为进步力量与改革的工具,暴露社会矛盾。而对于大多数笑话消费者来说,他们只是在意笑话的内容,而无法理解笑话背后所传递的深层的批判社会、讽刺人事内涵。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将笑话纳入到全球流通的范畴,也探讨了中国笑话作为世界文化交流中介所充当的重要角色。第三章探讨了游戏文本(好玩、戏弄、讽刺的文章、漫画、猜谜游戏、讽刺画等)如何成为社会政治隐喻的媒介;游戏场所与工具(游乐场、望远镜、照相机、电影放映机等)如何为都市居民提供了认知现代文明与丰富娱乐生活的方式。第四章从成书于清代中期的一本充满粗鄙与谩骂词汇的小说《何典》的接受史出发,探讨“笑骂”是如何影响诸如吴稚晖、鲁迅等人的创作风格。第五章介绍了上海滑稽剧作家与小说家徐卓呆。他创作的爱作恶作剧的主人公李阿毛等典型人物,刻画了在上海,“即使在逆境中,百姓人仍能生存、繁荣,甚至得到快乐”。①雷勤风:《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第262、231页。而像徐卓呆一样的许多上海文化企业家,在小说中记录了上海的新型世界中人的生存方式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本人,也通过“宣扬”滑稽获得在都市生活的生存资本。在该书最后一章,作者探讨了林语堂发明的“幽默”一词如何去除历来的粗鄙笑谑的文化传统,并“高级化”中国的喜剧传统。不管是丁西林的英式戏剧,还是老舍的幽默小说,幽默风潮在民国开始兴起,这种幽默文化的勃兴代表了民国知识分子对于改革中国喜剧/戏剧传统的尝试与决心。

从都市研究的角度来看,该书的最大贡献在于通过“笑”这个关 键 词,分析了都市印刷资本主义在都市生活中充当的作用。不管是提供社会批评的笑话集的出现,还是各类鼓吹娱乐游戏、享乐主义,逃避人世的游戏小报与杂志的兴起,或者是正如作者提到的,“上海不断膨胀的人口、对综艺娱乐多样性的渴求以及大众媒体的蓬勃发展,催生了许多喜剧趣味”。②雷勤风:《大不敬的年代:近代中国新笑史》,第262、231页。而另一点我们要注意的是,这本关于“笑”的研究著作不断强调现代中国在“笑”的流通领域下的全球视野。西方喜剧传统的引入、外国笑话的翻译、中国笑谑风格的输出、国际语言杂志的双向传递等,开启了现代中国参与全球情感交流与互动的新纪元。而诸如林语堂等知识分子,也为改变中国文化氛围和尝试与西方对话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尽管近来对于中小城市的关注是对学界所批判的研究者扎堆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现象的修正,但是这并不代表学者们放弃了对这两座城市的文学与文化景观不断探讨与挖掘。宋伟杰《测绘现代北京:空间、情绪与文学地形学》③Weijie Song, Mapping Modern Beijing: Space, Emotion, Literary Topograph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即是一例“北京学”④早在1994年9月16日,陈平原即在《北京日报》第五版上首提“北京学”概念,文中作者感慨文学圈与旅游业对北京史地风物关注颇多,而研究界却鲜少关注。而在《“五方杂处”说北京》一文中,陈平原提出关于北京的都市研究应该“落在‘历史记忆’与‘文学想象’上”(陈平原、王德威编:《北京:都市想象与文化记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44页)。领域内的范式研究著作。在此书中,作者探讨了自晚清至当代中国北京城与人之间的两个问题:“北京城市景观如何对现代主体性的型塑与变形?文学再现如何捕捉和塑造城市转型与物质与情感世界的社会建构?”⑤Weijie Song, Mapping Modern Beijing: Space, Emotion, Literary Topograph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5, 59.此书第一章提出了作家老舍作为一名生活于王朝落寞时代的满族作家的复杂北京情怀。作为一部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混合之作,老舍的《骆驼祥子》为读者展示了现代城市对个人主体性的毁灭,而《四世同堂》揭示了战时北京城市居民地理心理学(psychogeography):“伤痛与净化、创伤与救赎、个人欲望与集体罪恶、失去与显现、忧郁与希望。”⑥Weijie Song, Mapping Modern Beijing: Space, Emotion, Literary Topograph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5, 59.第二章以通俗小说家张恨水为例,讨论其是如何用精巧的笔调从转瞬即逝的现代北京都市生活的碎片中找寻流传固定的社会风俗与习惯。他的小说主人公面对时代变革重新认知个人、家庭、社会、国家之间的关系。第三章以林徽因为例,探讨林徽因是如何将北京作为美学化的对象,将北京城的公共空间作为北京的文化资本以及作为建筑学家如何践行自己的城市规划的美学理想。第四章分析了当北京正在重塑为一个现代城市以纳入现代中国民族—国家体系的时候,林语堂、德龄公主与谢阁兰,作为世界主义作家,依然致力于以跨文化比较的角度建构一个帝国之都。林语堂的北京形象记录了这个城市是如何在一系列的政治漩涡与社会变革中拥抱变化并保持文化传承。德龄的叙事尝试解决一系列冲突,包括东西方教育、种族、官方编史与个人记忆、女性自我与男性主导等各类议题。而谢阁兰的空间化异国情调,虚构了一个紫禁城。第五章从乡愁纪念、个人身份的本真性、离散文人的本质等分析了梁实秋对于中国味道与北京风味的记录。而钟理和和林海音作为都市旅居生活小说作家,他们的作品成为构建身份认同的证据。宋伟杰提出,这些作家在文本中呈现了空间与记忆的复杂关系,他们的写作模式构成了以情感与空间为中心的北京“文学地形学”(literary topography)写作。

四、结语

除了以上这六本研究著作,还有两本学术专著同样值得我们注意,也为我们理解中国现代性提供了视觉政治与城乡关系的角度。保罗·毕文(Paul Bevan)《“迷醉上海”一种都市蒙太奇艺术:上海爵士年代画报中的艺术与文学》①Paul Bevan, “Intoxicating Shanghai” An Urban Montage: Art and Literature in Pictorial Magazines during Shanghai’s Jazz Age, Leiden: Brill, 2020. 此前保罗·毕文(Paul Bevan)于2016年由Brill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通过研究20世纪30年代上海漫画圈并推论中国都市视觉主义现代性的来源、特征与发展的著作,具体内容见《一种现代混杂:上海漫画家,邵洵美的圈子与陈依范周游列国,1926—1938》(A Modern Miscellany: Shanghai Cartoon Artists, Shao Xunmei’s Circle and the Travels of Jack Chen, 1926-1938)。探讨中国现代派,特别是活跃于20世纪30年代(作者特别选取了1934这一年)的上海新感觉派的创作:文学、艺术、电影与音乐。通过关注两条同时发生又互补的主线:沉浸于现代都市文化的上海爵士时代的作家和艺术家,与从事政治艺术生产的上海和广州木刻艺术家,作者分析了创作者的灵感来源、美学体系、政治立场以及社会影响。另外,美国漫画杂志也为上海都市出版业提供了模仿范例与参考蓝本。比如美国生活杂志《名利场》(Vanity Fair)从封图到插图,从题头字体到排版形式,西方现代主义对中国漫画现代派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过,中国艺术家对西方艺术风格的养分汲取并不是单纯拷贝。对于中国漫画家来说,怎样将西方创作流派有创见地移植到中国并被中国阅读者接受,是他们不断追求的目标。对于对民国时期漫画艺术界和漫画出版业感兴趣的读者,这本书无疑提供了非常详尽的研究资料。然而正因为列举资料繁多,核心观点不明确,该书成为了一部关于中国现代派画报艺术的资料汇编。另外,当我们在讨论城市与城市居民生活的时候,我们当然也无法割裂都市与乡村之间的关系。如张宇《下乡:现代中国文化想象中的农村,1915—1965》②Yu Zhang, Going to the Countryside: The Rural in the Modern Chinese Cultural Imagination, 1915-1965, Ann Abh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2020.也是探讨城市与农村关系的专著。在张宇看来,研究者既不应该把城市与农村对立,也不应该忽视城市与农村之间的互动关系。这种共生共竞的关系应该作为认识中国现代性的前提与基础。通过分析原籍农村的城市知识分子的回乡感怀,戏剧家的乡村戏剧普教实验、海外友人对于革命农村的田野调查、乡镇干部在农村的普法教育与改革、社会主义城市建设者在乡村的热血实践等,张宇为我们提供了一把认识城市与农村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钥匙。

21世纪以来出版的众多研究专著或多或少涉及了都市日常生活、印刷出版政治、中央与地方的互动关系、个人与外部环境的调和等。这些著作为我们打开了新的视野,为我们理解中国现代性(从国家到个人层面)提供了新的角度。本文选取的三个角度:本地性、文本现代性、“情”,虽然在表面上看来三者互不相关,但在本质上都在讨论同一核心焦点问题——怎样认识在变革时代认识中国现代性:不管是中国地区如何纳入到现代世界的体系之中,还是参与到全球知识交流之中,还是不断关注个人感受以及怎样处理个人与世界的关系。在研究者看来,中国现代性不是西方现代性的模仿、翻版与拷贝;中国现代化的历程不是单一区域发展,而是多点发散;不是同倍速发展,而每个地区有其自身的发展速率与节奏;不是达尔文主义式的线性发展方式,而是在历史时间框架下前进与倒退的交错/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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