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将 贺昕玥
经济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加强使得产业分工更加细化,很多国家的工业化水平得到极大提高,伴随而来的是全球范围内产业结构的明显变动,部分国家的农业和制造业比重逐渐下降,而服务业的比重增势明显。我国部分地区也逐渐进入“后工业化”时代,2020年,全国第三产业增加值比重达54.5%,生产性服务业占服务业比重也从2005年的36%增至2018年的49.9%。
2020年地区GDP构成中,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下降至7.7%,第二产业占比回落并且呈现明显区域差异,中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对于第二产业的依赖程度远高于东部沿海省份。当前我国三次产业内部仍存在一些问题:第一产业的信息化等农业现代化建设还比较落后;第二产业中的部分行业仍然大量依靠低端劳动力和资本要素的投入,生产要素结构单一,对生产要素的使用效率偏低,缺乏技术创新的意识,难以提高产品的附加值;部分第三产业以粗放增长为主,并且我国大部分地区第三产业占比仍相对较小,产品附加值有待提高[1]。生产性服务业具有技术密集和高附加值的特征,基础性服务业为传统制造业提供便捷的物流服务,而信息技术业和科学研究业等高端生产性服务业为先进制造业提供技术支持,有效促进“服务经济”的深度转型和产业分工,对于推动三次产业协调发展,促进产业价值链向高端延伸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2]。
我国长期存在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问题,生产性服务业在经济较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所起的作用呈现巨大差异,是否所有地区都应布局多样化生产性服务业,或者加大对高端生产性服务业的投入,仍需进一步研究。长江经济带地域广阔,沿江省份众多,具有巨大发展潜力,但区域内各省市之间资源要素分配不均衡,经济差距较大,以长江经济带为分析对象有一定可比性和借鉴意义。
最早对生产性服务业做出明确定义的是Greenfield.H[3],他认为生产性服务业同商业公司、非营利机构一样为工业生产者提供服务,是影响生产的重要因素。随后,Browning和Singelman[4]将生产性服务业定义为具有多样化知识和高端技术支持的服务行业,以此区别于生活性服务业。根据温婷[5]的分析,生产性服务业是一种为工业生产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的中间行业,对于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提高产品可达性,维持工业生产过程的连续性有重要作用。国内学者对于生产性服务业和产业结构升级之间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两点。一是生产性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形成的良性供需关系能推动产业结构调整优化。关于产业之间的相互关系,主流学说有需求遵从论和供给决定论,无论从哪个视角,生产性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都具有高度关联性。产业分工的逐渐加深推动生产性服务业逐渐独立成一个单独的行业部门,生产性服务业下的各个细分行业能够同时满足制造业的专业性和多样化需求。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的有机融合形成了区域创新体系,不仅降低了企业间的交易成本,还能扩大有效需求,两个行业的深度融合,能有效应对地区要素禀赋优势的衰减和贸易环境客观变化带来的产业升级困境[6-9]。二是生产性服务业自身规模扩大和服务质量的提高能促进区域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作为技术、人才、资本等社会生产要素的载体,生产性服务业在推动技术创新方面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并通过提高金融专业化水平、优化劳动力结构,激发了市场配置资源的活力,提高了工业生产的创新能力,减少了非必要的资源损耗。信息技术水平和科技研发能力的提高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长效动力,对于推动产业转型具有重要促进作用[5,10-12]。
上述研究大多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分析,较少文献对集聚的专业化效应和多样化效应做出区分,此外,部分研究以城市规模判断生产性服务业布局的合理性,忽略了影响产业结构动态演变规律的根源在于经济发展水平。因此,本文可能存在的边际贡献在于: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模式分为专业化集聚和多样化集聚,分别分析两种集聚模式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机理,并根据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生产性服务业各行业特点,分析各地区合理布局生产性服务业的必要性。
行业内同类型企业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大规模集聚会导向产业专业化,会产生MAR外部性。不同的区域存在比较优势差异,会吸引不同的企业,当同一类型企业在该地区达到一定规模后就形成产业集群,基于地区优势形成的集群有利于推动专业化分工,各企业专注于其优势业务,有利于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第一,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业布局能够为制造业提供针对性的中间服务,生产厂商从这类行业中获得便捷的交通运输服务和信息知识服务,降低因信息不对成而引起的交易成本和信息搜索成本。第二,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业能够吸引大量知识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吸引高素质人才流入,为当地产业提供知识型、技能型服务,有利于提高产业的创新效率和生产效率。第三,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业会形成一定垄断效应,减少因不必要竞争引起的成本增加,使得企业获取更高利润,提高细分行业内企业的创新积极性。
根据雅各布斯外部性,当行业外不同类型企业在特定空间范围内达到一定规模时就形成了产业多样化集聚,不同的企业位于产业链的不同环节,并通过产业链上下游的相互协作可以产生知识溢出。第一,产业链的上下游企业对生产服务的要求具有差异性,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既能为链条上下游企业提供异质性的金融、信息和物流等中间服务。第二,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可以通过鼓励自由竞争,淘汰劣质企业、为优质企业提供更加完善的市场环境,市场环境的改善有利于打破行业垄断,一定程度上能促进要素自由流动,减少资源错配。第三,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可以推动产业合作,处于不同行业背景的企业进行业务往来会激发新思想、新知识的产生,对本企业技术和管理能力的提升有促进作用,能提高企业创新能力,使企业能提供更加多元化的中间服务,产业合作为产业结构升级提供良好的市场环境。
总体而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可以发挥集聚的规模效应、垄断竞争效应、知识溢出效应、资源配置效应和产业合作效应,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1。
H1: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集聚和多样化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产业集聚以城市空间为载体,城市所拥有的资源和政策都是影响产业形成的重要因素。城市的发展进程存在异质性,产业分工的不断细化要求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城市承担差异性角色,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决定不同城市处于产业链的不同环节。一方面,城市间的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巨大差异,虽然产业布局的多样性可以满足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多样化需要,但是当城市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时,工业结构往往呈现初级特征,生产性服务业多样化集聚所提供的中间服务过剩,这时若强制布局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结构,反而会导致资源错配,不利于产业结构升级。另一方面,在城市发展初期阶段,产业专业化集聚能在短时间内汇集生产发展所需的要素禀赋,推动生产资料的原始积累,但随着发展水平的提高,市场需求倾向多元化,产业结构单一会限制城市发展,当城市局限于低端粗放型产业时,容易陷入低端锁定,形成路径依赖,不利于经济转型和可持续发展。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2。
H2: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产业结构的效应基于地区发展水平差异呈现非线性特征。
根据上文分析,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是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重要因素,此外,根据区域产业发展现状,产业专业化和多样化集聚并不是相互排斥的两种产业组织形态,二者共同对产业结构发挥作用[13],因此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上式中,strit表示产业结构升级水平,proit和divit分别表示专业化和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水平,Xit表示包括人力资本、政府干预、外商投资和信息化水平在内的控制变量。
图1 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机制
1.被解释变量。产业结构升级(strit)是区域内各种资源要素在三次产业之间自由流动和重新分配的结果,随着经济环境改善,各资源禀赋倾向从第一、第二产业流向第三产业。因此,在三次产业的动态演变过程中,产业结构呈现从“一二三”“二一三”到“三二一”的变动趋势[11]。本文借鉴汪伟 (2015) 的方法,运用公式:strit=∑S(i)·i,计算产业结构升级指数,其中S(i)表示第i次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该指数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在国民经济发展过程中,三次产业的相对变动情况以及各个产业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大小,该指数的值越接近3,表示以服务业为代表的第三产业占国民经济比重越高。
2.解释变量。利用LQ指数,测度第i个城市第j个行业在第t年时的集聚情况[5],公式为:
上式中,Lij(t)和∑jLij(t)分别表示t时期i城市j产业和总就业人数,∑iLij(t)和∑∑ijLij(t)分别表示t时期全国j产业和总就业人数。
本文借鉴詹浩勇[14]的方法,结合区位熵指数,对生产性服务业的多样化集聚计算如下:
divit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产业内各细分行业地理空间分布的相对集中程度。
3.控制变量。关于控制变量,结合现有研究,区域中存在的其他因素对产业结构升级同样存在重要影响:(1)人力资本(edu,单位:人):高素质人才可以利用其知识和技能储备,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提高企业创新能力[12],各个地区普通高等学校在校学生数在一定程度能代表该地区的高素质人力资本;(2)政府干预(gov,单位:%):政府通过扩大财政支出,增加产业资金来源,但政府过度干预会使市场自主性降低,抑制产业自由竞争[7],本文使用公共财政支出与当地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值作为衡量标准;(3)外商投资(fdi,单位:万美元):外商投资数量体现该地区对外经济交流的开放程度,合理利用外商投资可以有效推动产业转型[8],使用当年实际使用外资数额表示;(4)信息化水平(info,单位:万元):信息化水平体现了地区产业之间的相互交流与沟通能力,企业增加彼此交流可以促进知识在行业间溢出,有利于产业转型[15],使用邮电业务量表示。
为避免单位不统一引起的误差,将人力资本、外商投资和信息化水平的数据进行对数化处理。去除数据缺失较多的城市,选择2009—2018年长江经济带102个城市的产业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实证数据主要来源于2009—2018年的《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为保证数据完整性和有效性,个别缺额采用插值法补全,生产性服务业的分类参考《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
1.描述性统计。表1中,产业结构升级指数最大值为2.722,最小值为1.951,表明地区间的产业结构存在较大差异,部分地区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占比较高,产业结构呈现“一二三”或“二一三”特征,有待进一步优化升级;生产性服务业专化集聚和多样化集聚程度也存在时空上的显著差距,并且多样化集聚指数均值高于专业化指数,表明较多地区更倾向于多元化配置各种生产性产业。人均GDP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相差近33倍,表明区域经济发展存在较大差距。
表1 描述性统计
2.基准回归。对面板数据进行F检验和Hausman检验,均得出P=0.0000,因此均拒绝原假设,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表2面板回归显示,在1%显著性水平下,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水平的提高能够有效推动该地区产业结构升级,但从系数角度,产业专业化集聚对产业结构优化的作用优于多样化集聚,加入控制变量后,结果依然显著,H1的得以验证。
表2 面板回归结果
从长江经济带的城市层面,生产性服务业的两种集聚模式并非相互排斥,通过集聚产生的规模经济效应,其专业化和多样化集聚吸收了大量劳动力和资本投入,为当地工业和农业提供规模性中介服务,企业间竞价可降低服务成本。生产性服务业引导资金、技术等资源流从低端产业流向高端产业,减少资源的无效率或低效率使用,优化资源配置结构,减少低效高耗能低附加值的产出,推动工业结构性调整,制造业转型,最终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3.门槛效应分析。为检验H2,选取地区人均国民生产总值(pgdp,单位:元)代表经济发展水平,根据表1统计,各省市之间经济发展不均衡,贫富差距较大。本文对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和多样化集聚分别进行门槛效应检验。检验结果显示,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具有单门槛效应,并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门槛值为35945,门槛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门槛回归结果
当某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低于门槛值时,专业化集聚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负,随着经济发展水平提高并且跨越门槛值后,生产性服务业的专业化集聚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能够推动该地区的产业结构升级。可能原因是,早期区域发展以农业和轻工业为主,对高新技术的需求不足,因此配套产业大多为批发业、租赁业等低端生产性服务业产业,这类产业一定程度上能推动资源要素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产业转移,促进区域经济增长。但由于产业价值的局限性,大量低端生产性服务业对于区域整体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有限甚至具有一定阻碍作用。而经济条件的改善吸引更多高素质资源,地方政府倾向通过政策优惠吸引新兴产业和高技术产业,促进大量高端生产性服务业聚集,推动产业结构更加合理化。
表4结果显示,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布局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存在双重门槛效应,并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下显著。
表4 门槛效应检验
相应门槛参数如表5所示,依据所得阈值,可以将长江经济带各城市按照经济发展水平划分为三个等级:低水平地区(Level 1<29471)、中等水平地区(29471<Level 2<41618)和高水平地区(Level 3>41618)。表6第(1)~(3)列为分区回归,第(4)列为综合回归结果,当该地区在经济发展进程中处于较低水平,多样化生产性服务业布局对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存在一定抑制作用,并在1%的水平下显著。但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这种抑制作用得到有效缓解,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多样性更强的生产性服务业布局能有效推动产业结构的优化调整。
表5 门槛估计值
表6 门槛回归结果
经济发展程度较低的城市,无法具备充足的要素发展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例如信息技术业、科研业、金融业这类高端服务业需要大量专业技术人才,当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时,政府政策更倾向于优先扶植当地优势产业的发展,即使具有待遇优厚的人才政策,也会因为地区发展前景的限制而无法吸引到足够的人才和资金发展多元产业,这时应发挥产业的专业化集聚优势。随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提高,生产性服务业多样化集聚对产业结构的推动作用从负向转为正向效应,并且正向促进作用进一步扩大。长三角大部分沿海地区以及中西部大多数省会城市,经济发展水平较高,无论提高生产性服务业的专业化水平还是提供多样化的产业布局,都能通过产业集聚的规模效应有效扩大生产,多元化产业结构可以满足多样的生产消费需求,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本文依据长江经济带各城市生产性服务业的就业集中度来衡量相关产业的地理集聚情况,数据表明大多数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布局呈现专业化集聚和多样化集聚并存的趋势,且多样化趋势越来越明显。结合城市发展所处的不同阶段,生产性服务业的异质性集聚模式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作用具有显著差异。专业化和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和产业结构升级之间均具有显著的门槛效应,经济欠发达的地区倾向于布局低端性生产服务业,这类产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促进作用有限,而盲目引进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又会造成中间服务供给过剩。但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市场环境的改善,高端且多样化的生产性服务业能吸引人才资金的流入,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促进效应将显著提高。
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能有效地促进城市产业结构的升级,与此同时,人力资本、科教投入、政府支出等因素也会影响产业结构的动态变化。但是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阶段的城市,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表现出异质性,根据上述结论,提出以下建议。
1.经济欠发达地区应继续完善基础性生产性服务业布局,以匹配当地产业为主,提高专业化集聚水平,推动深化分工,加强产业间联系。较低的经济发展水平制约了人力和资本等要素的流动,高素质劳动力外流,资本不足,资源禀赋落后等因素使地区发展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受限。另外,经济欠发达地区的产业多以初级制造业为主,盲目发展多元以及高端服务业可能会造成资源浪费,无法将服务与生产合理匹配起来,反而引起低效率和损失。
2.经济较发达地区不仅需要扩大原有生产性服务业的产业规模,而且应充分发挥科研业和金融行业在生产中的作用。地方政府可通过人才引进政策和税收优惠等政策,吸引高素质人才以及先进产业入驻,提高地区的创新创业能力,多元化布局各项生产性服务业,加速与原有产业的互动融合,形成良性竞争,为产业结构升级提供充足的动力源。
3.鉴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整体促进作用,政府应进一步提高地方对外开放水平,充分利用外商投资,优化本地金融市场,提高交通运输邮电业等基础性服务业对传统制造业的服务和支撑力度。同时,提高信息化水平,搭建产学研平台,加大政府及民间资本对信息科研等高端服务业的支持力度,推动高端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协同发展。